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現在?”辛瞳聽他話語不由有些吃驚,這外頭還下著瓢潑大雨,竟要這么大老遠去那里:“是主子的命令?” 常順點頭,話語之中有些遲疑,終究還是開口:“姑姑,主子對您上心,方才命奴才給您傳話時,已不見有多生氣,還請姑姑再體味體味。” 這是在變相地提點自己了,辛瞳雖并不相信皇帝果然就能就此不再追究,但常順卻實實在在是想要幫自己:“行,我心里有數了,常公公,謝謝你。” 言罷未再多想,跟著人便出了去。寶華閣外有輕便小轎停置于前,辛瞳見狀難免遲疑,卻詫然瞧見了黃庭安的身影。 想來那人已有安排,竟在這樣的暴雨之夜安排人近衛營總管親自侍迎。這般陣勢之下,辛瞳便有些失了底氣,當下再不多言,順著人指示一切照做。 等到輕轎抬起,辛瞳望向身邊被常順用油紙層層裹住的古琴,心中感到說不出的詭異。這樣惡劣的雨天里,就是要聽琴,他又何必大老遠親自要到聽音閣去。自己周身疲累,滿副愁思只怕是要褻瀆琴音,他那樣的生氣,又如何還能平心靜氣聽自己彈琴? 其實若認真論,這聽音閣距離宣正宮并不太遠,不知是抬轎之人腳程利落,還是辛瞳一路冥思忽略了時候,不多會兒便到達了目的地。 聽音閣周身由漢白玉石壁筑成,隔音極好,內里絲竹環繞,外面卻聽不見一絲弦音。石壁中空,繞梁之感渾然天成,不論是弓弦器樂,還是聲樂歌舞,都自成環繞回響之勢,最是能夠美化聲音。且閣外玉石雕鏤精美華麗,內中設置更是極盡奢靡,置身其中仿若身入仙境,美輪美奐不可方物。 辛瞳緊緊抱著琴,此刻走入,卻懷揣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情緒。其實自己方才如何就能篤定皇帝就在這里等著自己,如何就能判斷出他是要聽自己彈琴? 只確是如此。方一進入,便有閣中侍女上前引領,帶著她一路蜿蜒,直走到閣內深處。一方碧色玉石擋屏后,赫然是一道窄門。待到進去,才見擋屏阻隔后,又是一方密閉空間,四周皆是花斑、條帶紋理的和田墨玉,零零星星裝點著拳頭大小的赤色珊瑚石。 辛瞳不是第一次進來聽音閣,卻是頭一回知道閣中竟還有如此詭秘之地。若是在日光強烈的白天,墨玉成色通透,或許還能泛出幾許晶瑩,只在這暗夜無邊又與外隔絕的死寂之中,眼前的景象便著實透著些許可懼。如果說那日見到的池底晶石之路可謂華美驚艷,那么此刻所在的這方地界卻令她感到匪夷所思,壓抑無比。 “去將燭火點亮!” 辛瞳乍然聽到了皇帝的聲音,飄飄渺渺,恍若天音。凝神去看,才見他一襲玄色薄衫,肩披黛色氅衣幽幽立于黑暗之中。 這樣的宇文凌令她實在有些陌生而恐懼。聽到他的話語,下意識的就要向身后望去,卻見石屏已將門緊緊遮掩,早不見了半個人影。 想到若是在他再次開口前自己仍未有所行動,可能會隨之而來的可怕境遇,辛瞳不敢再遲疑,只如今這般詭異莫名的環境與情緒莫辨的皇帝,都帶給她層層疊疊的壓力。心中不安,手下也就不多伶俐,匆匆忙忙尋了處石臺將琴放置其上,張望半天才找見燭燈在哪里。 好在一旁便有火石,她擦引半天才見火星,石體碰撞之聲在這處空蕩蕩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待到一盞燭明,稍有了光線,這才看清,原是兩側的墨玉石壁各有十二個精小孔槽,內置燭燈,托起的燭臺卻也是墨玉鏤雕,厚重又壓抑。 不知過了多久,辛瞳才終于將左右二十四方燭火一一點明。心中緊張莫名,便也一直不敢分心去留意皇帝的面上神情。這會兒手上沒了活計,再不愿面對也終究不能繼續對面前之人視而不見。只此刻實在有些心神不寧,潛意識里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恍恍惚惚一番克制,又想起方才常順的有心提點,終是抬眸望去,卻見眼前之人眉間緊鎖,正一瞬不瞬盯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啦,阿凌趕緊碼字,今天來雙更吧!!! ☆、琴中之意 辛瞳被他瞧的更加沒了底氣,后退不能,上前也不是,一時之間便有些僵硬的定在了原地。 “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怎么會穿成這樣來這里?” 聽聞此言,辛瞳終是意識到他眉間深鎖的緣故,低頭打量自己,果然是輕衣薄衫,一身素色褻衣,此刻這般面圣,果真不堪的可以。 辛瞳剎那間想到了常順給自己傳話時那一抹略有些遲疑的神色,若說自己是心神皆亂,一時之間未能察覺尚能解釋,可這常順平素那樣細心,斷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覺得自己這般能夠成為平息帝王怒火的籌碼之一。 思及此處,辛瞳難免煩心,一路行來風雨那么大,自己竟全然沒有半點意識,果真是讓今晚驟然發生的意外震懾到了,還是說潛意識里,自己就沒想到要有什么面見主上該有的禮儀。 宇文凌瞧她這般,卻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待要出言呵斥,卻又未能成行。好在這方密閉空間設計精巧,一年四季保持恒溫,即便外頭疾風驟雨,衣著單薄立于此地卻也不會受涼,如此,便也懶得再同她計較。 “既然已經抱來了琴,那就在此彈一曲!” 竟真是要自己在此處彈琴?辛瞳想起此刻已是身陷囹圄的陸雙祺,一時有些著急,想要再次開口求情,可被皇帝冷凝的眸光細細打量著,再急切的話語也不敢于此時說出口。 君令莫敢不從,一層層揭開細細裹住了古琴的油紙,辛瞳就著擱置琴身的石臺,跪坐于地。膝下并非想象之中的陰冷刺骨,卻是暖意融融,冒出絲絲縷縷的熱氣,不知又是怎樣的設計。一切妥當,卻又遇到難題:“奴才不知該彈些什么,還請主子示意。” 宇文凌見她一雙纖細柔荑拂于琴弦之上,雪色肌膚襯著古樸的桐木老琴,竟顯得格外妖冶華麗,上前幾步,在旁側另一方石臺前幽幽坐下,出口的話語現出幾分莫名之意:“隨便你!” 問題拋出去又給原封不動打了回來,如此辛瞳倒不再猶豫,指尖勾勒,剔、抹、挑、吟,七弦撩動之間卻是一曲《梅花三弄》。 辛瞳琴藝雖未拔尖,但勝在向來敢于寄情于琴,是以也曾憑借指尖弦音得到過些許皇帝的嘉獎,只此時,對面之人卻只一副別有意味的神色凝眸打量著自己。 “琴聲雖好,只可惜曲意不佳。你是想借梅花迎風斗雪,來表明自己的立場,還是想干脆就如琴曲所言,同朕死扛到底?” 辛瞳撫奏此曲,確實想到了要借此言明自己的心意,可話分兩說,同一種意思可以有不一樣的表達方式,這樣一首高情遠致的曲子,到了他那兒卻變得如此不招人待見,也實在難纏得緊。偏他是皇帝,說一不二,便是咬定自己借故忤逆,又能怎樣為自己辨清? 正不知要如何接話,卻聽宇文凌再次開口:“本以為你要彈上一曲《廣陵散》,借此抒發自己銘記家仇隱忍負重,現在看來,這些子大事竟還比不上你自己那點毫無必要的傲氣!” 辛瞳聽他這樣說,卻是再不能平復心緒:“主子瞧我不順眼,這點奴才有自知之明。但您說我成心違逆,卻絕非如此。這些天來,我一直安心呆在寶華閣里,描畫習字,從未有過的平靜安寧,您擱在我身上的諸多說辭,都不過是您表面瞧見的片面認識,若要強行施加,奴才實在有些委屈?!?/br> “好個描畫習字平靜安寧,看樣子你這段時間過的倒是愜意。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此繼續,朕現在就還你安寧!” 兜兜轉轉,還是要再次陷入這般毫無意義的結果之中嗎?宇文凌話方出口,便自覺太過意氣用事,如此這般倒實在不像了自己。瞧見辛瞳此刻沉靜跪坐著,垂著眼眸亦是沉默不語,倒生出了些許無可奈何的陌生情緒。 只話已出口,照理說接下來便是該趕緊攆了人出去,把人重新鎖起來或者隨便關到哪兒去??傻降字皇且粫r話趕話,這會子有心收回,便隨意開口命令:“折騰了大半天往這邊來,也不著急即刻回去,既然到了聽音閣里,便沒有一曲作罷的道理。隨便什么,彈給朕來聽?!?/br> 卻未想辛瞳并未立時答應,后撤了些許距離遠離琴身,面上神情倒不見忤逆,反而更多了幾分恭謹:“主子,奴才從前同您說過,不愛彈箏,只愛撫琴,并非效仿文人墨客一時的風氣,不過就是更加欣賞琴道、琴意。自古以來,愛琴者所奉行五種不撫琴之情境,為首一條便是疾風甚雨而不彈,而最后一條則是衣冠不整而不彈。疾風聲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彈,而若要撫琴,則須潔凈身心,衣冠整齊,或鶴氅,或深衣,如此方能不褻瀆琴音?!?/br> 話語方休,辛瞳乍然想起,今夜冒雨讓人送自己來到此地的正是面前之人,自己此番言論,他若細細追究,恐要擔上藐視圣恭的罪名,因而又急急垂首示意:“并非奴才有意違逆主子心意,更不是奴才有心賣弄,暗指主子您不懂琴,只是琴聲易得,琴道可貴,奴才這會子心中雜念太深,實在不愿擾亂了琴意?!?/br> “如此說來,朕今晚是注定無緣再聽到你彈琴?” 辛瞳未想他竟就這樣輕易饒過了自己,此刻有了臺階,連忙順勢而下:“等到明日雨停,奴才換過了爽利衣裳,若是主子您再有吩咐,奴才一定給您最好的琴音!” 小心翼翼瞧著皇帝的面上神情,辛瞳見他神情專注,卻是陰晴莫辨,喜怒不明。索性已然觍著臉主動示好,倒不如繼續合著本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到底有些難為情,想了想還是咬著下唇再次開口:“若主子怪罪奴才有違圣意,辛瞳懇請您能答應換種路徑兒,這聽音閣如此絕妙之地,奴才瞧著也實在心癢,要不,我唱首歌給您聽?”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啦,哈哈,請叫我勤快的阿凌! 那個,凌凌會不會怪我不懂為尊者諱哇?哈哈,其實怎么叫都行^_^ ☆、思及往昔 宇文凌瞧她面上雖然依舊留有幾分故作輕松的痕跡,但已然鮮活了許多,心中頓起愛憐之意,仿佛不忍將她這片刻難得的笑顏就此抹去。只是此處著實太過冷寂,本就是自己用以逆轉情緒的孤僻之地,這樣一方略顯陰暗的地界里,又怎能容得下愉快的歡歌笑語? “朕心領了,在這里還是不要唱了。” 辛瞳沒能成功投其所好,一時有些情緒低迷,又聽見宇文凌幽幽開口:“很快就要到中秋,你倒不如提前謀劃一番,想想看該怎么做。” “主子是想要我在中秋家宴上唱歌或是撫琴?” 宇文凌未想她竟將這兩樣事情硬生生湊到了一起,一時又有些生氣:“不必!” 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辛瞳大膽猜想,莫非是主子心里不大樂意自己在眾人跟前獻藝?既然前后話語無甚牽連,那么他真正想要吩咐的便是,讓自己送去一份特有的中秋賀禮,是這樣嗎?應該是的吧:“奴才記下了,這兩日一定好好合計合計。” 將視線轉向她,直盯得她微微有些發毛,透出了些許不自在,宇文凌這才緩緩說道:“朕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諸多疑惑甚至抱怨,但哪怕有再多的事情想要弄明白,也不要急于一時,你該學會真正放平心境?!?/br> 對于他會說出這樣安撫的話語,辛瞳有些意外,但同時也體會到他言辭之中的另一重含義。這不只是勸誡自己平心靜氣,亦是在警告自己不可急功近利。如果時間能夠證明一切,辛瞳是多么地希望命運能夠厚待自己。 正自思量,卻見宇文凌已然掠到了身前,不知是此處實在太過詭秘,還是他一身黑衣與周邊融為了一體,辛瞳只覺得眼前的身影猶如鬼魅,形態飄忽。 宇文凌顯然對她此刻面龐之上充滿防備的表情很不滿意,卻終究未再開口加以指責,只輕輕撫摸那把桐木古琴:“3尺6寸5分,分毫不差,此琴象征著周而復始歲歲年年,面拱底平,印證天圓地方,看似不起眼,實為琴中極品?!?/br> 這難道是怪罪自己奪君所愛,平白地搶了一把好琴? 宇文凌將她心中所想瞧了個分明,心中好笑:“你當時還小,才進宮時對什么都充滿了好奇,偏生眼光獨到,竟一眼瞧上這把琴?!?/br> 這番輕松的話語勾起了辛瞳無限的回憶。那時自己才九歲,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混沌年齡,但卻讓父母多年的嬌寵慣出了一副直來直往的脾性。才進到宮中,一切都不熟悉,無親無故遭人冷遇,耗費了好些心力。再后來,自己被莫名調進了宣正宮里,朝朝日日面對皇帝,爭強好勝的心漸漸被激起,凡事都要盡善盡美,但求主子身邊自己能夠最為得力。那一次,記得是于菊園之中隨侍皇帝與秦妃撫琴,秦妃那時還只是嬪,卻因為不可為外人道的緣由已然在后宮之中位置顯赫,那晚似乎是交代她母家要做的事未能完全符合皇帝心意,因此惹了他不高興。他讓隨侍一旁的自己去彈琴,記得當時亦是在深秋,合著夕陽余韻,彈的是一曲《平沙落雁》,技藝不算純熟,但勝在感情濃厚。就這樣,秦妃遭到一番莫名訓斥忿恨離去,自己亦未受到過多褒獎,卻得到了這把桐木老琴。 思及過往,心中難免情緒莫名,不知是為自己當時的天真負氣而感到好笑,還是在感嘆時間真的能夠殘忍地改變許多,辛瞳輕合眼眸,又緩緩睜開:“人都說古琴最是善通靈性,彈奏的時間越長,琴音便會越發圓潤、淳和,如若長時間閑置不彈,卻又一朝重新拾起,其聲音便會黯然失色,再沒了以往的得天獨厚,渾然天成?!?/br> 宇文凌心知她話中有話,睹物生情,定是勾起了以往的回憶,卻并不揭穿,反而一措不措看著她的眼睛:“其實那時的你,讓朕很滿意?!?/br> 那也就是說,如今的自己已經沒有那么令他滿意?辛瞳沒有將這個愚蠢的問題問出口來自討無趣,卻聽身邊皇帝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只是年復一年,人總會漸漸長大,現在這樣,并沒有什么不好,朕也不過偶爾會有些回憶往昔。” 辛瞳沒能找出合適的語言來應對此時的情境,亦或許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有任何的回應,兩人各自思量,一時之間兩廂沉默。 終究還是宇文凌站起身來率先開口:“既然不愿在這里撫琴,也就無需繼續呆在這里。且記得朕方才交代的話,中秋臨近?!?/br> 辛瞳沉默點頭,突然想起那次跟他出宮往布莊里去,一路上輕松恣意,他不許自己聽見了話卻只顧點頭,一定要她將點頭表達的意思交代清,只那般命令若是用于此時情境只怕是要更加難為情。 好在宇文凌并未再次發難,只徑直走至擋屏前指尖輕叩,便有侍女魚貫而入靜候圣命。讓人將案上古琴重新包好,直接交給等候于外的黃庭安,又命人去取傘。 辛瞳未想他竟是要在這樣的雨天里走回去,怎的還會叫人去拿傘,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該當如何,直到手心之中觸到木質的實感,這才回轉過神,匆匆跟于皇帝身后離開這處幽暗靜謐之地。 莫非他果真料事如神?辛瞳隱約有些詫異,這樣密閉的空間里,他怎會知道此時已不見了電閃雷鳴驟雨傾盆,之余淅淅瀝瀝的綿密雨滴細碎滴落在傘面之上。 辛瞳緊走幾步跟上前方皇帝的身影,見他亦是緩下腳程,像是有心等候自己?;剞D過身,宇文凌再次發現了讓他不順心意的事情,當下將自己手中的傘塞進她的手里,解了自己肩頭的黛色氅衣披在她的身后,又打好緞帶,將她緊緊的包裹其中。 辛瞳有些感激,卻又有些慌亂無法表達,脫口而出的話語已然變成:“都說秋雨綿綿柔而不絕,原就該是像現在這樣,方才那般疾風驟雨著實有些離奇。” 卻見宇文凌凝眸注視著她的眼睛:“有什么離奇?興許是老天也瞧不過去有人竟敢于宮闈之中深夜密會,借此發作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打分評論收藏的親愛的,感謝! ☆、萌生醋意 辛瞳當下怔在了原地,這樣子的話真是字字誅心,但話題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回歸到了她最擔憂的地方:“主子,您能不能饒過陸雙祺?” 糾結了整晚的說辭,脫口而出的卻是最直白毫無修飾的話語。辛瞳惴惴不安,卻還是強迫自己直望向皇帝,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神色坦然且無所畏懼。 宇文凌瞧不慣她這樣遮掩情緒,明知她焦躁不安,卻無心同她就此事多言:“朕自有考量,你無須多問,與其說這些,朕倒更想聽你聊聊你家人的事情?!?/br> 辛瞳微微有些詫異,他怎么會對這樣的話題感興趣,片刻沉默,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身旁再次響起皇帝的聲音:“父母都會希望孩子過得安寧,但那也只是在子女平庸之時才會抱有的心境,歸根結底,如若子女一朝尊貴平步青云出人頭地,才是合了為人父母者最大的期許?!?/br> 這又是在變相的點醒自己? 辛瞳有些不明所以,他話底深層的含義寓意太深,直白的去問又有些難為情,但到底還是大著膽子揣摩了一番圣意:“主子,莫非您是想要抬舉我?” 瞇著眼睛細細打量她,宇文凌對她這幅坦然倒是挺滿意。 辛瞳了然,瞧準了時機還是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您之前說,我父親讓您那樣生氣,可如今,您又何必還在我身上耗費心力?” “方才聽音閣內朕已經告訴過你,不要再問多余的問題!” 果然還是這樣的態度,語焉不詳且不容置疑。辛瞳有些無力,卻終究沒再擺出一副不識抬舉的模樣招惹身旁之人生氣。她攏了攏圍在自己頸間的氅衣,厚重寬大且散發出絲絲的暖意。 “我父母師出同門,算的上是青梅竹馬,但我娘親是遺失了家人的孤女,被學堂收留撫養長大,當年爹爹和娘親堅持要在一起,遭到家中大伯堅決反對,門不當戶不對,硬是將爹娘趕出了家門。再后來,他們就離開了老家淮安離鄉北上,爹爹赴京趕考,終是在京城里頭穩住了腳,就這樣他們自然而然地結為了夫妻,是遠近出了名的賢伉儷?!?/br> 略微停了停,辛瞳仰臉望向皇帝,見他始終沉默不語,不見有任何示意,便繼續說下去:“再后來就有了我。京城之中,但凡有點功名,誰人不是妻妾成群兒女俱全,但父親始終對我娘一心一意,不離不棄。且因為大伯膝下早已有了男孩繼承辛氏一族香火,父親顧念娘親體弱,亦或許是對我太過寵溺,竟一直沒能讓我再有個弟弟?!?/br> 聽見一絲輕微的冷哼,見身旁之人瞳眸之中神色莫名,辛瞳以為他是在不屑父母之間的深情厚誼,正要生氣,卻聽他開口說道:“這么多年,想來你與你那大伯一家早已沒了聯系,不過說來倒也離奇,自從那日朕同你在外停留,未加以控制之下,便讓消息走漏了一些出去。你那大伯倒對你重又上了心,只可惜任憑他在淮南稱得上一界商賈豪富,若要探到宮闈之中的事情,卻是絕無可能?!?/br> 辛瞳聞言大吃一驚,未想到竟還有親人在關心自己,不論其間的動機是否出自子侄親情,但那也是實實在在的血rou至親:“他一切安好嗎?” 果然是關心則亂,皇帝陛下日理萬機,又怎會對個無足輕重的商人關心。宇文凌眉間輕蹙,一時有些煩心:“他不過就是聽說了你進宮以后竟然還活著,而且看起來過得還不錯,這才起了攀附念頭,對你的關心不外如是,你何必在意?!?/br> 辛瞳無心去辯駁皇帝口中淡漠的人心,其實對于這樣一位從未謀面,又在當年無情地將父親趕出家門的親人,她心中亦是有掛念又有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