第104節
梁景言磕上雙眼,臉色蒼白。 一晃半個月過去,這日清晨,馬新棠扶著祝棠雨在花園里走著,他看她額頭上都滲出細密的汗來,擔憂道:“棠雨,你身體還沒康復,醫生說不易吹風,要不我還是扶你進去吧?” 祝棠雨搖搖頭:“沒事,我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再不出來走走,我都不會走路了。” “棠雨,看見你這樣,我真開心。” 祝棠雨一怔,道:“你信命嗎?” “命?我從來不信。”馬新棠笑道。 祝棠雨望著天上半扇彤云,道:“我信……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愛上梁景言,更沒有想過,我和他會變成這樣。” 馬新棠虎軀一震,瞬間來了精神:“棠雨,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不要再想他了。你很好,是他不值得擁有你,”頓了頓,“棠雨,你……嫁給我吧?” 祝棠雨明顯一怔,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嘆道:“你知道嗎?心碎的時候,就跟木材裂開一樣,順著紋路自上而下完全開裂。拿一塊硬木頭,弄一個楔子進去,然后輕輕一擰那楔子,木頭就順著紋路,從頭到尾裂開了。心臟也是如此,只要找到了紋路,輕輕一扭,一個手勢,一句話,就能將它擊毀。我的心已經碎了,嫁給你,對你不公平。” “不,只要你肯嫁給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的心復原,這只需要時間而已。”馬新棠迫切道。 祝棠雨緩緩地將目光挪向她,嘆氣道:“新棠,我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你值得比我更好的姑娘,懂嗎?” 馬新棠一怔:“棠雨,難道你還放不下梁景言嗎?他那么傷害你,甚至還害死你娘,你不要再期望了,珍惜你的人即使相隔三五十年都能記住你,不會珍惜你的人,就算打他兩百個巴掌說不要忘記,他還是會忘記你的。” 祝棠雨眼睛微紅,道:“不是的,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大家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你肯定也這樣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是唯一的永恒的,你肯定會在那個時候覺得能喜歡一輩子。如果不喜歡了愛消失了怎么辦?那該傷得何等的肝腸寸斷?其實不是的,愛沒有了就是沒有了,等你到了某個年齡的時候就會發現不再愛一個人,就像重新愛上一個人那么簡單。你現在喜歡我,覺得這輩子非我不娶,可是只要多一陣子,你就會發現,我其實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區別。” 馬新棠一怔,有些自責道:“棠雨……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我都是因為喜歡你才會這樣做,我真的很喜歡你,從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上你了,你答應我,嫁給我,好嗎?”說完,他單腳跪地,含情脈脈地看著祝棠雨。 祝棠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真的很想娶我嗎?” 馬新棠雙眼灼灼道:“非常想。” 祝棠雨沉默半晌,閉了閉眼,淡淡道:“那好,我答應你。” 是夜,梁景言趴在石桌上,醉的不省人事,桌上和地上都擺著橫七豎八幾個酒瓶。 杜玉蝶緩緩走了過來,搖了搖他:“景言?景言你怎么又喝酒了,走,我扶你進去睡,在這兒睡會著涼的。”她伸手想要扶起梁景言,卻被他一把推到地上,看他一雙眼睛毫無溫度,“你給我滾開,我不想看見你。” 杜玉蝶跌坐在地上,一愣,“你真的那么討厭我嗎?” 梁景言神色郁郁:“……沒錯,你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你……”杜玉蝶呆住了,一雙眼睛似河水泛濫,“我真后悔嫁給你!”她氣得站起身,憤憤地跑走了。穿過庭院,一路來到會議廳,她正要進去,卻被守在外面的兩個士兵攔了下來。 杜玉蝶原本心情欠缺,此刻更是怒火中燒:“攔我干什么?” “杜小姐,師長正在開非常重要的會議,請你等一下。”士兵道。 杜玉蝶疑惑地問:“什么會議?” “日本人快進城了,林師長和王總長還有其它領導人商議抗戰政策,是軍事機密。” 聞言,杜玉蝶點了點頭,走到一旁等著。 好一會兒,只聽“嘭”的一聲像是玻璃摔碎的聲音,從會議廳里傳了出來,接著是怒罵聲。杜玉蝶聚精會神地聽著,片刻,會議廳大門打開,王璽之帶著眾士兵大步走了出來。 杜玉蝶看著所有人怒氣沖沖地離開,疑惑不已,走進了會議廳,見會議室里只有林師長獨自一人坐著,不解道:“爹,發生什么事了?” 林師長拿出打火匣子,點燃手上的雪茄:“日本人就要進城了,居然有人提出不抵抗政策,王總長大怒,一氣之下走了。” 杜玉蝶一驚:“這意思是,要把桃花嶺白白送給日本人嗎?” “這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摻合了……”林師長在煙霧里站起身,“對了,景言肯吃飯了嗎?” 杜玉蝶微微一怔,臉色蒼白地搖搖頭:“他還是不肯吃飯。” “這小子,骨頭挺硬啊,我就不信邪,他不吃你就不要給他送飯,我看他還能撐多少天!”林師長有些生氣地說。 杜玉蝶沉吟半晌,說:“爹,我現在……有點后悔了……” 林師長極是詫異:“什么?那么快你就后悔嫁給梁景言了?” “我……我沒想到他和我結了婚,關系變得更惡劣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杜玉蝶含著淚水。 林師長臉色一沉:“我早就勸你,不要跟他結婚你偏不信,硬生生拆散梁景言和祝棠雨,還把祝棠雨她娘都害死了!你現在一句后悔了,又能怎么辦?”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杜玉蝶垂下眼睛。 林師長瞟了她一眼,嘆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好插手你和梁景言的事,總不能你才結婚幾天,就讓他休了你吧?傳出去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想管也管不了。” 杜玉蝶咬了咬唇,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章 黃昏時分,夕陽照在馬府大門上已掛上了紅紗和紅花上,下人們在庭院中匆忙地來去,張羅著給府中所有的建筑掛紅紗和紅花,把燈籠換成紅燈籠。 馬新棠房中,葉盈盈在為已換上大紅喜服的祝棠雨梳妝,把一個紅簪子斜插在她頭上,葉盈盈終于忍不住,問:“棠雨,你真的愿意嫁給馬新棠嗎?” 祝棠雨頭也未抬:“恩,我愿意。” 葉盈盈的手一抖:“可是,你喜歡的……一直都是我表哥啊?” 祝棠雨臉色變了,轉頭直視她的眼睛:“今天就不要再提他了好嗎?我已經把他忘了。” “棠雨……”葉盈盈咬了咬唇,“我知道你因為那天的事情,傷透了心,可是你不去弄清楚表哥他為什么會這樣做嗎?我覺得他一定有苦衷,你再等等,說不定……” “我說了,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關系了。”祝棠雨不耐煩地打斷她。 葉盈盈索性說出口:“那我問你,你愛馬新棠嗎?”見祝棠雨一怔,沉默無言,葉盈盈冷笑:“不愛是不是?結婚這種大事,是要和喜歡的人做的,既然你不喜歡馬新棠,你為什么要委屈自己?” “誰說我不喜歡他?”祝棠雨緊緊捏住紅嫁衣的擺尾,淡淡道:“他為了救我,失去了左手,這么大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那你這是感激之情啊,并不是愛情!”葉盈盈吃驚地說。 “別說了!”祝棠雨臉色煞白,“你今天來是祝福我們的,如果你要拆散我們,這里不歡迎你,請你走。” 葉盈盈一怔,只能無奈道:“好,我不說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葉盈盈把一朵紅花簪在祝棠雨的鬢發邊,見到鏡子中的她美得逼人,卻有些不太真實。 天色漸漸黑了,街邊的行人漸少,顯得有些安靜。梁景言坐在路邊廉價的小攤前,大口飲酒,毫無顧忌的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他的衣衫臟亂,下巴上長出了胡渣,看起來十分狼狽。頃刻,好像喝過癮了,便顛顛倒倒地扶著桌子站起來,轉身就要離去。 老板見狀,連忙沖過去,一把拽住他,“這位客人,您還沒結帳呢。” “嗯?”梁景言迷離著雙眼,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已經是身無分文,隨即本能的一揮手,仍是公子哥做派,“記賬。” 老板微微一怔,打量了他一番,隨即賠笑著,“客人,小店這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的啊。” “你知道我是誰嗎?本少爺絕對不會……不付你錢的,少廢話,記賬!”梁景言顯然已經醉了,說罷,便推開老板要走。 那老板被他推了個踉蹌,當即怒了起來,“都這副德性了,還敢自稱少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吃霸王餐是吧。來呀,給我打!” 兩個伙計聞聲過來揪住梁景言就打。 老板怒聲道:“給我狠狠打!居然敢吃我的白食,也不看老子是誰!” 兩個伙計得令,對著地上的梁景言拳打腳踢。梁景言蜷縮在地上,雙手護頭,任被打也不還手,臉上被打的鼻青臉腫,卻還扯開嘴角笑,“打!再用力,狠狠打!最好打死我!” “住手!”陳陽怒不可恕地沖了過來,猛地推開兩個伙計。 與此同時的布置的喜氣洋洋的馬府大廳里,祝棠雨和馬新棠站在大廳中,碩大的府上,只有葉盈盈一個客人。馬新棠笑著看著她,道:“葉小姐,我們的婚禮舉行地很倉促,這日本人馬上就要進城了,我們打算婚禮從簡,一結婚,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桃花嶺了,你愿意當我們的見證人嗎?” 葉盈盈僵笑道:“好。” “那謝謝你了。” “沒關系。” 馬新棠想起什么,問:“對了,陳陽呢?怎么沒看見他?” 葉盈盈道:“他說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先離開了,你們的婚禮就不參加了,改天向你們賠罪。” “身體要緊,不礙事。”馬新棠道。 葉盈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祝棠雨,又對馬新棠道:“好了,差不多了,你們快拜堂吧,錯過吉時就不好了。” 馬新棠點了點頭。 這會兒,酒攤前,陳陽對老板怒喝道:“你們是不是活膩了,知道你們打的是誰嗎?是梁少爺!” 老板和伙計一愣,老板連忙賠罪道:“梁……梁少爺?哎呀,小的有眼無珠,居然沒認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滾開!”老板和伙計連忙跑到一旁去了。 陳陽連忙扶起梁景言,驚慌道:“少爺,你沒事吧?傷到哪兒沒有?” 梁景言醉眼朦朧地看著他:“陳陽?你怎么……怎么來了?” “少爺,你怎么會喝那么醉啊?走,跟我回家。” 梁景言一把甩開陳陽的手,冷笑:“回哪個家?我沒有家了。陳陽,你也走吧,和盈盈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日本人馬上就要進城了,你們別呆在梁府了。”說罷,便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陳陽愕然一愣,隨即急忙又追了上去,再次拉住他。可是,梁景言卻毫不留情的將他猛的推開,“放手!” 陳陽卻有準備,繼續死死的拽著他的手腕,“少爺!,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知道嗎?今晚祝棠雨就和馬新棠成親了!” 梁景言猛地一怔,好半晌,他才愣過來,眼睛卻比先前更灰暗了,“她和誰結婚,關我什么事。” 陳陽皺眉道:“少爺,你怎么這樣說,她是你喜歡的人啊!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那天的事而賭氣,但你不能這樣啊,我知道你依然喜歡她,她也喜歡你,即然這樣,你就要去把她追回來啊,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梁景言抬起頭來,眉眼間似有冰雪覆蓋,冰冷之極,他淡淡道:“陳陽,你知道嗎?我和祝棠雨,回不去了。” 陳陽臉上僵了一僵,梁景言甩開他的手,緩緩往前走了。陳陽眼中浸滿悲傷,目送著梁景言離開的背影。 新房中,一對粗如兒臂的喜燭映照著墻上的大紅喜字,祝棠雨坐在鏡前,卸著妝。門吱呀一聲推開了,馬新棠一臉醉意,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祝棠雨緊張地回頭,見馬新棠走到她身邊,張臂欲抱她,她一閃身避開了。 馬新棠不解地看著她:“棠雨?” 祝棠雨笑道:“我們……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對,喝交杯酒!”馬新棠大喜,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祝棠雨,二人交臂喝了下去。 馬新棠道:“棠雨,你知道嗎?今晚是我人生當中最開心的一晚,我從沒意料到,你會答應嫁給我,更沒想到,幸福居然真的降臨到了我身上。我……我這是在做夢嗎?” “不,不是夢。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棠雨,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馬新棠的頭緩緩向祝棠雨靠近,欲吻她,祝棠雨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就在他的嘴就要接近祝棠雨的嘴唇了時,祝棠雨猛地一撇頭,躲過了。 見馬新棠一雙眼睛十分震驚,不停地顫抖著,祝棠雨撇著頭,閉眼道:“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適應,請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