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個內侍已經有些年老了,鬢間摻雜了不少的白發,雙眼凹陷,全然無神,他掀起眼皮子看了晏殊樓一眼,又低下了頭去。 晏殊樓屏退了于公公的手下,悄聲行到那人面前,低聲問道:“陳一?”陳一乃是此人的真名。 只見那名喚陳一的內侍身體一僵,赫然抬首,看著晏殊樓,雙眼熠熠發光,轉了幾圈的眼珠子驀地凝滯,他猛地撲到了晏殊樓的面前,嚇得晏殊樓退開了數步。 “啊……啊……”聲倒有幾分粗,不似一般內侍的尖細。 陳一跳腳起來,張牙舞爪地直往晏殊樓的身上蹦,晏殊樓一面退避,一面疑惑道:“你有何話不妨直說,不要動手動腳。” 陳一眼珠子猙獰地凸了出來,臉上的線條扭曲得可怕,他撲了個空,落地一彈,又大張黑漆漆的五指扒了過去…… “該死的!”晏殊樓一側首,在陳一落地之事,彈指點中陳一的xue道,頃刻他便砰地一聲跌了下地,低聲痛呼。 晏殊樓看其身上骯臟,還散發著絲縷的惡臭,嫌棄地咬了咬牙,將陳一的連衣帶人拎起,迫其正面對著自己。 這一看,他赫然大驚! ☆、第三十九章 ·發現 只見陳一唇角泄出了絲縷的血色,竟還越流越多,晏殊樓急忙撬開他的下頷,往他唇內一看,竟然是自己咬破了舌。咬舌的痛意得不到滿足,陳一瘋狂地啊啊大叫,唾液帶著血腥,順著大啟的下頷流下。晏殊樓不顧骯臟,張口就問:“我問你,一年前,你是否有將這東西送給伺候賢妃的孫嬤嬤?”說著,將那個辟邪物亮了出來。 陳一盯著那東西,晃了晃腦袋,嘿嘿地傻笑了三聲:“給……給我……” “告知我,你是否同一個孫嬤嬤有所接觸,此物可是你給的?” “給……給……” 晏殊樓眉頭一擰:“此物是誰人交給你的!你為何要給孫嬤嬤,說!” 陳一不說話了,他突然低下了頭去,身體驀地抖動不已,晏殊樓生怕其有異動,將他的頭拿起來看,發現他竟然在抬首之時,驀地暈了過去。 晏殊樓一咬牙,按住陳一的人中,迫其醒來,繼續逼問方才的話,陳一被逼得緊了,不知何故,竟然落了淚,連同嘴上的唾液匯成一快,惡心至極。 “啊……啊……” 似乎想言語。 晏殊樓容色冷了幾分:“我現今解開你的xue道,你老實同我道明,我著人來治好你!” 陳一點頭如搗蒜,好似聽懂了什么一般,雙眼亮堂起來。 xue道一解,誰料陳一非但未說,竟還如猛虎開口,抱著晏殊樓的手就咬,晏殊樓反射性地一掌拍到了陳一的面上,在其順著力道飛出去的一刻,晏殊樓聽到陳一發出了一聲尖叫:“黃……” 砰,撞墻之聲響起,晏殊樓急忙過去一看,陳一毫無精神地掀開了眼皮,雙眸凝聚了光芒,看著晏殊樓,倏然慘然一笑,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搖搖晃晃地指向了天空:“找她……嘿……”身體一抖,雙眼驀地瞪大,頭一歪,竟是死不瞑目了。 晏殊樓心底一沉,他雖然下手沒有輕重地將人打飛了,但不至于致命,于是著人偷偷將其運了出宮,讓杜明謙幫其調查其死因。陳一臨死前所說的黃,找她,以及指向天空的手究竟暗示些什么。可惜如今人已逝,他也撬不開陳一的嘴,只希望能從他尸首上找到一些線索。 遠離了那骯臟之地,晏殊樓洗凈了手,臉色陰沉地離開。 陳一已死,孫嬤嬤下落不明,線索斷了個干凈,晏殊樓心中敲起了擂鼓,腳步一緩,轉身往朝臨殿而去。 得了天子的首肯,他轉身又往書閣的方向而去。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記載有賢妃生平的書籍之上了。 可惜,這皇家書閣藏書何其之多,一時半會,只是粗略的翻找,又怎能找出記載有賢妃軼事的書籍。晏殊樓看得是頭昏眼花,又不好麻煩他人幫尋,揉了揉眉心,忍著看得想吐的沖動,繼續硬著頭皮翻開了下一本書籍。 這時,一行字體霸道地闖入了他的視線。 “天現異象……” 晏殊樓一怔,順著這幾個字上下一看。 “璟朝三百四十一年,賢妃產子,天現異象,天子悅,賜子名殊樓。” 至于這天現異象究竟為何,卻是沒有提及。 晏殊樓怔然,他母妃從未對他提及過他誕生時的異象之事,而書籍中,又對此異象避而不談,他總覺得,此事背后,定隱瞞了什么東西。 他再往后翻,卻只看到一些關于賢妃的生活瑣事,并沒有太多重要的信息。方放下的心,又懸空了。 晏殊樓的唇線繃緊了,再往后找幾本書籍,希望能從中得到一點兒有用的信息,可惜都毫無進展。他大嘆一聲,正準備放棄時,隨手翻到的一頁,一排明晃晃的小字就進入了視線中。 “璟朝三百二十七年,帝娶陳氏為后,并賜陳氏名為:曌。” 曌!晏殊樓赫然想起,皇后陳氏的名字為曌。 明空為曌,曌分明空二字,明空,那不便是指白日的天么? 結合之前陳一被打飛時所念的“黃”,莫非他所暗示的,便是指皇后,陳曌? 而皇后姓陳,陳一也姓陳……從于公公那處來的消息,陳一原先曾是皇后手下一內侍之人,后來犯事被皇后趕走,如今憑著這殘破的身軀,還能茍活至今,莫非陳一同皇后有什么關系,以致他能長久活命? 晏殊樓頓時便如被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底,莫非,他的母妃是被皇后所害? 可惜,這一切均是晏殊樓的猜測,毫無證據。 他將這些書籍,略略翻過了一遍,發現再沒有別的有用信息,失望之至,闔上了書籍,離開了皇宮,回府去了。 杜明謙已經在府內等候多時,見他歸來,細心地過去給他除去了狐裘,撣了撣身上的雪:“王爺你可歸來了。” 晏殊樓抓住了杜明謙略涼的手,給他呵了一口熱氣:“你出來作甚,外頭那么冷!” 杜明謙反手握住了他同樣冰冷的手,從晏新手里取過火爐往他懷里一塞:“臣在房內待了好長一段時間,熱乎得緊,反倒是王爺,方歸來,比較冷。王爺,”拉著他的手進了里屋,給他倒了杯熱茶,杜明謙臉上溫潤之色一斂,沉聲問道,“你派人送來的人已經交由仵作驗尸,你在宮中可有何發現。” 茶的霧氣蒸騰,將臉上的冰融化,晏殊樓吹著茶葉沫兒,喝了一口下去,暖了暖肚,便將之前在書閣里的發現告知杜明謙。 “銘玉,你如何看?”趁著杜明謙沉吟思索,晏殊樓扒著他的臉,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將臉上的唾沫蹭回到晏殊樓的臉上,杜明謙定然道:“此事十分地玄乎,天現異象,向來是祥瑞之兆。我猜測,有可能皇后知曉你身負祥瑞,過后幾年你能力漸顯,而賢妃地位愈發受寵,皇后心懷嫉恨,便對賢妃下手。” “而太子的性格不適宜做皇帝,地位又不如我們,故而皇后想替他掃蕩敵人?” “這也有可能。”杜明謙搖首,將蹭在自己臉邊的腦袋挪了挪,“但這一切皆是我們的猜測,尚有許多疑點無法說明,譬如皇后為何會對賢妃下手,而非對你,為何不對晏品城母子下手?良昭儀同陳一的話,也未必可信。我們暫時不宜將害死賢妃之人的兇手定死,一切都應詳查后再做定奪。” “確實有理!銘玉,你也幫我查查這天現異象,究竟是什么異象,陳一同皇后又是什么關系。” “好,”杜明謙輕輕推開了晏殊樓,眸光深邃,波瀾稍起,“那王爺拿什么補償臣。” 每當聽到這話,晏殊樓總是習慣性地臀部一緊,退開幾步:“你……你怎么又想要了!” 杜明謙化開了笑容道:“王爺難道不想?我們都幾日未曾做過了。” 好似,還真的是…… 晏殊樓臉上快速地躥起了緋紅,他橫過了臉去,舌頭都打了卷:“要……就要,那……你不準動!” 當然,杜明謙笑容彌深:“王爺自己主動些,臣自然就不動了……” “那你得親我!” “自然是可以,只要王爺主、動、些……啵。” 紅香帷帳,帶著旖旎氣息的香氣在房內四散,絲絲縷縷順著門縫透出房外,趕來的莫聆駐足,紅著臉將叩門的手放下,令周圍守著的人退開,靜待里頭的動靜歇了,再來稟報。 半個時辰后,早早聞到外頭動靜的杜明謙走了出門,此時他長發披散,衣衫略顯不整,白皙的胸膛半遮半掩,眼角因情愛而平添幾分妖異的魅惑之色。莫聆咳了一聲,守禮地將頭低下,把仵作驗尸的結果呈給了杜明謙。 慵懶地接過,杜明謙翻了幾翻,臉色頓時微變:“確信結果無誤?可還其他發現?” 莫聆搖首道:“并無,為了確保萬一,某請了兩位仵作分別驗尸,兩位仵作的驗尸結果均在王妃手中,王妃可將兩份對比瞧瞧。” 杜明謙將另一份翻開,對比看了一眼,眉頭深鎖,將莫聆屏退后,將兩份手寫的材料交給了還趴在床上,氣喘吁吁的晏殊樓。 晏殊樓口中沒還幾分氣,懶懶地接過看了一眼,臉色也不對了。 ☆、第四十章 ··懷疑 “身中過量的迷幻藥,且服用時日不過三日?”晏殊樓眉峰狠狠地蹙起,“此事確定無誤?” “嗯,”杜明謙幫他舒平了雙眉,拍了拍他的臉,“關于這迷幻藥的出處,臣讓莫聆繼續去查了,稍后便會有消息給我們。臣只是疑惑,結合王爺所說的那人生活環境,且此人精神失常的情況,那么此人應該沒有能力去弄來這等藥物。”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三日前,給陳一下了藥!”晏殊樓驚道,“還有可能,有人早早便猜到我會去尋此人,因此提前給陳一下了藥,致他癲狂,甚至死亡。” 杜明謙微勾唇角,將晏殊樓驚訝的神情擺正:“王爺猜測得不錯,聰明了許多。” “我本來便聰明!”晏殊樓吭了一聲,“這么說來,背后之人是有心讓我看不透真相,那么你說,這阻止我知曉的人是誰。” 杜明謙嗤笑一聲,將晏殊樓亂了的長發撥好,捋順了發絲:“王爺,你說呢。” “說什么,我怎么……懂……”晏殊樓幡然醒悟,一拊掌道,“你是說那個人?!” 杜明謙不置可否,心有靈犀地回道:“也不排除有那人的嫌疑不是?” “可是那人為何要這么做!”晏殊樓不明所以,“我想不通。” “誰知道呢,在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之時,誰都不知,那人為何要這么做,而下手之人是否是那人,我們也不知。王爺,還是稍帶片刻,靜待莫聆的消息的好,如今敵方在暗,我們在明,許多事情都不好辦。” “可惡!”晏殊樓泄憤地捧著杜明謙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上去,“若讓我知曉究竟是何人害死母妃,我定不輕饒!” 杜明謙點了點自己被親的唇,無奈之至。他發現晏殊樓有個習慣,一生氣就會拿自己的臉蛋或者嘴巴出氣,要么啃要么親,真是,主動到他都無法拒絕。 過后幾日,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原來瘟疫地帶不知是誰人起的頭,竟然大面積地流傳出對朝廷不利的言論,有人稱天子毫不作為,視百姓生命于不顧,有人說天子手下貪官甚多,吞了救濟百姓的醫藥,更有甚者,流傳說天子并非真正的真龍天子,故而天降大難,要讓天子禪位。 傳言不停地往宮中里送,天子聞言大發雷霆,當場發火,斥責那些送消息來的人,并加派了人手去安撫人心,催促淮陽王盡快趕赴瘟疫地帶,安撫民心。可惜,消息落到天子手上,天子再派人去賑災時,前后耽誤了不少時候,這流言愈發擴大,且瘟疫也不知何故,竟然面積越來越大,原先只有相鄰的兩個城市有染瘟疫,后來,竟然是波及到了中部地區周圍的城鎮。 天子為此事忙得抽不開身,晏殊樓屢次上朝,也給天子提了不少的建議,可惜那些建議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民心一失,對天子的顏面與地位將是一致命的打擊,若不及時處理,將會出大事。 而在這忙得焦頭爛額的檔口,天子因為過度勞累,竟然在上朝之時,突然暈倒。趕來的太醫說天子太過忙碌,不宜再過度傷腦。于是,天子將朝廷之事,交由了中書令、門下省侍中以及尚書令三者處理,由成年封王的皇子輔助朝政。 在此情況之下,中書令同門下省侍中為了得好政績,明爭暗斗起來,而杜御恭也在此情況中,慢慢地被中書令扶起,以晏殊樓看不透摸不著的速度,成為了朝中大臣皆討好的人物。 朝中眾人明爭暗斗,晏殊樓的重心卻不在此,他知曉前生這場瘟疫最后的結局,也知道解決的法子,因此他已經將他所知的辦法提前告知了天子,只需用這法子便可解決瘟疫之災,只是時間先后的問題罷了。相比之下,他更關心的是迷幻藥以及異象的問題。 每日回府,都期望能從迎接他的杜明謙口中得出一點兒的消息,可惜都是一無所獲,這事好似沉水重石,落下去就沒了聲,以致晏殊樓心情抑郁,又欠好時都沒精神。 杜明謙也不知能幫他什么,只能默默地用自己的關愛,關心著他,安慰著他。 時間一日度過一日,聽聞淮陽王已經趕赴到了瘟疫地帶,安撫民心;聽聞淮陽王將當地情緒激動的百姓安撫下來,給其補助,收攏了不少的人心;聽聞淮陽王在當地民心大震,也暗中收受了不少的銀錢;聽聞天子這一病,病得不輕,氣急攻心,一時難好;聽聞中書令同門下省侍中的關系愈發惡劣,相較之下,中書令同杜御恭走得愈來愈近;聽聞……聽聞…… 恍恍惚惚一個月過去了,晏殊樓每日都在聽他人消息中度過,未曾聽到一點兒關于自己的喜訊,在這心頭之火即將熄滅之時,他倏然收到了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