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真是兩個糊涂蛋,如果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好好思考下,如何對陛下有用吧。 他是個冷靜的人,喜歡或許只會給一個人,但是有用,卻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 武媚娘起初留在宮里頭的,尚且算得上安分。 她像是最聰明的獵人,在著沒有熟悉環境下不會擅作主張,但是一旦等著弄清楚環境,便會毫不猶豫的開始狩獵。 李治并不喜歡宮中這些高門大戶的嬪妃,她們對他而言是不得不套上的枷鎖,所以從某種程度而言,武媚娘知道自己與這位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她就算做點小動作,皇帝也是樂見其成的。 實際上事情的發展與她預料的也差不多,她唯一失落的是,不管她做什么,皇帝對她的目光都沒有變過,甚至他還會做一些小舉動來敲打她,例如讓她身邊的兩個低級妃子懷孕。 我難道就不可以嗎?每當看著他安靜的在書房里站著的樣子時,武媚娘心中總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這樣叫著。 她想要個孩子,不僅僅是為了能在這宮里頭有個依仗。 但她又無比清楚的知道,他永遠不會同意。 討厭卻不能除掉,沒有比這個更讓人郁悶的事情了。雖然知道皇后和蕭淑妃頻出昏招跟她背后的慫恿脫不了關系,但是他還是極度的不喜歡這個女人。 李治在書房站著,這次蕭淑妃之事能如此順利,是武媚娘脫不了關系,算起來他還要承她的情,但是李治心里頭卻一點兒都沒有感激這個“功臣”的意思,反而第一時間過來敲打,讓她安分守己,別得隴望蜀。 武媚娘的態度很馴服,這大約也是唯一一點讓他覺得安慰的了。 李治按住心頭的郁郁之氣,正想著在這兒呆的時間差不多夠了,等下該去哪兒時,忽然得到宮人來報說長孫穎病了,面上一驚,卻是連話都沒留的奔了出去。 “發生什么事了?”武媚娘站在門邊,笑吟吟的問道,自是有貼心的打探了消息的心腹來告訴她,“是昭儀病了。” “哦,”武媚娘拉長了語調,語有未盡之意。 “聽說淑妃剛從那里出來。”她的心腹自然跟著她一樣有一顆七巧玲瓏心,當下就把另外一個消息也報了出來,“淑妃說是臨走之前要跟著宮中舊日姐妹告別,所以眾人那里都去了一趟,看起來也沒什么奇怪的。” “嗯。”武媚娘點點頭,看起來沒什么奇怪的,才是真的奇怪。 蕭淑妃臨走的時候,當真是一片溫良之態,也說自己有惡疾,不能侍奉君上,讓她們待自己好好伺候皇帝。那大度溫婉的樣子跟變了一個人似得,于是便有人說,蕭淑妃大概是知道悔改了,這動作也是一種搖尾乞憐。 宮中受用的人不少,大家對著蕭淑妃的評價也好了許多,同情倒是勝過了平素的憎惡。 武媚娘這里,她自然也是來過的,武媚娘當然“誠惶誠恐”的接待了,不過看著蕭淑妃那心不在焉的眼神,她便知道這只是做戲而已,那位看起來還是別有所圖的。 她只道蕭淑妃這般贏得眾人好感,是想爭取以后再回宮來。畢竟這事情也不少,她一個,長孫穎一個,可都是曾經因為各種原因被放逐出去的。但現在看起來,她的溫和無害,怕是為了掩蓋最后一個目的吧。 蕭淑妃跟長孫穎關系不好,她最后一個拜別長孫穎也不奇怪。她一走長孫穎就病倒了,這明擺了是被她氣得。但是如今蕭淑妃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長孫昭儀卻又是在她一走之后就立刻倒了,有些心眼多的便會想,是不是長孫昭儀心眼兒小的容不了人,對著一個手下敗將都想趁機滅口?故意裝病要皇帝痛懲蕭淑妃? 人心都是偏幫弱者的,哪怕這個弱者之前有多可惡。 “果然是長進了。”武媚娘在那里掰扯清楚沒一份關系之后,笑著感嘆道。 但就是長進了又如何?已經被踢出了局,于是這會兒就只能咬死一個是一個嗎? 也好,任著她們斗去。 長孫穎沒有想倒下,只是她站在那里忽然就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被人抱住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僵硬.。 “我沒事。”她訓斥著將她抱上床的人,卻發現自己說的話連聲音都沒有,長大的嘴只是突然的開開合合,御醫來了都沒辦法。 左右的人看著她這樣,直接派人去請了李治過來,宮殿里一團亂,她自己卻覺得好像是在看別人的熱鬧。 真是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其實我根本就不在乎好不好。我這個人心冷的很,他對我這樣那樣,只要不影響我的待遇生活,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才不會難過,也不會傷心,心痛什么的太矯情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愛不愛的有什么要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呢。 長孫穎睜大了眼睛躺在那里,心里頭好多話在安慰自己,但是眼睛卻跟不受控制一樣,有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原本以為自己早都沒了心,可只有等著被狠狠的傷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還是有的。 她在乎他,一直都在乎著,在乎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可以什么都沒有,但只希望他在自己面前時,是真的。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于你發現自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忽然明白他不愛你。 ☆、第198章 謊言 李治聽說長孫穎生病了,第一個反應也是蕭淑妃又做了什么蠢事,于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長孫穎那里,心中懊悔自己還是疏忽大意了。 不過等到了地方,看著長孫穎躺在床上雖然臉色蒼白,神色頹然,卻也并不像是有大問題,頓時松了口氣。 “怎么好端端的病了。”李治從旁邊的侍女那里拿了帕子,幫著她擦著冷汗,有些埋怨的說道,“那瘋女人又說了什么話?她說的話,你一概不要往心里去。” “沒什么,我只是站久了有些暈,是他們小題大做了。”長孫穎也不知道“木”了多久才恢復,不過見到李治時已經跟平常無異了,只是李治說起蕭淑妃時,她身子仍然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李治還當她是因為之前被栽贓巫蠱的事情害怕呢,于是干脆走過去攬住了她的肩膀,柔聲的勸道,“別怕了,有我在呢。” “嗯。”長孫穎應了一聲,窩在李治懷里。 “這段時間我有些忙,過段時間有空了,我再帶你出去玩兒。”李治想不起其他,還以為她是被宮中最近的氣氛嚇到了,自以為聰明的許諾。 長孫穎笑了笑,卻是無意識的攥緊了他的手。 “怎么了?”李治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安靜的把手放在那里任她握。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長孫穎輕嘆了聲,低下頭去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喃喃自語道,“一不留神就過了好多年,我記得當初我的手才這么大,你的也才這么大。” “可不是,”李治聽著她這句低吟,卻極是喜歡,粗粗一算,也有些感概,“一轉眼都十多年了。” 這些年他們都過的不大好,日子趕得及,不自覺的就忽略了時間。 但是想想她剛入宮,才夠自己胸口,李治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個時候你才那么高。” 自從他為帝之后,卻極少再如以前那般親昵的“動手動腳”了。而她也變得端莊典雅起來,不會再那般懵懂的看著他。 “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孫穎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將臉埋在他懷中,“七郎,我愛你,你知道嗎?” 李治當然知道,他一直都覺得長孫穎愛他愛得不得了,也頗以此為自得。但饒是這樣,聽到她這可以稱之為火辣辣的告白,卻也意外的合不攏嘴。他沒想到一向羞怯的她竟然會如此奔放,心里頭明明樂開了花,面上還勉強擺出一副冷靜樣兒,“今兒忽然開竅,知道跟我說好話兒了?” “看見蕭淑妃那樣,物傷其類罷了。”長孫穎悶悶的說道,臉仍然沒抬起來,“七郎,別那么對我,我受不住。你知道我在外頭沒有親人了,你哪天不要我,給我一丈白綾就好了,別這般折辱我。” “她哪里比得上你,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了。”李治聽著長孫穎的嘟囔,不悅的挑挑眉,但轉念一想她多半被嚇住了,語氣便又不禁放軟和了起來,有些寵溺卻又有些抱怨的說道,“你膽子也太小了,就這種事也能想這么多,不許再想了。” “我就是膽小啊,又笨又沒用,”長孫穎在他懷中帶著自嘲意味的笑道,然后逼著他,“所以,你一定不要騙我,好不好?” “好。”她難得撒嬌,李治只當哄孩子了。 “那你告訴我,你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的事情?”長孫穎抬起頭來,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眼睛。 “我哪里瞞過什么你事情了,”李治笑著說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咱們倆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你有沒有騙過我?”長孫穎笑了,似乎很開心聽到這個問題。 “傻瓜,”李治見著她頭發都軟軟的披了下來,不施粉黛的小臉顯得越發楚楚可憐,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頭,“我哪里舍得騙你。” “你對我真好。”長孫穎笑著撲過去,李治抱住了她,慢慢的拍著她的背哄道,“知道就好,所以多吃多睡少想,一切都有我呢,你放心。” “好。”長孫穎趴在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因為覺得長孫穎被宮里頭那烏七八糟的事情給嚇到了,所以李治專門放了李忠的假,叫他有空來多陪陪長孫穎。 李忠滿了五歲之后,便在長孫穎面前呆的少了。畢竟身為皇子,長于婦人之手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李治將著弘文館擴大一部分,劃了個書院,然后將著李忠為首的皇子與著藩王世子、勛貴、世族子弟等投進去,一邊讀書,一邊也開始學著交際。 他隨著執政的時間減長,便越明白沒有一幫如使臂指的大臣有多郁悶,所以打算讓著兒子們與著這些官二代官三代們打好關系,將來避免無人可用。 雖未立太子,但是對于幾個兒子,他倒也沒有養廢了的打算。 李忠剛去,大約就是小學的水準,也就是識識字之類的,因為有長孫穎先前幫他打好的基礎,倒也不是十分困難。只是后來不過才兩年,師父們開始講經,他天資一般,又因為是大皇子處處受到人矚目,于是日子就過的艱難了起來。為了不丟臉,平日里花了很大力氣讀書,來長孫穎這里的次數不自覺就少了。 李治先前還不覺得,等到長孫穎病了,這才意識到她的日子也是十分冷情的,于是將著李忠拎到面前訓了一頓,無非是“百善孝為先,若是不孝,讀書又有何用”之類,將著李忠訓的頭都恨不得低到地板里,這才準了他的假,要他回后宮去陪母親。 李忠雖然忙于讀書來的少了些,但是比起其它人卻是頻繁了許多,為此書院里還有不少人嘲笑他是離不開娘的奶娃。他上次見到長孫穎便是巫蠱之后長孫穎被放出來的時候,那是雖然有些憔悴,卻也不至于如此,所以當李忠到了后宮,見了長孫穎脫口而出的就是,“母親怎么病成這個樣子了!” “只是近來睡不好覺,不是什么大毛病。”長孫穎見著他過來,讓他到手邊坐著,捏了捏他的手,卻也是有些感慨,“你不是說功課多嗎?怎么好端端的又跑了來。” “先生這幾日有事,被父親召去了,于是我們就得了幾天的假。”李忠看出長孫穎有心事,于是乖乖的坐在她旁邊,眼神有些擔憂,“睡不好覺嗎?要不然我陪你出去轉轉。” 他小時候得病也是這樣,奶媽們總喜歡讓他躺在床上,而長孫穎卻等著他并無大礙時,領著他去園中散步,說這樣對健康好。 久而久之,李忠便也覺得病人老躺著不是辦法。既然太醫都說無視,那不如他扶著母親去轉轉吧。 “好啊。”長孫穎聽到這話,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卻也同意了。 御花園的地方多,因為長孫穎生病不能遠走,于是最后也就是找了一處涼亭賞花。 “那朵菊花開的不錯。”長孫穎坐在亭中打著涼扇,忽然對著李忠說道。李忠一聽就站起來,“那我去給你摘。” “不用了,這花兒摘下來只能放幾天就枯萎了,不若它們長在枝頭,看著就讓人喜歡。”長孫穎搖了搖扇子,笑著阻止了李忠。 “可您喜歡。”李忠有點小郁悶。 “那不如你扶我走去看看,如何?”長孫穎笑著對李忠眨了眨眼,出聲詢問道。 “孩兒求之不得。”李忠看著長孫穎這樣子,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然后扶著她起身,對周圍人吩咐道,“我扶母親過去看,你們都在這里呆著。” “是。”一堆人見了李忠這樣,知道他是想盡孝心,也沒有人敢阻擾。反正那處地方離得也不遠,她們在這邊兒也看的著,所以便都呆在原地沒動。 李忠扶著長孫穎慢慢的走了過去,等走到那處花叢旁時,李忠看了看周圍沒有人,才仰著頭一臉糾結的問道,“娘,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當初他們在西苑時,因為不確定周圍人有什么人,所以長孫穎跟著李忠說話時,總會挑那些地勢開闊的地方說話,以免被人聽到。 但有的時候在人群中不方便喊李忠走,母子便定下了這樣的暗號,一旦長孫穎眨眼,李忠就撒嬌著要陪她去看花或者做什么,從人群中離開。 畢竟相對于大人,大家對小孩子更沒有防備心。 長孫穎低著頭看著李忠胖乎乎的小腦袋,這個孩子不怎么像李治,卻又很像李治。 或許都是外貌肖母的原因,李治長得清雅俊秀,而李忠卻長得極其普通,眉眼間甚至還有些笨拙,很像他那個出身不高的娘。 因著這個原因,他一直不甚得寵,旁人也常以這個嘲笑他。 但是與著李治相同的是,李忠的個性與他一般善忍,旁人嬉笑怒罵,不管心里頭在不在乎,面上似乎從都不放在心上。他們看起來都很弱,都似乎是那種令人毫無防備的人,但實際上卻又都有著堅忍的毅力。 “忠兒,”長孫穎摸著李忠的頭,他年紀還小,并沒有束冠,只留著童子頭,摸起來很舒服,像是毛茸茸的小動物。 李忠聽著她喊自己,抬起了頭看她,眼睛圓鼓鼓的,充滿了天真與好奇。 長孫穎略一猶豫,還是問出了那句話,“你想要當太子嗎?” 李忠一愣,然后出現了慌張的表情,臉色霎時一片慘白,他被嚇得幾乎是滾著的跪下。 “別怕,”長孫穎拉住了他,然后微笑的說道,“我不是你的父皇,你不需要怕我。母親在這里只問你一句話,你想要當太子嗎?”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