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蘇世清搖頭道:“不會。雖然已然過去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清楚,但就算是當時在場的宮人,又有哪個能證明救活太后的藥與對于先帝枉然的藥不是同一副?眾人皆知當時先帝已然不行,只靠幾口百年老參吊著,想來秦硯的藥就是有神效,對于那樣的病患也只能束手無策……” 蘇玉詫異父親于這件事上竟然會幫襯著秦硯說話,點頭同意道:“若是秦硯要加害于先帝,只需晚上幾日拿出那藥便是,太醫院中的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說句大不敬的話,先帝駕崩也就是那么幾日的事,秦硯倒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蘇逍見這父女二人在這件事上竟然達成一致,但因為兩人分析各有各的道理,是以也不覺得奇怪,只是看向了蘇玉,繼續問道:“之后呢?” “之后?”蘇玉笑笑,“之后除了一紙和離書,他還留給我其他選擇不成?” 那日秦硯回來之后,其實并沒有呆多久,就被蘇貴妃頻繁的傳召入宮,理由都是蘇貴妃身體微恙。 有時傳召時天色已黑,蘇玉與秦硯都已歇下,可秦硯仍是會匆匆忙忙換上衣服,馬不停蹄的趕入宮中。 一去,便是一整晚。 蘇玉每次看著秦硯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都會想到他這么著急,卻是為了進宮去看別人——一個頂了自己長姊的名字,被他親自送進宮的人……一股酸澀在胸口悶悶沖撞,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有一日,蘇玉在整理秦硯換下來的衣物時,一個做工精致的荷包從衣裳中掉了出來。 蘇玉自小不愛女紅,是以她從未送過刺繡給秦硯,這衣服秦硯昨日穿的時候是蘇玉服侍的,只去了一趟宮中,今日換下來便多了一個荷包,究竟是誰送的,不言而喻。 蘇玉手握著荷包細細打量,正面是一把針腳細膩的小瑤琴,精致可愛。 琴,通“情” 這兩人已經到了互送信物的地步了么? 那我……那我算什么?一個被利用完了隨時可棄的棋子么? 想到秦硯初識時對她的溫雅體貼,如今對她的不聞不問,蘇玉只覺得心中那股酸澀在叫囂著要往出鉆,眼眶依然紅得發疼,蘇玉卻將淚意生生抑制住,翻到了荷包的背面—— 端正的蠅頭小楷,繡字“秦郎”。 秦郎……秦郎……秦硯…… 在自己連喚他做“夫君”都覺得羞澀的時候,已然有人可以用繞指溫柔地聲音,動聽地喚他一聲“秦郎”…… 眼眶中的酸澀難以忍受,終于忍不住,一滴淚打下,洇濕了錦繡荷包上的那聲“秦郎”,壓抑的嗚咽仿若一縷輕煙,在明晃晃的白日,來得快,消散的也快。 蘇玉將那荷包攥緊在手心,只覺得有些話,不問出口是不行了。 第十六章 待到秦硯回來時,便看到蘇玉一言不發的坐在正廳桌邊,手邊放著一個荷包。 面上連絲毫驚詫或者內疚之色都沒有,秦硯在蘇玉身邊坐下,柔聲問道:“今日怎么這么一副沮喪的模樣,誰欺負我的夫人了么?” 若是換做以前,那一句“我的夫人”定會讓蘇玉羞澀的臉色發紅,可如今被秦硯這么喚著,蘇玉只覺得諷刺。 向遠離秦硯的地方坐了坐,蘇玉凝視著秦硯那一雙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眸,緩緩問道:“你……可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秦硯坦然道:“要說的很多,卻不知從何開頭。” “那我便來幫你開個頭。”蘇玉苦笑,抓起手中的荷包,問道,“這個荷包,是誰送你的?” “是蘇貴妃,不過我估摸著,再過幾日我就該叫她皇太后了。” 見秦硯口吻繾綣地將后宮之中權威最高女人的封號如此說出,蘇玉只覺得一陣疲憊,直截了當問道:“你與蘇貴妃……到底是什么關系?” 秦硯笑看向蘇玉,口吻溫柔:“我與蘇貴妃素來交情甚篤,玉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蘇玉聞言只覺心似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深深刺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卻比那日夢中被一箭穿心還要疼痛難忍,眼眶又在發澀,可她命令自己不能哭,壓抑了語調,慢慢道:“交情……甚篤?” 秦硯似是沒有注意到蘇玉的反常,悠然道:“沒錯,是交情甚篤。玉兒難道忘了,當初你長姊蘇珺與常之卿私奔,我只能尋了如今的蘇貴妃頂替你長姊入宮,若不是交情甚篤,又能有誰肯心甘情愿頂著別人的名字活一輩子?” “心甘情愿?”蘇玉心中苦到極致,本以為再多說一句,自己就該哭了,卻沒想到先蹦出的竟然是一串泠泠笑聲,“這么說來,你和蘇貴妃之間的曖昧全是真的了?” 秦硯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湊近了蘇玉,將她的下頜抬起,凝視著她的眼睛,眸光比平日里黯然了些許,卻用溫柔到極致的口吻道:“莫要這樣笑,這樣的笑讓人聽著都難受……” 蘇玉偏了偏頭,躲開秦硯的手,卻沒有躲開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當初你用宮中的那位代替了我長姊,將自己心愛的女人讓給了別的男人,我雖不知也不屑知道所謂何事,卻也知道這與仕途皇權脫不了干系……秦硯,你不僅對我狠,對自己更狠……” 秦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最終變成一聲輕笑。 蘇玉閉了眼,腦中原本澎湃的情緒慢慢沉淀,再睜開時,一雙瀲滟動人的眸中已是一片死灰。 深吸一口氣,蘇玉用平淡的口吻喚了秦硯名字,在看到秦硯一如既往漆黑如淵讓人猜不透摸不準的眸色之后,聽到自己一字一頓道:“我們就此和離罷。” “這混賬玩意兒!”蘇逍聽得一臉氣憤,“之后呢?” 蘇玉挑眉:“我都被欺負成這樣了,你還想有之后?” “不是不是……”蘇逍連忙擺手,口中道,“大哥當然不是想讓你受欺負,只是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就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蘇玉動了動嘴,她確實少說了一件關于秦硯的事情,而這件事,就是促使她最終下定決心與秦硯和離的導火索。 在說出于秦硯和離的話之前,其實她還鼓起勇氣問了最后一句:“既然你和蘇貴妃卻有曖昧,那……蘇貴妃的兒子……和你是什么關系?” 秦硯的面容僵了僵,最終緩緩道:“夫人不妨自己猜猜看,依我和蘇貴妃之間的關系,這個孩子應該是誰的?” 聽到了這句話,蘇玉只覺得對秦硯所抱的最后一絲幻想也最終被磨滅,只剩下寒冷徹骨的失望。 雖然男人花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就連自己的父親也有一個陳姨娘,可是秦硯這哪里是花心這么簡單? 蘇玉與秦硯成婚一年,一直毫無子嗣消息,而如今秦硯不僅親口承認自己有了一子,而且孩子的母親還是蘇玉名義上的jiejie,雖然那孩子還在宮中,卻是未來的天子。蘇玉想想這其中的利害關系都覺得荒謬心寒。秦硯為她搭建的那個名為“溫柔”的假象,讓她彌足深陷之后卻親手將它們拆的連渣都不剩。 若是這件事情被別人知道,朝中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秦硯與皇太后的性命蘇玉已然無力去管,可蘇家與這兩人綁在一根繩上,既然事已至此,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說出來也只會徒增煩惱。 蘇玉抿了抿唇,下定決心將此事隱瞞到底。 “好了。”蘇世清揉了揉額角,皺眉道,“在這之前,我們也僅是猜測你與秦硯和離是因為皇太后,卻不知個中曲折卻是如此。眾人皆道今日秦硯被太后如此重用,是因為當初秦硯于她有救命之恩,卻不知太后如此重用秦硯,是因為她只有秦硯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