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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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樣?還跟我裝!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張壽齡在心里頭悄悄鄙視了一下弟弟,笑著跳上馬車。“那我就走了!你也趕緊回去吧,別出來時間太長,讓你們隊長擔心!” “路上小心!能跟人搭伴兒走,盡早搭伴兒!”張松齡幫哥哥整理了一下拴貨物的繩索,再三叮囑。 “你就別瞎cao心了,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張壽齡又爆出了一句兄弟兩個之間的口頭禪,笑著揚起了鞭子,“駕!” 拉車的駑馬低低的叫了兩聲,慢吞吞地揚起四蹄,拖著馬車,重新踏上歸途。張松齡依依不舍地跟著走了幾步,停下來,繼續向哥哥揮手,“那個,那個娘,娘子關......” “知道了,嗦!”張壽齡用力揮了下鞭子,哈哈大笑,“放心,我吃得鹽比你吃得米還多,小樣!!” “我吃得鹽比你吃得米還多,小樣.......”直到馬車走出老遠,得意的笑聲還在草原上回蕩。 這句話的正確性,在很多很多年后才讓張松齡有了切身體會!那一年,魯南地區政府按照中央政府的指示,進行城市社會主義改造。做為魯城縣規模數得著的店鋪大股東,張壽齡毫無疑問地被成了資本家。聞訊之后,他立刻將抗戰期間張家給喇嘛溝游擊隊和魯縣周邊各路**抗日武裝的所有捐款憑據用別針釘在長袍上,親自堵了地區政府大門口。罵罵咧咧地數落政府沒良心,坐穩了江山就忘了當年的人情!逼得政府工作人員沒法,再三解釋之后,又不得不提起筆來,將他的‘資本家’身份之前又添了個‘小’字! 就是這一個字的差別,讓張壽齡躲過此后的很多磨難,七十多歲時才平平安安地醉死在了熱炕頭上。張松齡本人,也因為哥哥的無賴舉動,受益終生! 注1:鐵血鋤jian團,忠義救**,都是軍統發展的敵后抗日武裝。前者主要由城市青年和熱血學生組成,后者則多為不甘當亡國奴的綠林豪杰。雖然很多綠林豪杰們在被收編前也做過坑害百姓的壞事,但在民族大節方面,卻無愧于英雄兩個字。 注2:抗戰期間,除了國共兩家的敵后隊伍之外,還有很多自發起來抵抗的民間武裝。由于沒有情報支援和統一指揮,這些民間武裝在應對鬼子“清剿”時,結局尤為慘烈。只要不肯投降當漢jian的,基本上都是全軍覆沒。 第二章 逆流(一 上) 一九三九年的春季“交易會”,足足持續了十二天,才因為一場姍姍來遲的春雨而降下了帷幕。由于道路相對安寧,組織秩序良好和收稅低廉合理等諸多因素,幾乎每家參與交易的商販,都賺到了往年難以奢求的利潤。特別是一些帶著茶葉、布匹和西藥而來的中原行商,由于當地消費市場饑餓已久和避開了進出城門的盤剝,個個離去時都笑逐顏開。 最高興的,還屬八路軍游擊隊長紅胡子。自打賬目整理出來之后,他樂得幾乎就沒合上過嘴巴。七百三十塊大洋!扣除集市搭建和管理成本,游擊隊在短短半個月時間,就賺到了七百三十塊大洋!雖然里邊有很大一部分是珍珠精鹽和高檔浴鹽的銷售收入,并不是十幾天時間就能生產出來的,但畢竟給游擊隊開辟了一個相對獨立的資金來源。今后即便沒有失去了斯琴女王的贊助,也不至于面臨無米下鍋的尷尬局面。 “讀書多的人,就是腦子活泛!”飲水思源,在高興之余,王胡子也沒忘記了是誰想出了制鹽和開市場兩大法寶。當著全體游擊隊員的面,狠狠地表揚了一番張松齡。號召全體干部戰士都向他學習,積極主動為游擊隊的發展壯大獻計獻策。要把游擊隊當成自己的家,盡自己所能為這個家添磚加瓦。只有把這個家建設好了,它才可能替屋子里的每個人遮風擋雨。而游擊隊將來能否主動打破目前的僵持局面,把小鬼子徹底從黑石寨趕出去,也取決于隊伍中的每個人,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作為原東北軍的基層軍官,叱詫草原多年的江湖大豪,他的話雖然不怎么精彩,卻非常有煽動性。總結會剛剛結束,游擊隊的新老戰士們就“嗷嗷”叫著,投入了新一輪的練兵和生產當中,連天空中淅淅瀝瀝的春雨,都無法澆滅大伙剛剛被點燃的熱情。 而趁著這個難得的喘息機會,紅胡子也將游擊隊的基層組織建設問題,悄悄提上了日程。去年深冬那場意想不到的遭遇戰,令游擊隊蒙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損失。一名副大隊長,兩名副中隊長和十余名戰斗骨干血灑荒原,整個干部隊伍減員超過一半兒。召開組織會議時,三分之二的椅子都成了空座,讓人一看見,眼淚就忍不住想往外淌。 不僅僅老搭檔呂風的犧牲,讓紅胡子感到悲傷。更令他難受的是,手中這支隊伍的未來,一下子就變得充滿了不確定性。從延安直接派過來的副大隊長兼副政委呂風雖然為人古板了些,吝嗇了些,臨戰決斷水平也不太高,但畢竟能替他支撐游擊隊的小半邊天。即便紅胡子在哪次戰斗中他不幸受傷,或者不幸犧牲,也可以放心地將游擊隊的指揮權交到老搭檔呂風的手上,自己閉上眼睛好好甚至永遠地休息一場。 但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身后空了。萬一哪天不幸倒了下去,自己辛辛苦苦帶出來的這支隊伍就可能分崩離析。而以喇嘛溝游擊隊所面臨的艱苦生存環境和簡陋醫療條件,這種假設極有可能成為現實。去年后半年連續幾場戰斗下來,游擊隊里頭就換了半數新面孔。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永遠是那幸存下來的二分之一。(注1) 紅胡子不怕死,他一直戲稱自己這條老命,在九一八事變之時就該交代了,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死掉,算是茍活。但是他卻怕手中的隊伍散架。這支隊伍不僅僅是共產黨撒在草原上的火種,而且是當年東北軍遺留在草原上的唯一血脈。如果在他死之后,這支隊伍被小鬼子打散了,或者消滅了。他的魂魄就不僅僅沒臉去見老呂,并且在九泉之下遇到當年皇姑屯與老帥一道蒙難的吳俊升吳大帥,也鼓不起勇氣來向后者敬一個軍禮! 為了避免最壞情況出現,他已經殫精竭慮。自從去年聽聞老呂壯烈犧牲的噩耗那時起,他就強忍悲痛和疲憊,一個人干起了好幾個人的工作。為了給游擊隊尋找穩定的經濟來源,他帶領弟兄們冒著零下四十度的寒風,去壩上大鹽湖中去挖鹽沙。為了給游擊隊創造收入,他在明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不符合上面指導精神的情況下,依舊力撐著張松齡去組織起了月牙湖畔的春季交易大會。為了讓手中的薪火傳承下去,他甚至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對白音的成見,指使張松齡把鹽場開到這個jian詐而又善變的蒙古王爺的領地上。哪怕事后被上級組織在電報里嚴厲批評,也無怨無悔。 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不奢求政治上還能有什么更大的進步,也不奢求能平平安安地老死于床榻。大丈夫當馬革裹尸!這輩子讀得書雖然不多,他卻向往著古人所說的那種武將結局。但是在結局到來的那一天之前,他必須把該交代的東西交代下去,該傳承的東西傳承下去。否則,他相信自己會死不瞑目! 經過這幾個月的暗中觀察,他已經找好了能繼承自己衣缽的最佳人選。稍微有些倉促,并且肯定不符合組織程序,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喇嘛溝游擊隊的情況,本來就非常特殊。特殊時間特殊環境,當然就要特事特辦。況且他王胡子做替八路軍游擊隊開先河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回了。相信這一回也和先前那些特例一樣,經過解釋之后,能得到上級組織部門的理解。 抱著必須趕在自己去見老呂之前,給游擊隊安排好新的領軍人物的心態,紅胡子找了個傍晚休息的機會,把張松齡約到了自己的房間,“胖子,你當年在老二十六路時,加入國民黨了么?”盡量用平和的聲音,他裝作很不經意的模樣詢問。眼睛里,卻有兩團火焰,在悄悄地燃燒,燃燒! 注1:當年敵后戰場的堅苦卓絕程度,遠遠超乎人們的想象。一場惡戰下來,某支敵后抗日隊伍全軍覆沒是很常見的事情。特別是平原地區,由于沒有現代交通工具,通常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日軍發動一次大規模掃蕩,就能把某一區域內的所有國共雙方抗日游擊隊“鏟除”干凈。更悲涼的是,當年正面戰場犧牲的將士,好歹還能留下個大體數字。而敵后戰場犧牲的英雄,通常連數字都留不下。 第二章 逆流(一 下) “沒有啊,我總計才當了半年多的兵,除了受傷住院就是在前線跟小鬼子打仗,哪有時間去加入國民黨?”張松齡瞪圓了眼睛,很是詫異地回應。記憶中,紅胡子好像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但上次是在什么時候問的,自己有點兒不太確定。也許間隔時間有點兒太長了,老人家記性不好,已經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解釋一下就清楚了。 “倒是!”紅胡子想了想,笑著點頭。“我都忘了你那個連長是火線提拔起來的了!怎么樣,現在還想回老二十六路去么?!” “想又能怎么樣,人家要不要我還兩說著呢!”一提起這話,張松齡心里頭就感覺好生沮喪。到現在為止,他依舊沒想起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讓彭學文冒著被軍統紀律處分的風險,暗示自己千萬不要再想著回去。而彭學文到最后依舊沒有拗過那個站在陰影里的家伙,居然選擇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死地。 “小東西沒良心!我對你這樣好,你居然還想著回老部隊!!”紅胡子突然生起了氣來,把手中的小記事本兒朝張松齡的大腦袋上狠狠敲了一記,憤憤不平地說道。 “不是一碼事兒!”張松齡給敲得一愣,趕緊揉著腦袋解釋,“我只是說心里頭的感覺,沒說要回去!況且我在八路軍這邊干的時間比那邊還長,回去后人家也未必敢要我啊!” “要是人家敢呢,比如說,比如你的老上司孫連仲再派人來尋你!”紅胡子瞪著眼睛,不放心地追問。 “這不肯能!”張松齡用力搖頭,根本不相信紅胡子所提出來的假設。“孫將軍的老部下又不是只我一個?我這個小連長,哪可能被他老人家天天惦記著?!況且,況且他估計都不知道我還活在世上呢。眼下打光了部隊賦閑在家的軍官那么多,他,他手中有了空缺,還,還愁找不到人愿意,愿意當軍官……” 越說,他聲音越低,心里頭越覺得遺憾。在從彭學文口中得知老二十六重建的那些日子,他還真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孫連仲將軍親自派人帶著信來找他,他該如何回應老上司的邀請。中國人都講究個飲水思源,孫將軍跟他雖然隔得遠了些,可也算是對他有過知遇之恩。畢竟,不是任何學生兵,都有機會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就當上一線部隊的副連長,還兩次獲得寶鼎勛章。 然而,冰冷的事實卻證明,他的這些想法實在過于天真,實在過于拿自己當一回事兒了!這半年多來,除了居心詭秘的中統和軍統之外,似乎沒人還惦記著他。而前者之所以找上他,無非是想把他拉進一個不可預知的漩渦當中。至于后者,想想歸途上那場被伏擊的戰斗,他就覺得毛骨悚然。 如果老茍團長沒有自殺的話,也許會想起我來吧!但是老茍團長死在娘子關下了,用盒子炮里的最后一顆自己打爛了他自己的腦袋,扣動扳機的時候臉上沒帶半點兒猶豫。老茍團長為什么要自殺?張松齡到現在還沒想明白。也不敢去想,一想起來,心里頭就刀扎一般地疼! “我只聽說過缺兵,沒聽說過哪支部隊缺軍官!”輕輕嘆了口氣,張松齡苦笑著補充。“隔了這么久,他們肯定不會再來找我了!再說,我在咱們游擊隊里頭,也過得挺開心的!從前那些事情,只是一段忘不了的回憶罷了!” “嗯,那還差不多!”聽張松齡這么說,紅胡子終于展顏而笑!“你小子如果還惦記著回去,我他娘的就……”頓了頓,他笑著補充,“我他娘的就先揍你一頓,然后讓你把吃我的羊rou全給吐出來!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張松齡也跟著一起傻笑。紅胡子就這點好,身上絲毫沒有當官的架子。無論想什么,都肯跟底下的弟兄說。而大伙心里有什么事情,也不會刻意瞞著他。 “行了,別笑了,我跟你說點兒正經事兒!”笑了一會兒,紅胡子再度撿起小本子,在上面草草畫了幾筆,繼續說道。 “您說吧,我聽著呢!”張松齡探頭朝小本子上看了看,只見到幾個潦草的符號,根本分不清到底代表著是什么意思。 “別看,別看!”紅胡子迅速把小本子向后藏了藏,然后訕笑著解釋,“呵呵,我這個人懶得寫字,記性又差,就自己弄出了這些東西。即便給你看了,估計你也看不懂!” “的確看不懂!”張松齡笑著點頭。紅胡子讀書不多,這是游擊隊里邊眾所周知的事情。事實上,這個時代讀書識字的人原本就很稀少,特別是關外的草原和東北三省,自打滿清入關之后,將近二百年時間里基本上不準漢人進入,讀書識字的人愈發少得可憐! “這是我當年做土匪的時候,跟著我們山上的大當家學的!”紅胡子笑了笑,繼續解釋,“后來大當家帶著隊伍投了張大帥,這份手藝就閑置了。沒想到,到了老時,還能派上其他用場!” “您老還做過土匪?!”張松齡對小本子上的神秘文字的興趣,遠不及紅胡子的個人履歷。愣了愣,本能地追問。 “做過!”紅胡子點點頭,大笑著回應。“在我們老家吉林,當年男的長到你這么大時,如果不敢上山當土匪,就會被人看成沒出息的廢物!不過我才當了土匪沒幾天,山寨就被張作霖張大帥派人給招安了。我也就搖身一變,成了東北軍的士兵,然后又一步步熬成了軍官!然后又過了沒幾天,就是‘九一八事變’。上頭下令不準抵抗,我們又不愿意向小鬼子繳槍,就干脆干回了老本行!再然后,就又遇到馬占山將軍,跟著他***小鬼子。然后,隊伍沒打過小鬼子,馬占山將軍去了蘇聯,我就帶著弟兄們到了草原上……” “嗯!”張松齡笑了笑,輕輕點頭。后面經歷,他以前不止一次聽紅胡子說起過。馬占山將軍在民國二十一年通過詐降的手段騙取了日本人的軍需補給,隨即又豎起抗日大旗。全國各方力量紛紛向馬占山將軍伸出援手,其中就有共產黨的干部。紅胡子就是那時跟共產黨人有了接觸,然后隨著時間推移,跟共產黨走得越來越近,慢慢將手中隊伍變成了共產黨的抗日武裝。 但是他卻有點兒弄不明白,紅胡子特地把自己叫到辦公室里來,說這些陳年舊事的目的是什么?老人家跟自己兩個的確很投緣,但是眼下游擊隊里需要做得事情堆積如山,無論是他,還是紅胡子,都實在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漫無目的閑聊上面。 “莫非是游擊隊的上級,命令他跟我談談這些?”猛然間,張松齡腦海里閃過一絲靈光,臉色立刻變得非常凝重。如果是游擊隊的上級組織命令紅胡子跟自己好好談一談的話,事情可就有點兒麻煩了。畢竟自己曾經做過國民黨的中校,身份容易被人懷疑。 “大不了我走就是唄!”以對方難以察覺的幅度搖了搖頭,張松齡心中暗道。同時,有一股極其酸澀的滋味瞬間從小腹涌到了眼角。‘走,天下之大,哪里又是我的容身之處?南邊不能回,此處不能留,難道我就像入云龍當年那樣,今后做個獨行大盜么?’ 正胡思亂想間,又聽見紅胡子笑呵呵地說道:“不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唉,人歲數大了,說話就難免會啰嗦!咱們繼續說正經的。我想跟你說什么來著?嘶,看我這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