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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雙面催眠師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看清楚,那就是你口中的仙女,”雖然已經(jīng)站穩(wěn),長庚依然扶著錢寧慧,似乎要鼓舞她的勇氣,“別怕,我猜她就是你的外婆。”

    “外婆。”錢寧慧重復(fù)了一聲,鼓足勇氣望向洞廳前方。只見那里是一面鐘乳石形成的斜坡,上面布滿了細(xì)小的石筍石芽,如同一片小小的樹林。在斜坡之上,卻是一個寬大的凹槽,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寬大座椅。就在那張“椅子”上,一個人正端坐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那個人穿著云峰堡內(nèi)女子日常的大襟長袍。由于年深日久,深藍(lán)色的布料已經(jīng)泛黑,原本五彩精美的花邊也開始朽爛,露出衣袖下萎縮干枯的手臂,仿佛懸掛在村民屋檐下隔年的臘rou。更可怖的是,那個人的臉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面具,遮住了她的本來面目。

    在洞xue微弱的自然光線下,面具發(fā)出淡淡的綠光,仿佛是用上好的玉石打造。面具的造型極為古樸,乍一看只是平實地刻畫出五官,并無任何雕琢之處,看得久了卻覺得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具蘊含著某種魔力,仿佛無聲地宣示著某種來自上古的咒語,不懂的人只覺得詭異可怖,懂得的人卻能參透無上的秘密。

    毫無疑問,面具后的女人已經(jīng)死了。可是這根本不能解釋四歲的錢寧慧無意中闖入這個洞廳時,是如何在饑餓與驚駭之中熬過20多個日夜,并最終成功爬向天龍洞的出口。

    見錢寧慧仍舊呆呆地凝望著外婆的身影,長庚默默移開了步子。他在洞廳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幾個土壇,那原本是用來盛放食物和飲水的,但早已空空如也。何況就算當(dāng)年里面還有殘存的食物,也早已變質(zhì)無法食用,不會是曾經(jīng)救下錢寧慧性命的東西,否則只會給她帶來致命的疾病。

    突然,長庚的視線落在一個不起眼的麻袋上。那麻袋材質(zhì)早已腐朽,用手指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上面依稀還可以看到xx公社的字樣。他伸手將麻袋扯開,頓時露出里面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物件來。

    看來,自己的推測果然是正確的。長庚將麻袋中的物品一件件在地上陳列好,終于明白當(dāng)年錢寧慧的外婆為什么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住這些東西了。

    這些東西看上去都年代久遠(yuǎn),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甚至有些已經(jīng)有了毀損。其中大部分是一些面具,玉制的居多,造型與死去的外婆臉上所佩戴的面具風(fēng)格一致,造型古樸奇異,帶著遠(yuǎn)古社會特有的夸張。另外,還有幾個利用動物的頭骨甚至人的頭骨作為主體,用綠松石碎片拼貼在骨骼表面后再鑲嵌以木雕、羽毛、貝殼和玉珠等制成的頭飾,它們是如此龐大而沉重,以至于長庚不禁佩服外婆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用瘦弱的身軀將它們?nèi)及徇\進(jìn)幽暗的天龍洞深處。

    掏出手機,長庚將這些面具和頭飾拍下照片,然后一件件地仔細(xì)觀察。沒有錯,這些東西絕非中國古代風(fēng)格的儺戲道具。與其猜測它們是貴州本地少數(shù)民族特有的巫術(shù)用品,不如說……他看了一下手機,沒有信號無法上網(wǎng),但是長庚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些物品的制造工藝和裝飾風(fēng)格,分明就是古代瑪雅文化的祭祀用具!

    遠(yuǎn)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島上的瑪雅古國,與中國西南深處的貴州云峰堡,果然存在某種特殊的聯(lián)系。這個結(jié)論是如此明顯,但當(dāng)長庚慢慢檢視那些來自遠(yuǎn)古異域的面具頭飾,仔細(xì)觀察那些綠松石碎片組成的圖案和玉石上刻畫的花紋時,卻沒有更多的收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洞廳內(nèi)始終沉默無聲。長庚一直安靜地坐在那堆古物前,不甘心地一件件摩挲著,仿佛存心要從中找出湮沒已久的秘密。而錢寧慧——

    長庚一怔,猛地抬起頭來。已經(jīng)兩個小時過去了,錢寧慧在做什么?

    他轉(zhuǎn)過頭,赫然發(fā)現(xiàn)錢寧慧已經(jīng)不在原地!他心里霍地一跳,趕緊站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錢寧慧不知什么時候沿著鐘乳石斜坡爬到了外婆的尸體附近,正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一根半人高的石筍。此刻她對外婆的尸體不但全無恐懼,臉上竟然還凝滯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在看什么?”這絲笑意比其他表情更讓長庚不安,他不由著急地開口詢問。

    “看這個。”錢寧慧往身前的石筍指了指。她濕透的衣服還沒能靠體溫焐干,但她的情緒很放松,甚至帶著愉悅,與先前驚恐畏懼的神色判若兩人。

    長庚沿著斜坡爬了上去,順著錢寧慧的眼光往前看,看見面前的石筍上掛著一枚玉璧一樣的東西。不過它的形狀比傳統(tǒng)的玉璧小了許多,只有大衣紐扣大小,吊在一根細(xì)細(xì)的金屬鏈子上。那鏈子非金非銀,經(jīng)過幾十年依然閃動著純白色的光澤,也不知是什么金屬打造的。

    “這種造型,很像玉器里的平安扣,”錢寧慧忽然悠悠地說,“你剛才問了我很多問題,卻沒有問我當(dāng)年在洞里怎么過的,所以我沒有來得及給你講述它。我那時雖然已經(jīng)餓得沒有力氣了,卻還是一直趴在地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它。”

    “因為看著它,我就會忘記肚子餓,忘記害怕,可以平靜地在山洞里睡著,就像睡在家里的床上一樣,”錢寧慧繼續(xù)說,“就算是現(xiàn)在我看著它,也覺得心里很平靜,很舒服,所以我爬上來,想要離它更近一些。”

    長庚點了點頭,一伸手,將那個被錢寧慧稱為平安扣的小玉璧摘了下來。“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將手掌在錢寧慧面前攤開,“你難道不覺得,這上面的紋飾和我用來破解死亡幻想的那幅圖畫很相像?”

    “對呀……”錢寧慧低低地驚呼。她先前一直沉浸在平安扣帶來的愉悅氣氛之中,倒真忘了仔細(xì)分析上面復(fù)雜的雕刻究竟是什么寓意。此刻仔細(xì)看去,那平安扣表面雖不大,鏤刻的紋飾卻復(fù)雜抽象,只能依稀分辨出一條盤曲的龍或蛇,還有一個戴著復(fù)雜頭飾的人。另外,平安扣背面還刻著一些筆畫圓潤的字符,仿佛中國古代的篆刻風(fēng)格,卻一個也無法辨認(rèn)。

    “你現(xiàn)在閉上眼睛回憶一下,能記起剛才我們一路行進(jìn)到這里的路線嗎?”長庚忽然問。

    錢寧慧依言閉上眼睛,只覺得此時此刻心清如水,進(jìn)洞以來甚至被長庚催眠期間的路線都在這片水域里留下了清晰的倒影,只要她愿意去追尋,一定能看到無數(shù)曾被自己忽略的細(xì)節(jié)。這種奇妙的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她以前根本無法設(shè)想。

    “不要路標(biāo),我也能帶你出去。”錢寧慧興奮地回答,“我現(xiàn)在就是一臺人體導(dǎo)航儀!”

    “那剛才你坐在這里,有沒有回憶起什么事情來呢?”長庚循循善誘。

    “有吧,不過都挺亂的……”錢寧慧微笑起來,“比如小時候mama給我買的那條公主裙,和好朋友一起去海邊散步,在天文館看球幕電影,還有……”她忽然住了口,沒有把后面那句“和你一起拍大頭貼”說出來,“總之,都是挺開心的事兒。”

    “我明白了,”長庚又端詳了一陣平安扣,在錢寧慧謙虛好奇的目光中開口解釋,“如果我猜測得不錯,這塊平安扣和死亡瓶一樣,具有潛在的催眠作用。只是死亡瓶讓人心中被平生最可怕的經(jīng)歷纏繞,從而萌發(fā)出死亡幻想;平安扣的作用則恰恰相反,它激發(fā)人們最幸福快樂的回憶和生活的勇氣,并搜索潛意識里的記憶作為支持。”

    “所以……”錢寧慧似乎明白了點什么,卻又表達(dá)不出。

    “所以,當(dāng)你小時候被困在這里時,雖然沒有食物,平安扣激發(fā)的求生意識讓你心境平和,擺脫了一般被困者極易陷入的精神創(chuàng)傷和瘋狂行為,并以最節(jié)約能量的方式存活下去。所以,雖然你獲救時已經(jīng)因為嚴(yán)重消耗體內(nèi)物質(zhì)而骨瘦如柴,身體和精神卻沒有受到根本傷害;當(dāng)聽見外界的救援聲音時,你可以憑借本能,也就是潛意識的指引爬向洞口。”長庚解釋。

    “可是,我后來卻把這一切都忘記了……”錢寧慧喃喃,“如果這個平安扣真的代表生命和希望,我又怎么會忘記它呢?”

    “大概是你的潛意識覺得,平安扣帶來的愉悅已經(jīng)和其他可怕的經(jīng)歷混雜在一起,特別是寶生的死和他mama的詛咒。與其把它們?nèi)加涀。蝗绨阉鼈內(nèi)客簦遍L庚停了停,將手中的平安扣小心地放進(jìn)背包,“何況你并沒有把它真正忘掉,當(dāng)你被死亡瓶的照片影響后,正是你潛意識中平安扣的作用才讓你避免了更多的損害。由于實物比照片和記憶的威力更大,現(xiàn)在我相信你已經(jīng)完全克服了死亡瓶照片帶來的心理暗示。”

    “這么說,我已經(jīng)被治好了?”錢寧慧忽然生出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也就是說,長庚很快就要離開她了嗎?

    “除非你親眼看到死亡瓶本身。生和死的力量究竟誰更大,我也不知道。”長庚這話說出來,讓錢寧慧又松了口氣:好歹他沒有像執(zhí)行完程序的機器人那樣,說一句:“謝謝您的使用,再見。”

    “說起來,死亡瓶和平安扣倒像是相生相克的一對兒。”錢寧慧好奇地問長庚,“那你看到平安扣的時候想到了什么快樂的事情?”

    長庚愣了愣,眼中流過一絲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情緒,最終只低低說了一句:“我們下去吧。”

    討厭,又裝沒有情緒的機器人!錢寧慧恨恨地跟著他爬下斜坡,心想遲早有一天自己要給他做一次催眠,將他心里的話都問個一清二楚。

    “看看這些,你是否有特別的感覺?”將錢寧慧領(lǐng)到洞廳的角落,長庚讓她坐在那堆面具和頭飾之中,只要一抬頭,錢寧慧就能看清高處外婆帶著玉石面具的身影。

    “不像是中國的東西……”錢寧慧知道自己的回答并沒有達(dá)到長庚的希望,絞盡腦汁卻還是不知該說什么,“我覺得這種用人頭骨做的東西挺可怕的……”

    “是嗎?”長庚彎下腰將那個用綠松石碎片鑲拼的人骨頭飾拿了起來,眼看原本的綁帶已經(jīng)朽爛,就從背包里找出根細(xì)長的攀援繩來,牢牢地將那個華麗而又恐怖的頭飾綁在了額頭上。這樣只要他微微低下頭顱,錢寧慧所見的就是一個鑲滿玉石和貝殼的骷髏頭在自己面前晃動了。

    “你要干什么?”或許剛才的玉璧還殘留作用,錢寧慧并不覺得害怕,反倒有些好笑,“跳大神嗎?”

    “你說對了。”長庚點了點頭上的骷髏頭,靜默了幾秒鐘,手足忽然開始舞動起來,口中也配合著念念有詞。

    那是一種奇怪的語言,不像由拉丁語系輕重音分明的多音節(jié)構(gòu)成,反倒接近于漢語或日語,絕大多數(shù)音節(jié)都清脆有力,念誦起來恍如大珠小珠四處滾落,讓錢寧慧一下子有些驚詫。

    “你在說什么,念咒語嗎?”她的臉上還帶著笑意,但隨著長庚不斷的念誦,錢寧慧心中的愉悅也越來越淡,讓她忍不住發(fā)言抗議,“你到底在念什么,聽得我心里慌慌的!”

    然而長庚并不回答,反倒湊得近了些,讓錢寧慧覺得那個被珠玉寶石裝飾起來的骷髏頭活了一般在自己面前晃動。或許知道那是長庚,她心中并不真的害怕,反倒涌起一種異樣的興奮來:“就這些嗎,還有呢?”

    似乎在回應(yīng)她的要求,長庚提高嗓音,說出一個鏗鏘有力的句子,念誦之聲隨即戛然而止。然后他舉高右臂,握拳的手掌似乎牢牢攥著什么東西,猛地彎腰朝著面前的虛空扎了下去!

    錢寧慧呆呆地看著長庚的動作,他仿佛一個表演獨角啞劇的演員,扎完后又用力在虛空中一劃,似乎剖開了某種堅韌的東西,然后他叉開五指,使勁在剖開的地方用力一掏,仿佛捧出了一件珍貴的物品。再然后,他拿著那個華貴的骷髏頭對著錢寧慧晃了晃,手一揚,那個剛剛掏出來的東西仿佛朝著錢寧慧飛了過來!

    “啊!”錢寧慧驚叫一聲,驀地抱住了腦袋。

    “你覺得,我扔過來的是什么?”長庚終于停止了動作,也停止了古怪的發(fā)音。

    “我不知道……”錢寧慧直覺是某種動物的器官,就跟傳統(tǒng)里殺牛祭祖之類,“大概……有血?”

    “不錯。”長庚依舊戴著人骨頭飾,“為什么要叫?是害怕嗎?”

    “不,我其實并不怕,”錢寧慧想了想,“叫,是因為……你做得不合常理。”

    “那常理應(yīng)該怎樣?”長庚追問。

    “我……我不知道……”錢寧慧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老師提問的壞學(xué)生,想得腦仁都有點疼了起來,終于賭氣一般沉下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知道全部的謎底,”長庚將頭頂?shù)娜斯穷^飾取下來,“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還有你的外婆,都很神秘嗎?”

    “誰不想知道謎底?”錢寧慧瞪了長庚一眼,“可是剛才我也看過,外婆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我也不信我媽會知道,外婆走的時候她還不到七歲呢。”

    “我是說——全部的謎底。”長庚著重強調(diào)了“全部”兩個字,然后他對著滿臉驚訝的錢寧慧點了點頭,“沒錯,我知道至少一部分謎底。”

    “我們家的事,你怎么會知道?”錢寧慧更驚訝了。

    “以后我會告訴你,”長庚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五點多了,我們給外婆行個禮,就趕緊出洞去吧。”

    “好歹泄露一點點嘛。”錢寧慧的好奇心被他挑到了山尖上,晃啊晃的哪里落得下來。情急之下,她一把拉著長庚的胳膊,像個撒嬌的小女孩一樣搖晃起來:“要不我走到半路就被憋死了……阿嚏,阿嚏!”她的身體似乎剛想起自己在地下河里泡了個透,遲到的噴嚏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趕緊回客棧去洗個熱水澡,”長庚見錢寧慧大打噴嚏之時依舊不肯放開自己的袖子,不由認(rèn)輸一般嘆了一口氣,“好吧,那我就提醒你一句:當(dāng)初是什么驅(qū)使你去參加那個心理測試?”

    “早忘了,”錢寧慧才不會跟長庚說自己想擺脫孟家遠(yuǎn)的嘮叨,“大概是覺得好玩唄。”

    “記得這個嗎?”長庚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的浮土里畫了一個符號。那個符號由一些弧形線條構(gòu)成,仿佛中國古代篆刻的印章,卻看不出什么寓意。

    “就像刻在那個平安扣后面的符號。”錢寧慧回答。

    “像,但是是不同的字符。”畫好的一瞬間,長庚隨即將浮土上的字符抹去,“至于這個字符,更早以前你也見過,就在那則招聘心理測驗被試者的海報上。”

    “對呀,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雖然面前的字符已經(jīng)消失,錢寧慧腦子里果真清晰地回想起當(dāng)初在北京大學(xué)布告欄里看到的海報。那個畫在海報角落里的奇怪符號,此刻正纖毫不差地浮現(xiàn)在腦海中,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將它復(fù)制出來。

    想到這里,錢寧慧果真蹲下身,在那片浮土上用手指畫出了腦海中的符號——與長庚剛才所畫的一模一樣。

    “奇怪,我怎么會記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錢寧慧心里有點恍惚,說不定,當(dāng)初她之所以一定要去參加那個心理實驗,也因為海報上的符號對潛意識造成了影響。

    “這是瑪雅文字,意思是‘血’或‘血緣’,”長庚朝著前方外婆的遺體行了個禮,轉(zhuǎn)身朝洞外走去,“而外婆和你,既流著中國人的血,也流著瑪雅人的血——圣城祭司家族的血。”

    第九章 玉璧的影響

    在錢寧慧的記憶中,云峰堡之行無疑是最快樂的一段回憶。哪怕長庚承認(rèn),他打著為別人治療的幌子挖掘她的記憶,也沒有影響錢寧慧的好心情。即使回到了初冬的北京,她也覺得身周暖融融的,就像走出天龍洞后長庚為防她感冒而擁著她下山時的感覺。

    相比而言,長庚的心情就沒有那么輕松。那天回到客棧之后,錢寧慧回自己房間洗澡換衣,長庚則獨自走到空無一人的城墻上,撥通了安赫爾教授的電話。

    他故意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即使錢寧慧聽不懂西班牙語,他也不愿讓她知道自己在做例行匯報。

    由于時差,此刻是西班牙的午休時間,安赫爾教授卻在第一時間接聽了長庚的電話。“計劃進(jìn)行得怎么樣?”他迫不及待地問出這個問題,顯然已經(jīng)等得有些焦急了。

    “很順利,在洞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瑪雅文化特征的文物,證明錢小姐的祖先確實與瑪雅人有關(guān),”長庚言簡意賅地回答,卻有意無意地隱瞞了那枚平安扣的特殊功能,“相關(guān)照片我已經(jīng)發(fā)送到您的電子郵箱里了,有進(jìn)一步發(fā)現(xiàn)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實物呢?”安赫爾教授追問。

    “我只帶出一枚小玉璧,其余的暫時都留在洞xue內(nèi),如果覺得有價值可以隨時取出。”

    “干得很好,加百列,”安赫爾教授稱贊了一句,隨即又嚴(yán)肅地叮囑,“接下來就是要喚醒錢小姐的基因記憶了,時間有限,你一定要加緊行動。”

    “是。不過……”長庚的聲音出現(xiàn)了一絲猶疑,“可是所謂基因記憶畢竟是接近于傳說中的東西,您真的相信我能做到嗎?”

    “基因記憶聽起來玄虛,其實就接近于本能,比如人類天生就會吮吸乳汁,小羚羊一出生就會奔跑。根據(jù)記載,圣城祭司家族是第四個太陽紀(jì)的幸存者,而死亡瓶則是第四個太陽紀(jì)的遺物,所以他們天生與它聯(lián)系在一起,不能用普通人類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我想這些不用我再跟你重復(fù)了吧?”似乎對長庚的躊躇頗為不滿,安赫爾教授加重了語氣,“所以要對自己有信心,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是的,父親,”長庚習(xí)慣性地點了點頭,“錢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對我拆除了心理防線,我想我能輕易地進(jìn)入她的潛意識深處了。”

    “很好,一旦成功了立刻通知我,我會親自與蒙泰喬集團的人前來中國,”安赫爾教授深吸了一口氣,“畢竟,我們只有一天的機會。”

    “明白了,父親,”長庚頓了頓,又說,“不過錢小姐現(xiàn)在想要知道更多信息,我也認(rèn)為提供必要的背景資料有助于激發(fā)她的基因記憶。”

    “嗯,我會把適當(dāng)?shù)馁Y料發(fā)到你郵箱里,你酌情向錢小姐展示。”

    “謝謝父親。”長庚照例答應(yīng)下來,結(jié)束了通話。

    飛機到達(dá)北京機場后,錢寧慧故意問長庚:“你晚上還要住在我那兒?那我要開始收房租了!”雖然舍不得長庚離開,但錢寧慧覺得等死不如找死,自殺好過他殺,干脆自己問出來。

    “我沒別的地方去。”長庚垂下眼睛,低低地回答。

    “那你認(rèn)識我之前住北京哪兒,地下通道?”錢寧慧笑著搶白。

    長庚沒有回答,默默地推著自助推車去領(lǐng)取托運行李,只留下錢寧慧一個人站在原地,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她侵入長庚潛意識的情景:空無一人的小鎮(zhèn),酷似長庚的塑料模特和人物形象,墓地里為每一天死去的長庚樹立的墓碑,還有教堂神龕上安赫爾教授的塑像……那個時候她還不能理解這些怪異的景象代表什么,現(xiàn)在她卻仿佛一個靠近糖果的盲人,雖然無法看見,卻已經(jīng)能夠伸出舌頭輕輕一舔——

    滿滿都是寂寞的滋味。

    他的唇,應(yīng)該也帶著淡淡的清涼苦味吧,就像摻了薄荷的咖啡。他的世界里除了教授養(yǎng)父,就再也沒有別人,他是否也渴望著有人走近,填滿他世界的空虛……錢寧慧肆無忌憚地套用著言情小說里面的句式,直到面前響起一聲:“走吧。”

    錢寧慧嚇了一跳,隨即安慰自己長庚再厲害也沒有讀心術(shù),何況就算他看出了自己的情愫又怎樣?他既然說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地下室里,想必也沒談過戀愛,自己好歹是有經(jīng)驗的人,主動點也很正常。

    “想什么呢?”見錢寧慧有點神不守舍,長庚推著行李車問了一句。

    “啊,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既然下定決心主動,錢寧慧趕緊換上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我的廚藝很不錯的!”

    回到青年公寓后,錢寧慧急匆匆地趕赴菜市場,買了一堆魚rou蔬菜,打算好好地在長庚面前露一手。長庚倒也乖覺,主動跑到廚房里幫忙,穿著流氓兔圍裙老老實實低頭剝蒜。

    然而菜剛出鍋,一陣煞風(fēng)景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長庚接起來用西班牙語說了一陣,便對錢寧慧說:“我要出去一下。”

    “干什么去,飯還沒吃呢!”錢寧慧驚詫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