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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雙面催眠師在線閱讀 - 第18節

第18節

    長庚伏在地板上,臉朝下看不清神情,仿佛睡死過去一般一動不動。他的衣服穿得很完整,衣袖拉到手腕處,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行為。錢寧慧開始慶幸子啟明所說長庚吸毒的事都是污蔑。

    然而,當她的視線從長庚身上移開,幽幽的冷意就如同毒蛇一般從錢寧慧的后背爬上來——長庚身后的地板上,赫然丟棄著一副簡易注射器和一個空的小玻璃瓶!

    生怕自己看錯了眼,錢寧慧使勁往前湊了湊,恨不得將眼珠子擠進門縫里去。可任她瞪得兩眼發直,躺在地上的注射器和小空瓶都不曾改變,證明它們并不是錢寧慧的幻覺。

    如果真的是吸毒的話,陷入昏迷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想起以前聽來的一鱗半爪的知識,錢寧慧只覺得汗水噌噌地冒了出來。110、112、119幾個電話號碼也爭先恐后地浮出腦海,讓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外套口袋,捏住了裝在里面的手機。

    錢寧慧猶豫了幾秒鐘,終于決定先打物業電話,找保安幫忙把門打開再說。就在她搜索通信錄的時候,伏在地板上的長庚忽然動了動,翻了個身,口中喃喃地似乎還說了些什么。

    錢寧慧沒有聽清長庚的低語,卻看清了他的臉。在衛生間昏暗的光線中,他的表情并沒有什么痛苦,甚至可以說是平靜,平靜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錢寧慧可以肯定,他的身體并無不適,大概藥勁過了就會自動醒過來。

    錢寧慧確認了這一點,不由得后退幾步,離開了衛生間門,無力地癱坐在客廳沙發上,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看起來,子啟明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果長庚注射的只是普通藥品,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躲在衛生間里,又為什么從來不曾對自己提起過?

    正猶豫要不要等長庚醒來后直截了當地詢問,錢寧慧的眼睛驀地瞥向了墻根。那里一直放著長庚的行李箱,平時都用密碼鎖鎖好了豎在一旁,現在這個黑色的行李箱放倒在地上,虛掩的箱蓋顯示著長庚來去匆匆,并沒有及時將它鎖好。

    錢寧慧咬了咬牙,起身走到行李箱前蹲下,顫抖著手打開了箱蓋。

    一旦有了開始,后面的事情便順理成章。她仔細地翻檢起長庚箱內的物品,在一疊換洗衣服下面,果然有一個黑色的皮匣子。

    匣子里,是一排裝滿藍色藥水的玻璃小瓶,一共九支,看得出有一支已經被取走了。

    取出一支小玻璃瓶,錢寧慧拿在手中仔細查看。小瓶子設計得很樸素,瓶身上沒有任何文字說明,讓對藥劑一竅不通的錢寧慧拿不到任何佐證。

    或許,只是普通藥物。這跟電視上看到的毒品長得一點也不一樣……

    就在她內心深處又開始為長庚辯解時,錢寧慧發現小玻璃瓶底部印著兩個小小的黑色字母:m.a。

    m.a。錢寧慧暗暗默念著這兩個字母,只覺它們就是宣判長庚命運也是自己命運的判詞。她小心地將密封的玻璃瓶放回皮匣子里,又將皮匣子原封不動地放回行李箱,這才拎起隨身的挎包,輕手輕腳地走出公寓,關上了房門。

    她不能讓長庚覺察自己回來過。

    走出公寓大樓,錢寧慧迅速拐進街角,走進一家網吧。平時她從來不會進入這個充滿二手煙味的場所,但是要查找資料并躲開長庚,這里是最合適的地方。

    打開搜索引擎,錢寧慧輸入ma這個縮寫,發現這個縮寫含義太廣,從地質年代到數學符號,從學位名稱到金融并購,林林總總有幾十個含義,根本無法提供小玻璃瓶和瓶中藥水的一點線索。她不死心,又輪流輸入各種關鍵詞,如“藥劑 ma”“毒品 ma”等,幾乎翻遍了所有的百科網頁和問答網頁,終于在喉干口燥、頭暈眼花之際,從浩瀚無邊的網絡海洋中,打撈到了她苦苦追尋的一點信息。

    甲基安非他明,英文縮寫的其中一種就是ma。而甲基安非他明則有一個更通俗也更可怕的名字:冰毒。

    仿佛在漆黑的深海中抓住了一根海草,錢寧慧立刻順著這條線索搜尋下去。周圍嘈雜的人聲、窒悶的空氣仿佛都不存在了,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一個個與甲基安非他明相關的頁面也次第打開。

    “甲基安非他明是液體,很不穩定。非法市場查到的甲基安非他明多是其硫酸鹽或磷酸鹽,多以片狀、膠囊、糖漿和針劑形式出售。其顏色可以是白色、粉色、黃色或者其他顏色,這取決于某些雜質的摻入和存在……”

    “攝入甲基安非他明能使人思維活躍,敏感性提高,注意力集中,產生幻覺,然而癥狀過后卻會顯得抑郁,衰弱,身體功能失調……”

    “長期服用,容易產生耐受性和依賴性。慢性中毒可造成體重減輕和精神異常(即苯丙胺精神病,或稱妄想障礙,出現幻覺、妄想狀態,酷似偏執性精神分裂癥)。同時,也會發生其他濫用感染合并癥,包括肝炎、細菌性心內膜炎、敗血癥和性病、艾滋病等……”

    網頁上的醫學術語錢寧慧并不能完全明白,卻覺得它們就像一塊塊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在她身上,引起一陣陣的寒意和疼痛。既然長庚吸毒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證實,那么長庚和伊瑪的曖昧關系也應該是事實了。錢寧慧呆呆地盯著電腦屏幕,筋疲力盡地往后一倒,癱靠在網吧的椅背上。她這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三個小時,外面的天已經全黑,到晚飯的時間了。

    錢寧慧確認了長庚是一個吸毒者,還欺騙了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道自己可以向誰傾訴這些可怕的事情。她在北京有朋友,在貴陽有父母,但是她都不敢跟他們說。她必須承認自己喜歡長庚。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將他的隱私對外公布,可她確實需要一個可以商量的人,不,哪怕是一個樹洞能讓她傾吐發泄一下也好。

    她打開了很久未曾登錄的msn,忽然發現有一條留言信息,竟是好久不曾聯系的孟家遠在幾天前發來的——

    維尼熊(2012年11月19日):千萬不要出國!小心!

    千萬不要出國?自己本來就沒出過國啊。錢寧慧看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皺了皺眉。不過“小心”她還是看得懂的,看起來,孟家遠現在也遇上了某種麻煩,說不定跟自己一樣,都是被那個心理實驗給害的……

    心里驀地泛起同病相憐的感覺,錢寧慧知道自己現在急需和孟家遠互通聲氣。雖然孟家遠每次留言都行色匆匆意猶未盡,但錢寧慧還是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遭遇寫了出來。一落筆她才知道自己和長庚之間發生了那么多事,卻不知道遠在異國他鄉吉兇未卜的孟家遠什么時候能夠看到。

    等她走出窒悶的網吧,室外冬夜的空氣讓錢寧慧發燙的臉感到針扎般的疼痛。雖然早已過了飯點,她絲毫沒有饑餓的感覺。

    寒冷讓她昏沉的頭腦漸漸清醒起來。錢寧慧走到一家餅店,買了一個rou夾饃,想了想,又給長庚買了兩個。她也產生過落荒而逃的念頭,卻狠不下心不給長庚任何一個解釋的機會。何況,青年公寓的房間是她租的,就算他們要分開,也應該是長庚離開。

    她走回租住的公寓。因為手里提著打包的rou夾饃,她就用腳不輕不重地踹了踹防盜門。這樣正好試探一下,長庚究竟有沒有醒來。

    門開了。長庚不僅已經醒了,還將屋里有關吸毒的一切情景毀尸滅跡。他一見錢寧慧就伸手接下她手里的袋子,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笑了笑:“怎么,還在生氣?”

    “生什么氣?”乍聽這句話,錢寧慧忽然蒙了。經過與子啟明的會面和自己在網吧的搜索,她已經把午飯時和長庚的爭執給忽略了。

    “不生氣了就好,”長庚并沒有追究錢寧慧是真傻還是裝傻,轉身走進廚房里去,“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打你手機也沒接。”

    “面試唄,人太多,等了半天,”錢寧慧搬出早已想好的措辭,佯裝無事一般坐在沙發上,“你吃飯了沒,我買了……”

    “我給你煮了面條,”廚房里傳來叮的一聲,長庚打開了微波爐,“可惜都涼了……”

    “你給我煮面?”錢寧慧驚訝地放下了手里的rou夾饃,沖進廚房,“我看看……哎呀,放了這么久,面條都糊了,怎么吃啊?”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長庚看著錢寧慧將那碗凝成疙瘩的面條從微波爐里揪了出來,不由有些歉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煮面條就別亂動,大少爺!”錢寧慧驀地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躁,而長庚的神情也有些驚訝,頓時無奈地緩和下口氣,“不怪你,你不知道我會回來這么晚。”或許是想起了長庚和伊瑪不堪入目的視頻,錢寧慧覺得自己對長庚的感覺有些變了味。要是平時,從小啃面包長大的長庚別說是殷勤地給她煮了碗面,就算只是為她燒壺開水,她都會開心得跟喝了蜜一樣。

    然而,此時此刻,她不得不一再打壓自己的欲望,那種拋開一切,狠狠地對長庚質問、控訴、批判,然后再狠狠地大哭一場的欲望。她知道,這種方法雖然能緩解她如山的壓力,卻絕不能從長庚的嘴中掏出任何秘密。要破解機器人的控制程序,只能像解數學題一樣循序而行,每一個步驟都不能出錯。

    “面試不順利嗎?”長庚也意識到錢寧慧的變化,關切地問。

    “不好說,”錢寧慧掩飾著繼續去啃rou夾饃,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明天還得去看看。”

    “哦。”長庚默默地在沙發另一角坐下,似乎有意無意地拉開和錢寧慧的距離。他垂下眼,不再說什么。

    錢寧慧也沒再說話,假裝專心致志地啃rou夾饃,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了瞟長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錢寧慧覺得此刻的長庚比平時分外憔悴——蒼白的臉上,眼圈下的烏青特別顯眼,就像是熬了好幾夜的模樣,甚至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也無意識地微微顫抖。如此心力交瘁、情緒消沉的長庚,和中午與自己父母侃侃而談、溫和優雅的長庚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攝入甲基安非他明能使人思維活躍,敏感性提高,注意力集中,然而癥狀過后卻會顯得抑郁,衰弱……”網頁上的幾句話驀地闖入錢寧慧的腦海,驚得她倒吸一口氣,頓時被嘴里的食物嗆著了,驚天動地地大咳起來。

    “我給你倒水……”長庚先前還像省電待機的機器人一樣不言不動,此刻卻驀地跳了起來。

    “不用,咳咳,我自己來!”錢寧慧趕緊擺手,沖到飲水機前狂喝了幾口水,終于把這口氣緩了過來。

    長庚僵在半途,就算他再遲鈍也覺察出錢寧慧對自己的疏遠。“怎么了?”他看著她,漆黑的眼中充滿了探究。

    “沒什么,”錢寧慧生怕他從自己臉上看出什么來,情急之下趕緊掩飾著解釋,“大概因為……我想起什么來了。”

    “你想起了什么?”長庚果然有些緊張起來,“怎么想到的?”

    “其實,也不是因為什么想起來的,就是無意中冒出了一個念頭,”錢寧慧不敢說得太多露了馬腳,趕緊切入正題,“我覺得腦子里老是回響著一個數字,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數字,你寫下來。”長庚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很慎重地找出紙筆,放在錢寧慧面前。

    錢寧慧拿起筆,在紙上寫下“130000”這個數字,寫完后還特地數了數,確保一共是四個零:“呶,就是這個13萬。不過到底是13萬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這不是13萬。”長庚凝視著錢寧慧寫在紙上的一排阿拉伯數字,忽然拿起筆,在數字之間點了幾點,于是那個“13萬”就變成了“13.0.0.0.0”。

    “這才是正確的表達方式。”長庚將紙推到錢寧慧面前,“你看看是不是順眼了很多。”

    “應該是吧,”見長庚所寫的果然和子啟明短信里寫的一模一樣,錢寧慧小心地詢問,“可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是瑪雅人的長紀歷。”長庚緩緩地說,“瑪雅人有著當時世界上最精確的歷法系統,由于不同的用途分為卓爾金歷、哈布歷和長紀歷,其中長紀歷描述的時間最久遠。每一個長紀歷周期為5125年,稱為一個太陽紀,每一個圓點間不同的數字就具體代表這個太陽紀中的某一天。”他拿過筆,在紙上寫下“0.0.0.0.0”的字樣:“比如說,這一天表示公元前3113年8月11日,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第五個太陽紀的開始。而第五個太陽紀的結束時間,就在13.0.0.0.0這一天。”

    “5125減去3113……”錢寧慧腦子里靈光一閃,拿起筆列了個減法算式,很快算出兩者差額等于2012。“也就是說,這個太陽紀結束的這天位于2012年……天!”她驀地反應過來,驚訝地大叫,“‘13萬’這天不會就是2012年12月21日吧——第五個太陽紀結束,世界末日!”

    “你信世界末日?”長庚問。

    “哈,我才不信,大多數人也不會信,”錢寧慧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既然世界沒有在公元前3000多年前毀滅,第四個太陽紀后緊接著第五個,那我們就等著到第六個太陽紀去過日子好了。”

    “你說得對,瑪雅歷法只是會出現不斷的循環,舊循環結束新循環開始,并不意味著什么世界末日,”長庚點了點頭,“但是,在瑪雅人的文明中,新舊循環間并非毫無關聯,過去、現在和未來會在對應的歷法循環中重現,圣城祭司家族就擅長利用這種循環來進行占卜和預言。”

    “難道你們指望我能預言什么東西?”錢寧慧不知不覺用了“你們”這個稱謂。子啟明的出現讓她終于記起,長庚不是一個人,他的后面有教授,有財團,還有她所不知道的龐大勢力。長庚只是站在臺前的演員,真正的導演和編劇們都站在幕后,甚至——長庚這個演員只是被毒品cao縱的木偶罷了。

    “這個……你可以和我父親談一談,他急切地想要見到你,”說到這里,長庚疲憊地按了按額頭,“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父親安赫爾教授現在已經上了飛機,明天一早就到達北京。”

    “什么?”錢寧慧猝然嚇了一跳。如果說長庚只是小鬼,那個西班牙教授就是閻王,而且還是洋閻王!此刻她就像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哪里敢讓一個接一個心懷叵測的陌生人闖入,到時候別被賣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怪不得中午的時候長庚急著把自己父母趕走,還說“他們留下來,會妨礙我們”,原來他們就是希望自己無依無靠才好擺布。錢寧慧想到這里,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只覺得再也沒精力和長庚敷衍下去,當下站起身來往洗手間走:“今天面試折騰得挺累的,我打算去洗洗睡了。”

    “不……我還有事,”長庚忽然攔住了她,“父親明天早上就要來這里,我們今晚必須做一些準備。”

    “什么準備,怕什么都沒從我這里掏出來沒臉見你養父?”錢寧慧冷笑著說。

    “就算是吧。”長庚不知道錢寧慧這次出去遇見了什么,從回來后就一直像只豎著刺的刺猬。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縈繞在心,實在沒有精力再去追問錢寧慧面試的細節。

    “好吧,我就看看你要做什么。”錢寧慧說著,挺直脊背,雙手抱臂,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過來坐下。”長庚指了指沙發,卻發現錢寧慧沒有動。“怎么了,你覺得我要做什么?”他關切地問,認識這么久,錢寧慧從來不曾用如此疑慮的眼光盯著他。

    “你要給我催眠。”這個氛圍太過熟悉,錢寧慧用力攥著自己的手指,肯定地回答。她原本對催眠頗有好感,但經過長庚催眠自己父母的風波,她對催眠這件事已經感到莫名的恐懼和抵觸。

    “不,我不是要給你催眠。”長庚溫和地回答,“我只是要給你看一些資料。”說著,他打開了錢寧慧的電腦,將屏幕移到最適合坐在沙發上觀看的角度。

    眼看他真的坐下來開始搗鼓電腦,錢寧慧的心稍稍放下,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先看點圖片吧,”長庚轉頭看了一眼錢寧慧,見她神色緊張,微微一笑解釋,“一些關于瑪雅文化的照片。雖然你已經聽過《西洋余生記》,但文字的描述還是不如圖像直觀。”

    “要放什么就放吧。”錢寧慧思忖既然一切與瑪雅歷法有關,那么自己作為圣城祭司后裔,確實應該多了解一些瑪雅的知識。

    “好。”長庚答應著,打開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古銅色皮膚的男人,沒有穿衣服,只在下身圍了一塊精致的用玉石和貝殼裝飾的布片。他的身上也披掛著其他玉器和木制骨制的飾物,頭上還佩戴了一頂價值不菲的羽冠,黃金打制的羽冠正中是一個玉石鑲嵌的獸頭,猙獰地張著長滿尖牙的嘴。

    “美洲豹的頭骨,象征勇氣和神圣。”長庚指著那繁重的頭飾解釋。

    “這是……圣城祭司?”錢寧慧疑惑地問。

    “是。”長庚沒有多解釋什么,輕輕按了按鼠標,切換到下一張圖片。那是一個巨大的天然石灰石圓坑,有點像錢寧慧在旅游廣告里見過的天坑,不同的是,這個坑里貯滿了水。

    “奇琴伊察的圣井,袁恕和索卡相遇的地點,也是瑪雅人投擲祭品和祈雨的地方。”長庚介紹。

    “哦。”錢寧慧決定多看少說,等著長庚繼續往下介紹。“這張是奇琴伊察的球場。”長庚打開一張新圖片,看著錢寧慧笑了,“回想袁恕當年在此大展英姿,有沒有點激動的感覺?”

    “有一點。”錢寧慧原本不想搭理長庚,但看著綠草如茵的球場,還有球場側墻上雕刻精美的石環,還是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當年自己的祖先袁恕,就是在這里大展球技,不僅保全了性命,還獲得了瑪雅人上自國王祭司,下至平民奴隸的愛戴。想到這里,盡管事隔數百年,錢寧慧還是心潮澎湃,恨不得親臨其境了。

    長庚察覺到錢寧慧表情的變化,知道她已經漸漸進入自己營造的世界,開始切入正題:“這是球場側面墻上雕刻的壁畫,你仔細看看。”

    錢寧慧果然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上的石刻——那是一個頗為奇怪的場景,一個瑪雅男人坐在地上,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臂,可他的脖子上沒有腦袋,而是九條放射狀排開的長蛇。他的右邊,站著另一個瑪雅男人,那人一手握著一把黑曜石短劍,另一只手中,卻攥著一個人的頭顱!

    “這是什么?”她問,沒有感到自己的語調有些迫切,與先前已經截然不同。

    “按照圣城奇琴伊察的規矩,球賽結束后勝方的隊長要被負方隊長殺掉祭神,”長庚慢慢地說,“因此這不僅是比賽,還是瑪雅人最喜歡的殺人祭祀儀式之一。”

    原來,左邊那個人的頭正是被他的對手砍掉的,他脖子上噴涌出的不是長蛇,而是鮮血!意識到這一點,錢寧慧心中一驚,眼神迅速偏轉,轉到了圖片的右上方——那里雕刻著一個比賽用的橡膠球,橡膠內包裹的,乃是一個人類的頭骨!

    是的,勝方隊長的腦袋被砍下來后,會被制成球供后人比賽,他的獻身也被看作羽蛇神賜下的無上榮耀……錢寧慧的腦袋里忽然冒出這個念頭,一時也分不清這是從《西洋余生記》中聽來的,還是自己潛意識深處想起來的。她輕輕呻吟了一聲,感到自己的臉頰火一般地燙手。

    “古代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一樣,都是嗜血的民族。每當祭祀的日子來臨或是有重大事情發生,他們都要殺死人牲向羽蛇神或其他神靈獻祭,”長庚說著,圖片已經切換成了一座雄偉的石砌建筑,“奇琴伊察的庫庫爾坎金字塔,新世界七大奇跡之一,也是當年圣城祭司屠殺大量人牲的地方。”

    雖然過去在電視和網絡上看過瑪雅金字塔的照片,但這一次錢寧慧的感覺大不相同。大概是認同了自己圣城祭司家族后裔的身份,她越發覺得這座棱臺形的建筑宏偉壯觀,散發著神秘古老的誘惑,讓她恨不得立刻飛越千山萬水,去墨西哥親眼看看昔年瑪雅人建造的奇跡。

    屏幕很大,圖片的像素也高,整個庫庫爾坎金字塔的細節都一覽無余,錢寧慧甚至可以看到塔頂手捧石盤的神像和沿著臺階鋪陳而下的羽蛇神雕塑,那個造型和中國商周時青銅器上的龍紋頗有相似之處……

    正看得入神,圖片忽然被長庚關閉了。“靠在沙發背上,放松一點看。”見錢寧慧聽從自己的吩咐往后一靠,不復方才緊張的姿勢,長庚見時機成熟,便點開了視頻播放器。

    這是一段拍攝精美的視頻,看樣子是從某個電影中節選下來的。視頻上,成千上萬的古代瑪雅人聚集在庫庫爾坎金字塔下,群情激動,載歌載舞,仿佛過節一樣興奮。金字塔頂端的神廟里,端坐著一些裝束華貴的男男女女,站在他們之前的,便是圣城大祭司了。

    很快,鏡頭離開了那群衣飾華貴繁復的貴族和祭司,移到了一群被武士們圍攏在神廟角落、幾乎赤身裸體的男人身上。從長相來看,他們都是瑪雅人,鼻子和耳朵上與其他人一樣穿刺著牙雕或木雕,但是他們的身體都抹上了一層奇怪的藍色涂料,神情也緊張驚恐,與金字塔下那些狂歡般的瑪雅民眾大相徑庭。

    藍色的人……錢寧慧恍惚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好像是在《西洋余生錄》里面也提過,涂上藍色顏料就表示成了祭祀儀式上的人牲……

    人牲!

    這兩個字仿佛煙花一樣在她腦海里炸了一炸,讓錢寧慧驚出了一身冷汗。視頻里頭戴猙獰面具的助祭們也走向那群涂成藍色的人,隨意將其中一個體若篩糠的男人拉到了金字塔頂的平臺正中,正正地面對著塔下翹首觀望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