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蘇二小姐客氣了。” 蕭致墨猶豫了一下,斟酌開口道:“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方才我見你時是不知曉的。” 蕭致墨沒有立場去評論自己父親做下的決定,也不能說自己完全不知情,卻覺得這事一定要對蘇玉解釋清楚。 蘇玉點頭:“父輩們的事情,本來就與我們小輩關系不大,還請蕭三公子莫要介懷。” 蕭致墨卻并未松一口氣:“那……不知蘇二小姐與秦大人要商量到何時?我整個下午都在這里,等蘇二小姐忙完,正巧可以將二小姐送回府去。” “不用了。”蘇玉心中思忖了一下時間,然后搖頭拒絕,“已經走過了一次,這回路我也認識了。” “可是……”蕭致墨皺眉。 “蕭三公子。”秦硯波瀾不驚道,“既然是下官約的人,下官必定會負責將蘇二小姐送回府中,就不勞煩蕭三公子了。” 秦硯說這話的時候聲線卻愈發清冷,彷如潤了冰一般,滑過人心尖的時候都會讓人冷不丁一抖。 頭一次聽到秦硯用如此口吻說話,蘇玉皺眉看向秦硯,卻見秦硯站在原地笑容清雅,烏黑瞳色卻將此人印得與平常迥然不同,深邃地仿佛再也看不到底一般。 蘇玉抿了抿唇,最終越過二人進了上廂。 廂內置辦的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風味,相比于方才的大廳果然清凈不少。 秦硯來到桌邊,對著蘇玉比了個請的手勢,待蘇玉先落了座,才隨后坐下。 桌上已然擺置了幾盤色澤清淡的菜品,一個冒著裊裊熱氣的茶壺和兩個白玉茶盞。 “到酒坊來喝茶,秦大人真是好興致。”蘇玉諷刺一笑,端起茶壺給兩人滿上,執起自己的茶盞放在唇上輕啜一口,“連茶溫都是剛剛好,秦大人這是連我什么時候來都算準了。” 秦硯搖搖頭,卻只回答了前半句:“你的傷口還沒好,要忌口辛辣,清茶淡飯剛剛好。” 蘇玉仰頭將茶一口飲盡,茶盞落到桌面時,袖口下滑,露出一節瑩白如玉的手腕,袖中方才被蕭致墨摘下的面紗正巧掉出,飄飄然落下,蘇玉卻也不管,挑眉道:“借口倒是找的比誰都好聽。” “今日來小酒坊,是為了給你的傷口上藥,而不是為了讓你來飲酒妨礙傷口康復。”秦硯一面溫聲解釋,一面彎腰俯身將蘇玉掉在地上的面紗撿起,卻沒有還給蘇玉,反而將面紗塞入自己袖中,“這面紗掉到地上臟了,不能再戴了。” “臟了便該被你收起來?”蘇玉氣笑了,“賞你,大不了以后便不戴了。” 秦硯的背脊僵了僵,無奈笑道:“下官只是想到蘇二小姐手傷了,冬兒既要為你上藥,又要照顧你,兩頭兼顧累得慌,不如我回去讓人將面紗洗干凈了,過兩日再還給蘇二小姐。” “你倒是挺關心冬兒的情況。”蘇玉勾唇,眸光卻十分冰涼,“今日我來這,可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家長里短的,而我究竟是為何而來,我相信你心中比誰都清楚。” “我明白。”秦硯緩緩道,“是因為今日朝堂上我奏蘇家的那一折。” “我倒是奇怪了,太后便穩穩的抱著小皇上坐在那龍椅之上,秦太醫令……不,如今該叫你秦御史令了,又何必急于這一時,不惜踏著蘇家,也要將自己從太醫院轉到御史臺?” 秦硯的眸光微微閃動,面上表情浮現出些許掙扎,最終卻垂了眼眸平淡道:“我本就喜歡權勢,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喜歡權勢……”蘇玉笑了,手卻在抖,“我是知道你喜歡權勢,你卻明知道我這輩子最恨利用我的人,卻還利用了我與蘇家兩遍。” 秦硯睫毛顫了顫,卻并沒有回話。 “第一次你利用我,是為了將蘇貴妃送入皇宮。我本以為不會有第二次,卻沒想到第二次來的這么快。你利用整個蘇家為你的錦繡前程鋪路在后,你卻來告訴我只是因為你喜歡權勢?”蘇玉搖頭諷刺道,“通向極頂的路太多了,你身邊已然有了大寧朝權勢最大的女人,哪里還用得著踩著我蘇家上位?” “除非……”蘇玉雙手握拳,聲音憤慨到帶著些許不易讓人察覺到的顫抖,總結道,“除非你本就是為了踏蘇家一腳,好讓全天下人都知道蘇家已然失了圣寵。” 說到這里,蘇玉端起茶盞,卻發現茶盞早已空了,正要去拎茶壺,秦硯已然幫她添滿了一杯。 伸向茶壺的手一頓,蘇玉深深凝視秦硯:“你總是這樣,一副善解人意溫柔至極的模樣,卻也總喜歡在別人最無防備的時候狠狠捅人一刀,一刀穿心。” 秦硯放下茶壺,溫潤笑笑:“其實我并不是在穿心,只是你確實是毫無防備而已。” 聽了秦硯的話,蘇玉只覺得諷刺。自己是對他毫無防備,可這天底下有人誰能對自己傾心愛慕的枕邊人細心提防?就算如今兩人已經和離,她卻沒想到他還能再傷她一次。 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茶,蘇玉緩緩道:“五日前我問過你我們之間究竟算什么,當時你說你欠我良多。如今你我就坐在這里,我倒是想知道你是為何要如此回報你對我的虧欠,這次我只聽實話,若是有一句我覺得假,我們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 “實話?”秦硯神色專注地看著蘇玉,“我秦硯對于蘇玉,從未說過一句謊話,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后。” “只是這句話我就有一百個理由不信。”蘇玉諷刺一笑,手按到桌面想要起身離去時,秦硯卻突然出手,輕按住蘇玉的肩膀,急道:“你別走。” 素來清冷的聲音中透出與平時隱隱不同的味道,常人怕是覺察不出,可蘇玉太了解秦硯說話的方式,一下便聽出來—— 這絲隱隱的不同,是慌亂。 蘇玉轉頭看向秦硯,卻見秦硯早已失了平日里的柔和笑意,眸中無意間流露出的點點期翼和懇求,反而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真。 第十九章 蘇玉咬了咬唇,最終還是坐了回來:“那說罷。” 秦硯喟嘆了一聲,深深凝視著蘇玉,眸中瞳色幽深,卻愈發讓人覺得空洞,“為何那么多問題可以問,你卻偏偏問了這一個?” “因為我只想聽這一個答案。”蘇玉水蔥一般的手指緊扣著白玉茶盞的邊緣,用力到指尖都微微發白,一字一句道,“今日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它,你答得出,我放過你。你答不出,你放過我。不管以前我們之間如何,和離書上早就寫著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其實這樣是我們最好的結果。” “各生歡喜?”秦硯低聲咀嚼著這句話,淡笑一下,笑容卻仿佛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一般,“這樣確實是我們如今最好的結果,可是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因為其中牽扯了太多事情。” “你已經把蘇家牽扯進去了。” “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秦硯濃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瞼留下深深陰影,讓這人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疲憊,他一手指了指自己心口,溫聲道,“我的話是從這里說出來的,你應能分辨出真假。我利用你是真,我利用蘇家也是真,可我對你,卻自始至終只有隱瞞,沒有欺騙。” “只有隱瞞,沒有欺騙?”蘇玉冷冷重復了秦硯的后半句,“所以你是說活該我在嫁你之前沒有明明白白問出口你喜歡的究竟是不是我?活該我將整個蘇家送入你的棋局之前沒有問過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私心?” “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你。”秦硯深深凝視著蘇玉的雙眸,眼神沒有半分回避,神色認真道。 聽到秦硯突如其來的一句,蘇玉被驚的緩不過神來,腦中回響著秦硯的話,心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一下一下地捶著,越捶越快,愈快愈響,直到整個耳膜都被“咚咚咚”的撞擊聲填滿,蘇玉這才清醒,卻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 “你……方才說什么?”蘇玉鎖眉不確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