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一直埋頭的秦硯覺察到了,竟看都沒看蘇玉,丟了毛筆就去撿那幾張紙。 見秦硯如此,蘇玉趕緊將門關了,陪著他一起將宣紙整理了起來,這才遞給他。 秦硯接過宣紙,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清潤笑意,卻在幽幽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分外清冷。 “夫人怎么來了?”秦硯將手中的宣紙整理好重新放回桌上,一面潤毛筆一面問道。 見秦硯依然在忙,蘇玉也不欲過多打擾,沒提噩夢的事情,只是隨口道:“半夜醒來見你不在,索性便來書房看看。” 秦硯提筆看了蘇玉一眼,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天色已晚,我這邊不知還要忙多久,夫人若是沒事,還是先回去休息罷。” 以秦硯那顆七竅玲瓏心,若是往常,他必定能覺察出蘇玉半夜找他必有蹊蹺,可他今日竟然半分未覺,一心撲在那幾張紙上。 蘇玉道了一聲“好”,正要回房,卻看到書房角落里還有一張被風掃落的宣紙孤零零躺在那里,應是因為位置偏僻兩人方才都沒有看到所以把它落下了。 蘇玉彎腰將它撿起,卻看到了上面的字,略微辨識,才發現滿滿一頁宣紙上寫的全是藥方。 上面的字跡,不是秦硯素來的行云流水,揮灑飄逸,而是潦草如龍飛,雜亂無章。人常道字如其人,現在的秦硯,怕是像他的字一般,慌亂與焦心暴露無遺。 心中輕嘆一口氣,蘇玉沒說什么,將藥方放回到秦硯書桌,看了一眼又埋頭提筆的秦硯,這才抬步離去。 “就算是先帝重病,醫治無望時,秦硯都沒有亂成這樣……”蘇玉深吸了一口氣,語速慢了下來,“若是說當時我對秦硯與蘇貴妃的關系僅僅是猜測,那后來秦硯為了蘇貴妃連自己的性命都置身事外的事情便讓這個猜忌破土而出,進而生根發芽。” 第十五章 那日,蘇玉起了個大早,卻破天荒的在正廳見到了秦硯。 自那天晚上蘇玉進了秦硯的書房后,秦硯基本都扎根在了那里,就連晚上就寢時也看不到人影,飯菜更是直接送進去。 蘇玉后來也去書房為秦硯送過幾次補品,卻因為秦硯太過忙碌說不了幾句話便走了。 所以今日秦硯能優哉游哉地坐在這里用早膳,著實把蘇玉驚了一下。 看見蘇玉進來,秦硯執筷子的手一頓,還未說話,因為長期疲累而面色有些蒼白的臉上卻先露出一抹讓人看著便賞心悅目的笑意:“夫人今日真早。” 蘇玉動了動嘴,本想說每日都是這個時間,談什么早不早,卻最終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對著秦硯笑笑,改口道:“是比平常略早些,不知夫君今日遇見了什么喜事,心情這么好?” 秦硯依然笑意怡然:“確實是喜事,這幾日我翻遍了古籍,終于將治愈宮中皇上與蘇貴妃急癥的藥配了出來。”說到這里,眼中的愉悅與興奮卻是怎么都掩飾不住。 蘇玉雖然心里也知道此事是好事,可是高墻里的那位君臨天下的身體不行了,已然藥石枉然,真正能治的,怕是也只有那位急癥不久的蘇貴妃,想到這里,蘇玉也不知道心里該作何感想,只能問道:“既然如此,夫君為何還不入宮送藥?” “這副藥方中還有一味藥用的有些莽撞,需要仔細斟酌。”秦硯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對著蘇玉歉意一笑,“突然想到些事,我先行一步,夫人慢用。” 話畢,從桌邊起身,輕輕在蘇玉額頭吻了一下,轉身去了書房。 只剩蘇玉撫著額頭對著半碗殘羹,食欲索然。 蘇玉一個人用完膳,揮揮手讓候在一旁的冬兒收拾桌子,正要轉身回房,卻聽到冬兒“咦”了一聲。 蘇玉應聲抬頭,便看到冬兒手中握著一頁宣紙,上面正是秦硯潦草的字跡。 看出這又是一張藥方,雖不知這藥方究竟是被秦硯扔下的,還是無意間落下的,但蘇玉想起秦硯前幾日那么寶貝這些藥方,覺得還是謹慎為妙,這就將它送過去。 手中小心握著藥方,蘇玉見書房門半掩著,便沒有多想,直接推開書房門進去,卻發現秦硯一只手端著一碗水,另一只手正將一枚烏黑色的藥丸往口中送。 聽到房門的動靜,秦硯破天荒的皺了皺眉,問道:“夫人怎么突然進來了?” 蘇玉的關注點卻沒在他這句話上,只是盯著秦硯手中的藥,問道:“這藥是……?” 秦硯將手中藥丸放下,平靜道:“沒什么。” 可秦硯的態度越是如此云淡風輕,蘇玉越是覺得蹊蹺,直截了當問道:“那好端端的為什么服藥?” 這回秦硯卻沒有回答。 看到秦硯這幅模樣,蘇玉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震驚道:“這藥……這藥難不成是你早上說的治療皇上與蘇貴妃急癥的藥?你在以身試藥?” 秦硯抬眼看向蘇玉,笑道:“身為醫者,試藥本就是理所當然,我鉆研醫術這么多年,試過數百次藥,無甚關系的。” 秦硯這句話雖然有安慰的意思在其中,卻也算是承認了他確實是在試藥。 “不行!”蘇玉咬咬嘴唇,斷然否決道,“你自己也說了,皇上與蘇貴妃之病本就是急癥,這藥若是有效,也必定是狼虎之藥,你這半個月來不眠不休,身體底子本來就差,現在以身試藥,你又怎知不會傷了自己的身體?更何況這藥本來就是新藥,且不說會不會藥性相沖,若是其中一味藥有問題,你這是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秦硯露出一個頗為苦惱的表情,最終卻笑著緩緩道:“沒想到夫人現在也算是半個神醫,說起醫理來頭頭是道。” 從桌邊站起,秦硯漫步走到蘇玉身邊,輕輕一點她的額頭,溫聲道,“我自己配制的藥,我自己當然清楚,否則又怎么會親自來試藥?這幾日我因為忙碌疏忽了夫人,等將這藥送入宮中給皇上與貴妃服下,明日我便帶你出去好好放松兩天,夫人不是喜歡城郊張家鋪子的豌豆黃?我明日帶你去吃新鮮熱乎的。” 蘇玉聽后抿了抿唇,舉步繞過秦硯走到書桌前,神色復雜的盯著桌上的藥丸道:“既然夫君都如此說了,那便試罷。” 說罷,卻突然伸手便拿起藥丸就要往唇邊放。 “不可!”耳邊傳來秦硯焦急一聲,蘇玉從不知道秦硯的手能那么快,在她沒意識到的時候,手中的藥已瞬間被人奪了去,再看向秦硯,卻見他已就著水將藥丸吞下,慢悠悠放下杯盞,秦硯笑道,“又不是什么好吃的東西,夫人竟要和我搶。” 蘇玉怔怔將方才捏藥丸的動作收回,將雙臂垂了下來,手卻背在身后越握越緊,緊得指尖都戳到了手掌的嫩rou中,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整整那日,蘇玉都陪著秦硯坐在書房,兩人之間對話少得可憐,幾乎一直都在沉默。直到暮色昏沉,秦硯凝重的臉色才有所緩和,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直得身體,對著蘇玉一笑,將剩下的藥丸放到了石椎木醫箱中,這才入宮送藥。 蘇玉自秦硯走后一直坐在空蕩蕩的書房中,心中想著該回房去睡了,明日秦硯還說要帶自己去城郊游玩,卻連換個姿勢都有心無力。 那一晚,秦硯都沒有回來,就連兩人相約的第二日,他還是沒有回來。 蘇玉在秦府中一直等,等到第五日,秦硯終于風塵仆仆歸來,隨之帶來的還有兩個消息—— 一個是蘇貴妃服了藥之后身體好轉,另一個便是先帝……駕崩。 “若是按照幺妹的說法……”蘇逍伸出手,輕輕撫平蘇玉皺著的眉頭,卻問向父親蘇世清,“先帝駕崩,會不會與秦硯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