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紀老太太瞧著自己的侄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這么不行?安哥兒本來該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這是紀府欠他的,他爹欠他的。要不是博兒糊涂,安哥兒前程大著呢。現(xiàn)在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名額,憑什么不行。蓮兒,你啊,就是膽子太小,瞻前顧后的。你和安哥兒已經是鄭氏的眼中釘rou中刺了,以為你老老實實的巴著她,壓著安哥兒不上進,人家就會放過你?” 白蓮說道:“姑媽,我自然是心里有氣的,可大局已定。不說太太的娘家鄭國公,就是她親姐皇后娘娘,又哪是我能惹的起的。皇上對著皇后情深意重,屬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為儲的意思朝廷上下又有誰不知道。世子是二皇子的伴讀,他們又是表兄弟,以后,世子的前程大著呢。” 細細瞧著紀老太太的神色,白蓮接著說道:“我這輩子沒什么指望了,就一個安哥兒,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平平安安就行了。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都已經成了過眼云煙。太太就是再看我和安哥兒礙眼,可這些年我安安分分,安哥兒也沒大出息。就是為著名聲,為著府里,太太和世子以后也要對著安哥兒看顧一二。” 紀老太太不是一次聽白蓮說這話了,對著白蓮語重心長的說道:“蓮兒,你錯了。鄭氏要真顧著名聲就不會嫁進來,而是剪了頭發(fā)做姑子去了。她和晨哥兒越富貴,以后,你和安哥兒日子越難過。女子的嫉妒心你我怎能不清楚,要是她真的能容得下安哥兒。也不會在你的安胎藥上下紅花,安哥兒也不會這么大了,還在府里跟著舉人認著字。” 白蓮卻是急了,對著紀老太太說道:“姑媽,我知道您是為了安哥好。可安哥兒本就身份尷尬,再頂了府里的缺,不是戳了世子的心窩嗎?現(xiàn)在好不容易,外面才沒了那些風言風語,要是府里再來這么一出,世子心里能不記恨安哥兒嗎?畢竟,以后這府里當家的是世子。安哥兒就是個庶子的命,您非得讓他享嫡子的福,這是禍非福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位置,他是庶子,就該做庶子該做的事情。不然,這不僅是他的禍事更是府里的禍事啊。” 紀老太太看著白蓮,又氣又嘆,半響,才說道:“蓮兒,你記著,人這一輩子,三分命天定,七分人自掙。即使安哥兒不能繼承侯府,但他也不能寄人籬下,凄凄慘慘的過下輩子。我就不信了,他老子能白身打下這如今的錦繡前程。天下之大,他奮力一搏,難道不能有一塊立足之地?” 瞧著白蓮還要說什么,紀老太太不耐煩的說道:“好了,這段時間你去后院的小佛堂替我抄抄《金剛經》。馬上到你爹的忌日了,你就呆在佛堂不要出來了。府里的事情有我在,你就別管了。” 說到自己的爹,白蓮眼睛紅了,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而另一邊,紀安剛剛起床,梳洗過后,桌上已經擺滿了吃食:蜜汁桂花藕,香酥蝦球,冰糖燕窩,胭脂米紅棗粥,涼拌熏rou絲,三鮮干絲,糖汁饅頭,豆腐皮素包子,還有十二樣菜炒制而成的什錦小菜…… 紀安第一次瞧著的滿桌子的美食時,心里的得意勁就別提了。吃了三年,現(xiàn)在對著這些吃食,紀安已經能很有風度禮儀的下筷了。并且,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他的食欲還不怎么好。 飯還沒吃完,小廝立冬就疾步走了進來。紀岸瞧著他的神情,對著屋里的人揮揮手。屋子里就剩下他們兩個了,立冬是家生子,爹是前院的管事,娘是老太太屋里的粗使婆子,家里的jiejie卻是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頭秋明。 所以,立冬是紀安在府里的耳朵,往往府里的消息都是由他告知紀安的。 這次也不例外,立冬低聲在紀安耳邊耳語了一陣。紀安聽著臉色有些復雜,等聽完了,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 明山書院是大秦太祖為五品以上官宦家的嫡子開辦的,每戶只有一個名額。家里孩子多怎么辦,對不住了,那就只能靠自己考進去了。明山書院是除了皇家的明思院之外,全國最好的書院了。 不說那里面的教育資源,就是人脈資源也是杠杠的。且每次的科舉有一半的進士都出自次書院,名聲之響,連他這個致力于廢材紈绔的的人也是如雷貫耳啊。 他們府上是有一個名額,本來這個名額沒跑的是紀晨的了。可誰讓他有個好姨媽,直接讓紀晨去了明思院,做了二皇子的伴讀,他家的這個名額就空出來了。可紀安從來沒動過心思,因為他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 現(xiàn)在,紀老太太提出讓他去明山書院,要讓他說實話,他是非常樂意的。整天在府里裝鵪鶉他已經快把自己給裝傻了,去了書院,至少能活動開手腳,不用整天被人監(jiān)視,一舉一動,都要在自己心里過幾遍。這日子雖然錦衣玉食,可心卻很累。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明山書院是嫡子的地盤,他一個庶子,還是個庶長子去哪兒不是找虐去的嗎。最為重要的是,這樣做會激怒紀晨和他的嫡母。 在紀府,嫡庶二字尤為的敏感。祖母一片好心,紀安卻感覺自己要被放在火上烤了。 他立馬去了集福堂,有些事情,還是得當面和自己的祖母談談。 紀老太太剛剛送走白蓮就迎來了紀安 ,她忙拉著紀安慈愛的問道:“日頭都這么大了,不是讓你多歇歇,不要來請安了。可曾用了膳了,正好灶房送了上好的血燕來,你也喝上一碗補補血氣。” 紀安笑著說道:“還是祖母這兒好,每每孫兒都能吃到好吃的。就是祖母喂的太好了,讓孫兒都有了小肚子了。可把我玉樹臨風,俊美無敵的形象可毀了。祖母,您說孫兒這可怎么辦啊?” 紀安一頓神侃,逗的紀老太太抱著紀安一陣大笑,笑完了之后。紀老太太叫退了下人,看著紀安,嘆氣道:“安哥兒,你可是為了書院之事而來啊?” 紀安老老實實的答道:“祖母,孫兒剛剛得知祖母要讓孫兒去明山書院讀書。孫兒知道祖母是為孫兒著想,但孫兒覺得此舉有些不妥。” 紀老太太看著紀安,摸摸他的腦袋瓜子,點了點他的額頭說道:“你啊,瞧著是個早慧的,其實是個傻的。祖母知道,你和你娘一個樣,都道旁人是個菩薩一樣的人。可要知道,這世上,為名為利,哪兒不是勾心斗角。你以為你傻傻的當個紈绔,旁人就會感激你,善待你?你錯了,他們只會笑話你,欺負你。因為你沒有反抗他們的實力,他們不必忌諱你,更不必在乎你。” 第5章 點醒 紀安有些不解,他對著紀老太太帶著一絲懵懂的問道:“祖母 ,既然為名為利而斗,如果我和旁人沒有名利糾葛,自然就相安無事了。即使旁人不喜歡我,也不會沒事找事的來找我麻煩。”還有一句,紀安在心里道:他現(xiàn)在沒實力,除了裝傻充愣還是裝傻充愣。 君不見,秦始皇橫掃六國,一統(tǒng)天下的英雄豪邁之前也得老老實實的稱呂不韋為亞父;君不見,漢武帝打退匈奴,揚名四海的赫赫威名之前也得安安分分的許陳阿嬌以金屋。這些可都是留名青史的千古帝王,在弱小時,也得認清現(xiàn)實,彎下腰來。 他可比不上以上兩位,好歹人家是龍子鳳孫,真正的天之驕子。而他只是紀府里一個小小的庶子,爹很渣,娘很傻,嫡母后臺還很硬。這樣的日子,他除了保護自己,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危險性還能做什么。 紀安之所以認定他現(xiàn)在的法子適合自己,最有利的證明就是他在這三年里雖然一事無成,可身子骨卻是漸漸硬朗了。偉人曾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要是高調的上進勤奮,恐怕早就成了病秧子了。 紀老太太看著紀安眼睛里閃過一絲晦暗,她低著頭在紀安耳朵邊上說道:“安哥兒,你記著,你從出生開始就已經站在了鄭氏的對立面。你每次出現(xiàn),都會提醒眾人,當年的荒唐。你們的立場不同,所以,即使你不做什么,甚至沒有任何錯,可卻沒有抽身事外的可能。或許,她會為了名聲,給你一口飯吃。可祖母告訴你,人有千萬種活法。呼奴使婢,威風八面是一種活法;戰(zhàn)戰(zhàn)兢兢,寄人籬下也是一種活法。” 紀安睜大眼睛,閃過一絲震驚,他沒想到他的祖母能這么直白的告訴他。活著,不僅僅是吃飽穿暖,還要有尊嚴,那樣的活著才是活著。 的確,若是唯唯諾諾,窩窩囊囊靠著旁人的施舍得來的生活,那樣的日子,就是整天的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也是食之無味,如行尸走rou吧。 紀老太太站起身來,接著說道:“祖母年紀大了,晨哥兒有他外家有他姨媽,以后的日子不會差了。再者,他以后繼承了府里,也不會受人欺負。倒是你,哎,上無外家?guī)头觯聼o姊妹扶持,祖母自然要為你多打算一些。” 紀安眼睛紅了,從來到這個世上開始,紀老太太從不掩飾對他的愛若珍寶。從衣食住行,到前程名利,無一不放在心上。 千言萬語,平時玩笑逗樂,嘴里花花的紀安這個時候倒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了,只是半響才喊道:“祖母!”撲在了紀老太太懷里。 紀老太太連忙哄道:“祖母的寶貝孫子,你這是怎么了?好了,好了,仔細聽祖母給你說。” “祖母細細想過了,原本你繼承不了侯府,要是個笨拙木訥的,祖母就是舍了臉皮也要巴著你嫡母。等我和你爹去了之后,讓你依著侯府能過幾天安生日子。雖然要受委屈,可總能保住一條命。可偏偏你從小就聰慧機敏,引人忌憚。原本,三年前,我托了人,讓你去考明思院。等進去明思院,里面的學子都是皇親國戚。你以后不說出人頭地,可成家立業(yè)卻是盡夠了。”紀老太太想起紀安三年前的高燒不退,握緊了手指,抬起頭來又恢復慈愛。 “可惜,你卻發(fā)了高燒,此事自然作廢。我一時間也不敢再做什么,冷眼瞧著,這三年讓你養(yǎng)好了身子。祖母知道,你是有意藏拙的。你在晚上偷瞧的那些書,偷偷的練的那幾招功夫,祖母都是知曉的。這才下定決心,要你外出讀書。”紀老太太說的語調平平,卻把紀安嚇了一跳。 紀安沒想到自己最大的私密竟然被紀老太太知道了,從他過來之后,有了原身的記憶。明白自己的處境尷尬,爭是錯,不爭更是錯。只能一邊裝傻充愣,一邊讀書認字練功。他明白,萬事只能自己立起來才能擺脫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危險。 可內宅之中,連他自己的親娘都再三告誡他要安分守己,萬事不能出頭。他親娘為了讓他自污,放在他屋子里的大丫頭燕環(huán)肥瘦,楚楚動人,要不是他兩世為人,早就成了貪花好色的小yin棍了。 親娘對著鄭氏忌憚如此,他不得在內宅做個白癡般的廢材。但私底下,總是避開身邊的耳目,讀書習武,積累自己的實力。他堅信,總得有所準備,才能一飛沖天。 紀安自認為做的隱蔽,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祖母竟然早已經知道,忙說道:“祖母既已知道,恐怕府中人也都已知曉了吧。哎,孫兒自以為聰明絕頂,沒想到卻如跳梁小丑般尤不自知。孫兒無地自容啊!” 紀安心中懊惱,果然小看了內宅婦人對著后院的掌控。他的一舉一動恐怕早就落在了鄭氏的眼中,他還想著扮豬吃老虎,要不是自己的祖母說明,以后恐怕他不用扮豬就已經是頭蠢豬了。 紀老太太瞧著紀安失魂落魄,知道紀安年紀雖小,可卻是個早慧的。怕他想偏,左了性子,忙安慰道:“紀哥兒,你可千萬別這么想。祖母也是無意間得知的,你年紀小哪能面面俱到啊。你放心,祖母發(fā)現(xiàn)的早,早就給你打好了掩護。這府里,祖母想瞞的事情,還沒有瞞不住的。” 聽著紀老太太的話,紀安心里稍稍放下了些。他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說道:“祖母,大丈夫在世哪能依著祖宗余蔭過日子。孫兒本就處境尷尬,太過用功,只會招惹忌憚。可若只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孫兒又心有不甘。這才出此下策,倒是孫兒落了下乘,想左了。” 紀老太太欣慰的看著紀安,笑著說道:“好,好!這才是我紀家的好兒郎。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志向,也不枉你外公對你的一片厚望。安哥兒,祖母活了大半輩子,苦也吃了不少,福也享了不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和你外公。本來,你上進用功,只會人人贊許,可現(xiàn)在卻連讀幾本書也要避著人,真是苦了你了。祖母心里都明白,這才想著把你送去書院讀書的。” 紀安正色道:“祖母,孫兒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可明山書院乃是嫡系一派,我一個庶子進去,先不說能不能出人頭地。就府里而言,我已經落了太太和世子的面子。如此一來,世人恐怕要道祖母偏心。孫兒實在不忍祖母為著孫兒,到老了,還要擔上一不慈的名聲。如果真是那樣,孫兒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紀安看得明白,他一個庶子進了嫡子的地盤,混的出混不出還是個問題。可他要是頂了府到了缺,外人瞧了都要嘆一句紀老太太偏心,鄭氏和紀晨委屈了。本來媳婦在婆婆底下受些委屈倒不會怎么樣,可誰讓鄭氏的親姐是皇后,還是位有子得寵的主。紀老太太再大,能大得過皇家? 到時候,免不了要讓紀老太太名聲受損。紀老太太一心護他,他自然不希望紀老太太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