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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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話他說得非常慢,到最后,幾乎是一字一頓。周圍的白俄士兵聽到了,臉上或多或少,都涌現了幾分不自然的表情。當年他們因為自己內亂,被游擊隊和獨立營趁機聯手殺了個潰不成軍,等待所有人的幾乎都只剩下了死路一條。是紅胡子大度地寬恕了他們,收留了他們,給他們重新發還了戰馬和武器,讓他們跟游擊隊在同一面旗幟下戰斗。是紅胡子,給他們提供了單獨的營地和番號,讓他們能夠把對老當家伊萬諾夫的愛戴,轉移到列昂身上。是紅胡子,給他們提供了比游擊隊自身還要高的待遇,并且從來沒試圖將他們當作炮灰! 而他們是用什么來回報紅胡子的恩情呢?趁著對方剛剛下葬機會,就趕緊圖謀著卷著武器和馬匹離開!也不管這樣做,會不會令原本已經舉步維艱的黑石游擊隊雪上加霜。甚至有些人,居然還妄圖跟著尤拉營副一道,接管整個游擊隊。利用紅胡子耗盡心血積攢下來的家底,重現白俄馬賊昔日的輝煌! 這是人干的事情么?即便大伙都是馬賊,至少也要分得清楚好歹,別淪為一群沒有任何理智的野獸啊!如果紅胡子老爺的靈魂真的放心不下,還徘徊在草原上的話,半夜時分,他怎么可能不走進夢里頭來,質問大伙今天的所作所為?到那是,大伙誰敢抬著頭看他老人家的眼睛,誰敢回答他老人家的任何提問?! 沒有!即便是帶頭鬧事的尤拉本人,聽到紅爺兩個字,心里也是一陣陣發虛。盡管先前,他曾經拿紅胡子剛剛過世的話頭,來指責張松齡無情無義! 然而要想做大事就不能把自己當作正常人,想到鬧事成功后的諸多好處,,尤拉把心一橫,擺出一幅大義凜然模樣,聲嘶力竭地狡辯道“我,我,沒有嘩變。你,你胡說!我,我只是想給大伙找一條活路!如果,如果你不肯給,我,我們只好拉著你,拉著你和列昂一起去死!” “我現在距離你足有二十米,已經超過了木柄手榴彈的殺傷范圍!”張松齡又撇了下嘴,不客氣地點破。 周圍的白俄士兵們聽到了,都本能地將各自的身體遠離尤拉等人。他們的確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列昂被鬧事者炸死,可讓他們也跟著一道陪葬,那就太強人所難了。 見到此景,尤拉營副愈發氣急敗壞,用腰間拔出一顆手榴彈,高高地舉過頭頂,“都給我站住!再躲,我就直接往你們頭頂上扔!你們怎么這么沒骨氣,他明明都不在乎你們死活了,你們還要跟著他走?” “剛才要把大伙全炸死的,可不是我!”張松齡迅速抓住對方話頭,詫異地說道。 “我,我”尤拉被問得理屈詞窮,又往回退了半步,用屁股緊緊頂住木屋子,結結巴巴地狡辯,“我,我沒說真的要炸。我只是,只是想喚醒這些,這些人,讓他們,讓他們不要再繼續跟著你朝絕路上走!” “喚醒?!這個詞聽著可真新鮮,你就這么喚醒別人么?如果對方不醒就干脆要了人家的命?!” “那,那也比他們繼續跟著你干強!”尤拉舉起手榴彈來回晃動著,繼續胡攪蠻纏,“你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咱們當初加入游擊隊時,是多少人?這才過了一年多時間,就戰死了多少?!紅胡子他老人家對大伙再有恩,咱們用四十多條人命來回報他,也足夠了!何必,何必繼續留在游擊隊里,等著到最后一個不剩地全部戰死?!” 這句話,總算說到了眾白俄士兵心中深處。紅胡子對大伙的確不錯,但這一年多來,國際營的的戰損率也忒大了些。當初接近一百號人馬,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兒。另外一半兒,則要么戰死在了沙場之上,要么被日本人俘虜之后,不知所蹤! “紅胡子對咱們有恩,但是張胖子沒有!”見眾人的腳步又紛紛將頭轉向自己,尤拉營副心中大喜,趕緊繼續張開嘴巴四下噴吐毒液,“如今對咱們有恩的人已經去世了,咱們又不欠張胖子的,何必留下給他賣命?況且,咱們都不是中國人,連勝利的希望都看不到,還跟著游擊隊一起傻乎乎地去送死,咱們到底圖個什么?!” 是啊,連紅爺自己都累死了,大伙留下,還能看到什么希望?!原本已經想跟著老鄭去山頂的白俄士兵們,腳步全都停在了原地,眼睛里頭,也重新涌滿了迷茫。他們不是中國人,也不想為什么信仰獻身,這場中日之間的戰爭,真的好像跟尤拉說得那樣,與他們原本沒任何關系!既然沒人任何關系,他們何必又非的站在看似必然輸掉的一方呢?從本國逃出來,掙扎著才活到現在,大伙難道真的就活得沒意思了,非要自己找死么?! “啪啪,啪啪,啪啪!”,有人開始給尤拉大聲鼓掌,眾白俄士兵回過頭去,卻驚愕的發現,鼓掌的居然是張松齡本人。 “好,說得好,說得實在太好了!”張松齡目光從眾人充滿迷茫的臉上慢慢掃過,既不包含失望,也沒有絲毫憤怒,“你們的確都不是中國人,這場戰爭好像也跟你們沒任何關系!可是,我想問一句,到底是誰請你們到中國來的?你們留在游擊隊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可是,我還想再問一句,你們跟著尤拉營副走,就一定能找到活路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默然!為什么流落到了中國,是因為他們在自己的祖國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存空間。留在游擊隊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跟著尤拉繼續去當馬賊,就這么一點點人,既無補給也沒有靠山,等待大伙的何嘗又不是死路一條?! “那也比跟著你強?!” “對,姓張的,我們不看好你!”尤拉等人唯恐好不容易搬回來的局面,又被張松齡輕而易舉地搬過去。跳著腳,大聲起哄。 張松齡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見聲音提高了幾分,沖著所有人說道:“諸位都是成年人,大道理我就不說了。咱們先說說眼前這場戰爭,且不論眼前這場戰爭最后誰輸誰贏,可贏的一方,肯定會努力讓草原安定下來。到那時,諸位又該怎么選擇呢?!即便你們想放下武器,得知你們今天的所做所為,勝利的那一方,還會再給你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么?” “我們,我們去外蒙,去俄羅斯!”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我們現在管不到!”尤拉等人心急如焚,卻找不到有力的說辭來駁斥張松齡,只好繼續采用起哄的方式胡攪蠻纏。 張松齡也不生氣,笑了笑,繼續說道:“將來一個外蒙古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恐怕誰也不敢保證。即便存在,人家憑什么把你們一群馬賊當自己人?至于蘇聯,傷人的話我就不說了吧,如果真的肯接受你們,大伙又何必等到現在?!” 眾白俄士兵紛紛低下頭,心里好生難過。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自打當年他們自己或者他們的父輩選擇了與紅軍對抗那一刻起,他們就徹底成了一群沒有祖國的孤魂野鬼。在草原上,是一伙人見人恨的馬賊,早晚都會死于非命。而回到現在的蘇聯?那更是愁自己死得不夠快。據那邊傳來的小道消息,連很多蘇聯紅軍的戰斗英雄,都被拉出來肅反了。他們這些渾身上下到處是污點的家伙,怎么可能落得一生平安?! “事實上,你們早已經沒有了祖國!你們當中的很多人,原本就出生于中國,身上淌著半個中國人的血!”趁著白俄士兵們難過的時候,張松齡繼續耐心地勸告。聲音略顯稚嫩,卻能觸動眾人心中僅有的一點柔軟,“你們可以認為這場戰爭跟你們沒有關系,也可以去給日本關東軍當走狗。可是日本鬼子不會拿你們當自己人,他們正處在得意時,不缺你們這點力量。即便他們僥幸取得了勝利,你們依舊是一群流lang漢。隨時都可以被一腳踢開,別人心中不帶任何愧疚!” 頓了頓,他盡量讓眾人有思考時間,然后繼續補充,“如果你們跟游擊隊并肩戰斗,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我們中國有句俗話,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眼下游擊隊即便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但是咱們卻可以一道殺出個希望來!我們中國人是一個懂得感恩的民族,你今天跟我們并肩戰斗了,我們就會拿你當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同胞!日后我們勝利了,你和你的孩子,就可以跟我們一道慶賀,一道歡呼!就可以在這里安家,說媳婦,蓋房子,繁衍子孫,把你們自己當成中國人,把這里當成你們自己的家園!” 把自己成中國人,把中國當成自己的家園?為她戰斗,然后為勝利歡呼?真的可以這樣么?眾白俄士兵從來沒敢如此想過,即便前一段時間與游擊隊在同一面旗幟下戰斗,他們也始終無法將自己當作游擊隊的一員,把喇嘛溝麒麟嶺當作自己的新家。他們是一群沒有祖國的人,也是一群沒有靈魂,沒有未來的人。他們愧為天生的戰斗民族,如今卻像被打斷了脊梁的野狗一樣活著,活得膽小而又卑微。 而張松齡剛才說的話,無疑讓他們看到了另外一種活法。把中國當做自己的祖國,把草原當成自己的家,保衛她,為她戰斗。 她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接受你,把你當成不折不扣的中國人。因為你的血,曾經在她最艱難時刻,為她而流! 第二章 橫流 攏 第二章橫流(三下) 在漫漫長夜中,哪怕是眼前出現一點螢火蟲的微光,也會令人心中感到溫暖。 這群白俄人已經流lang太久了,二十余年來,眼睜睜地看著當初一起逃離故國的同伴一個接一個老去,眼睜睜地看著當年蹣跚學步的孩子一個個長成少年,卻和自己一樣四處漂泊,靈魂之中對安寧的渴望已經無法遏制。這個時候,突然有人主動發出邀請,承諾給他們一個家,一間可以安安靜靜養老,安安靜靜延續血脈的屋子,他們怎么可能不怦然心動? 更關鍵是,在張松齡做出承諾之前,紅胡子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優待。已經用事實充分地證明了,游擊隊言而有信。兩者效果如今疊加在一起,他們又怎么可能再繼續陪著尤拉朝早已證明了的絕路上越走越遠? 當即,有幾名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的白俄老兵果斷邁動腳步,頭也不回地向宿營地門外走去。他們的舉動立刻起到了示范效應,一些原本心存觀望之態的年青士兵,也亂哄哄地再度邁動雙腿,向潮水般向營地大門涌。先前被推出來當槍使喚的絡腮胡子等人見狀,互相看了看,也偷偷地跟在了人流之后。誰也不肯再回頭朝尤拉營副那邊多看一眼,唯恐被對方盯上,再度被騙著去當替他吸引火力! 尤拉營副也的確在這樣做,從人群剛剛重新恢復移動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聲嘶力竭地點將,“鮑爾沙克,站住,你忘了昨天晚上自己說過的話了?!阿廖沙,你這蠢貨,游擊隊子彈都得從日本人手里買,怎么可能打得過關東軍?維克多,你給我站住。你忘了你哥哥是死在誰手里么?!彼得,彼得,我的好兄弟,你” 沒有人回應他,凡是被叫到名字的都盡量低下頭,加快腳步縮進大隊,以免被周圍的人猜到尤拉營副點的是自己。反正鮑爾沙克、阿廖沙、維克多和彼得都是像張三、李四一樣最普通的名字,重復的概率高得驚人,只要自己不主動往外跳,誰也無法對號入座。 “站住,再不站住。我真的扔手榴彈了,真的扔了!把大伙都炸死,地獄里頭也好有個伴兒!”接連叫了十幾個人名,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尤拉營副知道大勢已去,咬了咬牙,哆哆嗦嗦去拉手榴彈弦。 “行了!”張松齡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走了回來,隔著老遠,冷笑著向他擺手,“你就別演戲了,天這么冷了,演得再賣力氣也沒幾個人看!說罷,你到底想干什么?需要我答應什么條件,才能把列昂營長放開。別勉強拉扯別人壯聲勢了,那樣沒用!就咱們倆,面對面地談。記得別提那些根本不現實的條件,你自己聰明,別人也不是傻子!” “我,我不是為了自己!”尤拉營副拉在引火弦上的手指立刻松開了,氣急敗壞地強調。他還想再度聲明自己今晚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給弟兄們找一條活路,然而看到走得越來越快的人群,這句到處都是破綻的謊話便再也說不出口。想了想,又梗著脖子補充,“我不想跟著游擊隊干了,就這么簡單!跟著游擊隊干沒什么希望,我們要帶著全體國際營的弟兄離開這里,帶著他們闖出一條活路來!” “這不可能!”張松齡想都不想,斷然拒絕。“想走,可以。但只限于你和你身邊這幾個人!只要你把列昂放開,我保證不追究今晚的事情,并且讓你們帶著各自的槍支和馬匹下山。如果你們肯發誓今后不去給小鬼子當狗的話,子彈可干糧,我也可以酌情考慮給你們提供一些!” “我們要五十,不每人一百發子彈!每人兩匹馬,外加三個月的口糧!” “對,我們可以發誓不招惹游擊隊,但你過后也不能追殺我們!” “從此以后,大伙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沒等尤拉營副說話,他的幾個死黨已經跳了起來,大聲跟張松齡漫天要價。對他們來說,今晚的事情發展到了如此地步,能平安離開,已經是最大的心愿。實在不敢要求更高,以免激怒了張胖子,最后什么也撈不到。 “都給我閉嘴!”尤拉氣得狠狠砸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黨羽一手榴彈,大聲咆哮,“他讓咱們走,咱們就走?他憑什么?咱們給游擊隊賣了一年的命,他拿出幾袋子糧食就把咱們遣散了?!憑什么?!國際營又不是他的,他有什么資格打發咱們離開?!” 眾黨羽被罵得暈頭轉向,愣愣地看著尤拉營副,誰也不知道此人心中的欲壑到底有多深。后者則是滿臉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瞪圓了眼睛,再度重申:“一群蠢豬!蠢得無可救藥的蠢豬!你們幾個只管看好列昂!我跟他談!我沒讓你們說話,你們誰也不準再多嘴!” “嗯!那就你自己談吧!”眾黨羽們無可奈何地答應,手中拉緊另外一端拴在列昂腰間的繩索,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