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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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一臉嚴肅狀:“我沒說笑。” “哈哈、哈、”看著四郎晶瑩剔透的手溫柔的劃過一朵朵梅花,好像這些梅花也都是有生命的美人兒一樣。男人再也笑不下去了,環顧四周,總覺得密密麻麻擠滿了那些看不見的鄰居,便不由的四體生寒,在隆冬清寒的空氣里打了個哆嗦。 平時不覺得,現在看來,這有味齋的老板可真是邪的慌啊。 來的一路上獵戶就在心里盤算過好幾次了,從捂臉少年口中知道了王巖家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他便覺得那幾個道士心術不正,不是什么好貨,所以對兩個道士的話半信半疑。經過山市那一夜之后,獵戶隱隱約約覺得有味齋并不簡單,心里便希望胡四郎能夠出手相助。 此時一聽四郎問話,獵戶趁著四郎和那個男人對話的工夫,在心里理順思路,然后將事情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給四郎解釋了一遍。 “這件事說來話長。大約是從去年臘月間開始有些不對勁的。 先是鎮上許多人夜里都能聽到翅膀撲騰的聲音,第二天出門一看,有細心的總能在自家院子不起眼的地頭發現幾滴黑血。若是哪家小兒的衣服夜晚露在外面忘記收進來,第二天必然會無端端出現幾個血點。 年節里遇到這樣的事情,雖然還沒出什么災異,也實在不太吉利,叫人心里堵得慌。 果然,才進正月間,這些人家就出了事,一開始是小兒夜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折騰幾天后,別說小兒,就連家里的大人都因為睡眠不好,成日里萎靡不振。 女孩兒我不是特別清楚,但不論是胖子家的猴兒,大柱家的小柱,還是別的男孩,以前都是上房揭瓦的搗蛋鬼,但是當我走親戚拜年,再看到這些孩子時,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每一個看上去都木木呆呆的,大白天窩家里睡覺,偶爾清醒的時候,見到客人也不知道叫人,似乎不認識我了一樣。而一到子夜時分,這些小兒卻又來了精神,齊齊開始啼哭。 一戶兩戶還能說是孩子生了病,可是鎮上家家戶戶如此,可就有些詭異了。便有人說是鬧妖怪,也有人說是撞了瘟神……總之,說什么的都有。 父母們自然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哪個給出的主意,叫這些人家趁著上墳接年請回的祖先還沒走,焚香扶乩請神,對著祖先牌位祭禱求助。 我們這里,每年請墳之后到元宵節送墳之前,若是家中有疑難事要問卜,則扶乩請神最為靈驗。以往并沒有出過什么很大的亂子。可是這一次卻有些奇怪,不僅請神時用了很久時間,連神現身的時間也短,有的只在沙盤上留下幾筆不成文字的圖畫,那支筆就瘋狂的亂晃起來,甚至還有些人家里,祖先附在八字輕的家人身上,面帶驚恐的催促著子孫快快送神。若是不聽勸阻想要繼續問下去,這家的男人就會被祖先在夢中杖責。 起先家家如此,后頭就出了一個例外。 唯獨荷香他們家里請來的乩仙說的最為詳細,洋洋灑灑一大篇,請鎮上的秀才老爺一看,只說是我們這里鬧鬼鳥,此鳥滴血降災,點血在小兒衣服上之后,很快便來攝取他們的魂氣,因此家中小兒才會得病。問求解的方法,乩仙就說這妖物難以降服,只是最怕狗,所以叫我們多多養狗,并且去請高人來家里施法祛邪。 因請來乩仙的是荷香,他家男人出了事,兒子又是鎮上最早得失魂癥,同時也是最嚴重的,她就不敢自專,去找了些德高望重的鄉宿耋老求助。 大家一合計,正好小盤山今年來了不少道長,不如就按照乩仙的吩咐請兩位來試一試。成固然好,不成也沒什么害處。 天一道的高人果然靈驗,他們在這些人家里做法之后,又讓家中未成年的孩兒都喝他們特制的符水,眼看著的確是好了許多,孩子們也都恢復了正常。問起來,也只說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都不記得具體夢見什么了。 原本以為至此可以安心過年,誰知從前天晚上開始,先是許多人家的小孩子又開始夜啼,并且尖叫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而且像是被靨住了一樣,家人怎么呼喚都不能醒過來。到早晨孩子自己醒來之后一問,個個恐懼非常,不敢言語,只嚶嚶哭泣說是又做了極可怕的噩夢。 接著,連一些年紀稍長的少年少女也開始不對勁起來,白天黑夜都沒精打采的,有時候好端端站在那里,也會無緣無故睡著。 本地有正月里只能扶乩一次的傳統,可是有小孩的人家都慌了神。 因為上一次請來的祖先亡靈根本什么都沒說,所以有些心急如焚的父母便私下商量好,不要驚動自家祖先,只在鎮上的送子娘娘廟里悄悄聚集起來,大家一起再次扶乩請神,這回請的是白橋鎮上供了許多年的送子娘娘。” 一聽送子娘娘,四郎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白橋鎮這送子娘娘廟不知是哪年哪月建起來的,又叫子孫堂。據說極為靈驗,因此香火一直很盛,里面供養著一尊抱孩子的女神,旁邊又站了四五個少年男女。如果四郎沒有猜錯的話,所謂的送子娘娘應該還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做鬼子母,一個喚為九子母。 獵戶是個馬大哈,他并沒有注意到四郎微變的神色,繼續繪聲繪色地講道:“這回請來的乩仙倒是十分配合。因為不會寫字,所以就用筆在沙盤上做圖。 問是誰干的,畫個鳥。 問是怎么解決,畫個八卦…… 一來一回,有問必答。山民暗自慶幸祖先顯靈,可是問到最后,要請乩仙回去的時候,山民大汗淋淋的發現一件怪事——請來的神送不走了! 不管怎么求,怎么念咒語,乩仙就是不走,而作為扶乩道具的毛筆筆端好像飽蘸墨汁的一樣,一滴滴落下粘稠的血液來! 扶乩其實和現代的筆仙碟仙類似,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本就有一定的風險,所以除非有大事要事難斷,否則鎮民們并不會隨意行這類邪法。畢竟,若是送不走乩仙,或者請來的是某些兇靈惡鬼,問卜不成,家中還必然會有禍事發生。” 獵戶說到這里,他旁邊的鎮民便連連點頭。 一個矮瘦的中年人似乎想到了當時的場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補充道:“這事說來真是邪了門,我從小在白橋鎮長大,這么多年還從來沒遇見過。最后送神時,我先是聽到耳邊傳來極陰森尖利的笑聲,那聲音真是笑得我渾身發毛。然后我就覺得自己后頸脖子處毛毛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背后對著那里吹氣……” “沒錯,我也感覺到了。當時我直接被嚇暈了過去。”旁邊一胖子仿佛心有余悸地說。 “我說怎么出門的時候到處都找不到胖子了,還擔心你小子出了什么事。原來是被嚇暈在房間里……”雖然情況緊急,可是依舊有人忍不住發出了嘲笑之聲。 胖子卻不服氣:“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們去試試?我在子孫娘娘廟中一覺醒來,感覺自己一時恍恍惚惚,連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家的都不太清楚。等我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滿手鮮血淋漓,嘴巴上還沾滿雞毛。妻兒都一臉恐懼的看著我。我才知道自己回家后,居然把家里唯一一只雄公雞活活咬死了。你們說,廟里的乩仙莫不是狐貍精或者黃大仙假扮的吧?我……我這是被它們附身了?” 獵戶有些擔心的看四郎一眼,趕忙訓斥信口開河的胖子:“呸!狐大仙能看上你這種人?都說雄雞是辟邪的,你必定是被什么東西弄迷怔后,那東西再借你的手殺雞!” 旁邊有個鎮民附和道:“對。我也覺得自己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從廟里帶回了家中。胖子這個不算什么。我當時一回家,親手養大的獵犬就對著我狂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莫名就心頭火起,拿起棒子就把自己的愛犬打死了。據我弟媳婦所言,當時我就跟瘋了一樣,將自己的愛犬打成了rou醬之后還在繼續。然而在我眼里,自己打的分明是個纏在我背后的惡鬼!” 有人開了頭,旁邊的鎮民便爭先恐后的說起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靈異之事。 根據他們的敘述,四郎了解到或是家養的雄雞被捏死,或是黑狗無端死在井里,或是家里的門神被扣去了眼,那日一起扶乩的村民家里或多或少發生了這樣那樣的怪事。 這些事情說來奇怪,也只是小事而已,并沒有死人,所以大家并沒有很當一回事。鎮民們只認為那是祖先怪罪他們沒有聽從教誨而已,好酒好rou在家里祭拜過祖先或者家神之后,就將其拋諸腦后。 白橋鎮民這樣粗神經,固然與本地百年來的風俗民情有關系,更因為有另外一件新鮮事吸引走了方圓百里所有居民的全部注意力——岳琴班要來了! 從正月初一開始,方圓幾百里內最大的白橋鎮將會舉辦盛大的社戲。這社戲要一直辦到正月十五元宵節,年過完了之后才會結束。 今年社戲較之往年更為熱鬧,因為白橋鎮將會請來本州最有名的岳琴班。 說起這岳琴班,和普通戲班子不同,這一家最擅長的就是表演木偶戲。因為是久負盛名的大班,自然架子也大。雖然被請來了,卻說好只在白橋鎮這種小地方表演一天。 因此,到了那天晚上,白橋鎮上當真是萬人空巷,大人小孩都去看。 因為觀眾太多,結果散場的時候人潮洶涌,許多人家都被擠散。回家之后,父母們就發現自家孩子不見了。因為這些孩子最小的也有十二歲,最大的已經十四歲,所以父母便以為是出門跟在岳琴班后頭趕場子看戲去了,誰知道這些孩子自從那一晚后,就再沒有音信。 村里派人去官府報案,官府一查,這岳琴班被南邊一個富商請去府里給老母做壽去了,壓根就不在白橋鎮境內! 鎮上的人都說是那只鬼鳥又來作祟,想去請高人做法除妖。可是,或許因為現在還是正月間,以前隨處可見的和尚道士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直到昨日,鎮上的趙老爺派人來說,有兩位道爺在他府中,叫鎮上組織壯年男子一起準備準備上山捉妖。丟失小兒的人家一聽這個消息,吵鬧著非要跟在后頭,兩位道爺都是好人,體諒他們愛子心切,就同意這些人家一起上山來尋找丟失的小兒。 可是精心準備了這么久,方才一場惡戰之后,還是給那妖物跑了。道長回鎮上給王巖家的孩子送魂,鎮民們想來想去總覺得不甘心,便自己牽著狗來山中尋找受傷的鬼鳥,想要趁它虛弱的時候除掉它,救回丟失的小兒。 眾人七嘴八舌的講完這件事,就有人問四郎:“不知道胡老板有沒有看見一只滴血的九頭怪鳥飛過?或者一些十四五歲的少年男女?” 四郎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鎮民們的敘述間也多有矛盾之處。 二哥說九頭鳥喜小童,但村里卻是少年男女失蹤,而且又是看社戲的時候失蹤的,感覺這事根本不像是九頭鳥這種妖物能做出來的,若說是拐子所為吧,前前后后一通裝神弄鬼又是怎么回事? 再一個,據山市見過的老鼠精所言,荷香家里可是有個連妖怪都看不出真身的東西在徘徊,說不得喚作阿牛的孩子就是被這東西驚了魂魄才導致生魂離體。而離體的生魂又被鬼車鳥捉了去,當成孩子悉心照料。所以才有前面的那一出。那么,其他人家的小孩子是否也都如此呢? 在四郎看來,第二次那些人家請來的必定是惡鬼無疑。那么,第一次扶乩時,荷香家請來的究竟是祖先亡靈還是賊喊捉賊的惡鬼?如果是惡鬼,卻指點著山民找道士……如果這個前提是真實的,那些道士一定也和這件事脫不了干系。 原本還擔心鬼車鳥對小水下手,此時事情卻越發的撲朔迷離,鬼車鳥究竟是奪人小兒的惡魔,還是思念兒子因此愛屋及烏的可憐母親? 這么一想,四郎抬頭對幾個獵戶笑了笑:“說起鬼鳥,今日我家也出現了詭異的血跡,家中小兒晾曬的衣物被點上了血滴。我心中和各位一樣焦急擔心。諾,你們看,梅花叢那里也有。” “啊,連有味齋都留下了那妖物的痕跡?”獵戶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在他眼里,四郎就是狐大仙,而妖怪按理來說是不該為難妖怪的。不過,獵戶轉念一想,人分好壞善惡,并且也會常常去為難自己同伴,那么妖物大概也是一樣的吧。 旁邊的胖子卻沒有他想得這么多,他瞇著小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以前沒見過有味齋有小孩子啊。不過,鎮上失蹤的也多是十三四歲的少年男女。”說著,他上下打量四郎一番:“胡老板可要小心了,你這幅模樣,說是十三四歲也有人信,可別被那只怪鳥捉了去。”山里人都長得老相,所以四郎雖然已經成年,可是因為皮膚潔白,面容清俊,眉目間又帶著一點點可愛的憨氣,若說他只十三四歲,倒還真能唬住幾個人。 獵戶知道四郎是個妖怪。妖怪么,自然是青春永駐的。便擔心胖子的話惹四郎生氣,趕忙岔開話題:“說起克制這鬼鳥的方法,我也聽說了一個,不知道靈驗不靈驗。說是有小兒的人家最好養條狗,夜晚若是聽到門外有翅膀撲騰的聲音,就使勁敲擊著床鋪和房門,揪著狗的耳朵讓它叫喚,家里各處還要點燃燈火蠟燭,照得明晃晃地來驅逐怪鳥。”想了一想,這個善良的男人補充道:“對了,家里人的衣服這段時間都不要晾曬在外面,也盡量不要剪指甲。” 這些似通非通,聽上去有點莫名其妙的辟邪法門,都是在山市遇見的無臉少年偷偷來告訴獵戶的。而獵戶毫不懷疑的選擇了全盤接受。他是真的相信少年的每一句話,所以現在才會如此振振有詞的轉述給其他人聽。 有的鎮民聽完不以為然,但是四郎卻很認真的聽他說出每一個字,聽完后連連道謝,又請這群獵人去前頭大堂小坐。 這幾個鎮民昨天半夜就起床準備捉妖,早晨只胡亂塞了幾個饅頭下去,這時候早就餓到不行,可是有些人家中孩子走丟,實在著急的不行,眾人便擺手謝絕了四郎的好意,只說請包一些干rou饅頭他們路上吃。 四郎便進門去給他們拿開花饅頭,又裝一些鹵好的冷牛rou和豬耳朵。 槐大正在廚房里用凍好的三鮮餡餃子做鍋烙。 因為有包現成的餃子,鍋烙并不難做。先把餃子立起來放在平底鍋里,倒入面粉調成的少量水漿同煎。等待餃子的底部呈現出金黃色時,再往鍋里澆油炸熟。 這樣炮制過的凍餃比蒸餃酥脆鮮香,又是一種獨特的風味。只是這樣做出來的餃子容易膩口,而且也不好消化,見小水捧著一個嘎吱嘎吱啃得很歡快,四郎轉頭囑咐槐大不要給他吃太多,以免中午吃不下飯,自己提著包點出門去。 前頭大堂只有那面熟的獵戶一個人,其他山民和狗都消失了。看見四郎出來,獵戶趕忙迎上前說道:“胡老板,不好意思,剛才我們正在前面大堂等你,忽然看到一個小孩的影子從門外嬉笑著跑過去,大柱一見,就說是他家小柱。可是小柱分明還在家里睡著,怎么會跑到這荒山野嶺中來?于是一行人趕忙跟著追了出去,只留下我在這里等候。” 四郎聞言,把手上的油紙提包交給獵戶,自己掀開擋風簾子出去看。太陽剛剛出山,雪地上反射著刺眼的白光,是一種叫人很不舒服的白。遠處是黃草枯樹,進出也是枯樹黃草,雪野里顯得光禿禿的,唯有一些紅紙屑夾雜其中,顯出一種空落落的凄涼感。 枯樹間能夠看到風吹過的痕跡,四郎側著耳朵,認真傾聽風傳來的訊息。 四下里很安靜,除了山民們沉重的腳步混合著雜亂的狗吠之外,還有一種很規律很輕飄的腳步聲。若是不仔細聽,很容易和風聲混淆起來。 聽上去好像是小腳板的啪嗒聲,難道又是一個被鬼車抓走的幼兒生魂? “大哥哥,救我……”若有若無的聲音隨風傳來。 放開神識追著這縷風聲而去,四郎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先前那個緩坡上。 曾發生過激烈戰斗的地方站在兩個人。是陸天機和那個被喚作皇甫公子的錦衣人。他們正一起查看著樹下的血跡。 [原來他們兩個認識。看樣子似乎交情匪淺]四郎思索著[也難怪,陸天機是天一道中的厲害人物,而皇甫公子雖然看著并不像修道之士,但是胖瘦道人都對他十分恭敬,想來也與天一道或者陸閥關系匪淺。] 只聽錦衣人說道:“是鬼車。這么些厲害妖物紛紛現世,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做什么。鎮上少年男女紛紛失蹤,估計便是這妖物做的。” 陸天機在枯樹間仔細查看,最后沾一點血跡對著陽光看了片刻:“若這妖物真是鬼車,事情究竟是不是它做的,一時還不便下定論。” “九淵,你為何總是對妖物百般回護?若是一時縱情,養幾個妖物玩玩我并不反對,可是你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該忘記,究竟是誰把我們害成現在這樣的!”錦衣人的語氣里帶上了一點不悅和責備,但是又有一種對著極為親近之人才有的熟稔和肆意。 陸天機忽然笑了出來,似乎對錦衣人的話并不以為意:“我當然知道,君瑞,我當然知道。”說話間,他忍不住輕輕咳了幾聲,便從懷中掏出一壺酒灌一口下去。 “最近你怎么咳得這樣厲害?我那里有好的丸藥,都是新煉制出來的,你很該聽我的勸,多吃一點。”皇甫公子雖然剛才還在訓斥陸天機,這時候卻又擔憂的拍撫著對方的背。他緊緊皺著眉頭,似乎看著陸天機咳嗽,他自己也正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樣。 過了好一陣子,就在四郎忍不住要拉回神識的時候,陸天機終于止住了咳嗽:“君瑞,你知道我平生就這點愛好了。至于丹藥那種東西,吃下去一時好,不過是在消耗人體的元氣而已,留下的禍根也深,跟這個一比,我現在用酒止咳,也只能還說是溫劑了。天一道中常和你來往的幾個人都是急功近利之輩,他們對參同契中關于爐鼎鉛汞的理解與我這一支不同,因此,他們的行事作風我也是不能認同的。只不過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勉強和那些小人共事罷了。君瑞,作為多年好友,我勸你一句,有些人是可用而不可信的。至于長生道術,在我眼里也沒什么可追求的,春秋代謝,萬木枯榮本是天地至理。”說完這么長長的一段話,陸天機忍不住又咳起來。 皇甫公子一把將他手里的酒搶過去,聞了聞之后驟然變色:“你開始剝離內丹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將自己的內丹……那孩子……”不知為何,這段話四郎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好像有人故意把某些語詞模糊掉了一樣。 陸天機揮手將酒壺奪過來,仰頭喝了一大口,輕笑著說:“那本來就不是我們的東西。再說了,公子日后若是要成大事,就不該太過于依賴道門這一類非常態的力量。平縣被圍,咸寧之亂,這些背后都有誰的影子?若不是佛道兩家默許,幾大世家哪里有膽子對付開國之君?先帝爺的死,陸家和沈家的鮮血,這些公子都忘記了嗎?” 錦衣人被陸天機反問得無語可辨,他用手對著面前的大樹狠狠砸了一拳,憤怒地說道:“九淵,你總是對的,你總是這樣理智!孤說不過你!可……可是……你怎么能這樣狠心得對待你自己?你怎么敢這樣狠心……”說著,皇甫似乎想要去拉陸天機的手。 陸天機不著痕跡的躲過那只伸來的手,然后他低下頭,面無表情又異常真誠地說:“為了殿下的萬代基業,臣萬死不辭。”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人長得帥,這句很普通的話被陸天機充滿磁性的嗓音說出來,帶著一種蕩氣回腸又深情款款的感覺,連四郎聽了,都覺得自己的脊背麻酥酥的。 從四郎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可以看到錦衣人的臉上流露出一閃而過的癡迷。因為知道陸天機對自己的亡妻十分深情,于是,四郎不明緣由的不高興了。 [陸大叔雖然很帥很迷人,但是人家已經有了會寫詩的妻子!人家還有孩子!皇甫xx你這個無恥的小三!天天思念亡妻的中年帥哥什么的跟你沒有一毛錢關系……額,雖然和我也沒有關系,但是身為一個正義的路人,我還是要唾棄你!] 四郎已經很霸道的直接無視陸大叔的妻子已經過世這件事。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不能接受陸大叔再愛上除了他亡妻之外的任何人,嗯,畜生也不行。 好在錦衣人愣了片刻,終究還是頹然地收回了手。四郎在一旁看得連連點頭:[嗯嗯,不論男女,做小三都是不對的,很高興你懸崖勒馬,沒走上這條人人喊打的不歸路。] 皇甫公子自然不知道有個不著調的家伙在一旁不著胡亂腹誹他。此時,他背對著陸天機,聲音里帶上了幾分不易覺察的凄然:“好,既是如此,孤便命令你,在我們約好的盛世未出現之前,你都不要去死。你不能死,九淵,你記住了嗎?”說完這句話,錦衣人轉身便走,他的臉上有什么晶瑩剔透的東西在陽光里閃爍了一下,像是一顆珠子滾落在錦繡輝煌的華服上,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陸天機看著錦衣人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好像懸崖上的山石一樣冰涼堅硬。 [果然大叔也很討厭他!]四郎自作主張的對陸天機的表情做個注解。 “爹爹的小rou球,你要努力變強啊,這樣爹爹才能放心去和你娘親見面。”陸天機忽然喃喃自語道。 小rou球是誰?不會是陸大叔給自己兒子起的小名吧?這……這……替那位陸rou球少年點蠟!四郎一時幸災樂禍起來。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有點擔心了:聽陸大叔話里的意思,不會是看到兒子過得好,就要去殉情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間,四郎發現陸天機瞇著眼睛看了過來,眼角微皺的魚尾紋給他柔和的眼神增添了幾分深邃。然后四郎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輕柔地推了一下,站在有味齋大門前發呆的某只渾身一個機靈,終于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