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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一炷□□夫,賈瑞已胡亂弄了一回,只覺空落落的不盡興。突然此時,正屋那里賈代儒的話叫他聽見了。 賈瑞“噌”的站起來,胡亂把手往床帳角落里蹭幾下,就猢猻一般跳到門前,豎起耳朵來聽。 賈代儒家資不豐,這院子也小,正房廂房兩門本酒只離著十來步遠,除夕夜正房的門不關,代儒夫妻老邁耳朵不如年輕人好使,說話的聲音免不了大些兒,是以賈瑞聽的真切。 只聽他祖母說:“我今日去西府里去,你猜我遇著哪個了?” 代儒撇撇嘴,并不搭話。 他老婆子也不以為意,笑道:“出來時正巧撞見那府里的三個客居的小姐,誒唷,個個都跟花骨朵一般!我想著咱們瑞兒若能娶了其中一個,那就是祖宗保佑了!” 賈代儒為人方正刻板,旁人哪敢把榮府里的閑話說給他呢,因此代儒只知道堂侄女賈敏死了,她女兒被接了來。又想起賈政打發人告訴他年后要叫內甥兒名為薛蟠的同寶玉一同進塾里念書,他還聽老妻絮叨過榮府老嫂子把她侄孫女接過來養活——因此以為是黛玉、寶釵和湘云三個。 若是這三人,賈代儒也說不出什么,只不過:“癡心妄想!倘若你真給瑞兒說成了其中一個,我便是允他娶妻又何妨!可你不想想!林家,史家,薛家,哪個能看上他的!” 代儒越說越氣,他是讀書人,最推崇林家,林如海在賈瑞這個年紀,早已中了舉了,人家做了舉人仍能安心讀書,隨后一鳴驚人中了探花,光耀門楣——隨后才娶的妻子。 “他但凡有一點志氣出息,哪怕有個秀才的功名,我都肯舍下老臉來去替他相看個書香家的媳婦,也好給他拜個正經科第出來的老丈人!”代儒手哆嗦著指東廂,廂房里亮著燭火,把趴在門上偷聽的賈瑞的影子映的明明白白:“你看看他,我恨不得打斷他的腿,叫他只能坐下讀書!” 賈代儒的老妻看到孫兒的影子卻捂著嘴直笑,拉代儒道:“他年紀到了,你學里的子弟比他小的都有成親的,他哪能不想呢。這是好事!老頭子,你看咱們這院子里多空蕩吶,若是多幾個小重孫,你想想,噯喲,是不是做夢都美呢!” 這話卻叫代儒沒法反駁,就聽他老婆子笑道:“我跟你說,我看上的不是林家、史家,也不是薛家,是王家王子騰的義女,如今她也在西府里住著。我早就聽說了,今兒一見好個模樣!堪配的上咱們家瑞兒。” 代儒的眉毛緊皺,冷哼:“義女?這如何匹配,不成。” “怎么不配?那姑娘家里也殷實著呢,我早打聽過的,她只有一個哥哥,是個武丁,家里卻有門合藥酒的技藝——這回咱們在西府里喝的那甚么‘周公百歲酒’就是她家送的,這酒的名兒你也聽過的罷,只一壇子就要三五兩呢。有這個長久的寶盆,那家里能差得了?況且都說他哥哥最疼這個妹子,一個月里光送東西進去就有七八回,想必陪送的嫁妝也豐厚。況且這女孩兒自己也爭氣,她可是王家的干女兒,據說王家很疼這女孩,王家的管家都趕著‘姑娘’‘姑娘’的奉承!” “嫁資豐厚,親哥哥是助力,還能攀上王家,這是其一的好處。其二呀,我今天細細看過,長得雖好,性子卻靦腆溫順呢,娶進來也不怕她作怪勾著瑞兒不上進!這第三,是我最相中的一點兒,這女孩兒不是時下那些個風一吹就倒的瘦西施,倒有點璉兒媳婦的品格兒,看著是個好生養的!”賈代儒老妻掰著手指算。 賈代儒的眉心沒松開,卻也聽進了話,又看一眼賈瑞那屋的人影,冷道:“待我想想。”若果然如老妻所說,倒真像是老天給瑞兒準備的媳婦人選,賈代儒心知自家破敗,只靠他這族里老太爺的輩分撐著,瑞兒與那兩府里的血脈本就遠了,等他也歸西了,這瑞兒也就同尋常族人沒什么不同了。 林、史、王、薛這幾家他們拍馬也攀不上,連他們的族人只怕也嫌家貧不愿結親。偏偏賈瑞父母兄弟全沒有,連人丁都稀薄的叫人看不起,于是愈發尋常富戶家的女兒也說不上了。這個義女的身份雖然上不了臺面,里子卻實誠,的確是如今能結的最好的親事。 賈代儒想一回,又咬牙切齒,若賈瑞刻苦用功些,便只考上秀才,他也不肯叫他屈就,娶個武生家的女兒! 東廂,賈瑞卻再也顧不得賈代儒夫婦如何想了,他腦子里只想著那句“有點璉兒媳婦的品格兒”,眼里心里皆是王熙鳳的美艷模樣,一時下腹鼓起來一塊。 “阿嚏!”杜云安側身打了個噴嚏。 迎春和黛玉兩個小meimei一個塞手爐給她,一個拉她身上披風的兔毛邊兒。 “姑娘們進去守歲罷。”梅月等簇擁過來,不叫她們在院里看丫頭們笑鬧游戲了。 “有新煮的餑餑。”梅月對她姑娘笑道。 果然云安立刻覺得餓了,本來除夕宴就沒吃飽了的,當下拉著meimei們進去:“老太太太太們五更還要進宮朝賀,咱們吃完了頑到多晚都成,明兒不用早起。” 次日是元日,亦得遵循許多禮儀流程。 隨后,就是各家拜年飲宴的日子了,初一到初五日,依次是本家、遠支、親戚、世交的待客宴席。 初六日,女眷們走親戚的日子,亦是媳婦歸寧之日,這日卻只鳳姐并云安回了王子騰府上,王夫人卻出去拜會北靜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