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木美子的靈魂真的在公寓里等他嗎? 電梯快速攀升,1f,2f,3f…… 十幾秒后,顯示燈定格在“13f”,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隨即門開了。他走出來,向走廊兩側望了望,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看到迷宮般的走廊里空無一人。 這座公寓里住著很多人,往常走廊里總是人來人往的,而此刻卻空寂無人,還有剛才的一層大廳,除了那個背影外,就再沒看到過人影。金坤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覺得自己仿佛走進了異度空間。但他畢竟是刑警學院畢業的,并沒覺得害怕,大踏著步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由于他走路的速度太快,運動鞋和地面摩擦不斷發出“嗞嗞”的響聲,回蕩在迷宮般的走廊里,乍聽起來有些詭異,像極了某部恐怖電影開場的聲音。 金坤有意識地壓低腳步,恐怖的聲音消失了。可就在這時,前方十多米的轉彎處突然走出一個黑衣女孩,她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金坤怔了一下,恍然覺得剛才那個女孩的身形和走路的樣子都像極了木美子。他趕緊跑過去,發現轉彎處的對面是一個樓梯間。對開的門虛掩著一條二十公分左右的縫隙,其中一扇門還在微微晃動著。他毫不猶豫地拉開門,沖進樓梯間,但里面空無一人。他又向樓道里望了望,上下的樓梯里也沒有人。 “真是活見鬼了!怎么這么快就不見了蹤影?”金坤抹掉臉上的冷汗,“難道,剛才那個女孩真的是木美子的靈魂?” 樓梯間的窗戶半敞開著,一陣陰風從窗外吹進來,將那扇窗完全吹開了,與此同時,窗戶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呻吟。 金坤打了個冷戰,側頭看著完全敞開的窗戶,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剛才那個女孩會不會從窗戶跳了下去? 他疾步走到窗前,向窗外望了望。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黑夜籠罩著整座城市,但借著昏黃的路燈,他隱約能看清樓下除了幾輛汽車外,根本沒有尸體。 金坤吁出一口氣,緊繃著的神經剛要放松下來,卻突然感到有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嚇了一跳,猛轉過身,看到了一張陌生女人的臉。他瞪大驚愕的眼睛仔細端詳了兩秒鐘,這張臉似乎并沒那么陌生,好像在哪兒見過。 女人被他的樣子嚇壞了,退后半步,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你……沒事兒吧?” 金坤終于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女人正是在加油站時警察請來的破譯專家之一,他對她沒什么好印象。金坤暗暗調勻呼吸,冷冷地看著她:“這么巧,你也住這兒啊。” “不,我不住這兒。”女人沖他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金坤隱約猜到了她找自己的目的,就接過名片低頭看了看,上面寫著西州大學易經學社團老師易小甜以及手機號碼等等。他抬起頭,警惕地看著她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 “哦,是警察幫我查到你的住址的。”易小甜向四周看了看,皺起兩道細眉說,“這地方可挺難找的,警察也費了好大勁才查到。” “警察真是神通廣大啊。”金坤不屑地撇了撇嘴,一邊把名片塞進拎著的紙袋里,一邊問,“易老師費盡心思找我,究竟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易小甜向四周掃視一圈,看到四下無人,就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和你談談‘尸身密碼’。” “尸身密碼”這四個字觸動了他心底某根敏感的神經,金坤警惕地盯著她眼睛看了兩秒鐘,然后舉起手腕做了一個看表的動作,用委婉卻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對不起,我現在很忙。” “不會耽擱你太久的。”易小甜發現他的腕表怪怪的,似乎是小孩戴的那種,不禁多看了幾眼。 “我真的沒時間。”金坤甩了甩胳膊,用袖口遮住兒童表,臉上則故意露出著急的表情,敷衍道,“易老師,有什么事以后再說吧。”說罷,他繞過易小甜,向樓梯間外走去。 易小甜眼看他就要走出樓梯間了,情急之下她大聲喊道:“你不想知道密碼破譯的結果嗎?” 這句話果然奏效了。 金坤一驚,立刻駐足。雖然迫切想知道那些符號的含義,但他并沒有馬上轉過身,只是背對著她淡淡地問了一句:“你真的破譯了?” “嗯……”易小甜略作思考后,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我現在只破譯了第一個符號,不過,只要你給我提供相關信息,全部破譯也非難事。” 金坤拉上樓梯間的門,轉身走到她身前,一雙冷峻的眼睛緊盯著她:“第一個符號的破譯結果是什么?” 易小甜比他矮了大半頭,仰視著他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金坤恨不得立刻知道答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吼道:“為什么不能告訴我?” “干嗎兇巴巴的啊?”易小甜用力甩開他的手,豎起眉毛瞪了他一眼,“等你告訴我相關信息后,我自然會把第一個符號的破譯結果告訴你。” “什么相關信息?” “你應該知道,‘尸身密碼’并不是記錄兇手的信息那么簡單,它暗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易小甜停頓了一下,放慢語速說,“而且,‘尸身密碼’是一串不完整的密碼,它的一側或兩側還有類似的符號,那些符號和它緊密相關,所以,我只有看到完整的密碼才能完全破譯。” 金坤心中一震,心想“尸身密碼”的左側的確還有很多符號,它只是那張藏寶圖的冰山一角,可眼前這個女孩是怎么知道的?她又是怎么知道“尸身密碼”暗藏著一個重大秘密的呢?雖然他心中驚詫萬分,但臉上卻不露聲色,搖了搖頭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易小甜先是一愣,隨即觀察著他的表情,追問道:“那些符號真的不在你手中?” 金坤冷冷地看著她,沒做任何回答。 易小甜從他表情中絲毫看不出在撒謊,不禁垂下頭喃喃自問:“看來他真沒有那些符號,真是奇怪了,那些符號會在誰手里呢?” 金坤輕易騙過她之后,看著她信以為真的單純樣子,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負罪感。當他意念稍有動搖的剎那,他立刻告誡自己:在如今的社會里,絕不能輕易相信表面上看到的東西。某些表面看似單純的東西,其內在很有可能十分復雜。而謊言在某種特定的情形下,是保護自身的最有利的武器。 想到這些,金坤內心的負罪感淡了許多。他把拎著的大紙袋放在窗臺上,然后背對著樓道的方向看著她的側臉,問:“易老師,現在可以把第一個符號的破譯結果告訴我了吧?” 易小甜回過神,揚起頭說:“告訴你也無礙,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我破譯的是‘金’這個符號,它象征著白虎……”于是,她把破譯結果和自己的推理詳細說了一遍。 金坤聽完后,故作驚詫狀:“你是說,‘金’字象征著白虎,而白虎其實暗指一座古墓?” “對。” “那你推測出那座古墓的位置了嗎?” “沒破譯密碼,又談何找出古墓的位置。”易小甜嘆了口氣說,“唉!可惜找不到另外的符號,否則我一定能破譯。” 金坤也附和著嘆了口氣后,轉移話題說:“易老師,你是個稱職的破譯專家,不像你那位同事,他就知道胡說八道。” “左老師只是個初學者,對《易經》了解有限。”易小甜沖他歉意地笑了笑,“你別太介意,我代他向你道歉……” “那倒不必。”金坤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往下說了。 易小甜的余光似乎掃到了什么,視線越過金坤,望向他身后的樓道。昏暗的樓道里,正有一個黑衣人走上樓梯,但光線太暗了,極難看清那個人的臉。有人爬樓梯,這很正常,她并沒在意,又把目光轉到他的臉上。 金坤再次抬手看了看腕表,潛臺詞是:該談的都談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易小甜當然看懂了他的潛臺詞,剛要和他握手說再見,余光里卻突然出現那個黑衣人的臉。她趕緊扭頭去看,卻看到了一張血rou模糊、猙獰可怖的臉! 剎那間,易小甜的頭部仿佛被某種鈍器狠狠地擊打了一下,易小甜發出一聲最原始的驚呼,緊接著,她眼前一黑便向前跌倒了…… 金坤背對著樓道,并沒看到身后發生的情景。當易小甜暈倒的瞬間,他猛然猜到了答案,伸手扶住她的同時,快速扭過頭望了一眼。 昏暗的樓道里,一個如鬼魅般的黑影正跑下樓梯。 金坤來不及細想,把易小甜平放在地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樓道追了下去。 黑影速度奇快,跑動的樣子如幽靈般輕盈。 金坤緊隨其后。雖然樓道里很暗,但他可以斷定樓梯下方的黑影就是在大廳里看到的那個。黑影究竟是人是鬼?為什么身形和木美子如此相似?難道真是木美子的靈魂? 一連串奇詭的疑問令金坤大腦一片混亂,他根本理不出頭緒,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管你是人還是鬼,這次,我絕不會讓你跑了。” 嘈雜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回響著,聲控燈不時被震亮。金坤一邊加快腳步追趕,一邊死死盯著樓梯下方的黑影,生怕一不小心追丟了。 向下追了五六層樓后,金坤與黑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可就在這時,黑影突然從某一層的樓梯間里跑了出去。他不敢怠慢,緊隨其后追了出去。當他跑出樓梯間沖進走廊時,頂棚的燈猛閃了一下,隨即全部熄滅了,與此同時,黑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該死的!怎么偏偏在這當口停電了?” 金坤視線受阻,但沒有停下,憑感覺摸索著向前追趕。大概向前追了半分鐘,頭頂的燈泡忽然又亮了。然而,迷宮般的走廊里早已不見黑衣人的身影。 “真他媽的倒霉!眼看就要抓到了……”他舉起拳頭,沖著墻面狠狠砸了幾下。發泄之后,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為什么偏偏在就要追上黑衣人時停電了?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在暗中幫黑衣人? 金坤不甘心地繞著走廊找了幾圈,但卻再沒看到黑衣人。 無奈之下,他只好返回十三層。走進十三層的樓梯間時,他看到易小甜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疾步走過去,蹲下來,卻猛然發現她左側太陽xue的位置紅腫了一大塊,似乎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擊打過。 金坤的心立刻收緊,下意識伸手在她胸前摸了摸,心跳正常。他如釋重負般吐出口氣后,一種軟綿綿的感覺從手心傳遍全身,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仍按在她胸口上。他連忙縮回手臂,一邊輕呼著“易老師”,一邊輕輕推了推,但她雙眼緊閉,毫無反應。 “她怎么會被人打暈了?究竟發生了什么?” 金坤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發現原本放在窗臺上的大紙袋不見了,他立刻反應過來,暗道:“一定是在我追趕黑衣人時,有人來到這里,那個人剛要拿走大紙袋,易小甜卻在這時蘇醒了。那個人立即出手打暈易小甜,搶走了大紙袋。搶走大紙袋的人和黑衣人肯定是同伙,他們擺出調虎離山計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解密之鑰’!” “可惜讓你們失望了,紙袋里只有一臺二手打印機。”金坤這樣想著,俯下身推了推易小甜,可她仍沒有反應。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問題不大,只是暫時昏過去了。于是,他決定先把她抱回自己的公寓。 返回公寓后,金坤把她平放到床上,又取來一塊毛巾,擦掉她臉上的塵土,坐在床邊,等待她蘇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金坤一直注視著她的臉,不知為什么,他恍然覺得那張秀美的臉上有什么東西吸引著自己。這種奇妙的感覺令他心中一痛,因為他又聯想到了死去的木美子。 “為什么剛才的黑衣女孩那么像木美子?究竟是我的錯覺,還是……” 就在他陷入沉思時,易小甜忽然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尖叫:“棺材……不……不要把我扔進棺材里……” “棺材?” 金坤一驚,只見她雙手正在半空亂抓著,就像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那張布滿汗水的臉上表情驚恐,但眼睛依然緊閉著,想必是受到剛才的驚嚇后做了噩夢。金坤趕緊按住她的手,輕聲呼喚道:“易老師,都過去了,你醒醒,快醒醒啊。” 易小甜仍緊閉雙眼,大聲尖叫著:“不……我不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求你們啦……別……別把我扔進棺材里……” 金坤覺得有些不對勁,就用力推了她幾下:“快醒醒啊,你沒事吧?” 易小甜又斷斷續續地發出幾聲尖叫后,終于睜開了眼睛。她先是膽怯地環視了一圈,然后把目光定格在金坤臉上:“我……在哪兒?” “不用怕,這是我家。”金坤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說,“你剛才暈倒了,我就把你扶到我家來了。” 易小甜皺起兩道細眉,似乎在拼命回想剛才發生的事。 金坤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試探著問:“你剛才為什么一直在喊棺材?” 易小甜聞言臉色驟變,“騰”地一下坐起來,伸手捂住他的嘴,顫抖著聲音說:“快……快別說了……” 金坤的嘴被捂住說不出話來,只好頻頻點頭。易小甜冷靜下來后,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捂在他嘴上,不由得臉一紅,快速縮回手的同時垂下了頭。 金坤注視著她低垂的臉,被蓬亂的秀發遮擋的前額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微微上翹的長長的睫毛似乎在輕輕顫抖著。這個單純女孩的內心一定藏著什么秘密。 金坤在她肩上輕拍了幾下,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問:“怎么樣,好些了嗎?” “不,不用為我擔心,我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易小甜邊說著邊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的剎那,心跳莫名加快了,仿佛有一種奇怪力量在控制著自己。她連忙躲開他的目光,猶豫片刻后跳下床說:“時間不早了,我……我要回去了。”不等金坤回答,她就疾步走到房門前,推開門跑了出去。 金坤被她的舉動弄蒙了,等他反應過來,追出房間,易小甜早已不見了蹤影。金坤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咕噥了句“真是個怪女人”,他剛要轉身走回房間,卻忽然聽到一陣音樂聲。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循聲望去,看到床上躺著一部陌生的白色手機。 4 太陽每天都升起,這是自然界的基本規律之一。我們的祖先正是從這樣的自然規律中總結出無數經驗,將這些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承下來,留給我們一筆筆寶貴的經驗財富。 這一點在《易經》中體現得更加明顯。從八千年前伏羲畫八卦開始,中國歷史上先后涌現出無數智者,他們窮其一生,將自己的寶貴經驗歸納融合進《易經》,從而把《易經》的占卜預測、人文哲學等思想無限放大。所以說,《易經》積聚了中國人八千年的智慧,它是最博大精深的著作。正如《四庫全書》中說:“易道廣大,無所不包。” 然而,這樣一部偉大的著作,有些國人卻只注重它的占卜功能,忽略了它博大精深的內涵,更有甚者把《易經》的占卜指為迷信,這是多么可怕的武斷! 金坤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在他看來,爺爺在遺書中所指的《連山易》和《歸藏易》,無非也是騙人的占卜書罷了。要不是為了完成家族使命,他才不會去找什么絕傳了幾千年的真經。 “可是,我的家族為什么要承載這樣艱巨的任務呢?” 金坤望著窗外初升的太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清楚只有完成家族使命,才能解開所有謎團,才能對得起先輩們。而且,埋藏經書的地方還藏匿著富可敵國的寶藏,這絕對是誘人的“大餐”。從找到寶藏的那刻起,他就會從一個窮小子變身為超級富豪,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才是讓他信念堅定的最大動力。 這時,放在床頭柜上的一部白色手機忽然響了。金坤瞥了一眼,那是易小甜昨晚落在這兒的,他走過去,接起電話,果然不出所料,是易小甜打來的。易小甜清晨起來時,發現手機不見了,就借了個電話撥打自己的手機號碼。 金坤詢問過她頭部的傷勢,又簡單聊了幾句,然后約她八點鐘到公寓來取手機,但她卻堅持到公寓一層的大廳見面,想是她對昨晚發生的可怕一幕仍心有余悸。 八點鐘,金坤準時來到一樓大廳。他站在電梯口,向大廳環視了一周,大廳里只有幾個來往的行人,其中并沒有易小甜的身影。他望了望掛在西側墻上的大掛鐘,然后徑直走到掛鐘下面的椅子上坐下。 等了半天,卻遲遲不見易小甜到來,百無聊賴之際,他掏出那部白色手機,放在手心把玩著。手機顯示屏的背景圖案是易小甜的大頭像,她正撅著嘴,一只眼睛半閉著,而另一只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很搞怪。 金坤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了,他認為這張大頭像上的易小甜,與昨晚那個單純嚴肅的女孩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