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傳來男女的說話聲，白氏哽咽的哭道：“大醫(yī)師，勞煩您給我兒子瞧瞧。”

    一個蒼老急躁的老頭聲音道：“勝郡王說他的馬車撞了你家奴仆，請老夫來給你家奴仆瞧病。你讓我給你兒子瞧病，到底老夫要給誰瞧病？”

    中年奴婢面色微變，難怪白氏始終不提是誰家馬車撞的，原來昨夜差點(diǎn)撞了牛浩星的馬車是從長安城特意趕到潭州書院聽名士講課的何敬勝郡王的。

    郡王是從一品，何敬勝是立王爺?shù)沼H的二兒子、皇帝何冬嫡親的侄子。牛院長的官級是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

    郡王可不是從三品大夫能夠招惹起的。

    何敬勝別說馬車撞傷牛府的一名奴仆，就是把牛浩星撞了，也沒什么事。

    因是此事牽扯到了皇室的人，中年奴婢一臉肅容，立刻向李云霄做了個息聲的手勢，讓他等會不要開口說話。

    “您順便瞧瞧我兒子背上的鞭傷。他今年才五歲，昨晚結(jié)實的挨了十下藤鞭，疼痛難忍。他又擔(dān)憂隨從的傷熱，到現(xiàn)在都沒吃一口飯。”白氏讓著大醫(yī)師老頭先進(jìn)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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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大醫(yī)師銀針術(shù)高超 洪家拜謝晶晶

    大醫(yī)師徑直去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隨從把脈。

    兩個背著紅木醫(yī)箱的容貌普通目光純正少年醫(yī)徒，跟在白氏后頭進(jìn)屋。

    今個不是急癥，大醫(yī)師便沒帶胖藥師，只帶了兩醫(yī)徒過來。

    白氏瞧見牛浩星已下了床，穿著換過的干凈衣服穩(wěn)穩(wěn)的站在地上，桌上的飯菜仍是未動，忍不住落淚道：“星郎，你怎地還是不吃飯呢，你是要讓娘心痛死嗎？”

    牛浩星低頭道：“娘，隨從救了我一命，我是想等著隨從醒來，跟他一起用飯。”

    白氏的奴婢手指只剩個底的藥粉碗，俯在白氏的耳邊低語幾句。

    白氏望向李云霄的目光多了一分感激。

    大醫(yī)師回頭跟白氏道：“你回避一下，老夫要查看他身體。”

    屋里的三個女人都出去了。

    大醫(yī)師叫兩個醫(yī)徒把隨從的衣褲全部剝光，讓隨從正面朝天平躺。

    “老夫先把他弄醒了。”大醫(yī)師打開一個紅木醫(yī)箱，從里面拿出一塊插滿各種型號銀針的厚布，取下銀針一根根扎進(jìn)隨從頭顱、臉、脖頸、耳后的xue道。

    大醫(yī)師下手扎銀針，旁邊的牛浩星與李云霄目不轉(zhuǎn)睛瞧著，在心里都默數(shù)著，在往隨從的右眼角xue道扎下第二十四根銀針時，隨從終于發(fā)出輕微的痛苦呻吟。

    牛浩星激動的叫道：“牛十一！”

    “莫吵。”大醫(yī)師頭也不回厲聲給了牛浩星一句，將第二十四根銀針拔出來，又扎進(jìn)去。

    牛十一竟是叫了一聲，站在外頭的三個女人都聽到了。

    大醫(yī)師俯在牛十一耳邊，大聲道：“牛十一，你腦子里有血塊，王藥師不敢給你下針，老夫若是不冒險試試，再過三日你就死了。”

    牛十一竟是眼角涌出淚水。

    “你恢復(fù)意識，就是暫時不能說話。老夫這回冒險對了。”大醫(yī)師有些興奮的道：“你別著急，你身體健壯，被馬車撞了，內(nèi)臟未受傷出血，我再給你瞧看你身體其他地方有沒有受損。我用小錘敲，你要是痛就叫出來。”

    牛十一點(diǎn)點(diǎn)頭。

    大醫(yī)師朝兩個醫(yī)徒使個眼色。

    兩少年火速取出一個半尺長極小的木錘，輪流在牛十一手臂關(guān)節(jié)、手指、兩腿膝蓋、腳面等處敲打。

    牛十一連著嗷嗷叫了十幾聲。

    牛浩星難過的嗚嗚哭出聲來，李云霄握住他的小手，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大醫(yī)師回頭道：“你哭什么？傻孩子，他叫了說明他骨頭沒有碎、神經(jīng)沒有死，是有知覺的。他叫了好！”

    因著牛浩星對牛十一十分仁義，入了大醫(yī)師的眼，對他的態(tài)度溫和了許多。

    牛浩星收了眼淚，李云霄朝他笑笑。

    大醫(yī)師高聲道：“牛十一，你真是好命，被馬車撞了，除了腦子里有個小血塊，暫時不能動彈，身體擦破點(diǎn)皮，別處無事。老夫給你開點(diǎn)湯藥，你連喝七日便能痊愈。”

    眾人一聽都面露喜色。

    大醫(yī)師又給牛浩星把脈，瞧看他的傷口，驚嘆道：“你家里的止血藥粉藥效真是好。明個你的傷口就能都好了。我再給你開兩天的湯藥，你喝了保管不會留下半點(diǎn)病根。”

    白氏滿臉笑容送走大醫(yī)師，聽奴婢說牛浩星已經(jīng)用飯了，十分高興，特意取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送給李云霄當(dāng)做見面禮，邀他常來府里玩陪陪牛浩星。

    李云霄興高采烈回家，把文房四寶放下，抱著李晶晶親了兩口，給李家人講了經(jīng)過，就跑出去玩球了。

    黃昏時分，賀慧淑坐馬車趕過來，見李家人等著她用晚飯，面帶歉意道：“今個下午府里來了貴客，我陪著老老夫人見來的貴客，這就來晚了。真是對不住。”

    這個貴客就是勝郡王。

    勝郡王到潭州的第二天，去的第一家就是潭州國公府。

    明氏是從一品的誥命夫人，品級跟勝郡王一樣，只是因他是皇室的人，仍得穿著朝服向他行禮。

    明氏出身就是個打漁女，老了沾了兒子秦國公的光，成了國公府老老夫人，于禮儀上一點(diǎn)不懂，也耐不下性子學(xué)，初到長安時沒少鬧笑話，干脆借著水土不服為由返回潭州。

    賀慧淑自是精通禮儀，今個早上給明氏說了半個時辰，下午見勝郡王時才沒有失禮。

    曲氏瞧著賀慧淑面露倦意，善解人意的道：“親家jiejie，我知道你很忙。你莫跟我們客氣。”

    賀慧淑用過飯，秦敏業(yè)稟報了今個游山所見所聞。

    賀慧淑聽到湘江寺的泥石流慘案，輕嘆道：“前幾年發(fā)生過類似的事，都沒有這次死的人多。”

    秦敏業(yè)問道：“娘，為何湘江寺不將佃農(nóng)都遷到安全的地方，非要讓他們住在易發(fā)事故的山腳下。”

    賀慧淑語重心長的道：“業(yè)郎，你有這樣的想法沒錯，只是要往深里想。你可知湘江寺有多少田地、果園、菜園，雇著多少佃農(nóng)，要把這些佃農(nóng)都遷走，要花費(fèi)多少銀兩？”

    秦敏業(yè)低頭不語。

    李云青輕聲道：“業(yè)弟，我所在的太清觀雇了幾百佃農(nóng)，不給佃農(nóng)提供房子。湘江寺想必也不會給佃農(nóng)提供。佃農(nóng)只能在無人的山上建房居住。”

    秦敏業(yè)抬起頭，道：“是我考慮不周，把事情看得簡單了。”

    賀氏道：“業(yè)郎，你不過十一歲，整日只讀圣賢書，哪里知曉百姓生活。你不要?dú)怵H，更無需自責(zé)。眼前你好好讀書，后年在府試、會試甚至是殿試取得好名次，為你娘爭氣便是了。”

    她跟賀慧淑曾經(jīng)三次談過秦敏業(yè)的前程。

    秦躍是秦國公的嫡二子，不是世子，無法繼承國公府。

    秦敏業(yè)做為國公府的嫡孫，卻因是二房秦躍的兒子，也不可能繼承國公府。

    賀慧淑從小就把秦敏業(yè)培養(yǎng)成文武雙全的人才，日后等他考取功名，文、武官都能勝任。

    等著秦國公百年之后，秦躍這一房就分出去，不能再跟長房的人混住在一起。那時秦敏業(yè)已有了功名成了親，能夠獨(dú)立開府。

    中年奴婢上前來稟報了下午李云霄去牛府的事。

    賀慧淑問道：“我的霄郎，今個見到牛家小五郎的娘，有沒有覺得她比姨與你娘漂亮？”

    李云霄點(diǎn)點(diǎn)頭。

    李晶晶朝李云霄做了鬼臉，道：“真笨。”

    賀慧淑跟賀氏道：“牛院長娶了一妻一平妻兩貴妾五妾，可是只有牛家小五郎的爹這么一個兒子活到成年。”

    賀氏輕哼一聲，道：“牛院長兩妻七妾，后宅安穩(wěn)了才怪，能有一個兒子已算是老天開眼。”

    賀慧淑點(diǎn)頭，接著道：“牛家小五郎的爹名叫牛坤，前后娶了三位夫人，都得病死了，每個夫人給他留下一個幾歲的小娘。”

    曲氏搖頭道：“他是克妻的命。”

    賀慧淑道：“牛坤到觀里、寺里都去算過，說他根深命太硬，只能跟一個根淺命薄的女子白頭偕老。牛坤娶的第四位夫人，就是這個白氏。”

    賀氏已猜到白氏出自何處，便在曲氏耳邊低語一句。

    曲氏老臉通紅。

    賀慧淑道：“白氏一舉得男，生下牛家小四郎，接著又生下牛家小五郎、牛家小六娘。”

    李云霄微笑道：“原來牛弟弟跟我一樣有一個親哥哥、一個親meimei。”

    李晶晶小聲嘀咕道：“他還有三個同父異母的jiejie呢。”

    賀慧淑緩緩道：“牛坤為了白氏，將府里的三個妾都遣送回娘家打發(fā)了。三個妾是牛院長的正妻與兩個貴妾塞給牛坤的。牛坤這么做等于是打了嫡母與兩個姨娘的臉。白氏在牛府的日子豈能好過，連帶著牛家小四郎、小五郎、小六娘都不能犯一點(diǎn)罪。”

    中年奴婢恍然大悟，難怪牛浩星實實在在的挨了十下藤鞭，原來他生母白氏在牛府里有三個“敵人”。

    李云霄似懂非懂，賀慧淑招手喚過他，摟著他笑道：“我們的霄郎心真善，竟是曉得去給新交的朋友送去止血粉。”不再說牛府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勝郡王。

    這時，門奴進(jìn)來雙手呈來一張貼子，道：“二夫人，洪博士府的管家送來的貼子，人就在門外等著。”

    賀慧淑打開看過后，環(huán)視李家人，目光最后落到李晶晶身上，笑道：“我的晶娘，洪博士出自湖北道幾百年的世家，他是前朝最后一界科考的榜眼，精通琴技，被本朝陛下冊封為四品下官職的國子博士。他曾在書院教過你業(yè)哥哥彈琴，你姨父在國公府設(shè)宴都請不到他。你昨個救了他一命，他全家人要來拜謝你救命之恩。”

    李家人包括一向喜怒不流露于外表的賀氏均是一臉自豪。

    李晶晶道：“我昨個遠(yuǎn)遠(yuǎn)的在竹林里聽過他彈的琴，是蠻好聽。我人小什么也不懂，姨跟娘替我做主要不要見他全家人吧。”

    曲氏跟李老實夸贊道：“晶妹子懂得最多了，都能把人救活。”

    秦敏業(yè)走過來抱起了李晶晶，笑道：“meimei真是謙虛。”

    李晶晶道：“霄伢子，天黑了，業(yè)哥哥要跟咱們玩捉迷藏。”

    秦敏業(yè)面色微變，卻是沒有放下李晶晶，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跟李云青、李去病道：“咱們都去捉迷藏。”

    李云霄大喜，咯咯笑著往廳外跑。李晶晶被秦敏業(yè)抱著不放手，只有跟他們?nèi)ネ媪恕?/br>
    李老實已被洪博士的身份震住了，跟賀氏道：“家里的事向來由你做主。”

    賀慧淑見賀氏點(diǎn)頭，便跟門奴道：“你去跟管家說，不要大張旗鼓，晚上來了見晶娘一面即可。”

    眾人本以為洪博士一家明晚才來，誰知不到一刻鐘就來了。

    洪博士夫妻、洪博士爹娘、洪博士兩個兒子，洪府的四個抬著四擔(dān)禮物的奴仆，一共十個人。

    賀慧淑與李家人跟洪博士一大家子相互見過禮，奴婢將在后院玩的李家孩子與秦敏業(yè)都請過來。

    洪博士的二兒子輕聲道：“霄哥哥。”

    李云霄一瞧，竟是玩球的小伙伴洪家二少爺，喜得沖過去抱住他，道：“你來找我玩啊。”

    洪家二少爺搖頭，拘緊的低聲道：“不是。我是來拜謝救我爹爹一命的李藥師。”

    李云霄指著李晶晶，自豪的道：“你要謝的李藥師是我meimei。”

    洪家二少爺望向李晶晶，羞澀的小聲道：“原來你就是李藥師。我們昨個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