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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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松齡倒是不介意對方出爾反爾,安安靜靜地冷眼旁觀,待尤拉營副先和其他人統一了口徑,然后才笑了笑,低聲說道:“國際營的確不是我的,但同樣也不是你尤拉的。你最好別再拿國際營說事兒,我不可能答應你帶更多的人走!” “誰說我要走,如果大伙都不走,我也不走了!”尤拉很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大聲說道。 “你想留,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張松齡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著搖頭。“你據說也當過軍人,知道軍紀對一支隊伍的重要性” “你說不準留就不留,憑什么啊?老子是國際營的副營長!老子走不走,不由你來說得算!”尤拉故意將聲音陡然提高,試圖吸引正在離開的人群回頭。 “憑我是游擊隊的代理大隊長!”張松齡實在沒興趣再陪著對方繞彎子了,皺了下眉頭,大聲回應,“別用這些廢話耽擱時間!沒用!外邊沒有人接應你,即便有,天這么黑,他也沒本事殺上山來!還是趕緊說出你的條件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這個代理大隊長,我們不承認!”尤拉費了這么半天勁兒,終于把話頭引到了自己需要的位置,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大叫。在他看來,今晚的事情注定已經無法善了。與其拿著張松齡施舍的糧食和彈藥灰溜溜地被趕下山去,倒不如全力拼一拼,利用大隊長王胡子新喪,整個游擊隊軍心未穩的機會,把水徹底攪渾。 只有把水徹底攪渾了,自己才能從中獲利。只有把水徹底攪渾了,自己今晚的行為,才徹底不會受到追究。在白胡子匪幫里頭混了這么多年,尤拉心中有無數先例可供參考。趁著所有人都被他喊得一愣神的功夫,尤拉繼續發出聲嘶力竭地咆哮。“我們不承認你這個大隊長!你才多大年紀,連胡子都沒長齊呢,憑什么指揮我們這些些人?我現在說大伙在游擊隊看不到希望,就是因為你做了大隊長。我們不服!我們需要重新選舉,選舉一個新的大隊長出來!” 沒想到,自己為了保全列昂一再遷就對方,居然遷就出這么一個結果。張松齡被氣得臉色發黑,緊握成拳的手指慢慢發白。年紀青青,資歷淺,威望亦不足以服眾,這是他目前執掌游擊隊的三個致命短板。有紅胡子在背后撐腰的時候,由三個短板所帶來的麻煩還不算明顯。如今紅胡子不在了,問題就一點點浮出水面來了。 這些天來,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自己的工作越來越困難,張松齡不是一點兒也沒想到。只是他不愿意將問題過早地擺在明面上,以免影響游擊隊的內部團結。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時間的推移,一點點來證明自己,證明紅胡子的選擇沒有錯。讓懷疑者心服口服。誰料,尤拉營副的突然嚷嚷了一嗓子,就令他一個月來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弟兄們,你們再聽我說一句話。這個胖子,不配做游擊隊的大隊長。即便你們大伙都準備跟著游擊隊干,也得選一個更有本事的人來帶頭!否則,你們早晚有后悔的那一天!”見張松齡第一次被自己氣得變了臉色,尤拉營副愈發得意。張開嘴巴,猩紅色舌頭內外翻卷,“我提議,讓鄭隊長來當大隊長。他年齡大,經驗豐富,資格也足夠。由他來當隊長,我心服口服!” 這下,營地門口的游擊隊員們無法再保持冷靜了,紛紛站出來,大聲斥責尤拉居心叵測。無意中被推上風尖lang口的一中隊老鄭,則被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用機槍指著尤拉,哆嗦著呵斥,“你,你該死!張隊長是紅隊親自提名的接班人,也,也得到了全體干部的一致通過。你,你把國際營攪得一片大亂還,還嫌不夠。居,居然還想讓整個游擊大隊都亂,亂起來!” “全體干部?那我算不算干部?我當時怎么不在場?”毒蛇尤拉立刻抓住老鄭話語里的漏洞,一口咬了上去。“紅胡子既然說過,拿我們國際營當自己人看。為什么選大隊長時,我這個營副連列席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弟兄們,你們聽聽,你們想想,游擊隊真的拿咱們當了自己人么?!” “你,你給我閉嘴!”老鄭沒想到自己憤怒之下說出的話,居然成了對方眼里送上門的把柄,氣得端起輕機槍,朝著天空狠狠掃了一梭子,“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周圍的白俄士兵都被機槍聲鎮住了,一個回過頭來,瞅著幾個當事者,滿臉迷茫。尤拉營副心中暗喜,臉上立刻裝出一幅悲憤莫名狀,“你就是拿機槍掃了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張胖子當大隊長,沒考慮過我們國際營的意見。我們不服,就是不服!” “不是沒有考慮,而是你尤拉的意見,沒有資格被劃在考慮范圍之內!”張松齡憤怒至極,頭腦反而迅速恢復了冷靜。上前半步,居高臨下看著尤拉的眼睛,用盡可能大的聲音強調。“想要自己的意見被考慮,得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實實在在為游擊隊立過功,能夠成為游擊隊的骨干。第二,必須沒有私心,肚子里沒光顧著自己的私利謀劃。而你尤拉,能符合其中哪一條?” “我”尤拉雖然臉皮足夠厚,也被問得遲疑了起來。目光閃爍著,死活不愿與張松齡的目光想接。 但是他卻絕對不肯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獲得的翻盤機會,將臉孔側到一邊,繼續大聲說道:“那你自己又符合哪一條?你到底比別人強在什么地方,讓紅胡子那么照顧你!” “張隊長到底立過多少功,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一中隊長老鄭也終于緩了口氣來,放下輕機槍,主動替張松齡分擔壓力。“另外”四下看了看,他挺直胸口,將聲音拔到最高,“張松齡當大隊長,我老鄭心服口服!不需要你來替我出頭!” “我們也支持張松齡同志來做游擊隊的領頭人!”黑暗中,緊跟著又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被先前張松齡留在山頂營地維持秩序的一中隊副老侯也到了,身邊還帶著三十幾名武裝整齊的戰斗骨干。 形勢瞬間完全倒向了張松齡這邊,有一個中隊的戰斗骨干在,足以鎮住局面。況且連老鄭自己都不愿意跟張松齡競爭,尤拉的挑撥還能有什么收獲?! 周圍的白俄士兵們長長出了口氣,搖著頭開始在營門口整隊。在門口附近目睹了今晚全部事態發展過程的游擊隊員們,則冷笑著看向尤拉,看這廝把事情鬧到如此不可收拾的一步,今晚到底該怎么收場。 尤拉營副敏銳地察覺到了來自四周的敵意,全身上下的汗毛都乍了起來,像頭發了瘋的野狗般繼續咆哮,“我不服,就是不服。除了你們兩個,還有馬隊副、楊隊副,還有趙天龍!他們幾個,誰不比張胖子強?!” “夠了!”張松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打斷,“不要再胡攪蠻纏了,你就是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拉出來,大伙也會跟老鄭做一樣的選擇。至于你自己,說吧,到底怎樣你才肯放開列昂?別再試圖挑戰我的耐心,越這樣鬧下去,你們幾個越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我”尤拉營副下意識地向后退,身體卻頂在了墻上,無路可退。看著周圍充滿敵意的目光,又看看身邊已經被嚇得渾身哆嗦,隨時都有可能倒戈的同伙,突然把心一橫,大聲回應,“我跟你決斗,如果我輸了,隨你處置。如果我贏了,你就主動讓賢!” “好!”張松齡毫不猶豫地答應。“放開列昂,步槍、手槍,我任你挑。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你不必擔心我會反悔!” “我,我和你比馬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尤拉營副大聲回應。一雙三角形的眼睛里頭,充滿了惡毒! 第二章 橫流 第二章橫流(四上) “不要臉!”話音剛落,周圍立刻響起一陣憤怒地斥罵。先逼著張松齡給他決斗,然后又放著人家答應的步槍和手槍不選,偏偏選擇了馬刀!整個游擊隊上下有誰不知道,騎術和刀術是張胖子的弱項?特別是馬刀,他與趙天龍結識之后才開始向后者學藝,哪怕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練習,全部用刀時間加在一起也不到兩年。而尤拉營副,卻曾經是不折不扣的哥薩克騎兵出身,自打會走路時就跟馬刀為伴,浸yin在騎術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張胖子的年齡! 尤拉營副對周圍斥罵聲充耳不聞,屁股頂著木墻向前擠了擠,挺直腰,撇著嘴,七個不服八個不忿,“怎么,張代理隊長不敢答應么?既然你剛才接受了我的挑戰,就應該想到,我不會傻到拿你最擅長的來比!” “有什么不敢的?!”張松齡搖搖頭,冷笑著回應。“你現在就可以讓你的人把列昂放開,我派人回去取戰馬!” 說著話,將目光向營門外轉了轉,沖著滿臉惶急的小巴圖喊道:“巴圖兄弟,麻煩去回山頂營地一趟,把我的大白馬牽過來!” “大隊長!”小巴圖本能地大聲勸阻,目光與張松齡的目光想接,卻從后者眼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決然。只好咬了咬牙,轉身朝山頂跑去。 張松齡目送他離開,又迅速將頭轉向其他弟兄,“這里已經沒什么事情了!大伙要是不想看熱鬧,就盡管回山上睡覺。要是想看熱鬧的話,麻煩幫忙清理一下場地,順道點一些火頭起來!” 怎么有人肯這個節骨眼兒上轉身離去?眾人呼啦啦一股腦涌回國際營的駐地,七手八腳開始清場。趁著這個功夫,張松齡向前快走了幾步,將尤拉的幾名黨羽推開,動手去解列昂身上的繩索。眾鬧事者不情愿失去列昂這個最后的人質,趕緊用目光向主心骨尤拉請示。卻發現后者已經解下了腰間的所有手榴彈,開始慢慢活動手腳,熟悉地形,根本沒功夫再管列昂的死活。 “行了,別給他使眼神了!”張松齡沖著幾名鬧事者笑了笑,大聲嘲弄,“有什么話,直接問不就行了么?何必這么費勁?” “把列昂放了!張代大隊長是個有信譽的人,想必不會把說過的話再吞回去!”也許是因為勝券在握,尤拉營副此刻倒也顯出了幾分梟雄之色。狠狠地瞪了麾下的死黨一眼,大聲命令。 “吞回去有怎么樣,你根本就是在耍賴!”小列昂手上的繩子還沒完全解開,嘴巴剛剛恢復了自由,就大聲叫嚷,“胖子,你別比跟他比馬刀。我來!今晚上的事情,全是因為我一時疏忽而起。我自己闖出來的禍,自己來彌補!” “比槍法,你還有機會贏。比馬刀,你不是我的對手!”尤拉營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傲然說道。“想必你也不愿意自己一錯再錯,拖累得張胖子不得不兌現辭職的諾言吧!還是老老實實地坐旁邊歇一歇,別再胡亂給自己攬事情做,給別人添麻煩了!” “你——!”小列昂被氣得眼前發黑,差點沒一頭栽倒。論槍法,在整個游擊隊里頭他只佩服張松齡和趙天龍兩個,但是論馬刀,周圍比他強的人就太多了。光是在一個國際營,恐怕就能拉出十五六人來。而在這十五六人當中,尤拉營副肯定是穩居前三,遠遠甩了他不知道多少條街。 “行了,你先活動活動筋骨,別讓繩子勒傷了血脈!”張松齡手疾眼快,一把攙住小列昂的腋窩,另外一只手加速扯斷最后幾條繩索。“他今天處心積慮,就是為了找到機會對付我!你要是替我上場,即便打贏了,他也會另有一套說辭!” 小列昂剛才雖然嘴巴被堵著無法開口說話,卻親眼目睹了張松齡和尤拉的整個交涉過程。想了想,重重地點頭。“那我就在這里看著,看你如何收拾他!” 張松齡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推到一邊,不再說話。雙腳也開始慢慢在雪地上挪動,仔細檢測場地的具體情況。周圍正在忙碌著的中俄士兵見狀,都主動讓開道路,以便自家年青的大隊長能夠做充分準備。當遇到尤拉踱到身邊,則故意來回晃動身體,盡可能地給此人制造麻煩。 然而這里畢竟是國際營的日常駐地,作為營副的尤拉早就對周圍的一草一木了然于胸。之所以邁動雙腿走來走去,只是為了活動筋骨,順便將周圍的情況和自己腦海里的記憶互相印證而已。因此根本不在乎戰士們刻意制造的那些小麻煩,甚至還有幾分洋洋自得,把這些當作了大伙對張松齡沒有信心的具體表現。 待到雙方都把場地熟悉完畢,張松齡的白龍駒也被小巴圖牽了過來。老鄭指揮著大伙在剛剛清理出來的場地周圍點起了十幾堆篝火,將整個營地照得一片通明。被推舉為裁判的一中隊副老侯則站在靠近場地中段偏右側位置的一個最大的火堆旁,拎著一把信號槍,滿臉遲疑。 被戰士們滾成團推到周圍堆起來的積雪將火光反射回去,照在人臉上,照出每個人眼睛里的擔憂。這場筆試太不公平了,張胖子簡直是以自己之短,擊尤拉之長。而尤拉營副素來又以心黑手狠而聞名,萬一被他找到機會 正忐忑不安間,卻又聽見尤拉營副大聲喊道:“我有個要求,必須得說在前頭!” “請!”正在輕拍著白龍駒脖子與坐騎交流感情的張松齡抬頭看了他一眼,用一個字來回答。 “馬背上揮刀,難免會出現誤傷。如果不小心傷到了你,其他人不能找借口報復!”尤拉心中大喜,搶在眾人出言勸阻之前,迅速提出條件。 “好!”張松齡依舊只用一個字作答,單腳踩住馬鐙,開始做最后的調整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