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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與成媒婆說過話,邢夫人才知道賈赦因何高興,原來真有冤大頭愿意拿五萬銀子娶二丫頭,竟還是轉著彎兒沾些親戚的人。 邢夫人一面咋舌一面心下就盤算起來。 賈赦卻急命置辦酒席,言說親家老爺隨后一時半刻就要登門的。 果然不多久,已先遞進來名帖的陳子微就帶著杜仲親自登門了。 這原不合結親的步調兒,只是都中少有不知賈赦放出去的妄語的,成媒婆背地里皺皺眉頭,十分看不上賈家這行徑:若非杜家大爺當日在鏢局時對她家有恩,她孫子如今也與杜大爺交好,成媒婆是如何也不肯替作這樣的媒的。 陳子微不僅是三品大員,還是皇親國戚出身,這在最亂最黑的鹽窩里闖煉出來的狠人,赦大老爺這等老紈绔絕非對手。 賈赦也光棍,在看到五萬銀票時眼睛就放了光輝,當下就應了親事。 將女孩兒放這樣的老子家中,多一日都不安心,陳子微修長的手指摁住裝銀票的匣子,皮笑rou不笑道:“這是聘銀,應在納徵遞交禮書的時候再奉上才是道理。” 赦大老爺不敢搶拿,又不肯叫到嘴的肥rou離眼,想了一想,眼珠兒一轉,賠笑道:“我原早看好杜哥兒,我們兩家既然都愿意,孩子們的命格都是極好的,這婚吶也不必合了。哥兒年歲不小了,料你們著急,不如即刻挑了好日子,過禮親迎都可簡些兒來,倒很不必弄那些虛聲勢。” 說罷,就命準備筆墨紙硯,要把今日就當做文定之日,叫陳子微當場寫下聘書就算數了。 陳子微從善如流,鐵畫銀鉤書就聘書。寫完后,就將筆給賈赦,做請的姿勢:“不若賈翁書一筆聘銀據條兒來?” 賈赦雖覺受辱,但看陳子微大有“不寫就罷手”的意思,也只好寫了。 這兩師徒并未久留,說定諸事就告辭而去,留下賈赦又有些悔意:這女婿雖依言給了聘銀,卻好似不好拿捏的樣子。 只是這時可由不得他后悔了,內里才作準了親事,成媒婆就命鼓樂鞭炮在寧榮街上放起來,一路放到劍蘭街大三進的杜宅門口。 此時連邢夫人也顧不得昨晚的仇,喜笑顏開的道:“二丫頭竟有這福氣!誰能料想今年她就出門子了,這大喜事我得去稟告老太太……” 賈赦聽了暗忖,的確是如此,二丫頭的資質能換五萬銀子已不錯了,好不好的日后再作計較,如今且先贖回印信來。赦大老爺趕忙打開銀匣子,見那銀票可巧還就是抵押官印的那家錢莊。這就更容易行事了。 ———— 劍蘭街杜宅,陳子微師徒兩個方說了會話,家人就進來回稟:“寶豐隆錢莊的段掌柜求見。” 師徒對視一眼,杜仲命:“請進來。” 原來杜仲當日行鏢時三教九流的交友極多,都中有名的錢莊銀號都打過交道,這位寶豐隆銀號的二等掌柜段斤就是能論些交情的。杜仲送給賈赦的大額銀票也是在寶豐隆兌換的,因怕這種銀號留有暗記,將騙子手里拿來的那四萬八千銀票頗倒了幾手,料錢莊應看不出來才是。 段掌柜快人快語,放進來就表明了來意:“聽說杜爺落準了與賈大老爺家的親事?小弟正為此而來。” 當下便把賈赦銀錢不湊手,賒借銀子,今日還錢的事說了:“這賈大老爺不肯全還了現錢,倒把兩處遼東的莊地抵了二萬兩。一個約近六十傾,另一個小些,約有四十多頃,依如今的田價兒,倒比二萬銀子貴重一些,只是地方在遼東,少不得折些價兒。原本將這個莊子掛去官牙行,廢些功夫也可賣出去,但小弟想著先來問一問杜爺可有意要買下來?杜爺若有意,直接拿二萬兩出來,我只當賈大老爺全還了銀錢就是。” 杜仲聽他這話,便知這是人家的好意。如今朝廷對田地管的愈加嚴厲起來,不許官員勛戚兼并侵占民田,連封爵都不再賜田了,宗室王爵諸子年十五賜下的王府莊田,亦由從前的六十頃縮減為十六頃。如今買賣交易的大塊莊田都是從舊日世家勛戚手中流出來的。比如江南甄家一倒,查抄的他家的田莊才在戶部統管的牙行掛出來就被競搶一空——朝廷如今官賣抄物,都不是由戶部定準價格了,而是以“唱衣”的行事,價高者得。 遼東的莊田自是遠不能與鎮江姑蘇等地的相比,但賈家的這兩處莊地卻難得的大,料想應是開國時獎賞的田莊,。 杜仲還未來得及說話,陳子微已從自己袖袋中取出兩張銀票,笑瞇瞇道:“原是怕你銀錢不湊手早預備下的,果然有用。” 段掌柜艷羨的看一眼杜仲,心下暗道:這人的際遇真真說不準,誰能想到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子能有如今這造化,這師父與親爹有什么兩樣? ———— 二月初八日,先是終究被賈赦逮住的賈璉,被用板子連同拐杖狠打了一頓,連臉上都傷著了。這風波尚且沒過去,邢夫人又張羅著回了賈母將迎春挪出平明樓,接回大房這邊。迎春又說不舍得祖母并姊妹們,十分不肯。黛玉又賭氣說要回家去,云安已命收拾包袱行禮。賈寶玉越發不自在,也隨著發起癡病來,國子監的假又延請了五日。 正忙亂亂的沒個開膠,忽聞舅太太來了。 榮慶堂霎時一靜,緊接著又有管家急報說:“王舅老爺也來了,只是先去了大老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