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書迷正在閱讀:不同時期的爸爸回來了、她似皎月[娛樂圈]、神城、葉先生,余小姐、光輝騎士、我成了豪門假千金以后、末世紀元、地獄代言人、團寵小龍女、濟世
“是啊,張中隊長你就別謙虛了!咱們真的需要你來扛大梁。小鬼子都是不肯吃虧的主,這回栽到了咱們手上,肯定會糾集大隊人馬前來報復!”游擊隊的副大隊長呂風也走上前,幫助紅胡子一起勸說張松齡。 “這”張松齡還是有點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紅胡子的安排。到目前為止,他對游擊隊的了解和對周邊環境的了解都非常有限。萬一把新兵訓練的事情弄砸掉,對游擊隊的影響可就大了。 還沒等他說出自己的理由,脖子上掛著一只胳膊的入云龍也湊了上前,抬起手肘往他肩頭上蹭了幾下,大聲說道:“行了,你就別客氣了。當個中隊長有什么好為難的,你看,我不也一加入游擊隊,就當了騎兵中隊的隊長么?你再怎么著也是正規軍出來的,隨便弄弄都比我強!” 第二章 磨劍 (一 下) “對啊,張大哥,你就別推辭了。我們還等著跟你學打槍呢?!”其他幾名跟著張松齡一道在死亡線上打過滾的少年也湊上前,滿臉期盼地央求。連續數天的戰斗下來,張松齡表現已經徹底折服了他們。令他們巴不得現在就開始拜師學藝,以期今后能象前者一樣在戰場上縱橫叱咤。 “我”張松齡依舊猶豫不絕。在特務團當連副時,他背后有團長老茍撐腰,仍然花了很長時間才讓連里的老兵們接受自己。如今到了喇嘛溝游擊隊,既沒有太拿得出手的功勞,也沒有強硬后臺。一下子就進入隊伍的領導核心,面臨的挑戰恐怕會更多。 “就這么定了,男人漢大丈夫,哪那么多婆婆mama!”紅胡子根本不給他第三次推辭的機會,手臂在他肩膀上狠狠勒了一下,大聲宣布,“大伙都聽好了,這就是咱們的第三中隊的張隊長。會打仗,有文化,還特別有擔當。今后誰要想痛快地殺幾個鬼子,就多多向他請教。別抹不開面子,人家可是山東省國立一中畢業的高材生!” “知道了!”人群中,響起一陣熱烈回應。不僅僅因為張松齡為整個游擊隊付出的那些努力,而且因為他的學問。要知道,在草原上,能把初小讀完的,就已經算是文化人。張松齡國立高中畢業,就等同于過去的秀才甚至舉人,無論走到哪里,都理應被高看一眼。 “知道了就鼓一下掌!”紅胡子扯開嗓子,繼續鼓動。唯恐弟兄們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夠熱情,在張松齡心里留下什么陰影。 “歡迎,歡迎,舉雙手雙腳歡迎!”游擊隊員們笑鬧著,用力鼓掌。即便扯動了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也在所不惜。 紅胡子滿意地點點頭,拉著張松齡走向另外一個人,“咱們游擊隊的干部,你以前都見過,我就不跟你逐個介紹了。這位你來認識一下,他是我當年在東北軍中的好兄弟,如今在安恒鹽幫當大掌柜,閻志勇閻老板。咱們游擊隊這回能反敗為勝,可是虧了他趕來得及時!” “久仰久仰!”見有外人在場,張松齡不想拂了紅胡子的顏面。轉過身,以江湖禮節向安恒鹽幫的閻掌柜拱手。 “你別聽老王瞎扯,我就是倒賣私鹽的小販子,哪里稱得起什么大掌柜!”被紅胡子介紹到的人是一位四十出頭的陌生男子,身穿土灰色的對襟棉布大褂,頭戴一頂黑氈帽。乍看上去就像個山西土財主,但一開口說話,聲音里卻透出了濃烈的行伍氣息,“倒是你張松齡的名字,最近十幾天我可是走一路聽了一路。差點兒就沒把耳朵給磨出繭子來!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一睹英雄真容了呢,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你!” “閻老板說笑了,如果您是小販子,這晉冀魯豫四省做鹽業的,就沒一家敢自稱大買賣了!”張松齡又笑了笑,很老練的恭維。同時用眼角的余光再度掃視周圍人群。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當他把偷偷觀察到的結果與先前紅胡子的話結合起來之時,眼前情況就有些令人震撼了。 附近與游擊隊員們站在一起,凡是身上沒帶著傷的,幾乎每人都穿著一件兒土灰色對襟棉布大褂。更遠處還有一些陌生身影正在仔細翻檢每一具鬼子和馬賊的尸體, 也是個個身穿土灰色對襟棉布大褂。兩邊的總人數加起來,足足有三百掛零,已經遠遠超過了游擊隊在未開戰前的規模。 閻老板也為被張松齡的年青和老到吃了一驚,愣了愣,笑著追問,“怎么?張兄弟以前還聽說過我們安恒鹽業?你的話略帶山西口音,難道家中長輩也是走西口過來的?” “我家是在魯南一帶做雜貨生意的,開戰前,每年都往返草原好幾趟!當然不可能沒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安恒鹽業啊!”張松齡搖搖頭,不著痕跡地忽略掉了對方的試探。 “怪不得我一見到小兄弟就感到親切,原來是同行!”閻老板的眉頭輕輕跳了跳,迅速放棄繼續刨問張松齡的跟腳。 “可不是么?我一見到您老這身打扮,就覺得眼熟!”張松齡也悄悄收回觸角,笑著敷衍。 他以前其實壓根兒就沒聽說過什么安恒鹽幫,但是對蒙古草原上的湖鹽買賣卻一點兒都不陌生。據經常出塞的父親和哥哥講,草原深處在一個叫壩上的地方有處大鹽湖。湖水到了晚間,就自動結出雪花一樣潔白的鹽塊來,天氣越冷,鹽的質地越單純。所以做湖鹽買賣的商販,向來都是趕在快入秋時才帶著一車車貨物向草原進發。沿途將貨物賣給塞外的漢人城鎮和蒙古部落,到達湖邊前恰好貨物拋售完畢,只剩下空車。然后將空車裝滿湖面上凝結出的鹽塊,趕在第一場雪落下之前迅速南返。 由于湖鹽的味道和賣相都略強于海鹽,而從湖面上鑿鹽又不需要支付任何成本,所以湖鹽買賣的利潤極其豐厚。基本上一車貨物倒騰出手,一車鹽倒騰回來,就足夠參與者花上好幾年。但巨大的利潤,往往也意味著巨大的風險。做走私湖鹽生意者不但要面對草原上隨時都會降下,足以將行走中的馬匹直接凍僵的暴風雪,還要應付沿途的各路馬賊、王爺私兵和官府稅吏、稅警。久而久之,跑單幫的私鹽販子和小規模的臨時隊伍,就都被淘汰出局。剩下的寥寥幾支則都是本錢足、靠山硬、刀子也絕對夠鋒利的大字號,輕易沒人敢于出頭招惹。 換一種通俗的說法,所謂安恒鹽幫,其實就是一支有深厚背景的武裝走私團伙。專門從事將草原湖鹽走私進關內,順路再倒騰一些尋常商販不敢染指的貴重物資進入草原的買賣。與其他綠林豪杰不同的是,鹽幫不會主動攻擊途中遇到的任何人,也不會仰仗著手中的武力進行搶掠。但如果有人敢主動上門尋釁,鹽幫也絕對不會退縮忍讓。寧可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也要跟尋釁者拼個兩敗俱傷。 所以草原馬賊出動“做生意”時,遇上成規模的鹽幫通常都會主動繞路,以免一腳踢到鐵板上,撈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傷筋動骨。而鹽幫即便規模再大,也不會主動去撩撥馬賊,以防引發所有整個草原綠林道的同仇敵愾之心,最后落個人財兩空。 倒是那些夏天時就進入草原做生意的小行腳商販,最希望南返時能碰到一支鹽幫,死皮賴臉地跟在隊伍后邊蒙混過關。通常鹽幫發現小販子們的取巧行為,也不會強行將其驅逐。反正敢在草原上拖延到秋末才往南返的小販子每年也沒幾個,就算順手做了件善事,給自己和家人都積了一份陰德。 不過今天,安恒鹽幫的行為顯然不符合傳說中的行規。它居然在閻老板的帶領下,與喇嘛溝游擊隊聯手擊潰了應日本鬼子招募而來的各路馬賊!無疑,這種行為破壞了整個走私湖鹽行當與所有草原馬賊之間的默契。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今后安恒鹽幫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樣大搖大擺地往返草原。甚至很有可能被各地的馬賊視為頭號攻擊目標,徹底失去進入草原的資格。 “紅胡子怎么到哪都有朋友?并且個個都是可以替他拼命的交情?!”偷偷掃了一眼游擊隊長王洪,張松齡在心中悄悄嘀咕。先前聽紅胡子說喇嘛溝游擊隊請到了外援,他并沒有感到意外。畢竟八路軍不可能只派一支人馬向草原滲透,友軍情況危險,其他兄弟部隊趕過來幫忙,乃是份內之事,根本用不著大驚小怪。 然而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游擊隊外援居然是一伙恰巧經過此地的鹽梟。更沒想到的是,這伙鹽梟為了幫紅胡子,竟然連自家今后的生意都不顧。寧愿放棄一條商路和每年入賬數千塊的巨大財源。 “這是我們安恒鹽業最后一次來草原上!”仿佛猜到了張松齡在想什么,閻老板轉過頭,很平靜地跟紅胡子告別,“大股東錢賺夠了,不想讓伙計們再冒被凍死在路上風險。所以今后老哥你再遇上什么事情,我即便想幫忙,也不可能趕得這么巧了。老哥你好自為之,有空記得給我托人給我捎信兒,兄弟我會一直惦記著你。如果日子實在艱難,就奪路殺回南邊去找我。兄弟我只要有一口飯吃,也不會讓你老哥的人餓到!” “那我可就記下了!”紅胡子依舊是一幅江湖大豪模樣,對什么事情都看得云淡風輕。“兄弟你走好,有機會記得常來我這邊看看!” “有機會一定會來!”閻老板笑呵呵地拱手。旋即一轉身,沖著所有穿對襟灰布大褂的人喊道:“歇夠了沒有,歇夠了就上馬。把今天的繳獲都給我王哥留下,咱們到小柳樹那兒取了大車,回家!” “是!”對襟大褂們齊聲答應。放下剛剛從日本人身上搜出來的戰利品,飛身跳上坐騎。須臾間,一縷煙塵便從張松齡眼前涌起,滾滾遠去,滾滾掠過草原。 第二章 磨劍 (二 上) 鹽梟們的馬術和組織性俱佳,轉眼間,就在草原上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剛才還頗為喧鬧的戰場立刻顯得空曠了起來,人的遺骸,馬的尸體,還有一片又一片已經開始發黑的血跡,與天空中落下的云影交疊在一起,令從大漠深處吹過來的秋風愈發蕭瑟透骨。 有種蒼涼的滋味,迅速和秋風一道侵入了每一名游擊隊戰士的心頭,令他們的臉色迅速變得肅穆,腦袋也在不知不覺間耷拉了下去。 慘勝,不折不扣的慘勝。當鹽梟們還在時大伙強撐著不去想自家的損失,當鹽梟們離開之后,此戰對游擊隊的打擊,卻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連同鄭小寶這種少年戰士在內,喇嘛溝游擊隊只剩下的四十八人。而在此戰之前,他們的規模已經接近兩百。前后加起來不過短短五天時間,原本兵強馬壯的喇嘛溝游擊隊就犧牲了四分之三。并且剩下的人當中還有一大半兒負了輕重不同的傷。如果類似的戰斗再來幾次,游擊隊還有沒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們不怕死!既然已經扛起了槍,他們對死亡早已有準備。但是這卻不意味著他們對戰友倒在自己的身邊無動于衷!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會考慮自己和所在隊伍的前途與未來。當他們將注意力從勝利的喜悅轉向自身現狀,沒有人還能高興得起來。即便象入云龍這樣天生無所畏懼的,情緒都變得十分低落。穿著破皮靴的腳在草地上擰來擰去,一會兒就在身邊擰出了三、四個丑陋的土坑。 唯一看似沒受到周圍氣氛影響的人是紅胡子,只見他松開攬在張松齡肩膀上的手臂,三步并作兩步跳上了一個繳獲來的炮彈箱子。手臂用力在半空中虛劈了一記,大聲問道:“都怎么了?打了勝仗怎么反而一臉晦氣相?想哭是么?想哭就給老子大聲哭出來。反正這附近也沒有外人,誰也不會笑話你們!“ “王隊長…….”幾個在戰斗中失去至交好友的游擊隊員們再也忍不住,轉過身去,肩膀上下聳動。更多的戰士卻抬起發紅的眼睛,訕訕地苦笑,不敢繼續先前的幼稚舉動。 “都給老子轉過身來!”紅胡子厲聲斷喝,臉色驟然轉冷,“要哭,就別躲著藏著,就站在老子面前哭,讓老子親眼看看你現在的窩囊相!” “王…….”正在嚎啕的游擊隊員們愕然轉身,瞪著淚眼看向平素待大伙寬厚和氣的王隊長,不知道對方的態度為何突然變化得這么快! 雖然哭聲已經嘎然而止,紅胡子卻依舊不想放過他們,繼續冷著臉低聲咆哮,“怎么不哭了?!哭啊,繼續哭啊!看你們能不能把死去的弟兄哭回來!看你們的眼淚能不能把小鬼子沖進大海里頭去!哭啊!繼續哭,你們怎么不哭了?老子還沒看夠呢!那些死去的弟兄在天之靈,也沒有看夠呢?!” “不是…….”“我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心里頭有點難受!”“您別生氣,我們一會兒就好!”游擊隊員心中的悲傷被紅胡子的怒吼打斷,迅速用手在臉上抹了幾把,委委屈屈地回應。 “難受,老子就***不難受么?!”紅胡子咬牙切齒,兩只眼睛瞪得宛若銅鈴,“告訴你們,老子比你們任何人都難受,老子比你們任何人都想哭。老子想哭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子在第一名弟兄倒在身邊時,就想哭。老子在小鬼子倉皇逃竄時,老子就想哭!老子自打被小鬼子象趕鴨子一樣從奉天趕到這里那會兒,就一直想哭。老子看到一個鍋里撈干飯的弟兄們一個接一個個在身邊倒下,就一直想哭!” 不但剛才抽泣的游擊隊們豎起了耳朵,其他戰士的注意力也被紅胡子的話所吸引,暫時忘記了失去戰友的悲傷。 在他們驚詫的目光里,滿臉滄桑的紅胡子抬手抹了下眼角,決絕地搖頭,“但是,老子就是不哭!老子要把眼淚攢著,攢到小鬼子滾回老家那天,提著酒瓶,在死去的弟兄靈前去哭。老子要告訴他們,老子沒給他們丟人。老子在最困難,最艱險的時候,都一直笑著干小鬼子。老子到那時才有哭的資格,老子到那時候,才會一邊哭,一邊告訴他們,爺們,咱們這一仗贏了!小鬼子滾蛋了,你們的血沒白流!!” 稍稍頓了頓,他繼續低沉地怒吼,聲音不算高,卻蓋住了草原上的一切嘈雜,推平了每個人心里的憂郁,“我知道,這次戰斗咱們游擊隊對損失很大。但是,咱們也讓馬賊和小鬼子們碰了個頭破血流!前前后后二十多家馬賊,上千名土匪,都沒從喇嘛溝附近撈到一點便宜走。咱們以一支不到兩百人的隊伍,打敗了幾乎同樣數量的鬼子,十倍余自己的馬賊,這一仗,咱們贏得干凈利落!” 戰士們靜靜地看著紅胡子,滿是硝煙的臉上除了悲傷之外,涌起了更多的自豪。正如對方所說那樣,這一仗游擊隊雖然打得非常艱苦,但贏得也非常漂亮。喇嘛溝附近的漢人墾荒者和蒙古牧民都沒有受到太大波及,馬賊們也始終沒能攻入游擊隊的營地。相反,在得到鹽幫的意外支援后,游擊隊趁勢反擊,將二十幾家馬賊全部打成了驚弓之鳥。不經過三五年功夫休養,根本沒膽子再踏入游擊區半步! “我知道大伙為游擊隊的前途擔心。但是,老子可以在這里向你們保證,不出半年,咱們喇嘛溝游擊隊就會重新恢復當初的規模,并且會更強大,更有攻擊力。老子不是騙你們,老子用不著騙你們!當年老子帶著十幾名殘兵敗將,都能把咱們游擊隊發展到將近兩百人的規模,能夠成為小鬼子的心頭大患。老子如今有你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弟兄在,還怕重建不起隊伍?!你們誰要是不信,盡管站出來跟老子打一個賭。半年之后咱們游擊隊沒恢復原來的模樣,老子就把隊長位置讓給他來做。誰賭,趕緊給老子站出來!”一邊說,他一邊將手伸向弟兄們,做出誠懇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