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當時三人聚餐,周晏持正在給杜若蘅夾一塊乳鴿rou,一邊說:“也不一定。你說說看。” 從實話來講,以周晏持的性格,很少能對人這么和顏悅色。沖這一點蘇裘都覺得自己要感恩,可是除了感恩她還是不得不絞盡腦汁推辭:“……簡單來說,我就是想找一個比您對杜若蘅更加好的丈夫,您覺得你幫我找得著嗎?” 一句話讓周晏持抬起眼皮來似笑非笑:“這話。是不是我哪里對阿蘅做得不好了讓你覺得還有改進的地方?” 杜若蘅在底下使勁掐蘇裘大腿,終于讓蘇裘把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沒有。我就是想說我是雞蛋里面挑骨頭嘛,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我就是不想結婚,您別費心我了。” 蘇裘確認了點滴已經是最后一瓶,問一會兒要不要帶杜若蘅回家。杜若蘅說行啊正好同事從法國帶來的化妝品我放在家里還沒來得及給你,周晏持在一邊淡淡開口:“我送她回去。” 說完他往外走去叫護士來拔針頭,蘇裘張了張口,終于露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他怎么會在這兒?你倆昨天晚上舊夢重溫上床著涼了不成?” 杜若蘅說滾,蘇裘還要調侃兩句,周晏持走進來,她轉而改口:“周總認不認得藍玉柔這個明星?” 周晏持停下動作看她。 杜若蘅又開始在被子底下掐蘇裘大腿,蘇裘恍若不聞,只笑著說:“認得的話給我要個簽名行嗎?我有個小外甥女最近很迷她。” 蘇裘呆了沒多久便離開,到頭來還是周晏持送杜若蘅回的家。中途車子在超市前面停了一會兒,離開又回來的時候周晏持手里拎了滿滿的東西。除了rou蛋水果跟蔬菜,杜若蘅還看見了食用油跟面粉:“你買這些干什么?” “你家里這些東西應該都空了。” “我家里這些東西都滿得很!” “那就打個賭。”他平心靜氣,“賭輸了跟著我和周緹緹一起去w市看二老。” 杜若蘅斜眼瞪著他。 到了家周晏持就開始cao持家務,先是蒸蛋羹,又趁著空當掃地拖地板。杜若蘅趴在床上看他挽起袖子在臥室門前來來回回,彎著腰做清潔的樣子有種遙遠的熟悉。 多年之前在國外,杜若蘅還和蘇裘不熟悉的時候,過圣誕節,周晏持也是這樣過來幫她打掃衛生。本來最初只是開玩笑打賭他賭輸了的后果,后來杜若蘅耍賴撒嬌一起上,周晏持每周一次的清掃就跟著做飯一樣成了習慣。 時間久了,杜若蘅倚在窗邊,一邊挖著冰淇淋杯,一邊在心里贊嘆,不得了,這個男人穿著粉紅圍裙戴著塑膠手套擦地板的模樣居然都這么帥。 多遙遠的事了。已經輕易想不起來。 周晏持把做好的蛋羹端進臥室,接著開始準備洗衣服。杜若蘅在國外生活的那幾年把他生生磨成家務五項全能,做飯刷碗洗衣收納拖地板無一不精,連哪種洗衣粉更不傷手都清清楚楚。盡管回國之后再也沒做過,但如今重cao舊業,以事實言明技術也還算熟練。 杜若蘅眼看著他把洗衣筐里的衣服一一分類,然后丟進陽臺的洗衣機。周晏持在設定自動洗衣定時的時候不太熟練,畢竟多年前他給她洗衣服的時候還沒這項智能。 杜若蘅連話都不想說了。反正不管她說什么都阻止不了,索性就由著他去。 把房間打掃一新是在一個小時之后。客廳的電視在放映赫本的黑白電影,杜若蘅吞完藥片窩在沙發里,感冒讓她昏昏欲睡,懶得再費力阻止周晏持在一旁削蘋果。 周晏持的手指修長柔韌,單單做起這個動作來都跟藝術一樣。然后他把蘋果塊捏著湊近她嘴邊,看她咬進嘴里咽下去,才說:“我一會兒開會要走,如果再發燒及時給我打電話。” 杜若蘅突然說:“周晏持,你不覺得累么。” 他的動作停下來,微微垂下眼睛看她。 杜若蘅說:“你看看,你那么忙,還要做這個做那個,我還要跟你又吵又煩又打罵,你多累啊。我都替你累。以后別再做了吧。你煩我也煩,反正到最后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房間里靜到凝結。隔了半晌周晏持才開口,盯著她:“我放手了,你不見得就有多開心。” 杜若蘅心里抖地一酸,斬釘截鐵說:“我一定會開心得不得了。” “這種氣話說一百遍都沒法讓人相信。” 他把水果刀放下,慢慢將手擦干凈,站起來,“除非你說實話。”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夜間八點,大樓里的人都已走光,只有張雅然還坐在秘書辦公室里,盡職盡責地給藍玉柔和張如如撥電話。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前一任秘書曾經按照受青睞程度將接近周晏持的各色女子分為五類,拿專業評價指標體系嚴格測算,最后以從中國紅到粉白五種顏色作為各類等級的顏色標識。張雅然承襲了這一傳統,藍玉柔的名字目前足以符合水紅色的漂亮橫線,于是她拋棄了張如如,先給這位打了電話。 客觀來說藍玉柔不是張雅然見過的女子里長相最漂亮的,卻是很知進退的一個。她的講話很有分寸,連嫉妒發脾氣的姿態都很讓人受用,是性格極招人喜歡的一位。秘書室里幾個秘書為此還私下打賭藍玉柔會在被老板拋棄之前再得意幾天,張雅然賭了兩個月,這是她老板身邊女子保持過的最長記錄時間。 秘書室里幾個人經常拿這種話題打牙祭,另外還八卦過周晏持在這方面的喜好特點。這位上司的私生活從來不乏圈點之處,張雅然從進來這座總部大樓伊始,就聽說過周晏持的花邊新聞,到現在一直沒有間斷過。但與周晏持傳過緋聞的對象卻從環肥到燕瘦各有不同,除了都是美人之外便再沒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二秘以前有次往老板辦公室端茶送水,恰好杜若蘅也在,便聽見這位很少露面,極為氣質嫻靜的周太太端莊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調侃周晏持,說他只要好看,就來者不拒,是個無所不收的雜食動物。 這四個字簡直道出了秘書室所有人的心聲。順便也傳出了風聲,周先生與周太太神仙眷侶相處有方,周太太對周先生在外流連的事實早有耳聞,只是穩坐釣魚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后來不知從誰那里改了傳言,說周太太性格懦弱無爭,尤其是杜家破敗后對周先生夜不歸宿的事實更是無力管制,兩人夫妻情分早已名存實亡。 這謠言傳得有點離譜。事實上周晏持人在t城的時候從未夜不歸宿。鶯鶯燕燕的一面他有,居家好丈夫的一面他照樣有。這兩者他都做到了臻于極致,并且涇渭分明。以至于秘書團集體感慨,說老板不愧是神武全能,不止在商場方面是天才。 但不管怎么說,這謠言卻比真相傳播廣泛得多。 藍玉柔很快接聽了電話,她還在片場,拍夜戲很勞累但還是不敢怠慢,禮數周到地跟張雅然問候。張雅然原話轉達了周晏持的意思,藍玉柔表示沒有異議。然后她想了想,問:“我聽說周總還有個小女兒,叫周緹緹對不對?” 張雅然謹慎回答:“藍小姐,我沒有權利告知周先生的私事。” 藍玉柔輕輕柔柔地說:“我只是有個朋友想找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孩拍支平面廣告,不知道周總有沒有這方面意愿。” 張雅然陳述事實:“按照周總保護家人*的慣例,他是不會同意的。” 藍玉柔笑了笑:“聽說周緹緹好像最近讀了幼兒園小班是不是,我能不能代為去接周緹緹放學呢?” 張雅然這一次放重了語氣:“藍小姐,緹緹是條高壓線,你真的打算碰一碰?” 藍玉柔靜了一下,仍是笑:“我只是隨便問一問,張秘書不要緊張。” 張雅然結束通話,又給張如如掛電話。這次更是簡短,只說周晏持近期沒有時間,以后再與您聯系。這是她用的慣常托辭,以后的意思便是無限期。然后她將一天整理好的文件抱到老板辦公室,分門別類等待周晏持回來審閱。周晏持的辦公桌上擺放簡潔利落,唯一與辦公無關的東西便是一只相框,里面一張一家三口的相片。他的前妻杜若蘅小姐在上面笑得極為溫柔美麗。 ****** 第二天景曼花園酒店的晨會上,總經理突然宣布了要請全體管理層聚餐的事。 按慣例來說總經理平常沒什么這心情,聚餐這回事一般也只在年底的時候才會有一次,讓杜若蘅等人面面相覷。緊接著便又聽到他宣布:“我已經跟總部溝通達成一致意見,等辦理完工作交接,我會辭去總經理的職務。” 會議室里一片嘩然。只有康宸一人慢吞吞喝了口水含笑不言。 辭職消息很快不脛而走,迅速傳到前臺跟后勤。中午吃飯的時候所有中級管理層都繞著員工餐廳走,唯獨杜若蘅像只小白兔一樣闖了進去,于是幾乎立刻就被餓虎撲食,汪菲菲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不松手:“若蘅姐,聽說總經理是被迫辭職的?據說是高層權力交割的犧牲品?是不是這樣啊?” 杜若蘅啼笑皆非:“你當拍陰謀劇呢這么會猜?” “沒準就是真的呢。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所有人都無心工作在說這個。”汪菲菲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而且還有人說下一任總經理不是別人就是我們康宸康經理!” “……” “本來不就有人傳言他是哪里離家出走的貴公子么,前兩天有人破解說康經理是我們集團某位高管的二公子,跟董事會的經營理念有沖突才跑下來體驗民間疾苦的。昨天晚上還有人看見康經理出入酒店房間跟來自t城的客人交談。你知道啊我們總部就在t城的!”汪菲菲越說越激動,“據說本來總經理都沒想過要這么早退休的,實質上是被上面人排擠走的!” 杜若蘅小心地把蝦rou從殼子里拖出來,避免汁水濺到衣裙上:“哦。” 汪菲菲大失所望:“你就這么個反應啊?我說了這么多你得拿消息來交換嘛,你看都有這么多人看著你呢。” 杜若蘅一臉遺憾地說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辦,有人單手端著餐盤挨著她坐下來,笑瞇瞇地問:“聊什么呢這么有興致。” 汪菲菲眉飛色舞正要再講一遍,這可是今天上午的最大新聞,實在勁爆,她已經忍不住對不同的人重復了不下十遍。可等看清楚來人,又默默閉嘴了。杜若蘅等冷場了之后才頭也不抬說:“在說你。你怎么也過來吃了?” 康宸一臉憐憫:“本來我是不想過來的。可是在門口看你一個人被圍攻又覺得挺可憐,就過來看看。” “……” 康宸笑著問:“究竟說了些什么?繼續啊,我聽著呢。” 杜若蘅等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角,開口:“說你原本是集團高管二公子,馬上就要接任總經理的位置。他們問我是不是真的。” 康宸哦了一聲,慢條斯理說:“那要是真的,大家想怎樣呢?” 按照康宸平常滴水不漏的行事方式,這種回答就已經相當于一半的默認。汪菲菲眼睛滾圓合不攏嘴,整個員工餐廳剎那靜寂,眼珠子齊刷刷全盯在康宸后背上。 只有杜若蘅相對平靜:“其實大家想的都比較現實,就是你如果真接替了,會給員工漲工資么?” 康宸嘴角含笑地提條件:“酒店今年營業額仍然全市第一的話,漲年終獎可以考慮。” 汪菲菲終于回過神來,低聲嘀咕一句:“果然職位一換態度立刻就變,天下老板一般黑。” “汪菲菲你在說什么?” 被點名的人立刻擺出甜美笑臉:“我就想問康經理,年終獎給漲到什么地步呢?發半年薪水行嗎?” 康宸撐著下巴似笑非笑:“你當是酒店裁員的遣散費,要給那么多?” 等兩人出了員工餐廳,康宸一副欲言又止態度。他這個表情實在很少有,杜若蘅忍不住盯著瞧了一會兒,慢慢康宸又成了一臉無奈:“我沒有故意想隱瞞的意思。” 杜若蘅哦了一聲:“我知道。” “……我總不能見到人就跟人家說,嗨你好,我其實是某某家的二兒子,跟老頭子意見不合被趕出來了,不過總歸是要回去的——這不太像話吧?” 杜若蘅嗯了一聲:“了解。” 康宸瞧了瞧她,忽然說:“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也不算早。” “什么時候?” “你提示說你本家在t城那天。算一算也就比現在提早了十天。”杜若蘅笑容溫婉,“你要相信,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 ****** 景曼負責承辦的論壇會議在次日的上午結束。前一晚照例是與會代表聚餐,紅白酒是席間必定少不了的東西。到了中午十二點杜若蘅確認已辦理完離店手續的與會代表名單,汪菲菲在電話里語意深長地告訴她:“只剩下1407號房間的客人還沒有退房。因為客人特殊,服務生也不敢貿然去催。” 到了下午兩點的時候她再詢問,汪菲菲還是原樣的語氣告訴她:“1407號房間還沒有退房。” 杜若蘅掛了電話去十四層,在心里說她只是本著對酒店對客人負責的態度。周晏持但凡紅白酒摻雜喝就會很不舒服,臉色蒼白得厲害,有時候可以因此睡上一整個白天。 她輕敲了房門無人回應,一記皺眉之后直接刷卡開門。 房間里面沒有一絲酒氣,窗戶打開,紗一樣的鏤花窗簾搖曳般飄蕩。周晏持正坐在沙發里出神,幾個手指關節抵在額角。聽見聲響,帶著幾分詫異地回過頭來。 “……”杜若蘅突然覺得站在當場的自己有點傻。 她在周晏持的眼神底下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總不能解釋說,我怕你死掉了都沒人發現所以特地來看一看吧? 周晏持總算先開口:“有事?” 杜若蘅硬邦邦回應:“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前臺說你還沒有退房。” 周晏持說:“稍等,馬上。” 杜若蘅一言不發往外走,周晏持又把她叫住。這回他叫了一個久違的名字,他叫她“蘅蘅”。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叫她。她不準。每次他喊出這兩個字,她必定會跟他翻臉,可能性百分之百。 杜若蘅身體一僵,半晌才轉過頭來。周晏持看著她的眼神復雜,但語氣很溫柔:“你想的話,讓緹緹以后跟你一起生活好不好?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