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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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拍了自己一下,他終于想了起來,“那個,那個你不是國民黨員,但,但心里頭,對國民黨是什么感覺!” “沒啥感覺!”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張松齡板著臉回應(yīng),“我平時接觸到的都是普通士兵,里邊很少有國民黨員。” “那你的上司呢,你上司當(dāng)中,應(yīng)該有不少是國民黨員吧!”紅胡子年紀(jì)大了,反應(yīng)稍微有點兒遲鈍,沒能及時察覺出張松齡的情緒變化,繼續(xù)笑著詢問。 “有!很多!”張松齡越琢磨心里頭越不是滋味,索性實話實說,“我的頂頭上司是茍團長肯定是。馮安邦長官和孫連仲長官也是!他們都是好漢子,不折不扣的好漢子!我的老團長帶著我們死守核桃園,全團的弟兄差不多都打光了,他也沒后退半步。馮安邦長官打北平,打娘子關(guān),打臺兒莊,每次親自沖到第一線。最后被小鬼子在炸死了也沒給中國軍人丟臉。還有我的老上司的上司孫連仲,為了抗日打光了手中所有部隊,徹底成了一名光桿司令,我沒聽見他說過一句怨言!他們都是國民黨員,他們這樣的國民黨員,我沒看出有什么不好來!” 越說,他的聲音越高,越說,他越覺得心里頭委屈!國難當(dāng)頭,自己投筆從戎,到底做錯了什么?!國民黨國民黨那邊,有人處心積慮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勢力之大,連老朋友彭學(xué)文最后都不得不選擇了袖手旁觀。到了共產(chǎn)黨這邊,居然還被要懷疑,被猜忌。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到底想不想回老部隊,到底對國民黨有什么感覺?!“你問我對國民黨是什么感覺?我的感覺就是,只要他肯一心一意的殺鬼子,就是英雄好漢。不管他是國民黨還是共產(chǎn)黨,他們至少,都是中國人的黨。在各自的前面,都時時刻刻該擺著中國兩個字!” 最后半句話,他幾乎是從心底吶喊而出,震得窗戶紙嗡嗡作響。紅胡子被嚇了一大跳,趕緊丟開小本子,愣愣地問道:“怎么了?小胖子,你到底怎么了?!我又沒說你打小鬼子打錯了,你怎么突然跟我發(fā)起脾氣來了?!” “我,我……”張松齡又是激動,又是委屈,眼淚順著眼角大顆大顆往外滾,“我跟你發(fā)什么脾氣?!我就是想說兩句實話。你,今天找我談話,不就是懷疑我心里還向著國民黨那邊么?實話跟你說吧,如果國民黨里頭,都是老茍團長,馮師長和孫長官這樣的好漢子,我心里頭還就是忘不了他們!” 紅胡子愣了愣,終于明白了癥結(jié)所在,忍不住搖頭苦笑,“你這個小家伙啊!有這么多心么?我紅胡子是什么人,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清楚?如果我懷疑你,當(dāng)初還用千方百計把你給留下么?彼此結(jié)個善緣,送你高高興興離開,難道你還能腆著臉再找回來?” 話雖然說得不緊不慢,卻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張松齡被問得愣了愣,紅著眼睛嘟囔,“那你,那你今天問我對國民黨的感覺干什么?還要拿筆記錄在小本子上!” “這個……?”紅胡子被問得直撓頭。他問張松齡對國民黨的感覺,是按照慣例必須走的一個程序。畢竟張松齡現(xiàn)在連共產(chǎn)黨員都不是,自己想將衣缽傳給他,中間還隔著好多繞不開的環(huán)節(jié)。 可這些話,他又不能直接跟張松齡說明白。總不能拍拍對方肩膀,開門見山,“嘿,小胖子,紅爺我看好你,準(zhǔn)備讓你接游擊隊大隊長的位置了!為了接這個位置,你得事先做到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那就徹底成了山大王傳金交椅了,甭說上級組織那邊肯定通不過,游擊隊的其他干部戰(zhàn)士,也不可能答應(yīng)。 “那就是你的上級讓你問的,對不對?”見紅胡子的臉上寫滿了尷尬,張松齡立刻又誤會了對方的意思,臉色越來越冷。“信不過我的話,我走便是。何必拐彎抹角這么費勁?!” “你個混小子!”紅胡子被氣得一跳三尺高,掄起小本子,沖著張松齡的腦門拍了過去。“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老子還指望著你給老子訓(xùn)練新兵呢,老子還指望著你給老子當(dāng)參謀呢,老子還指望著你給老子當(dāng)炮頭呢!你走了,老子上哪找這么好用的人去?!甭想跑,你就是跑到天上去,老子也把你給抓回來!” “由得了你么?”張松齡一邊招架,一邊賭氣地大聲反問,“我是國民黨人,我是臥底。我要把你們游擊隊帶到國民黨那邊去!你現(xiàn)在不讓我走,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你有本事就帶!我就不信那個邪了,弟兄們會跟著你走!”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紅胡子體力很快就支撐不住,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粗氣,“老子才不怕。老子當(dāng)年在國民黨那邊官比你還大,最后都跟了共產(chǎn)黨。還怕你個小連副能翻起浪頭來!告訴你吧,老子,嗚嗯,咳咳,咳咳………” 一口氣沒喘均勻,他憋得滿臉通紅,大聲咳嗽。張松齡見狀,趕緊走上前扶住他,用力幫他敲打后背。紅胡子立刻反轉(zhuǎn)手掌,緊緊握住他的左手腕,“胖子,別,別瞎想!今天,今天真的不是上級組織要求我跟你談話的?我,我,咳咳,咳咳………” 看到他眼睛都憋得快從眼眶里凸出來了,張松齡不敢再賭氣,一邊用力幫他捶背,一邊盡量放緩了語氣敷衍,“行,行!咱們別說這些,別說這些!先,先幫你順過這口氣來!來人,外邊有人在嗎,趕緊把疤瘌叔請過來啊!” “別去!”紅胡子大吼一聲,阻止了警衛(wèi)人員的動作。“天,天太晚了,別,別麻煩疤瘌叔了。我,我沒事!真的沒事!” “還說沒事呢,看看你的臉色,都憋成什么樣子了!”張松齡心里著急,瞬間忘記了剛才的種種不快,跺著腳反駁。 無論自己今后留不留在游擊隊,紅胡子都是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長者。大氣,和善,本領(lǐng)一流又肯跟弟兄們打成一片。平心而論,自己當(dāng)初愿意留在游擊隊,完全是因為佩服紅胡子,而不是真的無處可去。如果當(dāng)初換了其他人以游擊隊的大隊長身份挽留自己,自己還真未必肯給他這份面子!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紅胡子將張松齡的手腕抓得生疼,仿佛唯恐他找機會溜走一般,“別去,老毛病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里屋炕頭的箱子里有疤瘌叔幫我配的藥丸子,一會兒找出來吃幾顆就行了。別去找人,也別聲張。咱們,咱們游擊隊里頭,新兵,新兵太多!” 新兵太多,如果作為大隊長的紅胡子身體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狀況,難免會影響軍心。張松齡知道輕重,緩緩點點頭,扶著紅胡子,慢慢向里屋的火炕邊走,“那,那您自己歇歇,我去給您倒點兒開水過來!” “先別!”紅胡子的手指又緊了緊,喘息著回應(yīng),“等,等我把話說完了,你再去!”努力站穩(wěn)身體,他喘息著,將目光對向張松齡的眼睛,“剛才,剛才之所以跟你說那些話,不,不是因為上邊要我問你。是,是我自己……” 又是一陣令人揪心的咳嗽,他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肝五臟全咳碎了從嘴里吐出來。在這時候,張松齡哪還有心思計較誰想問自己對國民黨的印象。一邊替對方捶背,一邊低聲道:“行,行,是您自己要問的。我該不生氣,不該跟您生氣。我給您道歉行不行?!您別咳了,求你,再咳,我就無論如何都得找疤瘌叔過來了!” “別去!”紅胡子又拉了他一把,喘息著強調(diào)。經(jīng)歷了一連串歇斯底里的咳嗽,他的額頭上全是汗珠,臉色也透出了病態(tài)的潮紅,“我沒事兒,真的沒事兒!我今天找你過來,其實,其實只有一個目的!我,我想介紹你,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第二章 寒流 (三 上) “啊!”饒是張松齡在生死邊緣上打過滾,也沒經(jīng)受得起如此大的沖擊,直接張開嘴巴,驚呼出聲。 就在一分鐘之前,他還以為游擊隊?wèi)岩勺约毫耍郎?zhǔn)備將自己從隊伍中清理出去。而一分鐘之后,他卻發(fā)現(xiàn)紅胡子原來是想讓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加入**,成為整個游擊隊的核心。 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著實砸了他一個暈頭轉(zhuǎn)向,讓他在驚呼之后,本能地就想逃避,“我,我,我家是開,開鋪子的,很大很大一個鋪子,比黑石寨縣城里的任何一家鋪子,都,都大,大很多!” “我還當(dāng)過土匪呢!”紅胡子繼續(xù)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鼓勵和期待。 “我,我......”張松齡覺得自己腦子亂得像一鍋熬壞的粥一樣,根本無法正常思考。加入**?可自己連**基本綱領(lǐng)都整不清楚。唯一的印象還是在讀中學(xué)時,聽學(xué)校里的訓(xùn)導(dǎo)官說**要搶了有錢人的東西,平均分配給鄉(xiāng)下的那些苦哈哈。而以自己家里那個雜貨鋪子的規(guī)模,無論怎么算,也不能算到貧苦人行列! 這種遲疑的態(tài)度,讓紅胡子約略有些失望。扶著炕沿兒喘息了一陣,笑了笑,低聲追問道:“怎么?難道你不愿意?男子漢大丈夫,不愿意就直說,別拖拖拉拉的!” 看到對方那張已經(jīng)鍍上了一層淡灰色的面孔,張松齡無論如何都不敢把拒絕的話直接說出來。斟酌了片刻,苦笑著回應(yīng),“您老是出于的一番好心,這點我知道。但,但是我對**一點兒了解都沒有!真的,您甭看我讀過很多書,但是我這個人反應(yīng)其實很遲鈍。當(dāng)年在老二十六路時,就一直沒弄明白國民黨到底是干什么的!等到了咱們這邊,只是覺得和大伙很投緣,也還沒來得及去想什么**不**的問題!” “你這.......”紅胡子氣得揚起手來欲打,看到張松齡坦誠的眼睛,又嘆息著將手臂放了下去,“咳咳,咳咳,這事兒,這事兒不怪你。是我,咳咳,咳咳.........”一邊歇斯底里地咳嗽著,他一邊耐心地跟張松齡解釋,“是我,做事太倉促了。沒想到你是個讀書人,看問題遠(yuǎn)比一般人較真兒!咳咳,咳咳,咳咳......” 聽著那幾乎將五腑六臟撕碎了的咳嗽聲,張松齡心里覺得非常難受。一邊繼續(xù)替紅胡子拍打后背順氣,一邊低聲跟對方商量,“您老別著急,別著急!我真的不是敷衍您!我是不想騙您,才跟您實話實說的。先給我一點兒時間,行嗎?讓我對**多了解一些,再做決定!” “咳咳,咳咳.......”回答他的又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咳嗽,紅胡子彎著腰,喘著粗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不,不是你的錯。是,是我做事,做事考慮,考慮不周全。你,你在這等,等著,等我一,一會兒.......” 推開攙扶著自己的手臂,他努力跳下火炕,踉蹌著走向火炕對面的一個長條三截木頭柜子。顫抖著用腰間取出鑰匙,顫抖打開生銹的銅鎖。俯下身軀,一邊咳嗽一邊在柜子里慢慢翻檢,好一陣兒,才從底層隱蔽角落翻出一個破舊的布包裹來,顫抖著手臂打開,顫抖著,將一本發(fā)了黃的小冊子雙手捧到了張松齡眼前。“這,這本書,你,可先拿去讀,讀一讀!” “行!”張松齡答應(yīng)著,雙手接過已經(jīng)破舊到隨時都可能散架的小冊子。封面上,一行遒勁有力的鋼筆字,立刻映入了他的眼簾,‘**者宣言’ “看!”紅胡子已經(jīng)咳嗽得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只好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dá)自己的意愿。 “嗯!”張松齡不愿再讓老人生氣,答應(yīng)著,翻開了第一頁。依舊是手寫的文字,看樣子,整本宣言都是手抄而成。抄書者的字寫得很有力道,讓張松齡這個曾經(jīng)專門在書法方面下過一番苦功夫的人,都自愧不如。比起抄寫者的字跡來,書的內(nèi)容就無趣的多了,第一句,就把他這個受過正規(guī)高中教育人弄了個暈頭轉(zhuǎn)向,“一個幽靈,**的幽靈,在歐洲游蕩......” 而正文中接下來的內(nèi)容,更令他感覺陌生,甚至陌生到無法引起任何共鳴的地步,“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圣的圍剿,舊歐洲的一切勢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國的激進派和德國的警察,都聯(lián)合起來了。有哪一個反對黨不被它的當(dāng)政的敵人罵為**呢?又有哪一個反對黨不拿**這個罪名去回敬更進步的反對黨人和自己的反動敵人呢?.........” 歐州,距離中國實在太遠(yuǎn)了。在張松齡的印象中,相關(guān)的只有青島港的炮臺、教堂和商店里價格不菲的洋貨。而沙皇這兩個字更讓他感覺疏離,在‘九一八事變’之前,普通中國人印象里最邪惡的洋鬼子,不是東洋小日本,而是俄國大鼻子。畢竟小日本兒那時只占了中國幾個軍港,而沙俄卻從中國掠走了至少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土地!而他的繼承者蘇聯(lián),亦是策動外蒙古從中國分離出去的罪魁禍?zhǔn)祝?/br> 偷偷看了紅胡子一眼,為了不讓對方活活咳死,張松齡硬著頭皮繼續(xù)閱讀,“從這一事實中可以得出兩個結(jié)論:**已經(jīng)被歐洲的一切勢力公認(rèn)為一種勢力;” “現(xiàn)在是**人向全世界公開說明自己的觀點、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圖并且拿黨自己的宣言來反駁關(guān)于**幽靈的神話的時候了。” ......... 依舊非常枯燥,依舊引不起他的任何共鳴,但耳畔紅胡子的咳嗽聲,總算稍稍緩和了些。又偷偷從小冊子上抬起頭,他看見紅胡子蹣跚著,再度走向?qū)γ娴墓褡樱瑥睦镞吤鲆粋€粗笨的小陶罐兒,打開罐子蓋兒,向手心倒了一大把黑漆漆黃豆大小的藥丸子。然后艱難地仰起頭,將掌心處的所有藥丸子一口全吞了下去。 紅胡子老了!真的老了!張松齡為自己的這個發(fā)現(xiàn)而感到震驚,并且心里難過莫名。草原上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游擊隊里貧困的生活,聯(lián)手摧毀了老人的健康,令他面孔粗糙得像塊老樹皮,手指也瘦得如同風(fēng)干后的雞爪。如果是在張松齡的老家,像紅胡子這樣年老體衰的人,早就該躺在床上被兒孫們伺候著休息。而在草原上,紅胡子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把整個游擊隊扛在肩膀上,支撐起來。 張松齡不忍心再看,唯恐再看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沖出門外,把紅胡子的身體情況公之于眾。那樣,對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考驗,隊伍中半數(shù)都是新兵的游擊隊來說,無異于釜底抽薪。畢竟,大多數(shù)新加入的游擊隊員都是慕紅胡子的威名而來,如果讓他們知道在草原上叱咤風(fēng)云的紅胡子,早已經(jīng)變成了隨時都有可能被大風(fēng)吹倒的糟老頭兒,誰也無法預(yù)料他們會做出什么選擇。 輕輕抽了下鼻子,將淌入鼻孔中的淚水強行吸回去,張松齡繼續(xù)翻看手抄本。接下來的文字,他一個也沒看進去。眼前晃動的全是紅胡子那佝僂著不停喘息咳嗽的身影,那雞爪般的手指,那樹皮般的面孔......。 直到紅胡子自己喘勻了粗氣,慢慢走到他身邊,伸手拍打他的肩膀,張松齡才從幻象中回轉(zhuǎn)心神,愕然抬起通紅的眼睛,“啊,您,您不咳嗽了!”。 “藥,老疤瘌雖然是個蒙古大夫,但是,水平卻不是吹出來的!”紅胡子指指放在柜子上的陶罐兒,故作輕松的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