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崔玄把定國公府的一灘事忙好了,抽出時間分析了紀博和白氏。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特別是白氏,這段日子件件事情都在挑戰鄭氏的神經,這樣的做法完全不符合白氏的作風。白家雖然有白旭,但想要和鄭家相爭怕是不夠格。 而紀晨雖然有著世子之位,卻虛的很。特別是現在,紀晨和二皇子的事情鬧出來,鄭家對紀晨猜忌日重,防紀晨如防狼。這樣的情況下,紀晨可謂四面楚歌,步步驚心,白氏不縮著尾巴做人,卻是耀武揚威,恨不得時時刻刻的挑戰著鄭氏本就沒多少的耐心,她這樣做到底有什么好處? 崔玄細細的想著,前前后后,不放過一件事,半響,他拍了一下桌子,眼睛瞇了起來。一直以來,他都被自己所知道的“真相”給迷惑了,白氏是個好母親,能為兒子豁出命去,忍常人所不能忍。她對紀晨所作所為不就是以前對著紀安一樣,反間,挑撥,拉攏。 白氏一開始認為紀晨是她的兒子才如此的對著紀安,可若是反過來,紀晨不是白氏的兒子呢?崔玄越想越覺得對,怕是當年白氏知道的真相只是一部分,而紀博知道一部分,或是他們其中搞錯了,錯把自己親生孩子認錯了。 而前世,紀博在大皇子奪位的時候就已經生亡了。白氏怕也是不知真正的實情,錯害了紀安。崔玄一想到前世紀安是死在自己母親手里的,就忍不住心中難受,那樣重情誼的紀安,死在他一直尊敬的母親手里,這是何其不公! 崔玄壓下自己的猜測,告訴自己,或許自己這次猜錯了。他情愿白氏和紀安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紀安前世最大的痛苦竟然是他親生母親給與的,這樣的事實,崔玄從心底里抵觸。 紀安一直興致勃勃的要好好的在他師兄面前表現表現,希望能把自己府里的事情給查清楚了。于是,時不時的就會露出他正在努力的干了什么事情。雖然很努力的表現出自己只是無意說說,但求表揚求贊同求佩服的小眼神就沒斷過。 崔玄卻是一反常態的告知紀安,因為他是個新人,要在禮部好好表現。所以紀府里的事情他就可以放手給自己了,男子還是要以事業為重的。紀安傻眼了,這節奏不對啊,他師兄這是犯傻了嗎?去禮部拼事業,是準備讓他做那樣熟知典禮禮儀的老學究,還是悶聲不吭氣,專門等三年科舉時候威風一把的老酸腐。 紀安再三抗議,他現在已經正式上崗且經過實習已經能很好的適應工作崗位了。作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有斗志有夢想的四有青年,他要發揮舍己為人的精神,把禮部升遷機會留給那些幾十年未挪動位置,兢兢業業奉獻到老的同僚們。 崔玄被紀安噎的半死,頭一次發現紀安嘴巴太貧也不是好事。于是,崔玄發揮大師兄的權利,直接讓紀安接手他手上的活計,不要光拿響不干事。紀安迫于崔玄的yin威,只得委委屈屈的從了。接手了崔玄在禮部和私底下的買賣生意,忙得團團轉,倒是自己府里的事情沒時間去注意了。 而沒過兩個月,紀府就出了一件大事,紀晨騎馬受驚,摔下馬來,斷了左腿,還臉上也跌破了一大塊。紀安聞訊趕回府里,得知太醫診斷,紀晨的腿接上去以后,怕是一個不好就得有些跛,臉上的傷好了怕是也會留疤。 紀安聽了很茫然,破相就意味著紀安怕是以后混不成四品以上的官了,且和德順公主的婚事也會有所變動。畢竟,做駙馬最少得健健康康,四肢健全。紀晨成了跛子又破了相,德順公主這樣的天之驕女會愿意下嫁? 紀博也好像老了好幾歲似得,紀安瞧著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怕是也動了真怒。畢竟,紀博一直把紀晨當做自己的繼承人來看待,為紀晨算是費盡了心思,眼看著這么多事情過去了,最后卻毀在了一次意外之上。 馬驚,紀府一直對外宣稱是意外。紀安卻知道事情絕對不會那么簡單,因為他回府就沒瞧見過鄭氏。鄭氏作為當家主母,這個關頭,在外人眼中她可是紀晨之母卻沒出現,紀安的心中閃過不妙。 紀晨昏迷未醒,白氏不見蹤影,紀老太太回集福堂休息去了。紀安往鄭氏留園趕去,不管如何,鄭氏是他的母親,這個時候,他總是要護她一護,保她一條命的。 鄭氏在屋子里,紀安進了留園就發現了許多生面孔。與鄭氏形影不離的宋嬤嬤也不見了蹤影,紀安一看這樣的情形,心不住的往下沉。到底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紀安壓下心中的煩躁,去了鄭氏身邊。 鄭氏的臉色并不好看,神情有些慌張,瞧見來人是紀安,像是有了些主心骨似得。眼睛泛紅的對著紀安說道:“安兒,我,”鄭氏對著紀安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四下無人,紀安也不顧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太太,這次二弟的事情,是你做的?” 鄭氏一慌,抬起頭來,對著紀安解釋道:“你姨母和我說只是毀了紀晨的好樣貌,斷了二皇子的念頭,也能斷了紀晨尚主的可能。可我萬萬沒想到,會讓紀晨變成跛子,成了個殘廢。我只是讓人稍稍的在他的馬上動了動手腳,在一路上放了些碎片,紀晨騎術一直很好,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這些日子眼瞧著紀晨的前程越來越好,心中就越來越不甘。正好二皇子對著紀晨戀戀不忘,鄭后越發對紀晨厭惡。這個時候,范雨嘉給鄭后獻計,說是只要毀了紀晨的容貌,二皇子自然不會在有別的心思,且紀博疏遠鄭家,鄭后也十分的不滿,想斷了紀晨和德順的婚事來敲打紀博,這才讓鄭氏下手。 本來,鄭后是想向以前那樣,讓鄭氏身邊的下人動手,但自從那次私自下藥被白氏鬧到鄭氏面前。鄭氏自認丟盡了臉,和鄭后說了好一通,鄭后現在也不太好直接的指使鄭氏身邊的人,干脆讓鄭氏出手。 鄭氏心中一直有怨恨和不滿,鄭后一提,她想想也就同意了。這才設了局,讓紀晨驚了馬。不過,后果比鄭氏想得要嚴重的多。紀博更是少見的雷厲風行,直接在她面前打殺了幾個參事的下人,連宋嬤嬤也被打了個半死,拖著送回了鄭家。 完全是一副要和鄭家撕破臉皮的樣子,如此的后果,讓鄭氏心慌了。瞧著紀安,像找到了依靠。 紀安聽著,憋住氣,臉色難看的說道:“太太,我對你說過什么?二弟對你有什么不孝順的地方嗎?你到底記不記得你是紀家婦?二皇子如何,與你我何干,是紀晨和他藕斷絲連,還是紀晨勾勾搭搭,不知廉恥的糾纏于他。鄭后遷怒于他,他又得和誰伸冤。你下手之前,就沒想過,驚馬無法控制,一個不慎就是人命關天。紀晨真的為此去了,你晚上可還能睡的安穩?我原先認為太太雖然有些蠻橫,可貴在心善磊落,可現在看來,你與那些蛇蝎婦人也并無其他區別。你怎么就忍心對你養了十五年的孩子下手,血緣重要,可這十五年的感情就是假的不成。” 鄭氏還是第一次瞧見紀安發火,紀安對于她一直地淡淡的,客氣有余,近親不足。她從來不知,自己的兒子還有如此尖銳的一面,把她的軟肋戳得血淋淋的。 鄭氏被紀安說的惱羞成怒,氣急道:“好,好。好人都是你們,我是惡人,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若是紀晨真的尚了公主,你以后還怎么做世子?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以后受紀晨的眼色過日子?” 紀安的眼眸發黑,冷冷的瞧著鄭氏:“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替旁人背因果。太太,你可知,你的好jiejie,在三年前就給我下了絕嗣藥,我這輩子極難有子嗣。就算我得了爵位,以后,這紀府滿門子孫,都不會有我的血脈。你說,我的好姨母如此對我,我該怎么感謝她?” 鄭氏聽到紀晨的話喉嚨發癢,滿臉的震驚,大大的眼睛中滿是迷茫,好似紀安的話她聽不懂一般。半響,她眼前一黑,腳下發軟,就一頭往前栽了下去。 紀安扶住她,叫了人進來,把鄭氏扶到床上。 第65章 焉知 紀安也是從上次紀晨的事情中確定他這藥是鄭家下的,只不過礙于鄭氏,不太好說話。紀安從心底里是恨極了鄭家的,他可以安慰自己是個同以后本就不會有孩子,可這不代表他就能原諒害他的罪魁禍首。 他不告訴鄭氏,是因為他看到鄭氏的處境艱難。紀博沒有真心對她,紀老太太不喜歡她,白氏又處處算計她。鄭家是鄭氏能在紀府立足的保證,他雖然對鄭氏沒什么感情,可卻不能否認鄭氏生下了自己。對鄭氏,紀安即使知道自己做不到千依百順,孝順聽話,可也不希望她因為自己和鄭家鬧翻,那樣,無情的夫家,黑心的娘家,鄭氏又情何以堪。 可現在他后悔了,鄭家,他真的看錯了,也太天真了。原以為鄭氏出自鄭家,和鄭后一母同胞,血濃于水,看著以往鄭家的行事,也頗為看顧鄭氏。沒曾想,他們對鄭氏也不過如此。 紀晨再怎么樣也是紀博的親子,是紀府的繼承人,鄭氏出手,紀晨若是有事,紀府上至紀老太太,下到白氏,如何肯放過鄭氏。鄭家現在自顧不暇,鄭氏在紀府之中度日,只要紀老太太真的動怒,有紀博的支持,一個婆婆,還真收拾不了鄭氏嗎? 反之,若是紀晨沒事,那鄭氏和紀晨也是積了仇怨。以后,鄭氏每每看到紀晨,都要想過自己害過紀晨,焉能不怕紀晨報復,依著鄭氏的要強和霸道,怕是先下手為強的多。如此一來,紀府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是跑不了的了。他作為鄭氏的親子,鄭氏和紀晨水火不容,本就不對付的立場,怕是就得兄弟反目了。 鄭后恨紀晨帶壞了她的兒子,不舍得生自己孩子的氣,就把氣撒在了紀晨頭上。紀安陰暗的想到,怕是鄭后最想的還是自己親自動手出氣,不過,礙于二皇子,這才讓鄭氏頂缸。紀晨真有個萬一,鄭后完全能推給鄭氏,說是紀府的嫡庶之爭引起的,到時候,即使鄭氏是二皇子的姨母,就能讓二皇子不記恨了嗎?而他,也的背上殘害手足的名聲。 外面現在紀安不用去打聽就得知道,一定會傳出是他下手害的紀晨。上次白氏鬧出下毒的事情,鄭后就已經明白,自己看明白了鄭家對他做的齷蹉事。心中怕是忌憚于他,正好紀博又不能為她所用,干脆就毀了紀府。一個殘廢毀容的世子,一個背負殘害世子的庶子,紀府的兩個兒子,都會毀于這次的事情。 紀安心中對著鄭家從沒有過的齒冷,鄭氏,原來子自己心中,只覺得鄭氏雖然霸道,可勝在磊落,敢愛敢恨,不屑于下作手段??涩F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鄭氏比起白氏是稍稍少了些陰謀詭計,可卻是十足的狠心和冷血,這倒是繼承了鄭家人的基因。 在紀府這幾年,他是親眼瞧著紀晨和鄭氏如何母慈子孝的,紀晨對著府里的任何人都沒鄭氏上心。即使在知曉身世之后,紀晨對著鄭氏還是很有感情的。從沒有傷害過鄭氏,甚至,對著鄭氏比白氏更有孝心。 就是如此一個讓鄭氏以親子待了十五的孩子,鄭氏下起手來也不手軟。驚馬,毀容,鄭氏生于豪門鄭家真不明白一個男子相貌是不重要,可想要成為天子重臣,毀容就萬萬不行的嗎?紀晨有多驕傲鄭氏能不清楚,生生斷了紀晨的前程,掐斷紀晨的至上青云的翅膀,讓一直高高在上的紀晨落在泥里,這何其殘忍和冷漠。 從一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子轉眼間就成了毀容跛腿之人,不管是旁人的惡意的幸災樂禍,還是善意的憐憫同情,對紀晨這樣的人來說,不如殺了他痛快。鄭氏真的不清楚嗎?不,鄭氏是清楚的吧,可她被仇恨沖昏了頭,想要讓白氏痛苦,更怕有一天,她若不出手,自己會處于不利位置。 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沒信任過紀晨對她是真孝順,也沒信過。因為她的人生信條怕中對于利益爭奪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如當年的白氏,鄭氏真的不知道鄭家下手暗害身懷六甲的白氏嗎?鄭家在紀府手段多多,鄭氏一點都不知情嗎? 紀安這一刻,心中深深的涌現出一股冷氣。他不禁想到,因為他是鄭氏的孩子,是鄭氏利益的維護者,所以鄭氏對他很好??捎幸惶?,當他妨礙到了鄭氏,那紀晨的今日是否就是他的明日。 這一刻,紀安這近一年來稍稍為鄭氏待他的溫柔而動搖的心卻再次堅硬起來。紀安告誡自己,白氏的一次教訓就夠了,不要再把自己的感情放了那么低,那么廉價,鄭氏,他只當她是生他之人,以后奉養于她,讓她衣食無憂,不受人欺負就可以了。其他的,這輩子,他是不準備去嘗試了。 而凝翠園,白氏跪在蒲團上敲著木魚,屋子里除了陶嬤嬤沒旁人。自從上次紀晨的事情出了之后,白氏就被解禁了,小佛堂也不用呆了,雖然不可以出府,可也回了自己的院子,日子過的倒是平靜。 紀博踏進院子里就聽見一陣木魚聲,陶嬤嬤瞧見了紀博給紀博請安,被紀博打發出去了。白氏對于紀博的到來恍若罔聞,繼續瞧著自己的木魚,等一段經書念完了之后,這才起身拜了拜菩薩。 紀博看著白氏,眼神復雜,開口道:“阿蓮倒是開始信佛了,不過,陰私報應是身后之事,我倒是不信的。阿蓮,紀晨雖然是鄭氏的孩子,但他也是我的孩子。你應該清楚,我的底線之那兒,你越界了。” 白氏卻看也不看紀博一眼,只是嗤笑一聲,也不接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我以前是不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但后來我信了,我心懷歹念,所以,菩薩都報應在我了最親的人身上。這些日子,我吃齋念佛,天天拜著菩薩,雖然心中出了些郁氣,可卻一直問著菩薩一個問題?!?/br> 白氏抬眼瞧著紀博,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道:“侯爺,你可知我要問菩薩的是那句話?” 紀博聽著白氏的話,臉色不變,只是語氣更淡了些道:“阿蓮,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捎械臅r候,往往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