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街邊上,我因一張清氣符而駐足觀望,細思之下想著要問問夜尋要不要自己去買點符紙和丹砂來畫一個,這里賣的清氣符法力都太過于淺薄了,真要用的話還不得備上一堆,到時候漫天的撒。然回過頭,身邊的夜尋卻沒見了蹤影。且而街上原是熱鬧的人群驀然變得零星起來,叫我一時費解。 在冷清的街上再逛了逛,買了些黃紙便要往回走,身邊驀然“嗖嗖”的飛速擠過來兩只小狐貍,正是絆著個什么東西,兩人牽帶著重心不穩的朝我撲過來,若非是我身手尚可,一沓尚未聚攏的黃紙都要給撞脫手了去。 那兩只小狐妖在我腳邊摔做一堆,其中一個捂著腰,顯然有點驚訝于我能在這極短的一瞬避開她們,卻也無暇多想,慌慌張張的跟我道過謙。見我笑著道過一句無礙,又頭也不回的牽拉著另一只暈暈乎乎中的小狐妖跑遠了。 遠目看去,她倆好似是過了橋,去了河對岸的花樓聚集之所。 我咦了一聲,心說現在如此年輕的小姑娘也好這一口了,這心急又嬌羞含情的模樣倒不似是會找小倌,而是去會情郎啊。 我站在原定靜了一會,好不容易壓下想要去對岸的沖動,嘆息一聲準備往回走,去尋夜尋。 往街上走了兩步,一頓,折回來,往河岸橋的方向走去。心道自己方才在這條街逛了一遭也沒見夜尋身影,他這么突然消失得沒影沒蹤的,莫不是當真丟下我一個人,去花街湊熱鬧了? 想到這個,我心里有點哽,腳步略急了些。 恰好是到橋的位置時,本是挺寬敞的一座橋面,迎面過來一輛馬車,先有六馬并駕齊驅,大搖大擺的走在橋面中央,兩邊留下的空間已經不能走人。 我看這陣仗也是稍微愣了,退居到岸邊的垂柳下,是打算讓一讓那輛馬車的。 六馬并駕是人界帝王出行的規格,仙魔妖三界由于魔獸坐騎眾多,倒不見得是得如此,古時喜愛奢華者,十二麒麟開路的也是有的。我只是驚嘆,這位仁兄出來逛個花街也能弄到如此招搖的境地,委實是放蕩不羈別具一格。 噠噠的馬蹄聲規律的蕩過,我好不容易等到馬車過了河,卻不想它生生在橋口停了下來。 這時橋兩邊沒什么人,只有我一人站在柳樹下等著,見他這停下來一時有點焦躁,好端端的是怎么不走了? 正尋思要么就風sao一回,藐視河對岸法力禁制的陣法,御空過去得了。忽見馬車的車簾動了動,有人半倚著車門,一手慵懶將車簾撩開,見我望向他時,眉目流轉,一笑傾城,恍似忽而間化開的絨雪,從冷然高貴到一絲媚而不俗的魅惑間微妙的轉化,莫名蠱惑人心。 我一愣,以為他這是同我打招呼,就點點頭,末了也沖他笑了笑。心底卻想這廝好生奇葩,他這停車下來莫不是要透透氣么? 一面想就一面往橋邊上走,覺著還是飛過去快一些,人都貌似準備停這曬曬太陽了。 ”你便是連主動過來同我搭個話都不肯的么?“正走著,耳邊驀然響起了這么一句話。凝在我身上的目光存在感太強,以至于我不得不偏頭同那馬車上坐著的美人確認一下,”你同我說話?“ 美人下了車,氣勢有點凜然的走過來,”不是同你還是同誰?“ 我有點莫名其妙,就看著他無言以對,直待他笑吟吟道,“貴人多忘事啊,小時候你可找我要過糖吃呢,記得么?” 我一愣,怔怔道,“我小時候不吃糖。”聽語氣是老一輩的人? 便是這一愣的空檔,他已經逼近我的身前。我覺著這個距離有點不妥,稍微往后了一點,卻又抵上了柳樹。 美人噗嗤笑出聲,”你不用這么防備的,我又沒有在騙你。” 我簡直覺著莫名其妙,誠懇道,”可我說的皆是真話啊,我真的不吃糖。”這到底是哪路的老熟人?怎的有點不大正常的形容。 美人的眸色亮得很,聽我說完話后笑得更是叫人摸不著頭腦的開懷,“好么好么,你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 我瞅著他的笑顏,感覺同他有點無法交流,心里無語著就認真道,“唔,我沒生氣,只是你還有旁的事嗎?我還要去找人的。” 那廝終于緩了緩,好像終于聽進去我的話了,一頓,“其實是還有件事。” 我抬頭,等著他開口。哪想他扶著楊柳,前一刻還含著笑,后一刻卻是驀然一俯身,面容貼近,便是要吻上我的唇。 ☆、第76章 輕薄 便是在他臉龐逼近,離我堪堪一紙之隔時,我面色一沉,耳邊驟然炸開一聲撞擊的轟響,帶來濕潤的水汽。 我沉著臉看那美人身影只在眼前留下一道虛影,以一種可怖的速度被實質涌起的水墻狠狠拍開,一剎那消失眼前。 一里開外,我又將他從皸裂的墻根處提起來,見他嘴角噙著血,樂呵呵笑著的模樣,面無表情、右手握拳就預備朝著他的臉揮下去。 我這一拳揮下,至少是要卸掉他幾顆牙,所以還是下了幾分氣力在里面。哪知正是施力的間當,手腕驀然給人從后拉住,險些折了我的腰。 無甚表情的一回頭,卻見夜尋扣著我的手腕,挑眉問我,“這是做什么?木槿要過來了。” 我心中火氣滋啦滋啦的,聽到木槿二字,再看笑吟吟、額角細碎發絲遮掩下描畫一點木槿紋絡的男子更尤為的憤怒。沒心情解釋,就著夜尋扣住我的手一扭身,左手手肘順勢下擊,正對那輕薄之人的胸膛。 哪想腰上忽而纏上一雙手,將我拉回,抱了起來,叫我的手肘又是劃了個空,落在虛處。 兩人之間可活動的范圍甚小,我怕掙扎傷到夜尋,就給他抱開了些,聽得他在我耳邊莫名的問,“怎么了?” 心中的怒火因為這擊空的虛無感蹭蹭的涌上,我不由沉著嗓子對夜尋控訴起來,“沒天理了,我被人輕薄了揍他兩拳都不行?” 夜尋眸色一靜,“輕薄?” 我怕自己激動起來話說得太快,他沒聽懂,就面無表情,灰暗的補充道,“這老色鬼要親我。” 老色鬼捂著胸口半倚在地上直笑,瞧我的眼神尤其的可恨,仿佛是看見個上跳下竄的愛寵,帶著十成十逗玩的興致,“你這反應倒是很有趣的,有活力得很么。” 言語中時,我聽到對岸的嬉笑聲,期間一個聲音并不很大,然因為是我熟悉的,便在我腦中尤為清晰說道著,“果子,你說他們都擠到河邊去干什么?” 片刻之后,果子回復道,“那邊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的怒氣因著這靠近的聲音忽然之間被澆熄了不少,回眸一眼河對岸聚集起來看熱鬧的人,又是錯愕,看來方才不留神將動靜弄大了些。 稍微默了一陣,我拍拍夜尋的肩膀示意他我已經冷靜下來了,而后對老色鬼,“木花痕,此事我暫且不同你計較,晚些木槿過來,勞煩你也收斂一些。“ 等了一會也沒見夜尋松開我,抬頭去看時才發覺他正斂眸凝著木花痕,神色很淡,是一個叫人瞧不出情緒的表情。只瞧眼睛的話,瞳仁寂黑的色澤有點涼。 我瞧了他一會,又去瞧木花痕,但見那老色鬼在夜尋的注目下笑顏一點點淡去,仿佛也沒有聽到我方才的話語。 我心中兀自的哽了哽,奇怪道,“夜尋你瞧他做什么?”一默,“你是瞧上他了么?” 木花痕這才緩過神來,又是一笑,“哪兒的話,帝君他……”話音未落,便是強制性的被掐斷了。 絕非是我的夸張,當我眼睜睜看著木花痕胸前凹陷出一個五指明顯的掌印之時,整個地面都猶若地震一般的抖了抖,緊接著就轟然一聲的下塌了。 木花痕猶若被卷入流沙,陷進了崩裂的土石之中。 夜尋本就抱著我,此回只消往后輕輕一躍便脫離了崩裂的地面,帶著目瞪口呆的我退回岸邊。 我啞然望著身前仿佛給隕石撞擊了一般的深坑,復而小心的瞥一眼對岸擁擠驚叫的人潮,和在人墻那頭一蹦一蹦探頭的木槿,“他,他不會死了吧?” 不得不說,夜尋下手是忒黑了些,全然不是小打小鬧的層次了。 夜尋低頭看我,”他親到了么?“ 我一怔,“沒有。” “那就不會死。” “……” 我繼而啞然。 老實說來,這么些年我還真沒怎么見他同人動過手。夜尋性子本就極淡,我再怎么能鬧騰,他也不過掐一番我的面頰,將我拎出院子云云。 唔,相較之下可見木花痕是真招人恨的。 說來木花痕親我,那豈不是*么?他身份上本就是我姐夫。 愈想愈覺著木花痕活該,一時心中也就對夜尋的行為感到釋然了。 河對岸的結界因為方才那一下波及的沖擊已經毀得七七八八,河水被沖上結界又倒回河里面。岸邊人熙熙攘攘,不住有人在結界破損之后被推搡掉進湖里。 我正要去上前去將木花痕從亂石堆里面刨出來,但聽身后木槿一句慌張,“啊?我不會水啊!”的話語,緊接著噗咚的一聲入水聲,和頓一頓后紛亂的打水聲。 果子站在岸邊,直望我這瞅。掉進水里本不是多大的事,兼之我和夜尋都在,故而果子才能尚且從容的等著該出手的人來出手。 果子的法力在冥界之外會受到頗大的阻力,這也就是他只能被木槿召喚,從冥界偷溜出來的緣由。一旦露餡就會同木槿一般,給視若為妖族上等的口糧。想來他此回自冥府失蹤,冥界的老頭肯定又給我離鏡宮寄信哭訴了。 木槿一面手忙腳亂的撲騰著水,一面對果子道,“哎?等等,我好像淹不死,你可別下來。” 權衡之下我發覺還是年輕的一輩比較需要我,于是轉而踩著河面依舊不穩的浪頭去拯救木槿了。 然在浪頭上沒有走兩步,腳脖子驀然給人一把的抓住,承了些往下拽的力道。我一低眼,發覺水中還有一個人,喝水已經喝的不行了在那掙扎,我走的時候將好沒有看路,就給她乘機抓住了。 我本是要救木槿,多帶一個人不算多大的事,但當那拽著我的女子一仰頭,艱難的浮出水面呼吸時,我恰好的望見她的容顏,一怔,回頭去看夜尋。 夜尋在岸上看見了我腳脖子上白皙的人手,又見我停下瞅他,挑了挑眉以示莫名。 我心中千回百轉的繞了繞,而后俯身扣住抓住我的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拋起,似拋一條活魚般的甩入人群,很是人道的確保了那人的生命安全。 受到波及的人群呼啦啦的倒了一片,暈頭轉向。 方才被拋出去的人正好從木槿頭上掠過,正好給她瞧清了女子的面容。 木槿刨著水花,在我走近之后不滿道,“姑姑,你這人太沒原則了,木翎雪他搶了我爹又打算搶我姑父,你剛才就應該多給她幾腳而不該救她。” 我心道這你就不懂了,我若是踩了她,眾目睽睽,光天化日的又勢必會有旁人來救她,這個旁人若是夜尋,木翎雪若心生歹念非要整一整老套的報恩段子,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就是以報恩的理由才能接近夜尋的。 嗯,木槿畢竟太嫩了些。 我沉沉搖頭,忽覺自己還是挺老道的,略自得,說起話來也不覺帶了些如是的口吻,“年輕人不要這么計較才好,把心放寬。” 木槿皮笑rou不笑的形容好似吞了一口老血,當著我的面沒好發作的默了。 落水之人陸續被拉上岸,木槿和木翎雪隔岸相望,眼神好不炙熱。 游人經過這么一番鬧騰,也鮮少有繼而看熱鬧的閑心了,漸漸散去。 我看這事差不多也收尾了,就準備同木槿夜尋離開。至于木花痕,他還有個女兒在,倘若是給挖起來了,應該還是能救的。 木槿不知早前我們是同木花痕打了個回合,等這邊事一了便湊到坑邊上去,想去看看到底是個怎么回事。好在亂石成堆,里頭的人少說都給埋在三丈之下,要瞧見片衣角都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擔心她看了受打擊,由她去看了。 在木槿蹲在坑邊仔細瞅的時候,我想起件事,就問夜尋,“內部消息不是道木花痕如今閉關么,怎的他說出來就出來了?千涼給他留的傷這么快就好全了?” 夜尋并不看我,只是神色自剛才起就是偏淡的,好似略沒精神一般,“左右你只需木花痕出關同木槿相認的結果,又何必問這些緣由?” 我心想也是,遂將此事擱下。復又猛然想起木槿是木花痕沉睡之后出生的,那木花痕該是不認識木槿了,難怪方才我在他面前提前木槿,他一點反應都無,興許是曉都不曉得千涼還給他生了個女兒。 等木槿自己研究夠了,我便想喚她一起離開,省的她見親生父親的第一面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下。 哪想話還沒說出口,那一堆亂石丘忽而從里面鼓動留一下,我聽見木槿撐著頭輕咦了一聲,隨后便聽到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款款道,“上面的丫頭,來來,搭把手。” ☆、第77章 討好 木花狠耐打我是知道的,我用凝水拍他的那一下不算輕,可他卻一副受了小貓輕撓的享受模樣,既不反抗也不動怒,反倒叫人窩火。 至于夜尋下的黑手,讓他半天沒能爬起來,我就想他大概還是受了輕傷的。然當木槿傻愣愣的上前,將之從土堆里頭刨出來的時候,我就心顫了一下。 木槿尚不知道這就是他心心念念要尋的爹,嘴都合不攏的掉頭過來對我道,“姑姑,這里頭爬出來個死人。” 我默默望了一眼夜尋,不動聲色的從他身側挪開了些,不曉為何總覺著有點后怕。 木花痕胸前依舊深深印著五指清晰的掌紋,證明著他肋骨碎的時候碎得分外的干脆,還保持著原樣。且由于掌風之中蘊著法力,入體后便在他胸腔之內震開,導致他背后好似是給人一掌打穿了般,血淋淋的敞著“心扉”。然而光從外表上來看,他的內臟卻又完好無損,并沒有破碎。 我咽了口口水,不確信的問夜尋,“他當真還能救得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