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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凜冬嚴寒冰雪覆蓋昔日郁郁蔥蔥的草木,只剩下光禿禿的冷硬石頭,觸手生涼到心底,雖有大致的輪廓,卻毫無,判若兩人。 疑惑在汝陽公主心里絲絲扣扣地盤繞成結(jié)。 她有很多的疑惑沒有解,有很多的時候沒有做。 汝陽公主還不想死。 她掙扎著想要去拔手邊的劍。 卻拔不出來。 如同她想掙扎著拔開胸膛上的劍,質(zhì)問國師,想拔開她人生中的劍,厲聲質(zhì)問命運。 卻每每跌倒,只能看在鮮血潺潺不斷染在鎬京那邊運來的織錦地毯上,如她的生命緩緩流逝。 第104章 八方星火(二) 汝陽公主感覺自己真的快死了。 要不然何至于看見一個穿著蒼青云鶴紋錦袍的俊秀年輕人突兀出現(xiàn)在殿里。 汝陽公主腦子一時之間沒辦法轉(zhuǎn)過來,陸彬蔚不一樣, 說是對此地形勢說了如指掌也差不離。 他以迅雷之勢拔出汝陽公主不及拔出的佩劍遞到汝陽公主手中, 語速極快:“公主先開王宮大陣!其他事容后再議。” 以南蠻王貪生怕死的性格和往上十數(shù)代南蠻王的經(jīng)營, 南蠻王宮當然也有威力極大的法陣籠罩。 只是比起鎬京龍虎陣, 究竟有所不及。 且謝容皎出劍之時, 一個出其不意, 一個南蠻王自身的疏忽情敵,竟連陣法也來不及動用,就窩囊死在鎮(zhèn)江山下。 劍柄穿來真實的冰涼觸感, 因篆刻的凹凸花紋略有些硌手, 卻奇異地令人心安, 仿佛被凍住的血液復(fù)流向四肢,心復(fù)在胸膛里蹬蹬地跳了起來。 汝陽公主性格果決, 自不會在這關(guān)鍵時候問東問西。 她剛剛張嘴吐出一口淤血,稍稍舒暢少許, 正欲啟陣來支援陸彬蔚之時, 就見前一息還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面對大風大浪依舊波瀾不驚,甚至恨不得和國師擼袖子來上一場的青年后一息被國師一掌拍飛,急急往后接連撞斷了三四根柱子。 好像他那身修為是紙糊的一樣。 要不是陸彬蔚身上有極厲害的刀氣護體,到底是柱子斷還是陸彬蔚斷尚未可知。 陸彬蔚苦笑著擦去唇邊的鮮血。 哪怕心里再不服氣,他也不得不承認謝容華說的那句“不動手利落認輸, 好歹能落得個衣冠整齊的體面”是有道理的。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簡簡單單的體面兩字可以衡量的。 比如這次的汝陽公主。 這反差, 著實令人跌破眼珠。 好在汝陽公主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并不為這一點變故而亂了自己結(jié)印啟動陣法的手。 陸彬蔚沒有白白飛一場。 在國師準備再拍出一掌讓他撞斷殿內(nèi)剩下的柱子時候,王宮大陣徒然而起,深青的玄奧符文如蠅頭密楷一般層層疊疊籠罩住整座皇宮,讓人頓生如山如岳般不可撼動之感。 饒是以國師的威能,也沒法在一炷香半盞茶的時間內(nèi)輕輕松松打碎王宮陣法。 汝陽公主和陸彬蔚之間才有了說話的時間。 汝陽公主氣息仍不穩(wěn),喘息著問道:“陸帥怎會來此?” 陸彬蔚領(lǐng)著一部分的歸元軍駐扎南疆已久,與汝陽公主見過兩面,不難認出他來。 話說出口,汝陽公主才醒悟過來陸彬蔚最傲于世的正是他的衍算之術(shù),自己多此一問。 情況危急,陸彬蔚這時候的話是能省則省,聞言簡略道:“推算出來的結(jié)果。” 他望一眼被國師打出一角缺口,眼見著有搖搖欲墜之勢的陣法,急道:“來不及多說了。公主這邊王宮可有暗道?我們從暗道出城,我施法遮掩我們氣息。” 他頓了頓,終于給汝陽公主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國師不是公主認識的那個北周國師。” “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摩羅cao控之下的傀儡。” 逃往之所陸彬蔚選的是鳳陵城。 鳳陵城中有謝桓和謝容華,有盤踞南域兩千多年來積攢的家底,大概率有江景行和謝容皎在,可謂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陸彬蔚不知鳳陵城主謝桓正明面上愁容滿面,暗地里腦殼作疼的對著謝容皎和江景行兩人。 謝桓作為一個盡職盡責,cao碎了心的老父親,氣咻咻和謝容華一起回鳳陵城之后,當然是要把謝容皎那攤破事告訴朱顏一聲的。 只是謝桓沒有等到夢想中的他和朱顏一起同仇敵愾罵江景行,建立起共同的敵人來增進感情的目的。 相反他還被朱顏數(shù)落了一頓。 當時朱顏放下手中謄抄道經(jīng)的筆,只冷幽幽看著謝桓,而無言語。 謝桓了解她,知曉朱顏一貫涵養(yǎng)極高,有氣從來不會對人發(fā),這已是她氣極的表現(xiàn)。 謝桓暗暗興奮搓手,把事先預(yù)備好用來罵江景行的言語來心中過了一遍,以防無甚疏漏,萬無一失。 沒想到正是這過了一遍,遲了一刻的開口,救了謝桓的性命。 朱顏開口,泉水般悅耳叮咚的聲音如同剛從雪山那邊流下來的涼,可能還有看太多沿路風景的倦怠之意:“若僅僅是此事,城主請回吧。” 謝桓一臉懵,不明狀況。 但他明白自己要是真回去,恐怕以后來虛靜觀蹭個茶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他死皮賴臉地在原地坐著,仍憑朱顏神容冷冷,仍把榻上一方陋席坐得八風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