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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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這般不小心!”陸明不得不蹲下來,將柳晶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半背半拉著她繼續往前走。“我扶你去車站,一會兒,跟彭學文他們問問,看有人帶膏藥沒有?張松齡,麻煩你幫我扛一下行李!” “唉!”正百無聊賴的張松齡答應一聲,愉快地上前拎起了陸明的隨身包裹。昨天因為臨時改變主意準備去南京,他遭到了以方國強為首的眾血花社成員一致冷落。而彭薇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從套房里間畫完妝出來后,就沒跟他再說過一句話。 這讓張松齡感覺很郁悶,幾度想找彭薇薇質問,她先前那些話,是不是只為了欺騙自己,好讓自己投他哥哥一票。可話到了嘴邊上,又唯恐知道答案,只好一個人偷偷地苦惱。 幾個年長的哥哥jiejie,盡管將張松齡的境遇看得很清楚。卻都懶得再搭理他,幫他解決成長中必然會遇到的煩惱。只有柳晶,也許是出于同病相憐吧,還拿他當個小弟弟般呵護著。今天早晨起來給大伙送行,也是柳晶一直跟他走在一排,緊緊跟著陸明的腳步。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一邊走,隊伍最前面兩個人的話,一邊不住地往張松齡耳朵眼兒里鉆。“以后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要多留神。彭學文那家伙不可靠,張松齡年紀又小,幫不上你。到了南京后,記得給家里發電報。如果可能,給我也發一封!我家在北平有個遠親,在洋行里做事。等會兒我把他家的地址寫給你!” “你,你就不能跟張松齡學,陪著我回南邊么!”柳晶一邊裝作很痛苦的呻吟,一邊以極低地聲音趴在陸明耳邊祈求。 “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方國強說得好,如果想退縮,借口總能找得到。我今天退了,以后肯定也會退!”陸明的話說得很硬氣,語調卻帶上了幾分南方學子特有的柔軟。 “那,那人家今天送走你之后,怎么回去。人家的腳傷得這么厲害…..”柳晶幽幽地嘆了口氣,趴在陸明耳邊,幽幽地道。 “我,讓我想想!”這個問題很難,長手指陸明當時就被問住了,皺著眉頭,苦苦尋求兩全之策。 “這個柳姐,真夠精的!陸大哥遇到她,日后不知道有多少苦頭要吃!”將二人的rou麻對白全聽在耳朵里,張松齡在背后偷偷地吐舌頭。兩相比較,彭薇薇就顯得愈發單純可愛。只是,如果彭薇薇也如柳晶一樣向自己撒嬌的話,自己說不定也會像陸青一樣…… 正羨慕間,耳畔突然傳來幾聲脆響。像是過年時的鞭炮,只是略微有點兒急,有點兒脆。然后,他就看見一朵碩大的血花,從長手指陸明的背上綻放開來,紅彤彤的,亮得扎眼。 “陸明,陸明,你怎么了,你別嚇唬我,別——啊——”柳晶顧不上再裝瘸腿,雙手抱住搖搖晃晃的陸明,凄厲的大叫。隨后又是幾聲脆響,同樣的血花,妖艷地在她頸子上,后背上,大腿上綻開,噴出一團團紅色的霧氣。 “砰砰砰,砰砰砰……”‘鞭炮聲’還在繼續,張松齡已經徹底嚇呆了,一手拎著行李包,僵立在原地。“這是做夢,一定是做夢!”他拒絕相信看到的一切,本能地選擇逃避,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從噩夢中醒過來。 他看見田青宇從自己右側沖過,試圖用身體護住急著去拉柳晶的韓秋。但是,卻什么都沒有擋住,與韓秋相擁著,在晨光中一圈圈旋轉,二人渾身上下,都開滿了耀眼的紅! “跑啊,快跑啊!”老大哥周玨沖了上前,推了張松齡一把,卻無法將他從“夢魘”中拉出來。渾渾噩噩地,張松齡的目光追趕著周玨,看見他推了李迪一把,又跑過去推同樣已經嚇傻了的方國強、彭學文.......。看見他像教堂里十字架上的基督一般,張開雙臂,迎著遠處的槍聲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中國不打中國人。愛國無罪,抗日無罪!中國人不打…….” 又是一排無情的槍聲響起,周玨的身體晃了晃,布滿了彈孔。但是他兀自不愿倒下,繼續張著雙臂,大聲疾呼,仿佛這樣就能護住身后所有同伴,“大伙快跑,快跑啊,你們快跑啊——” “快跑,快跑啊!”不知道誰又拉了張松齡一把,將他拽了個趔趄。隨后,他開始拼命地跑。不管倒在血泊中的柳晶,不敢再看陽光中張開雙臂的周玨,撒開腿,沖著遠離槍聲的方向,沒命地奔跑。 跑了幾步,他看見一個來自北平的學子在自己前邊偏左的方向倒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名女同學,后背被子彈擊中,倒在血泊當中,卻沒有立刻死去,用雙臂支撐著身體,艱難地繼續爬行。再然后,是第三名同學,第四名同學,第五名…… 忽然,他的腿絆了一下,踉蹌著摔倒。翻滾了幾圈,他看見彭薇薇,正躺在自己身旁,已經昏迷了過去,姣好的面孔上染滿了血跡。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力氣,他大叫著跳起,抱住彭薇薇,撒腿奔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樹林,然后像一頭麋鹿般,不管林中的陷阱與埋伏,跌跌撞撞地朝更遠的地方跑去,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整個樹林,迅速被晨光籠罩。光怪陸離的夢境當中,仿佛有無數精靈在低低的吟唱: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 鮮花掩遮蓋著志士的鮮血。 為了挽救這垂危的民族, 他們正頑強地抗戰不歇。 ……… 先是女聲,然后是男聲,然后是無數男女齊聲合唱。匯聚成這個時代最宏大的旋律,在晨曦中,大聲,盡情地吟唱。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 鮮花掩遮蓋著志士的鮮血, 為了挽救這垂危的民族…… 第三章 山南山北 (一 上) “張小胖兒,你昨晚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以為你會來問我,點著燈等了你整整一個晚上!” “張小胖兒,昨晚我真的不是受了我哥哥指使才跟你說那些話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人家,人家真的喜歡跟你在一起!” “張小胖兒,你也喜歡我嗎?“ “張小胖兒,如果我臉上的傷落下疤,你還會喜歡我嗎?!“ “張小胖兒,你怎么哭了?別哭,我一點兒都不疼!” “張小胖兒,抱緊我,抱緊我,不要放手,不要放手…….” 當那個噩夢般的早晨宣告結束,張松齡已經翻過了整整一座大山。再也聽不見背后混亂的槍聲,同學們也都不知道跑到了哪個方向。只有彭薇薇,依偎在他懷里,不停地跟他說著話,借此對抗越來越沉重的睡意! 與他們兩個剛剛結識的情況恰恰相反。這回,大部分時間都是張松齡在傾聽,只有在必須回應的時刻,才啞著嗓子插上一句。仿佛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給張松齡般,彭薇薇跟他說了自己過去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的母親在彭家其實沒有名分,而彭學文是所有同父異母兄弟姐妹當中,唯一拿自己當親人看的一個,都斷斷續續地說給了張松齡聽。“張小胖兒,你也別怪我哥哥!他那人從小被我爸爸慣壞了,事事兒都想拔尖兒。他其實,他其實沒什么壞心眼兒!” “我不怪,我不怪,你不要睡著!薇薇,再堅持幾分鐘,再堅持幾分鐘。馬上既要上大路了,我帶你去找醫生,我帶你去找醫生!”張松齡強忍眼淚,大聲回應。“不要睡,我不準你睡!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 “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 “別睡,別睡,快看,快看,你哥哥來了。你哥哥來了!” “你不要睡啊——!” “啊——啊——啊——” 大路,已經近在咫尺。懷中的人,卻永遠的睡著了。緊蹙在一起的雙眉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焦慮。仿佛真的在擔心自己臉上的傷治不好,就會被張松齡拋棄了一般。 張松齡不甘心就這樣放手,抱著彭薇薇的遺體,繼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從早晨走到中午,又從中午走到日落。途中經過了好幾個只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試圖找人問問哪里有大夫,最近的縣城在什么方向。卻沒有人肯給他指引,相反,那些衣衫襤褸的村民們拎起木棍草叉,像防備瘟疫一般,堵在各自的家門口,滿臉警惕。 張松齡沒精神跟這些人較勁兒,抱著彭薇薇,繼續跌跌撞撞地向前。直到懷中的人已經冷得像一團冰,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夜已經深了,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天下來,到底走了多遠?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身在何處?舉目四望,只看見一座頗為巍峨的大山,還有無邊無際的林海。山腳下,是自己來時的道路。上面看不見任何馬車的痕跡,側耳傾聽,空氣中也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聲音。 在這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與彭薇薇長相廝守,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帶著幾分瘋狂,他尋了個向陽的山坡,用手指和樹枝并排挖了兩個土坑,一個放進了永遠不會再感覺到痛苦的彭薇薇,另外一個準備留給自己。當將最后一捧泥土蓋住了彭薇薇墳塋時,他又突然不想死了。雙手抱著膝蓋,對著眼前的孤墳,放聲大哭。 他恨,恨今天早晨那些埋伏在火車站附近的那些人,陰險殘酷,居然對一群手無寸鐵的學生開黑槍!他恨,恨彭學文胡攪蠻纏,耽擱了血花社的行程,將大伙一步步推入了陷阱!他恨,恨方國強非要堅持去北平,導致大伙一早起來去趕什么軍列!他恨,恨周玨沒有擔當,明明可以一句話就讓大伙掉頭回南方的事情,偏偏弄得如此復雜!他恨,恨大包大攬的田青宇,明明火車線已經斷掉了,偏偏去逞能去找什么車馬行!他恨,恨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遇到的所有人,更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