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4
當耐心用盡,尤沒有一點起色,秦晌躲到山洞里抱頭痛哭。 終于有一天,秦晌臉上的生氣不見了,只剩冰冷的殺意。 他拔出刀,沖到藥師谷大開殺戒,揪出掌門人,將刀架在他脖子上。 “前輩前輩,手下留情,我給的藥沒錯,開竅丹真的可以為凡人癡兒打通靈智,從未失效過,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秦晌扭轉刀身,刀刃劃開掌門人的皮膚,滲出血。 藥師宗掌門嚇得魂飛魄散,歇斯底里地大喊:“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救他,你把他帶來,我一定能找出救他的辦法。靈智不開除了rou身阻礙,還有許多其他原因,我們慢慢治,一定能找到癥結。” 修真界最好的丹藥都出自藥師宗,若毀了它,尤就徹底沒了指望。秦晌只能帶著尤來求醫。 他將一柄咒惘劍放于膝上,閉目休憩,任藥佛宗掌門診治尤。縱使閉著眼,殺氣依舊刺骨,藥佛宗掌門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怠慢。 一月后,藥佛宗所有極品丹藥都試完了,尤依舊沒有起色。秦晌的咒惘劍再次落在掌門頸項間。 掌門驚恐地大叫:“我藥佛宗有修真界所有靈丹妙藥,就算是仙藥我也有,用了都無效,只說明一件事。” 秦晌已經聽膩了他的托詞,為了尤,他的劍還是克制住了殺意。 掌門渾身冷汗直冒,窺著秦晌臉色小心斟酌語句:“佛家曾言,生而為人,翻云覆雨之手遮天也逃不過業力果報。” 秦晌皺眉:“什么意思。” 掌門豁出去地說:“前輩的朋友不是丹藥能治的,說明他是業力太重,是惡報,指不定是……前世作惡太多,是滔天之罪才……” 秦晌雙目圓瞪,怒喝:“胡說八道,尤前生是修士,他秉性善良義字當頭,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遇到難處都會去幫扶,他是好人,從未行過惡事。” 藥佛宗掌門抱頭痛哭:“你可以去問佛宗,他們看得到人的累世因緣,只要問了佛宗,就一切都明白了。” “謊話,都是托詞,我殺了你。” “哇啊啊啊啊啊,一定是的,你殺了這么多人,報應在他身上,不應該嗎?” 秦晌一個踉蹌,咒惘劍刺偏了,他恍惚著倒退,嘴里不斷重復:“騙子,尤是世上最好的人,應該是善報。就算我殺人,也應該報應在我身上,不關他的事。” 張逢夏滿面是淚不能自已,他想安慰秦晌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一定又是哪里弄錯了。可是張逢夏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編不出來。他不像秦晌懵懂無知,他研習過佛經,對因果宿命最清楚。 除了因果,尤如今狀況,沒有第二種解釋。 秦晌不相信,他自知罪孽深重怎樣的惡報都不為過,哪怕歷魔劫炫火焚身,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這跟尤沒有關系,難道尤曾經做過的善事都不算了嗎!天道眼瞎了嗎! 因為藥佛宗掌門承諾佛宗能替尤解厄,秦晌帶著尤四處尋找佛宗,他一輩子苦修離群而居,后又遭窮奇門追殺從不入世,修真界的一切他都覺得陌生。佛宗隱世高人,知道的人更少。 他帶著尤風餐露宿,四處搜尋佛修,逢人就問,用所有家當交換佛修的消息,沒有絲毫線索。 秦晌是修士經得住折騰,尤卻不行。縱使用靈藥吊著,尤尚未筑基,終究衰弱下去,□□強健架不住元神衰弱,他開始沉睡。 秦晌進退維谷,他不能再虛耗尤的精神,可是找不到佛修就不能替尤解厄。他無數次想要了結尤的生命,來生說不定就開了靈智。可是他害怕,萬一情況更糟,他投身畜牲道,或境遇更糟,秦晌無法承受這些。 天道沒有給秦晌時間猶豫,尤很快就重入輪回,再次死在他懷里。 張逢夏想觸碰秦晌的臉,確認他是否還活著。因為秦晌抱著尤的尸身就那樣坐著,靜靜地坐著,眼中一片死氣,聽不見他的呼吸聲,維持那樣的姿勢直至尤的rou身化為一堆白骨。 終究秦晌沒有去找尤的轉世,他知道找到也徒勞,只能看著尤生生世世遭業報折磨。他必須找到佛修,化去尤身上的惡業才行。到這一刻,他依舊不相信惡業是自己造成的,他相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他的罪孽不會報在尤的身上。 重新啟程出發。沒有了拖累他很快得到消息,說有個佛修在魔修渡劫時出現過。 秦晌欣喜若狂,只要魔修渡劫佛修就會出現?秦晌如抱著海中浮木,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再度一次魔劫。 在張逢夏驚恐的注視下,秦晌居然又開始屠殺修士,不斷挑戰高階修士。因為他記得,上一回魔劫出現是因為他殺了郭嘯天! 為了引出佛修,秦晌再次化身厲鬼! 三次魔雷劫,他放棄防御挨著道道雷劫,始終希冀地看著遠方,期盼佛修快些出現。三次身外化身,以fenshen斬元神,再立地重生。堅定的意志力維持他真身不敗,甚至還捕捉到了一朵灼身炫火。 張逢夏早已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任耳邊雷聲陣陣,雙眼被淚水模糊,透過朦朧的視野,元神虛弱的秦晌面前終于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佛修了塵。 了塵和尚問他:“施主不入魔界是有心愿未了?” 剛剛渡劫的秦晌不能說話,將記憶與了塵分享。 了塵看了記憶后神情悲愴,說:“哎,何必執著,生死一瞬不過是凡人執念,生不可歡死不可悲,生死輪回種性固在。” 秦晌張張嘴,了塵和尚聽到了他的祈求:“你為救他所造惡業給他增加了無邊罪孽,只有轉業才能使他解脫。惡業因你而生,但是施主,你已身入魔道,救不了。” 秦晌如遭重擊,元神暗淡眼看就要如風消散,了塵張張嘴,慈悲心還是讓他選擇拯救這個可憐的靈魂。 “多行善事抵償惡業,若你棄惡從善,或有轉機。” 了塵和尚送給秦晌一串佛珠,想以此助他逆轉果報,沒想到秦晌元神剛要接過佛珠,佛珠就化作一堆灰飛。 了塵吃驚地久久不能言語,合掌向秦晌施禮:“施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天道憐惜必不負你。” 張逢夏想抓住了塵問個清楚,秦晌能否替尤轉業,還是了塵的一句寬慰而已,不忍心看秦晌絕望而死。但這里是秦晌的幻境,了塵只是他記憶中的一抹幻影。 秦晌從那天開始就變了,他嘗試停下殺戮,學著幫助別人。起先是救起跌落水塘的一只蝴蝶,幫一只小狗治斷腿,還給了窮苦凡人一袋糧食種子,雖然那只是他當初照顧尤剩下不要的東西。 每當做善事,秦晌就像做錯了事,哪怕只是面對旁人感激的一個眼神,他都會倉皇失措,幾天不能平靜。張逢夏覺得這樣的秦晌很可愛,看著秦晌每天變扭地找機會幫助別人,想各種辦法避免被發現,惶恐得叫人好笑。 他身上的血氣漸漸淡下去,張逢夏替他高興,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他修煉出了問題。 秦晌修煉的啟天決要求修煉者隨心所欲、不受拘束,做善事對旁人來說容易,對秦晌卻極為不易,他早已習慣了殺戮和鮮血,如今做著與脾性不符的事情,心緒受到影響而導致修煉受阻,險些走火入魔。 秦晌干脆不碰啟天決了,正應了了塵和尚那句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只因一個執念,秦晌將自己徹底轉變,他學著做一個凡人。 凡間浪蕩幾百年,每隔幾十年他都會去看尤,看尤經歷凡人的生老病死。起初尤依舊活得艱難,每一世都不得好死,死無全尸甚至家破人亡。后來,他發現,尤的來世總比前世好一些,漸漸地,尤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秦晌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欣慰。 尤的生生世世也讓張逢夏明白,為何他能成為秦晌的執念。 尤骨子里就是個堅強的人,就算活得再艱難,遭受再多折磨,也能夠笑對人生。和他在一起,總讓人感覺溫暖。他能洞察人心,給別人最恰當的幫助而不求回報。性格中又有一股執拗,堅持的事情絕不會輕易妥協,讓張逢夏想起他為秦晌尋來啟天決共同參詳結果導致走火入魔。這是性格使然,是他和秦晌逃不開的宿命。 秦晌每次看著尤步入輪回,再轉身時,他的氣息變得更柔和,更溫暖,張逢夏熟悉的那個秦晌終于出現了。 原來,他認識的秦晌并不真實,而是為了救一個人,他將自己變成這個人,行俠仗義灑脫浪漫,花了百年時間將自己硬生生掰成了尤的模樣,只為了學做一個好人,因為他認識的好人只有尤一個,他要代替尤積攢善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