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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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來,諸多悔憾。 情愿將那些光陰用來陪伴母親,承歡膝下。 便是學富五車又有何用?不能彌補天人永隔的錐心之痛。 凝視著手中茶盞的視線變得模糊,她的淚落入茶水之中,發出輕微聲響。 她站起身形,轉過身,對著暗影浮動的窗紗,淚如雨下。 ** 日落之前,太夫人命人來請顧云箏。 顧云箏進到太夫人房里,發現長房、二房兩對夫妻都在,另外還有霍錦安、顧太太,以及一名面容俊逸卻一身落魄氣息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是顧豐,如今任職營千總,她此生的父親,前來霍府定然是為了讓霍天北休妻。 顧云箏看向顧豐,見他眼中有著歉疚、關切和一絲喜悅。她無言行禮,轉到一旁落座。 霍錦安含帶著厭惡、痛恨、幸災樂禍的視線落在顧云箏臉上。 太夫人對顧云箏道:“顧千總已與天北傾談多時,天北沒說什么。”語聲要多溫和有多溫和。 沒說什么,是默認的意思吧?顧云箏希望如此。 太夫人又道:“將人喚齊了在我房里說話,也是天北的意思。他稍后就到。” 顧云箏瞥過滿臉喜悅的太夫人,心想若不是我另有苦衷,今時真該讓你空歡喜一場。 這時候,霍天北走進門來,步若行云流水。與眾人見禮落座后,便盯住了霍錦安,不耐蹙眉,“我記得已將你關了起來。” 霍錦安上前施禮,怯懦地道:“四叔,我已與祖母說清事情來龍去脈……” “我罰你面壁思過。” “可是祖母……” 霍天北瞥一眼顧云箏,“出來一趟也好,給你四嬸賠罪。”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包括顧云箏在內,全愣住了。 這像是休妻的人的做派么? 霍錦安望向太夫人,又看過父母,挺直了脊背,“我沒做錯事,反倒是她欺負我,因何給她賠罪?!”之后又嘀咕一句,“就要被掃地出門的人,她也配。” ☆、第017章 霍天北神色愈發冷峻,望向霍天賜,“依你看,該怎樣發落他?” 霍天賜在心里飛快計較著,隨即恨聲斥責霍錦安:“孽障!還不給你四叔四嬸賠禮認錯?!” 太夫人則是出聲阻攔道:“你們兩個也真是的,何必跟孩子動氣?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霍天北卻是望向顧云箏,“他給你賠禮認錯,想來你也不屑接受,也罷了。”轉而揚聲喚徐默,“關起來,哪一個再讓他出門半步,杖斃!” 徐默高聲稱是,笑嘻嘻去“請”霍錦安。 大夫人心急起來,起身道:“四弟,錦安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對與不對的,我自然會嚴加管教,你動輒將人關起來,這般嚇人又是所為何來?” 太夫人幫腔道:“當務之急也不是發落錦安,親家可等著要個說法呢。” 霍天北看著太夫人的視線,愈顯鋒利,給人針刺般的感覺,“此時我倒覺得,處罰太輕了。” 太夫人與大夫人抿緊了唇角,同時噤聲。從來如此,想讓霍天北順著她們的心思做點事,總要落得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這一次,她們猜想著,霍錦安是霍天北為著休妻之事臨時找到的出氣筒,也就暫時忍了。畢竟,將如今猖狂犀利的顧云箏逐出霍府才是首要之事。 霍錦安還要辯駁,被霍天賜一個眼神攔下,“孽障,還不快滾出去!再磨磨蹭蹭,休怪我打斷你的腿!” 霍錦安忍下一腔憤恨,跟著徐默離開。 霍天北指節輕叩座椅扶手,“說正事。你們先說,要我怎樣?” 讓人聽了一頭霧水的話,顧云箏想,讓霍天北休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顧豐言簡意賅地道:“我已與侯爺說得清清楚楚——云箏在侯府飽受冷落,所謂定遠侯夫人,不過是可有可無,既如此,不如和離。” 太夫人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笑道:“這話對,也不對。云箏進到門來是個什么樣子,闔府皆知,你們更應該心里有數。可別說是天北冷落她,分明是她不曾將天北放在心里。近日她倒是不再一心習武,卻是惹出了不少事端——隨天北出去狩獵,已成了人們的笑柄,這幾日我與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常被人取笑,唉……真是家門不幸,怪只怪天北命硬,八字克妻,否則怎么會娶云箏?” 顧云箏唇角輕輕向上一挑,笑得諷刺。 顧豐面色一沉,“太夫人這話未免有失偏頗。云箏自嫁入侯府,別說主持中饋,便是出行都難上加難,過的日子形同被軟禁。早知如此,誰又肯將女兒送到侯府受這份罪?哪一家的主母過的是這種日子?” 這位父親倒是從心底為她著想了。顧云箏投去感激的一瞥,卻見顧太太正用力拉扯著顧豐的衣袖,顧豐的話也就到此為止。 越發地讓人費解了。 太夫人笑著將話接過去:“哪里也不能去?起先我可是求著她陪我出門走動,可她不肯哪。我也曾求著她在我身邊學著主持中饋,她也不肯哪……” 霍天北由著太夫人在那邊無中生有胡說八道,視線輕飄飄落在顧云箏臉上。 下午,他詢問過幾名家丁,家丁都告訴他,從未見過她用左手持兵器練習暗器,可她左手的精準度分明勝于右手。在獵場是第一次,他可以認為是情急之下的偶然,而今日所見,就讓他找不到理由了。 一時間按捺不住疑惑,前去房里詢問。 那時顧太太剛離開,他走得快了些,沒等丫鬟出聲通稟,便進到門里,看到了她刻畫著孤絕、悲痛的背影。 她在哭,卻強行克制著,只能聽到輕輕的抽泣聲。撐著桌案的手指節微微泛白,透著她讓人壓抑的克制。 悲傷的氣息從她周身蔓延開來,讓他都覺得心口發悶。 是怎樣的理由,讓她這般難過,讓聞者心酸觀者心傷。 以往如一張白紙簡單明了的顧云箏,到了今時今日,變成了一張讓人捉摸不透、含義復雜的畫卷。 成了難解的謎。 他那時很想走上前去,給予安撫,最終還是卻步,無聲離開。如今她性情如火似冰,越無助時怕是越不想被他看到,一番好心只能落得個不歡而散。太明白,所以給她一刻安靜。 而此刻的顧云箏,噙著一抹諷刺的笑,目光如水,清冽通透。人人都在談論她,她卻似個局外人。她不在乎誰怎樣說她,她只是在等他的決定。 霍天北輕咳一聲,打斷太夫人的話,緩聲道:“岳父心意,我已明白。的確,以往我有著諸多不是,在此賠罪。” 說著歉意的言辭,語氣卻是毫無歉意。可即便如此,這樣的霍天北,也讓在場眾人驚愕不已。 霍天北語聲徐徐,繼續道:“平白無故和離,我做不出。我有諸多不是,誠心改錯便是。云箏出行受限,日后還她自由;她被我冷落許久,日后我定當善待;她該主持中饋,日后便讓她持家。” “什么?!”太夫人與大夫人俱是驚呼出聲,大夫人更是噌一下站起身來。 顧云箏無聲嘆息。猜想他不肯讓太夫人如愿,他就真這么做了。 顧太太感受到太夫人陰沉的視線,慌忙起身,結結巴巴地道:“侯爺,我教導無方,云箏她、她從未學過主持中饋,如何能打理偌大的侯府……侯爺還、還是三思而后行……” “我講道理,你們不贊成?”霍天北語調寒涼,“那你們就聽聽不講理的路子——哪個再挑撥我們夫妻情分,即刻滾出霍府;哪個再詬病非議云箏,家法伺候;哪一個再舊話重提和離,暗牢是她去處!”說到末一句的時候,他深凝了顧云箏一眼,意思明顯——你若是湊熱鬧張羅著要走,我也照關不誤。 語聲頓了頓,霍天北又對顧太太道:“云箏明日起開始主持中饋,若有過錯,我擔著。侯府家業,給誰掌管都是一樣。” 不知為何,顧云箏覺得他在說的是:侯府家業,給誰敗都是一樣。 末了,霍天北詢問顧豐:“如此處置,岳父大人可還滿意?能否收回成命,看我有無誠心改錯?” 顧豐微微頷首一笑,這筆賬太容易算,于他女兒有利。 顧太太看著太夫人,卻是愈發驚惶。 太夫人站起身來,手指著霍天北,忽又跌坐回去,掩面泣道:“jiejie,您在天有靈,可要看清楚了,不是我沒有盡心扶持天北,我今日也是一番好心……可是、可是他要讓不懂庶務的兒媳主持中饋,這日子、這日子還怎么過?jiejie您倒是跟我說說……” 顧云箏本就是霍天北不得已才娶進門的女子,他何時放在過眼里?顧豐夫婦上門來嚷著讓他與顧云箏和離,這是多損顏面的事情?可他竟不動怒,甚至忽然使得局面逆轉,將她與大夫人主持中饋的權利奪走,用的還是光明正大的理由——用主持中饋表示不愿和離的誠意,從而讓他的岳父大人收回成命。 她們以為了解他性情,能利用這份了解如愿以償,卻萬萬沒想到,竟被他將計就計算計了去。 霍天北聽著太夫人假惺惺的哭泣,冷了臉,端起茶盞,又啪一聲摔在高幾上。 太夫人立刻停止了哭訴。 霍天北語調森然:“從今往后,這府邸由我與云箏打理,不需誰擔心——我娘臨終前,最擔心的就是我與三哥不能挑起這份家業。三哥命薄,還有我。” 顧太太到了顧云箏身側,扯了扯她衣袖,微聲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顧云箏語聲不急不緩:“侯爺所言,我再認同不過。” “你……”顧太太面色已經發青,眼中閃著nongnong的恐懼。 顧云箏笑意涼薄,“該有的都有了,為何還要和離?” 行動自由,主持中饋,這些都是她需要的,偏要反其道而行,少不得被關進暗牢——霍天北是什么東西?絕對說到做到。她又沒真瘋,為何要自討苦吃? 最要緊的是,娘家雖說只需應對兩個人,顧太太的行徑卻是詭異的很,顧家的水并不見得比侯府的水淺。倘若回到娘家,顧太太還是對太夫人唯命是從,她恐怕還是死路一條。既如此,就不如在相對于熟悉的環境下謀取。 顧云箏漠然拂袖,起身對大夫人道:“煩勞大嫂將賬目盡快理清,我先回房去,靜候佳音。”語畢轉身向外,目光掃過一直沉默的二爺霍天齊與二夫人。 霍天齊與霍天賜容貌相仿,只是目光陰郁。二夫人已有身孕,腹部隆起,坐在那里,一直是大氣也不敢出。 這對夫妻,要么是一對兒窩囊廢,要么就是善于隱忍,比長房難纏許多。 顧云箏又看了一眼顧豐,見他眉目舒緩,為她處境有所改善而欣慰的樣子。她抿出個微笑,行禮后款步出門。 回房路上,思前想后,發現太夫人與大夫人著了霍天北的道。 這分明是他一直想要的一個機會,借著眾人挑起休妻之事,利用顧豐對他的指責,以致歉示誠意為由,將部分家業光明正大的收回手中。 不論她有無主持中饋的能力,都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家業不再被太夫人、大夫人染指。以往他的枕邊妻不問世事,拿不出像樣的理由收回家產,而今她這么鬧了幾日,反倒給了他絕佳的理由。 這黑心的男人,將所有人都利用了。給了太夫人與長房迎頭痛擊,給了她好處。于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小事一樁。 顧云箏不由猜測——自己如果裝癡做傻,局面會是怎樣?卻是轉念便放下,不會成真的猜測,不需浪費精力。她沒可能將每條路都走一遍。 ** 當夜,霍天北依然回正房就寢。 偌大的千工床上,顧云箏一襲白色寢衣,微濕的長發披在肩頭,盤膝而坐,面前一張黑漆小炕桌,炕桌上放著筆墨紙硯。 她正在聚精會神地習字,看手勢很吃力的樣子。 要主持中饋了,少不得寫寫畫畫,她以往又不愛寫字,如今的確是該臨陣磨槍。可是這字…… 霍天北到了近前,目光微凝。他見過她的字跡,她以往留在劍譜上的批注不少,字如其人是完全用不到她身上的,非要褒獎的話,也只能說一聲工整。可他此刻看到的字,卻是梅花小楷,雖然她寫得很吃力,手法生硬,字跡卻當真是清逸有力,獨具風骨。 此刻的顧云箏心情很差。隨著心魂占據這具身體的日子越來越久,前世一些小習慣開始無從壓制。前世她是左手比右手更靈活,小時候習字、拿兵器都是左手,后來架不住哥哥、弟弟、meimei善意或好笑的打趣,才逼著自己用右手。等右手學什么都精通了,也大了一些,不再介意誰笑自己,便雙手都運用起來,左手精準度更勝于右手。當初用左手寫的字畫,惹得多少人爭相贊譽,卻無人知道她這個小秘密。 時至今日,意念驅使、心魂掌控下,一直被當成擺設的左手,運用暗器、弓箭都非難事,可以寫出與前世相差無幾的字跡。可是右手寫字已成習,正如運用兵器暗器的手法已形成是一個道理,想改變固有的習慣有點麻煩,一時間不能很順利地寫出自己滿意的字跡。 “你到底是誰?”霍天北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