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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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張松齡飛起一腳,將絡腮胡子踢出半丈多遠,然后又快步追上去,拎著對方的脖領子將其從雪地上扯了起來,先左右開弓賞了兩個大耳光,然后才大聲質問道:“三塊大洋你還嫌少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這幅德行,對得起對不起那份軍餉,論槍法,論騎術,老子手下的弟兄哪個不比你們這幫家伙強,他們每個月軍餉才拿一塊半,憑什么你們這些孬種就拿三塊,他們每隔兩天才能有一碗rou湯喝,憑什么你們這些孬種天天都吃rou管夠,老子該了你們還是欠了你們,非得把你們都當大爺給供起來,。” “啊,,,啊,,?!苯j腮胡子被打得大聲呼痛,卻沒有勇氣還手,前些曰子張松齡帶領游擊隊從山腳徑直殺到山頂的兇悍場景,可是他親眼所見,如果真的撕打起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最后能不能落下個囫圇尸首。 “還有你們。”張松齡向來沒有打死狗的習慣,見絡腮胡子光挨打不反抗,便丟下此人,將目標轉向了身邊趴著的其他白俄士兵,“你們這些廢物點心,現在嫌棄游擊隊給的待遇低了,當初走投無路時,怎么沒見你們嫌游擊隊的軍餉少?!?/br> ‘當初我們如果敢嫌棄游擊隊給的軍餉少,肯定會被你當作頑固份子給干掉,’趴在地上的幾個白俄士兵不敢還嘴,心里頭卻偷偷地嘀咕,當初加入游擊隊,他們當中只有一部分人是像小列昂一樣心甘情愿,想換一種活法,不再流竄于草原上繼續當馬賊,另外一部分人,數量大概占國際營的二分之一左右,則是害怕游擊隊的安置政策有詐,萬一他們不肯答應為土八路效力,就會立刻被綁縛刑場吃槍籽兒。 然而發現不愿意繼續扛槍的同伙們,只要手上沒多少血債,就會被如約釋放之后,這些被形勢所迫成為國際營戰士的家伙,心里就悄悄泛起了波瀾,但是在紅胡子的積威之下,他們沒有勇氣改口反悔,當紅胡子去世之后,一直被壓制住的暗流才立刻淌出了地面。 張松齡或多或少能猜出點問題之所在,見白俄士兵不敢接自己的茬兒,便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度,以便讓國際營中所有人都能聽清楚,“你們拍拍自己的胸口想想,游擊隊到底哪里對不起你們,軍餉拿得是其他戰士的三倍,吃得飯菜也比其他中隊的傷員都強,打仗的時候,還從來不讓你們單獨出馬,從來不讓你們沖在最前頭,你們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難道非得逼著我將你們當炮灰使,打仗時讓你們頂著小鬼子的機槍往上沖,你們才覺得過癮不成,?!?/br> “我們,我們”絡腮胡子理屈詞窮,捧著被抽腫的臉,半晌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張松齡說的話一點兒沒錯,游擊隊給他們提供的待遇,的確比自己的嫡系還要高,他們趕在紅胡子剛剛去世的節骨眼兒上鬧嘩變,的確有些對不起人,有些愧對良知,可游擊隊去年夏末剛剛被曰本人呢打得元氣大傷,中國人的春節前又失去了紅胡子這個主心骨,萬一曰本人再打上門來,他們還能有活路么。 “回答不上來是吧,,覺得內心有愧是吧,?!睆埶升g站起身,目光環視四周,國際營的駐地內,這一刻,所有房間里都沒有亮燈,但是他能隱約看到所有窗口都晃動著人影,“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這些廢物想留下,老子還不稀罕呢,老鄭,收了他們的武器,把他們趕下山去,從此之后,他們的死活,跟咱們游擊隊沒任何關系?!?/br> 第二章橫流(二下) “是!”一中隊長老鄭將輕機槍往腳邊一放,彎著腰去下絡腮胡子等人的武器。 “不能這樣?胖子,你不能把槍收走?你收了槍,讓我們可怎么活啊!”說來也怪,明明一伸手就能將輕機槍搶過來反客為主,絡腮胡子等人卻對擺在自家眼前的好機會視而不見。相反,一個個卻把只能單發射擊的水連珠當成了寶貝,緊緊壓在了肚皮底下,死活也不肯松手。 “松開,再不松開我就不客氣了!”中隊長老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抬起腳,沖著絡腮胡子的屁股猛踹,“你死不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把槍也讓你們帶走,你們繼續當馬賊禍害老百姓怎么辦?!” “嗚嗚,不松,不松,打死我也不松!”絡腮胡子躺在雪窩子里,鼻涕眼淚蹭得滿臉都是,“嗚嗚,我不會去當馬賊,你也不能趕我下山。天這么冷,你趕我們下山??勺?,可讓我們怎么活?嗚嗚,嗚嗚” 他的哭聲很響亮,順著窗門縫隙直朝幾座原木房子里頭鉆。躲在窗子后里向外邊偷看的白俄士兵們聽到了,難過低下頭,伸手將耳朵捂住,誰都不忍再聽。出了喇嘛溝,方圓百余是荒野,在這種季節空著雙手被趕出營地,即便不葬身狼腹,也得活活凍成一堆冰疙瘩。 “槍必須留下!你們別逼著我用強!”張松齡好像也動了惻隱之心,低頭看了一眼絡腮胡子等人,輕輕嘆氣,“念在你們曾經跟大伙在同一面旗幟下戰斗的情分上,我再給你們每人發三塊大洋,外加一包干糧。你們現在就可以去后勤處去領,然后咱們好聚好散!今后無論你們繼續當馬賊也好,給日本鬼子當走狗也罷,記得千萬別犯在游擊隊手里!” “不走,我不走!我就不走!”絡腮胡子松開緊抱步槍的雙手,人卻不肯站起來去領張松齡答應的遣散費,縮卷著身體,繼續哭哭啼啼。 其他幾個帶頭鬧事的白俄人也和絡腮胡子一樣,交出槍支,卻死活不肯離開。 張松齡沒有時間再搭理他們,又輕輕嘆了口氣,將頭轉向國際營駐地內最深處那棟原木房子,“里邊那位兄弟,既然你不肯露面,我也不想把你揪出來認清楚到底是誰!把列昂隊長放了,留下武器,你盡管帶著想走的人去后勤處領大洋和干糧。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你們不想再為游擊隊效力了,我也不勉強你們。但是請記住一條,不要再去禍害老百姓,也不要給小鬼子當走狗。否則下次咱們再遇上,肯定是不死不休!” “不交,你叫我們交槍,我們就交槍!憑什么,這槍是我們自己吃飯的家伙,憑什么幾交給你?!”原木屋子里頭,再度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聽上去很凄厲,好像被老公打了的潑婦在大街上干嚎。 “槍是游擊隊打敗你們之后,收繳到的戰利品。后來因為你們主動留下來跟游擊隊并肩戰斗,才又將它發給了你們使用。既然你們現在反悔了,當然身份就又成了俘虜。請問在當今這世界上,哪里會有釋放俘虜還發還武器的規矩?!” “嗯!”原木屋子里的人被問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躲在其他幾間屋子里邊看熱鬧的白俄士兵也紛紛紅了臉,不住地嘆氣。 是啊,人家胖子隊長說得在理兒。槍是人家游擊隊的戰利品,自打大伙上次吃了敗仗,就已經不再是它們的主人了。如今大伙不想跟著游擊隊干了,當然要把游擊隊的戰利品還給人家!這世界雖然大,哪有給俘虜發槍,讓他們掉過頭來再跟勝利者做對的道理?! “我剛才的話,大伙想必都聽到了!對整個國際營的弟兄,都是同樣的條件。想走,留下武器,去領遣散費和干糧。不想走,就繼續留在這里,游擊隊能給其他隊員提供什么條件,今后也一視同仁,絕不會虧待你們!”張松齡的話繼續從門窗縫隙里鉆進屋,鉆進每個人的耳朵。 沒有人回應,四下里一片寂靜。連躺在地上耍賴皮狗的絡腮胡子等人都停止了抽泣,一個個閉著眼睛坐起來,垂頭喪氣。完了,徹底完了。鬧了一回,待遇反而跟其他游擊隊員一樣了。三天才給吃一次rou,里邊還全是湯水。等大伙都受不了時,看會把氣撒在誰腦袋上! “愿意走的盡管交了槍走人,愿意留的盡管留下。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決定!張隊長說了,他不勉強你們!”聽張松齡幾句話就把鬧事者擠兌得啞口無言,一中隊長老鄭甭提心里頭多解氣了。將收繳到的武器隨便往地上一堆,然后站在張松齡身邊,大聲重復。 接連重復了好幾遍,幾座原木房子里卻依舊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音。非但沒有參與鬧事的士兵被張松齡的干脆舉動給鎮住了,那些參與鬧事和純粹在旁邊跟著起哄的,也都屏住了呼吸,誰也不肯出聲兒。 當了這么多年馬賊,除了打仗之外,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生存技能。離開了游擊隊的勢力范圍,基本上就徹底成了一群孤魂野鬼。即便帶著武器,遇到實力稍微強大一點兒的馬賊,也只有乖乖被人吞并的份兒。而主動去投奔日本人,雖然看上去也是一種選擇。可日本人兇殘和狹隘也是出了名的,眼下他們正在跟紅軍對峙,說不定哪天為了羞辱對手,就把大伙趕到沖突的第一線上去,用血rou之軀迎著紅軍的坦克沖鋒。 即便小鬼子不那樣做,給他們效力就真安全么?哪天跟游擊隊在戰場上相遇,豈不是會被張胖子等人視作生死大敵?!甭看擺開架勢正面交戰,游擊隊打不過日本人。然而砍下對方一條胳膊就跑,可是黑石游擊隊的強項,也是眼前這位張胖子的最愛。屆時,站在日本軍旗下的白俄人恐怕就是那條胳膊,被游擊隊砍下來剁稀爛,日本人都不會覺得疼! “不走,我們就不走。紅爺剛剛死去一個多月,你就趕我們走。姓張的,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正當白俄士兵們內心忐忑不安的時候,國際營駐地最里頭的原木屋子里,突然鉆出一個干瘦干瘦的家伙來,扯著嗓子發出質問。 “對啊,對啊,我們就不走。紅爺早就說過了,既然加入了游擊隊,他就都拿大伙當自己人。你剛上任才幾天,憑什么趕我們走?!”其他幾名躲在暗處的鬧事者,也不甘心地附和。作為隊伍里的“聰明人”,他們敏銳地意識到了危險。再繼續任由氣氛沉悶下去,恐怕最后張松齡答應大伙可以拿著隨身武器離開,肯陪同他們幾個一同下山的,也湊不齊一個小隊了。其他的,都被人家幾句話給洗了腦袋,心甘情愿留下跟游擊隊同生共死。 “我當是誰,原來是尤拉營副!”張松齡兩眼迅速冒出兩道無形的寒光,直刺干瘦家伙的雙眉正中央。 名字叫做尤拉的干瘦家伙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又強迫自己站穩身形,沒再度躲進原木屋子里頭。他跟張松齡不僅一次并肩戰斗過,每一回,都能親眼目睹看上去胖乎乎人畜無害的張松齡,以與其年紀和體形都不相稱的敏捷與很辣,殺得敵方人仰馬翻。所以能不跟后者面對面,他盡量就不跟后者正面相對。以免氣勢被后者徹底壓住,胸中的千條妙計,一條都得不到機會施展。 “列昂營長呢,他在哪?還不趕緊把他給放出來?!”張松齡又向前快速壓了一大步,頂著尤拉的眼睛喝令。 雙方身高其實差不多,但看上去,他卻像是在俯視。帶頭鬧事的尤拉被逼得無路可退,不得不仰起臉,大聲威脅,“不放,我就是不放,你敢把我怎么樣?!大不了,咱們大伙一起死!反正我早就活得沒意思了,多賺一個是一個!” 說完,他嘩啦一把,將自己的上衣扣子全部扯斷,露出蓋在棉襖下的一排木柄手榴彈,“有種,你就往這里打。反正跟著你大伙早晚都是死路一條,不如干脆點,直接來個痛快!” “我們,我們身上也有手榴彈!”黑洞洞的屋子里,又接連走出了五個歪瓜劣棗。個個敞著懷,捆在身上的手榴彈預先都將弦拉出了小半截。 小列昂被走在最后面的兩個人,用肩膀架著推出了門。渾身上下綁滿了繩子,嘴巴也被用破布給堵上了,一雙眼睛里卻充滿羞愧。看到張松齡,他眼中的愧意欲濃,掙扎了幾下,直接將頭往充當門框的木柱子撞了過去。 “列昂!”“拉住他!”張松齡和尤拉先后開口,卻是為的同一目的。他們兩個誰都不想讓列昂死掉,誰都知道此人是解決今晚問題的關鍵! 小列昂的身體被鬧事的士兵牢牢的抱住,沒法完成自殺的心愿。張松齡和尤拉互相看了看,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宛若實質般碰出無數火星。 第二章橫流(三上) 張松齡先前之所以在絡腮胡子身上lang費了那么多力氣,就是為了將這次鬧事的正主給逼出來。只是他先前萬萬沒有預料到,對方準備得居然頗為充分,非但劫持了小列昂,還在帶頭者和幾個死黨身上都綁滿了手榴彈。 作為整個游擊大隊的掌舵人,張松齡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列昂被鬧事者拉著陪葬。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可能當眾做出太大讓步,以至于損害了游擊隊的整體利益。先盯著尤拉營副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了一會兒,逼得對方不得不先將目光移開。然后突然聳了聳肩,大笑著說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們居然拿自己的性命來要挾我!我現在轉身就走行不行?你們自己慢慢玩兒,什么時候玩累了出門招呼一聲,我好過來安排人給你們路上的干糧!” 說罷,也不看對方臉上迸發出來的驚愕神情,轉過身,偷偷給老鄭使了的眼神,大步朝營外走去。 一中隊副老鄭先是愣了愣,隨即迅速理解了張松齡的暗示。彎下腰,用右手將輕機槍抄起來往肩膀一扛,揮舞著另外一只手臂沖著周圍黑洞洞的窗口招呼,“走了,走了!還想跟著游擊隊干的,今晚都跟著我上山頂去住。這處營地,咱們先借給尤拉營副,不,借給尤拉大當家了!” “呼啦啦!”原本躲在窗戶后觀望局勢的白俄士兵,至少跑出來一大半兒,跟在老鄭身后,迅速遠離是非之地。坐在地上假裝抽泣的絡腮胡子等人也覺得今晚的事態發展與自己預先想象的大相徑庭,互相看了看,慢慢爬起來,跟在人流身后往偷偷地外頭溜。 “站??!”沒想到張松齡根本不接自己的絕招,一個抽身而退就解決了全部問題。尤拉營副大急,把手往腰間的導火弦上一扯,聲嘶力竭地威脅,“不準走,誰都不準走。再走,我就,我就拉弦了!” “拉,我們拉著列昂營長一起下地獄!”他的幾個死黨也慘白著臉,語無倫次地幫腔。 正在往營外走的士兵和正在從木屋里邊猶豫著往外溜的鬧事者同黨都站住了,齊齊地將目光看向了張松齡。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先前也不是不想阻止尤拉營副的陰謀,但小列昂第一時間就被人家給制住了,大伙難免有點投鼠忌器。畢竟后者是白胡子伊萬諾夫唯一的兒子,大伙不能親手將其推進絕地。 在眾人充滿祈求的眼光中,張松齡慢慢轉過身,輕輕搖頭,“你不敢,我賭你不敢拉弦兒!你要是真不怕死的話,就不會挑在紅爺過身剛剛一個多月的時候,帶頭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