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3
幻境中的秦晌一臉詫異,他沒有見過旁人渡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沒有用法寶抵御,也沒有友人幫他護法,只是傻傻地看著天空。直到第一道雷劫落下,打在他身上,打得他皮開rou綻,才驚覺這不是一場雷雨。 傻傻的秦晌開始瘋狂逃竄,引來雷劫惱怒,更多雷電降下。秦晌吼叫著拋出身上的法寶,連同咒惘劍和心甲也一起拿來抵御魔雷劫。一道道雷劫追著他,誓要將這個枉顧天道滅絕人性的東西劈死。 秦晌累了,跑不動了,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他本就真元枯竭,又慘遭天罰。趴在地上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雷擊,秦晌元神渙散,即將散功。 張逢夏心痛得無以復加,大吼著趴在他身上,想替他承受天罰。 他只是個孩子啊,他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救人。他用錯了方法,可是沒有人教他偷東西是不對的,窮奇門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殺他,反而教會了他要活下去就要殺死所有敵人。秦晌是錯的,可是他不是有心為惡。他滅人元嬰是不想徒生后患,他所有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只是用錯了方法。 沒有人教他,沒有人幫他,再苦再痛他也沒有傾訴的人,他最后連哭泣都忘記了,因為沒有用。為什么,這樣可憐的孩子天道不救他,而是要殺他。天道無情,真的無錯嗎? 張逢夏第一次質疑天道。 雷劫穿過張逢夏狠狠打在秦晌身上,秦晌身上已沒有一塊好rou,他如小獸似地嗚咽,氣息漸弱。 “阿晌,別睡,阿晌,你還要去找尤,你不能睡……”一遍遍在他耳邊呼喚,明知徒勞,張逢夏還是不斷呼喚。 “尤,尤,我好冷,你幫幫我,你抱抱我,尤,別扔下我。”早已干涸的眼中流出淚水,秦晌恍惚間看著自己的手,一只焦黑的枯爪,正被張逢夏緊緊握住。 “尤,我要去找你,你答應過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似乎想起什么,秦晌眼中又出現了求生意志,雷電還在劈,他強撐起身體,拔出體內最后的真元力,大吼一聲全部灌入咒惘劍。 咒惘劍悲鳴著啟動其中所有陣法,陰差陽錯間啟動了仙陣將秦晌籠罩在里面,仙陣吸收著魔雷劫,將其抵消轉為己用。咒惘劍越來越亮,亮得發白,不斷吸收能量反哺給秦晌。 秦晌眼看著頭頂的雷電漸漸減少,直至烏云散去,他成功渡劫了。 一身是傷的秦晌收回咒惘劍,他用咒惘劍積累的雷電之力治療傷處,把rou身修復。正要站起身,面前出現一道黑色大門,黑色火焰繚繞。 魔門在召喚他。 張逢夏與他并肩而立,側目秦晌。他知道秦晌不會進入魔界,他還有未了的心愿,但是他該如何反抗天命,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知道秦晌會怎么做。 一旦渡劫,秦晌憑著本能,知道這就是通往魔界的大門。他驚訝于自己居然入魔了,但是并沒有驚訝太久。因為是人是魔,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心中只有尤。 他做了最直接了當的抉擇,轉身離開。 魔門既開,就由不得他自作主張。踏入魔門成為魔界一員,或者用炫火燒盡滿身罪孽化成一堆飛灰。 魔門怒吼著呼喊秦晌,秦晌還是一意孤行。張逢夏看到,炫火如觸手般伸出要抓住他,懲罰他的不識時務,要將他燒成飛灰。 秦晌飛身躲避,魔門內的吸力將他緊緊束縛,他無法逃脫。直到炫火爬上他的身體,將他整個包裹。 秦晌開始慘叫,在地上打滾,慘叫聲讓張逢夏心痛如絞,他依舊無能為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炫火不同于凡火,能燃盡修士元神,秦晌的痛不是來自rou身,而是靈魂。 秦晌痛苦哀嚎,就算炫火焚身,魔界還是給了他最后的選擇,爬入魔界還是灰飛煙滅。 秦晌依舊什么都沒有選。 十五年生死邊緣,他學了太多東西,有一項功法名叫“身外化身”。生死一線間,他將元神割裂,分出了毫末元神游離于外。 張逢夏捂唇,震驚地看著他的rou身元神化為烏有,魔界大門慢慢關上。原地只留下一團極其微弱的虛影,微弱到rou眼不可見,漂浮在空中。 秦晌的這毫末元神飄蕩在世間,沒有意識沒有rou身,茫然地隨風飄蕩。它太虛弱了,以至于被翔鷹展翅吹散,又聚攏起來。被樹枝掛住依附大樹,大樹遭遇天火,元神再度恢復自由。隨即又落入腐土,附在了菌菇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張逢夏看著它經歷了無數艱難,始終凝聚不散。 阿晌,這就是你的執念嗎,為了看護尤,拼著魂飛魄散也要活下去?!張逢夏淚流滿面。 足足過了八十年,秦晌的毫末元神才重新恢復些許神智,慢慢讓fenshen顯形。 又過了五十年,秦晌虛弱的□□在修真界以外的地方調養生息,終于恢復到原本修為的百分之一。 再過了一百年,秦晌的神智和修為才回復舊觀,他終于想起還有一個人需要他守護,那個人的名字,叫尤。 秦晌從此遁入凡間,在人海茫茫中尋找尤的轉世。 張逢夏陪著他走過大街小巷,陪他越洋跨海,陪他沙漠中搜尋點滴人煙。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他尋找的第五個年頭,在一個小山村里,他找到了已轉世五回的尤,一個四肢殘疾,趴在地上乞討的病弱孤兒。 張逢夏呆愣地看著孩子嘴里叼著一只碗,向村人祈求一口吃食,一邊爬一邊搖晃他的碗,努力將它持穩。他的手腳不是先天殘疾,筋骨盡斷是被人折磨至此。由于容貌丑陋,他受盡冷眼虐待,被村人欺辱,三天都無人施舍一口殘羹冷炙。他只能爬到泥潭中吸吮污水,嚼著草葉。 哪怕是看盡人世冷暖的張逢夏也不禁動容,不禁要問,天道為何要折磨尤的魂魄。 秦晌更是肝腸寸斷。他渾身顫抖扶起孩子,抹開他的臟發,想從他容貌盡毀的臉上找到些許尤的影子,而不可得。 “沒事了,我找到你了,再不會讓你受苦。那些傷害你的凡人,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光他們。”秦晌喃喃自語著,殺意漸長。 “阿晌,不可再殘殺人命。”張逢夏疾呼:“你會遭天譴。”張逢夏耳邊時時回響著他炫火燒身的慘叫,他絕不愿秦晌再經歷一次。 與殺意相比,找到尤的喜悅占據了秦晌的心。他沒有找村民報仇,而是帶著尤來到一處山景秀麗、靈脈滋養的靈氣所鐘之地。那里有個山洞,存放了多年為尤轉世準備的啟發靈智強悍rou身的靈藥。 此刻他一一取出靈藥,挑選合適的喂尤服下,很快,尤就排出凡胎污濁。秦晌不嫌臟,替他凈身,喂他飯食,一勺一勺耐心細致,眼底全是滿足與溫柔。 夜晚怕尤寒冷,燃起篝火,秦晌摟著他睡覺。凡人需要休息,修士卻不用。秦晌就這樣看著他,握著尤的手,細細揉搓不讓它有絲毫涼意,一直看著他。 張逢夏團膝坐在他們身邊,聽著耳邊篝火噼啪聲,將頭靠在膝上,看他們相依相偎,無憂無慮。真好,后來秦晌帶著尤又走上修仙之路了吧,他們的苦難終于結束了。 張逢夏隨著秦晌的夢境不知不覺過了上百年,看著秦晌哭,看著他痛,看著他掙扎在世間忍受一切折磨,終于在那一晚,他笑了,安靜滿足地看了一整晚。太靜逸了,以至于他忘記了,這是魔頭誘發的秦晌最悲痛的記憶,幻境還沒有結束。 第二日,尤從睡夢中醒來,秦晌端來靈魚鮮果,煮熟了喂他。尤控制不住唾液從嘴角流出,目光呆滯只會啊啊要吃的,秦晌眉頭皺起。 他身邊都是提升靈智的丹藥,想著尤回來后能加快修行速度。可他沒想到,這一世的尤是個癡兒,這些丹藥對尤無效。 于是他將尤安頓好,只身前往藥師谷,以三枚筑基丹換了一枚開竅丹,細心問清楚是否對癥和服藥方式,匆匆返回去,喂尤服下。 可是沒有用,尤還是在地上爬著,就算手腳都治好了,他依舊習慣于卑賤的乞食方式,開竅丹沒用。 “尤,你起來。”秦晌盡量克制內心的不安,扶他坐好,耐心勸說:“你的身體已經全好了,不需要再趴在地上,你看,你可以像我一樣站起來,用筷子吃飯,你的手指又細又長,用筷子一定很漂亮。” 耐心地一遍遍教他,無數次將他從地上扶起來,無數次教他用筷子吃飯,漸漸地,秦晌不再耐心,他開始吼叫。 “你是人不是狗,站起來,尤,跟我一樣用腳走路。” “不要吃地上的臟東西,桌上的飯菜你看不見嗎,是我剛燒的還是熱的。” “尤,我求你,開口說句話,叫我的名字,叫我阿晌,不要再叫了,我求你。” ※※※※※※※※※※※※※※※※※※※※ 虐一虐,讓我開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