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到時候就知道了。”長庚說著,領(lǐng)著錢寧慧徑直走出云峰堡的門洞,然后沿著彎彎繞繞的小路爬上了旁邊的山峰。其間他不斷用手機(jī)上的gps軟件校正著方向,而錢寧慧則輕松愜意地在他身邊跑來跑去,盡情享受從高處俯瞰云峰堡的樂趣。她沒有問長庚要去哪里,反正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最普通的山路都讓人愉快。 “就是這里了。”終于,長庚在一處山巖上停下,將手機(jī)揣進(jìn)了口袋。 “這就是你說好玩的地方?”錢寧慧疑惑地隨著長庚走到巖壁前,發(fā)現(xiàn)在一叢開得正燦爛的野菊花后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她試探地往洞內(nèi)走了兩步,就聽一陣呼啦啦的聲音,無數(shù)黑影從里面躥出,越過她的頭頂飛出洞去,嚇得錢寧慧本能地抱住腦袋弓下了身子。 “別怕,是蝙蝠。”長庚安慰著,蹲下身在地面上抓了把什么東西,“不信你看這個。” 錢寧慧睜開眼睛,看見長庚手上是一些亮晶晶的東西,仿佛褐色的沙礫。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嫌惡地大叫:“蝙蝠屎!你還不扔掉?” “這有什么?”長庚將手中的顆粒灑回地面上,“網(wǎng)上說這東西在中藥里叫作夜明砂,病人還要熬來喝呢。” “就你會上網(wǎng)查資料!”錢寧慧揶揄了一句,見長庚往山洞深處走了幾步,慌忙一把拉住他,“你要進(jìn)去?” “是啊,聽說里面景色不錯,”長庚輕描淡寫地回答,“既然來了云峰堡,不探天龍洞就太可惜了。” “我……我不去……”錢寧慧放開他的衣服,后退了兩步,“這洞都沒有開發(fā)過,我們會迷路的。” “我保證不會迷路。”見錢寧慧仍然一臉驚懼地盯著自己,長庚笑著打開了背上的雙肩包,借著洞口昏暗的光線展示里面的裝備:頭燈、手電、蠟燭、熒光棒、攀援繩、安全掛鉤,甚至還有急救包和凈水壺,完全是一副專業(yè)的探洞裝備。 “原來你早就準(zhǔn)備來這里了,”錢寧慧驚詫,“為什么?”她可不信長庚是戶外運動的發(fā)燒友,將她帶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來。他肯定有特殊的考慮。 “我們在中國進(jìn)行了將近一年的潛意識實驗,參與初測的人員有7000多人,只有287個樣本順利進(jìn)入到復(fù)測。”長庚臉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時候收斂了,口氣又恢復(fù)成平淡的說明模式,“經(jīng)過各種篩選,有效樣本一共14個,其中除了遠(yuǎn)在英國的孟家遠(yuǎn),剩下的13人無一例外地打了求助電話。” “而你,則是這14個有效樣本中評分最高的。也就是說,你受到瑪雅死亡瓶照片的影響最大,”長庚看著錢寧慧,繼續(xù)說,“奇怪的是,你的死亡傾向反倒不是特別高,你自己不覺得奇怪嗎?” “誰說我傾向不高,我也鬧過好幾次事故!”錢寧慧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服氣,“我曾經(jīng)夢游打開過煤氣,走到窗口邊就想著往下跳,還差點被法拉利撞死……” “但是和我們拜訪過的那些被試者相比,你死亡傾向程度低太多了,”長庚冷靜地分析,“我記得你說過,你夢游那次是被手機(jī)鈴聲驚醒的,才沒有釀成大禍,實際上,處于夢游中的人一般不會被手機(jī)鈴聲強(qiáng)度的聲音驚醒;而走到窗邊想往下跳和心不在焉遇見車禍則更是普通人都有的狀況,甚至不能歸咎于死亡瓶的潛意識暗示。更何況你根本毫發(fā)無損,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非常健康……”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沒必要要求心理救助?”錢寧慧心里陡然一涼,長庚難道是在暗示——他已經(jīng)不需要日夜守護(hù)著她了嗎?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待在一起? “不,我是覺得,有什么因素阻止了瑪雅死亡瓶對你的影響,就像我畫在紙上用來給求助者做心理治療的那個圖案一樣,甚至比那個的效果更強(qiáng)烈,”長庚說著,忽然伸手向天龍洞深處一指,“我猜,那個東西,就藏在這個洞的深處,就是它賦予了你無盡的生的力量,讓你得以逃脫以往一切死亡的陰影。” “你……你開玩笑的吧,”錢寧慧難以置信地?fù)u著頭。長庚的話對她而言實在太過荒謬了,“這個洞里,怎么可能有什么影響我的東西?” “是的,我原先也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大膽,但自從和你的父母談過之后,我越發(fā)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長庚拿出一個頭燈戴在額頭上,將裝滿探洞工具的雙肩包背好,朝錢寧慧伸出手來,“無論如何,進(jìn)去看看總不會錯。” “你那天出去,是去找我爸媽了?”錢寧慧無端地緊張起來,“他們給你說了什么?” “他們給我說了這個溶洞,還說……你進(jìn)去就會想起來了,”長庚抓住錢寧慧的手,塞給她一把手電,笑著問,“怎么,不相信我?” “相……相信。”錢寧慧呆呆地看著長庚的笑顏,只覺得就沖他這個笑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跟著他去。她雖然對這個溶洞有種莫名的恐懼,但既然以前進(jìn)去過又平安出來了,再進(jìn)去一次又何妨? 就在這恍惚之間,長庚已經(jīng)拉著她的手,走進(jìn)了天龍洞中。 這個天然溶洞從外面看著洞口不大,里面卻曲曲折折,恍如一個巨大的迷宮。每當(dāng)有岔路出現(xiàn),長庚就會取出一紅一綠兩根螢光棒,紅色指示去路,綠色指示來路。這樣以來,即使他們轉(zhuǎn)起了圈子,也有足夠的指示可以平安出去。有了這種比較專業(yè)性的路標(biāo),錢寧慧的心總算又安穩(wěn)了一些。 洞中空氣潮悶,兩側(cè)石壁和腳下都滲出水滴,踩上去頗為濕滑。幸而開頭一段路途不算太艱險,長庚所帶的攀援繩和安全掛鉤都沒有派上用場。最困難的地方,只要攀住長庚的胳膊,錢寧慧也可以順利度過。 這個地方,似乎和自己多次夢見的那個溶洞頗為相似。那么,洞中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也真實存在過?既然父母對長庚說自己來過這里,當(dāng)年她進(jìn)來的時候,那個小男孩是否也像長庚這樣,拉著她的手爬過那些嶙峋的巖石?想起夢中小男孩最后變成干尸的可怖情形,錢寧慧好幾次想要掙脫長庚的手退出洞中,但她更害怕自己一旦放開了長庚的手,就再也無法被他牽起。 因為她知道,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消除她的死亡幻想。如果她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敢面對,又怎么能奢望這個閱遍了世間百態(tài)的心理治療師的……尊重? 她不愿在他面前懦弱。 洞里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天然光線,長庚的頭燈和錢寧慧的手電只能帶來影影綽綽的光亮。終于,他們穿越了狹窄的通道,來到一個寬闊的石廳之中。一幅巨大的石鐘乳瀑布從大廳側(cè)面垂下,恍如舞臺上垂下的大幕,遮蔽了臺后更多的秘密。 相比起貴州織金洞、龍宮等溶洞公園,這個大廳的石鐘乳和石筍造型并不出眾,這也是天龍洞未能引來旅游開發(fā)的原因。她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塊干燥平整的石頭坐著休息,而長庚在廳內(nèi)巡視一圈后,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有好幾條通道,不知道待會兒應(yīng)該走哪一條。”他放下背包,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錢寧慧。 錢寧慧喝了一口水,覺得那份清甜直浸潤進(jìn)心田里。在這個絕對隱秘的空間里,只有她和長庚兩個人。于是,她終于壯起膽子提出要求:“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長庚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會。” “什么歌都可以,兒歌也行。”錢寧慧推測他常年蝸居鉆研催眠術(shù)和其他知識,對流行歌曲什么的沒有了解,便把要求放得低低的,“像《小星星》《兩只老虎》什么的……” “我不會唱兒歌……”長庚的神色有些蕭索,仿佛他從未擁有過普通孩子的童年。不過這種蕭索一閃而過,在手電筒昏暗的燈光下幾乎沒有被錢寧慧察覺。“我只是偶爾在網(wǎng)上聽過一首歌,然后記住了幾句……” “幾句也行啊,”錢寧慧拼命鼓勵,“我覺得你的聲音唱起歌來肯定很好聽的。” “是嗎,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唱過。”長庚略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果真開口唱了起來: 那里湖面總是澄清 那里空氣充滿寧靜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最深處的秘密 或許我不該問 讓你平靜的心再起漣漪 …… 應(yīng)該是我不該問 不該讓你再將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鎖該如何才能解脫…… 他的歌詞漏掉了幾句,曲調(diào)也不是很準(zhǔn),但錢寧慧還是鼓勵地鼓起掌來:“伍佰《挪威的森林》!唱得不錯,這幾句歌詞就是給你這種催眠師寫的!” “嗯,藏在你心里最深處的秘密,就是讓你的心門無法敞開的枷鎖,”長庚忽然深深地注視著錢寧慧的眼睛,鄭重地問,“你愿意把這個枷鎖打開嗎?” “打開了能做什么?”錢寧慧預(yù)感到他不同尋常的暗示,緊張地回答。 “打開你心中的枷鎖,我才能進(jìn)去,”長庚指了指身周寂靜的溶洞,“這里,就是離鑰匙最近的地方。” “你想做什么?”錢寧慧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fā)抖。 “給你再做一次催眠,就在這里,”長庚關(guān)掉手電和頭燈,讓兩人沉浸在一片地底的漆黑之中,“你愿意嗎?” “上次你都被我反催眠了,難道這一次你就有信心成功?”驟然失去了光線,錢寧慧坐在原地不敢亂動,只是口頭上徒勞地掙扎。 “我靠的不是信心,而是你的信任,信任地不再抗拒我的靠近。”黑暗中無法判斷距離,就連長庚的聲音,也仿佛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接下來,一枚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點亮,那是長庚握在手里的蠟燭,“如果你信任我,愿意將回憶的大門向我敞開,就把這根蠟燭吹滅。” 錢寧慧呆呆地盯著眼前黃色的火苗,又抬頭看了看火苗后長庚的臉。他的臉上仿佛鍍了一層金粉,平和安詳,帶著天使般讓人心醉的美。于是她點了點頭,一口吹滅了蠟燭。 第八章 驚人的發(fā)現(xiàn) 蠟燭熄滅了。沒有光,也沒有聲音,仿佛世界已經(jīng)毀滅,人類已經(jīng)滅絕,無論怎樣尋找都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地底的洞xue,原本就以黑暗和幽閉刺激人們的好奇,也折磨他們的神經(jīng)。 “啊!”黑暗里,終于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那是錢寧慧的叫聲。 “你看見了什么?”長庚的聲音,平緩地在黑暗中響起。 “我什么也看不見……”錢寧慧顫抖著回答,“到處都很黑……” “你的同伴呢?”長庚忽然問,“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小哥哥?” “什么小哥哥?我不記得了!”錢寧慧慌亂地懇求,“帶我出去……我害怕……” “那個小哥哥的mama,今天不是來找過你嗎?她說——”長庚忽然模仿起先前吃飯時那個襲擊錢寧慧的瘋女人的聲音,“小慧,你不是和寶生在一起的嗎?怎么你在這里,寶生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錢寧慧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呆呆地聆聽著大人的訓(xùn)誡,好半天才想起來招認(rèn)一句,“他走了。” “他不是走了,是死了,”長庚依舊模仿著瘋女人的聲音,冷笑著糾正,“可為什么寶生死了,你還活著?是你害死了他,對不對?” “不不,不是我……”錢寧慧后退了一步,背脊卻重重撞在一根直達(dá)洞頂?shù)氖S上,痛得她哭出聲來,“我們迷路了,火把也熄了,餓得實在受不了……寶生哥哥忽然就開始大喊大叫,說是要抓住我吃掉,我嚇壞了,就躲在一個小洞里面,反正他也看不見我……后來他叫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再也聽不到了,我才敢偷偷爬出來……” “然后呢?”長庚追問。 “然后?”錢寧慧仿佛只剩下四歲時的心智,對長庚的問題一時無法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回答,“然后我就一直爬啊爬,一邊哭一邊爬……然后,我就看到了仙女……” “仙女在哪里?”面對如此關(guān)鍵的信息,長庚努力保持著語氣的平穩(wěn),生怕驚擾了沉浸在兒時回憶之中的錢寧慧。 “仙女就在這個洞里……”錢寧慧想了想,不知該如何描述。 “仙女長什么樣子呢?”長庚又問。 “我不知道……”錢寧慧瑟縮著,“她一直瞪著我,我不敢看她……” “帶我去見仙女,”長庚提示著,“想一想你當(dāng)初怎么找到她的。” “有一條河,我順著河走。”錢寧慧忽然停下了敘述,半晌才輕聲說,“聽,那是河水的聲音。” 長庚也靜默地聽了聽,卻并沒有聽見別的聲音,然而錢寧慧已經(jīng)悉悉率率地行動起來。她彎下腰,伸出雙臂在黑暗中摸索著,如同一只在地底暢通無礙的小鼴鼠,窺破了某張地圖一般熟悉而輕捷地走向大廳一側(cè)。 長庚不敢亮燈,遠(yuǎn)遠(yuǎn)地尾隨在錢寧慧身后,手中拿著一根發(fā)出微弱光芒的熒光棒照明。錢寧慧徑直鉆進(jìn)了大廳邊緣那座寬大的石鐘乳瀑布后,長庚沒忘了在拐角處迅速放上一紅一綠兩根指示方向的熒光棒。 石鐘乳瀑布后的縫隙很窄,幸而錢寧慧和長庚身材都纖瘦,才得以通過這個縫隙。而石縫的盡頭,果然出現(xiàn)了一條淺淺的地下河。 長庚心中略有些放心。根據(jù)他在網(wǎng)上連夜查找的探洞指南,在溶洞中找到了水流就算是找到了生路,沿著哪個支流都可以順流而下找到主河道,再從主河道走向地表。所以,專業(yè)的探洞者根本不需要做路標(biāo),他們能夠按照水流沖刷的痕跡輕松走出復(fù)雜的洞xue,而且水源也保證了在洞中生存的時間。 錢寧慧一直往前走,河水越來越寬,終于沒過了河邊狹窄的通道。長庚跟在她身后,不得已踏進(jìn)地下河。雖然河水只沒到腳踝,卻冷得刺骨。走著走著,錢寧慧忽然腳下一滑,摔進(jìn)河水之中,長庚伸了伸手想拉她一把,最終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什么也沒有做。 “mama……嗚嗚,我要mama……”錢寧慧像個稚拙的小姑娘一樣撲在河水里哭起來,哭了一陣又濕淋淋地掙扎著從水里爬起。她一邊抹著眼睛抽泣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河水快要沒到她膝蓋的地方爬上了旁邊一塊巨大的鐘乳石。 若她還是當(dāng)年那個四歲的小姑娘,現(xiàn)在河水已經(jīng)沒到了她的腰部,上岸是必然的。長庚默默思忖著,也爬上那塊如同盾牌一樣的鐘乳石,然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錢寧慧不見了。 打開頭燈,長庚一寸寸掃視過石盾后的地形,很快發(fā)現(xiàn)在洞壁下端有一個天然小洞。他試了試大小,剛好可以供一個身材瘦削的成年人通過,于是他匍匐在地上,慢慢爬了進(jìn)去。 不出所料,石壁后又是一個寬敞的大洞,洞內(nèi)鮮少細(xì)長豎立的石筍石芽,更多的是適合坐臥的石幔石床。由于洞頂有不少潛藏的縫隙直達(dá)地表,洞內(nèi)不僅充滿了昏暗的光線,而且空氣清新,完全掃去了先前的窒悶潮熱之感。加上挨近河道取水方便,這個洞廳果然是一個比較適合人類居住的所在。 而錢寧慧,此刻正呆呆地佇立在洞中,渾身被泥水浸得狼狽不堪。 “仙女在哪里,”長庚走近她,照例不動聲色地問。 “仙女在那里,”錢寧慧朝著前方一指,聲音中隱含著恐懼,“mama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仙女,只要我乖乖的,仙女就會保佑我。” “那她保佑你了嗎?”長庚見錢寧慧用力點頭,繼續(xù)追問,“她怎么保佑你的?” “我不知道……”錢寧慧垂下頭,驚恐地回答,“反正我一直乖乖地待在這里,沒有吵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靠著一塊石頭蜷縮起身子。不知是因為內(nèi)心的恐懼還是被河水濕透的衣服,她不住地發(fā)抖。這樣無助的神情讓長庚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揪了一下,疼得發(fā)緊,卻依然將問題追問下去:“那后來你怎么出去的?” “我聽見了爸爸的聲音,可是我使勁喊他也聽不見……”錢寧慧吃力地搜索著被埋葬多年的記憶,“后來我就一直爬一直爬,終于看見了燈光,然后我就累得睡著了……” “那你怎么能找到出去的路呢?” “因為我記起怎么進(jìn)來的了,”錢寧慧自己似乎也有些驚奇,“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全都記起來了。” 長庚輕輕出了一口氣,看樣子再也無法從錢寧慧四歲的記憶中榨取什么出來了。于是他蹲下身子,輕輕握起錢寧慧的雙手,看著她迷蒙空茫的眼睛,低聲說了一句:“醒來吧。” 錢寧慧的手一抖,渙散的視線重新聚攏,落在長庚的臉上。“我剛才就像做了一個夢。”她低低地說著,語聲里還帶著“夢”中殘余的驚懼。那段回憶雖然有關(guān)逃生,卻比死亡更為恐怖。 “你現(xiàn)在還站在夢境里,”長庚感覺錢寧慧的手一抖,連忙補充,“但是別怕,我和你在一起。”他脫下外套,用它將錢寧慧被河水浸透的身體包裹住,又拂開了她臉上的亂發(fā)。 “嗯。”錢寧慧不由自主地彎下腰,用臉頰蹭了蹭長庚的手掌,似乎要確認(rèn)他活人的體溫。下一刻,她借著長庚的拉力,從地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