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顏孝之也不勉強他們,他這里也確實需要一點幫手。只是這些人是否可信,還要打一個問號,當然,留下來考驗,也無不可。愿意往昂州去的,顏孝之都安排他們先到湓郡,再轉入昂州。這樣比直接到昂州安全。 杜黎等人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杜黎打頭,領著二十六個小伙伴,由顏肅之派出一隊人馬護送,一路送到了湓郡。 到得湓郡,一腳踩過邊界,就發現氣氛登時變了! 驛站里歇歇腳,就聽驛丞開心地宣布,今天的菜湯免費提供,因為——“咱們使君打了勝仗啦!” ———————————————————————————————— 顏肅之已經贏了兩局了。 作為一個只揍過海賊、義軍這樣的“烏合之眾”的人,顏肅之還是有點小緊張的。所以他第一個選擇的目標是離得最近的一座縣城,而不是直奔人家州府去。 有程妙源的資料,又有招募來的向導,經過反復的推演,基本上,已經排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方案來了。昂州一直在做基礎建設,各種設備一直都是有的。攻城器械自然也帶來了許多。 畫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往往由“第一次”來決定。比如說,你和一個陌生的第一次見面,是嚴肅還是逗比,直接決定了你們未來相處的模式。 對于顏肅之來說,未來有無數的仗要找。第一仗必須硬打,要搞出士氣來,必須打一個開門紅。還得是實打實地戰斗出來的,而不能是投機取巧,不能給整支隊伍以“能坑蒙拐騙就坑蒙拐騙”的印象。上層可以狡猾,士卒不能僥幸。 這個道理被他拉來參加軍事會議的人都明白,霍白畢竟是一個想要表現的年輕人,還掉了兩句書袋:“以正合,以奇勝。正在奇之前,正為主,奇為輔。” 就是這么個意思吧,顏肅之心說,我真是老了,脾氣好太多了。看你這小子裝正經的樣兒挺逗的,我就不抽你了。好像,你說的也還算對。 布置任務的時候,人人爭先,顏肅之想親自帶隊攻城,被盧慎丁號等拖胳膊抱大腿給拽住了。剩下的人也在拼命的搶! 這是真頭功,第一次真刀真槍搶地盤地立功,武無第二,誰個不想出彩? 除開霍白因為大家不太熟悉,被顏肅之拍板留下來陪他壓陣之外,山璞居然也沒有爭先。 顏肅之有點不滿地道:“你不上前?四面合圍,總有你的一處地方。” 山璞道:“議事時便說,須得防著走漏風聲,使荊州早有準備。只是此地多山,一旦有人逃出城門,只怕尋常人是攔不住的。是以……咳,小、小婿請命,封鎖山道。” 昂州多山,荊州與昂州,便是一山之隔,是山民們的主場。 說山璞是畏戰怕死,這個顏肅之是不信的,山璞跟著他出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然而這一次,卻主動放棄了正面戰場出彩的機會,霍白看山璞的眼神里,也帶上了驚訝。 這完全不像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人的選擇! 還有,聽說他也算是“一方霸主”?好吧,這個“方”太小,可也是個做主的人。這種主動給人打下手的行為,怎么看怎么沒有氣勢呀! 想要爭奪一點話語權,那就得有突出表現才行。難道山璞要給自己定位成一個……助攻?涼碟當不得菜的,好嗎? 丁號卻搖頭晃腦地投出了贊許的目光。 事后他才對顏肅之夸道:“令婿有眼光。”山璞的選擇,對全局最有利。 顏肅之苦惱地道:“他不出色,我憋屈,太出色,我又不痛快了。” 這種蛇精病的岳父心態,丁號表示,他一點也不想懂。 進攻開始了。 戰斗結束得很快,拿下縣城甚至沒用一天的功夫。然而收拾善后卻費了好大的勁兒,對于荊州人來說,昂州是侵略者。必須好生安撫。 丁號給顏肅之的建議是,放大與河間王之間的仇恨,放大荊州上層的“不忠”,放大荊州百姓的痛苦(稅重)。表示自己是來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順便把領頭抵抗的官吏打成附逆的反賊,配合附逆的大戶們都入罪。 然后……打土豪分田地!不但分田地,連谷倉都拿下了,留些作軍糧外,還會分派些口糧,讓貧民度過難關。 簡直不能更貼心! 這與阮梅是同一個路子,不同的是,顏肅之留下了愿意與自己合作的當地土著。對當地的地主,也進行了分化拉攏。且有“大義”的名份,這塊招牌真是不要太好用! 顏肅之自己不反,立場就首先有了。荊州上層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跟河間王合作的,那顏肅之就有理由在戰時“從權”,代朝廷平逆!打成造反,還想有什么好下場? 程妙源說的“奉天子以討不臣”妙處就在這里了。 阮梅……阮梅是反賊,還是一個抽風的反賊,謝謝。 有了這樣的策略,顏肅之整修之后再下一縣,也是頗為順當的。誰解決了農民的土地問題,誰就解決了整個國家的問題。誠哉斯言。 只是順順當當的顏肅之,也遇到了一個頭疼的問題——他沒辦法搬師回昂州,他被暫時地釘在了荊州。 作者有話要說:這世上單兵實戰嘴炮最厲害的永遠是中年家庭婦女,如果她們不巧又是你的長輩……[i] ☆、196·醞釀的改制 無論是國界線還是行政區的邊際,凡是自然形成的,都少有筆直的。一般都是彎彎曲曲的,天然形成的大山、大河,乃至于沙漠等,便是天然的界線。這些,便是在長期的生活當中各種因素相互制約而產生的。 這是相當好理解的,等于是老天給劃定了地盤兒。四面的山河便是天然的屏障,戰時能抵得了數萬雄兵。 同理,如果想邁過這樣的邊界,也是十分吃力的。科技比較發達的時代,翻山越嶺尚且吃力,想通過不是打隧道就是盤山公路,還經常有生命危險。科技欠發達的年代,這些天險、天塹,就是天然的壁壘。 荊州與昂州這里也是這樣的。 荊州在昂州西北部,與揚州相鄰的地方比較多,與昂州這里接壤的地方,都是些大山。山里有山民,屬于n不管地帶。便是歸義,原屬湓郡,與現湓郡之間,也是有一道矮山相隔的。不過因為后期開疆拓土的關系,朝廷不重視這里,歸義人口又少,就籠統劃到湓郡了而已。 而在這些大山大河之間,就是交通相對沒有障礙的地方了。也就是說,顏肅之的人馬,一旦找到了路,翻山越嶺地到了荊州,前面就是比較平坦的地方了。行軍比較容易,這是優點。 大家地圖環境共享,對于顏肅之來說,是進攻路線行軍比較方便。對于荊州方面來說,也是一樣的,人家反攻起來也方便。顏肅之這里,后勤方面還要翻山越嶺,難度比較大。荊州方面呢,雖然郡與郡之間、縣與縣之間,也會有那么一些山河之險,總體來說,可比跨越州界要方便得多了。 是以,如果顏肅之不想“前面打完搬師回家過年,年酒剛溫上就來急報說奪下來的城池又反奪回去了”,他就得在回昂州休整之前,至少奪下一個比較大的地盤,逼近一處比較險要的或山或河,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天然障礙,才行。 坑爹的是,這一點他和他的幕僚團們事先并沒有發現。無論推演了多少回,這些大型戰爭的菜鳥們,都沒有來得及發現這么一個問題。自顏肅之而下,這些個男人們,都也以自己熟讀兵法,且還有人打過一些勝仗,雖然慎重,卻都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 等打下了兩座縣城,按照原定的計劃,在荊州“打下楔子”作來年進軍的跳板、年前搬師回去的時候,突然就發現不對來了! 所以說,實踐出真知。 一群大老爺們兒面面相覷,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蠢。千算萬算,成竹在胸,挺腰凹肚,胸口被砸了個大鐵錘!全部都灰溜溜了。說來推演的時候,自上到下,個個指點江山,以為江山在握。現在全都啞火了。 盧慎咳嗽一聲,打個圓場:“如此,這年就不好回昂州過了。只怕要拖到來看春天,昂州那里,一冬一春的事兒,都要托賴小娘子了。”這項工作是不能讓丁號來做的,有士氣的時候丁號一開口,士氣也要沒了。何況現在遇到個尷尬局面? 顏肅之皺起眉頭來。 他不是不信任女兒,顏肅之從忠誠度到能力,他都是認可的。只是,作為一個挺有責任心的中二病,還是十分擔心自己的家人的。再者,按照他的計劃,年前回去,士卒休整,他還要巡一巡州境的。這一仗下來,士卒的死傷并不少,他得安定民心。 現在要打仗了,糧草就尤為重要。春耕工作,為顯重視,他作為刺史,也應該親自主持的。還有過年的各種儀式,抽調精壯來補充兵源,等等等等。 現在好了,全壓到留守的人那里了。 顏神佑要是個男孩子,顏肅之還不至于這么擔心。昂州風俗雖然不錯,有利于顏神佑留守。然而據顏神佑的計劃,還要招徠許多外郡的讀書人。士人比百姓要難討好得多,并且,是受一種“正統”思想的影響的。顏肅之長子雖小,可幼弟已過而立之年!且顏淵之也不是那等無能之輩,雖然比起顏神佑來,少些決斷,但是庶務上面還是不錯的。 這又是一樣愁。 又有昂州人越來越多,各種人際關系一類。 顏肅之不能不擔心。 可是就此回去?打下來的地盤兒,十有八、九要被奪回去,那他們來這一趟是干嘛來的? 顏肅之很有阿q精神地道:“總好過沒有想到便搬師回去,真個叫他們奪了城去。來來來,先來看看,咱們打到哪兒好。要是年后還回不去,本地的春耕,也要咱們cao心呢。” 關于顏神佑的事兒,他沒有再提。眾人也會意,都去看地圖來研究。顏肅之已經打定了主意,呆會兒寫信回昂州,求老娘幫忙鎮一鎮宅,外面的事情,讓姜戎給顏神佑壓一壓陣。還要令方章全力配合顏神佑。 可用的人,還是太少了! ———————————————————————————————— 顏神佑接到信的時候,也是一呆。 她以前不是沒留守過,時間也都不短。可是這種打亂計劃又事關重大的情況,還是頭一回發生的。今時不同往日,以前留守,看家就行了。現在還得供應著大軍的糧草,接待著投奔的士庶。確如顏肅之擔心的那樣,以前人心齊,移泰山而不覺難。現在人多了,各有各的小團體和小算盤,隊伍就比較難帶了。 再難,也得硬著頭皮干下去! 顏神佑接到信,先去跟楚氏商議。不是信不過姜戎,而是覺得,姜戎畢竟是男子。遇到這樣的難事兒,估計會勸她分權。昂州的權,不能分,一分,就散了。顏神佑要是個男的,一切都沒問題。一個女子,一旦分了權,就再難拿回來了。世情如此。 楚氏那里也接到了信,一見顏神佑來了,便知道其意。對顏神佑道:“有為難的事?” 顏神佑道:“猶豫片刻,下了決心了。” 楚氏不語,等顏神佑的答案。 顏神佑道:“離過年還有些時日,我趁著這段時間,帶著人馬往四下里走動走動。” “哦?” “此時不巡一巡,安定一下人心,怕有些不好呢。雖然不親自去也沒什么大礙,終究還是出巡的好。阿婆或許不知,昂州以前,從沒死過這么多的人。這一回,我還有旁的事要辦。” “怎么說?” 顏神佑頓了一頓,艱難地道:“先前打的仗都太容易了,死人極少,百姓還能忍得。如今已經傷亡數百,再打下去,只會死傷更多。我怕百姓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民心不可亂。” “你預備怎么著?” “我想,就趁著出巡,每地都在縣城另立一座祠堂,單存放陣亡將士的牌位好了。又有,以前是我疏忽了,此后征發,士卒衣衫上都須掛名牌,書籍貫姓名,不過動動筆的事情。便是死了,也好收尸回來。” 楚氏贊同道:“這個好。到時候又有軍冊可查……” 顏神佑道:“再者,開春之后,聽到風聲的士人,尤其是揚州那里的,陸續也會到一些了。到那里,若是荊州戰事拖得久了,說不得,還待我來安置他們。我卻是不能缺席的。” 所謂戰亂時期,就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南宮醒從京城派信使,還折損了三分之二。李彥與霍亥的書信,估摸著怎么著也得兩三個月才會有人來。等這些人來了,顏神佑就再脫不開身了。她得防著這些家伙搞出來的內容不符合她的需求,不符合顏家的需求。 楚氏道:“可。去與你阿娘說一說,唉,還是帶上六郎罷。” 顏神佑道:“雖然昂州地氣濕暖,可畢竟是冬天,我想快馬前行的……” 楚氏瞇著眼睛道:“帶他一道去,不吃點苦頭,是立不起來的。十年之后,哪怕不能天下大定,咱們也該穩cao勝券了。那時候,他還未弱冠呢。創業的苦沒吃到,就會有許多的麻煩。只有什么事都經過見過了,才知道他合適不合適,才能開闊心胸和眼界。對他,對大家,都有好處。” 顏神佑道:“我還有一個想法兒,不知道妥是不妥。還請阿婆為我剖析。” 楚氏道:“你只管問。” 顏神佑道:“是丁先生。” “哦?” “丁先生有遠見卓識,做學問時沉靜弘毅,然而我觀其行事,一旦議政,又有些跳脫……” 楚氏撇撇嘴:“男人么,一旦摸上了權力的邊兒,骨頭都輕了。” 顏神佑有點尷尬,小聲道:“我看李老先生就挺穩重。” 楚氏道:“他是經得多了,又上了年紀了。丁號還是個書生,書生這個東西,骨子里都帶著輕狂。所以便有‘狂生’一說。你待要將他如何處置?” 顏神佑道:“是這樣的,昂州事務漸多。然而兩府(州府、幕府)僚屬只有這么多,再想安插,也沒有名目了。我想,既然朝廷管不著了,是不是……動一動人員編制?” 楚氏道:“這個事情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