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紀博也想起了他舅舅對他好,說道:“母親,舅舅對兒子的恩情,兒子沒齒難忘。” 紀老太太也知道紀博雖然心高氣傲,可卻恩怨分明,再沒有鄭氏之前,對著他舅舅敬愛如父,十分的孝順。紀老太太心下傷感,想到今天的重頭戲,還是接著說道:“當年,你雖然讀書不錯,可要是想出人頭地還有些困難。你舅舅瞧著你習武的天賦不錯,求了多少關系又許了多少人情,才讓臨州的總把頭帶著你習武領兵。為娘為了你的婚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蓮姐兒嫁給你的時候,你可是白身啊,她可是地地道道的低嫁。有多少人暗中笑話她,看你舅舅笑話。可……我每每想到這兒,就過意不去,是我害了你舅舅,害了蓮姐兒啊。” 紀博閉了閉眼,再抬頭忙說道:“母親慎言,是我對不住舅舅,可木已成舟,再多說已無益。” 紀老太太對著呂嬤嬤看了看,呂嬤嬤會意帶著丫頭婆子都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紀老太太和紀博。 紀老太太冷哼道:“怎么不能說,要不是你糊涂,貶嫡為庶,壞了白家門風,你舅舅也不至于含恨而終。蓮姐兒和安哥兒更不會在這個府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過著。特別是安哥兒,明明是最最尊貴不過,可每每見了晨哥兒卻要低頭哈腰的行禮。為娘每次瞧見了,都覺得挖心啊。” 紀博對著自己娘向來沒法子,忙認錯道:“兒子糊涂,但此事與倩兒母子卻是無關的。當年我一時年少輕狂,害了表妹,更讓安哥兒受了委屈。可事已至此,兒子也只能保住一個,對不住另一個了。不然,昌平侯的基業恐怕要斷送在兒子手上啊。” 紀老太太也知道紀博有難處,拉著他的手說道:“為娘的知道你的難處,原本,我瞅著,把安哥兒和晨哥兒從小養在一起。兄友弟恭,以后就是晨哥兒繼承了侯府,對著安哥兒總有一分兄弟之情。可你那媳婦卻是急吼吼的把晨哥兒拘在自個身邊,我是連晨哥兒的一片衣角也摸不著。不要說給他們兄弟培養感情了,安哥兒這嫡不嫡,庶不庶的,以后可怎么辦啊。” 紀博溫聲道:“母親,您多慮了。雖然倩兒脾氣直爽些,可人卻是不壞的。她這么多年,雖然對著安哥兒不說是視如己出,可卻從未動過手腳。這一點,兒子可以擔保。兒子已經為安哥兒準備了一份家產,等兒子不在了,讓安哥兒帶著表妹搬出去。也不會受委屈的,母親您就寬寬心吧。只要您長命百歲,才是兒子和安哥兒晨哥兒的福氣。” 紀老太太卻是眉毛一擰,高聲道:“糊涂!博兒,沒了昌平侯府的庇佑,安哥兒不就是胖娃娃抱金子嗎?你就是給他金山銀山,他能守得住?他外家又不認蓮姐兒,是指望不上了。你說你媳婦對著安哥兒沒什么心思,我卻是不信的。不說其他,就是三年前,安哥兒多聰明啊。明思院開考,招收學子,依著他的聰明伶俐勁進去是十拿九穩。可為何,人還未考,就發了高燒。再者,當年蓮姐兒懷著安哥兒的時候,你那好媳婦可是給她的安胎藥里下過紅花的。就憑這些,等你我一去,安哥兒是扁是圓,還不是任你媳婦拿捏。” 紀博很是頭疼,對著紀老太太慢聲慢語的勸道:“母親,當年的事情與倩兒無關,是她身邊的奶嬤嬤自作主張。再說,兒子已經罰過她了。您就別抓著不放,傷了你們彼此的和氣。母親,您有話直說吧,只要兒子能辦到的,兒子定當準從。” 紀老太太雖然有些不服氣紀博對著鄭氏的偏袒,可也算達到目的了。按下不高興,對著紀博說道:“我想把安哥兒送去明山書院,家里不是有個名額嗎?晨哥兒去了明思院,正好這個名額就給安哥兒了。好歹讓他自個有個交友圈,以后,認識幾個人,要是有本事,他就自己建功立業。要是沒本事,我也認這命了。” 紀博臉色難看,對著紀老太太懇求道:“母親,萬萬不可啊。明山書院是朝廷特地為五品以上官員勛貴家的嫡子建立的。你讓安哥兒頂了這個名額,旁人怎么看晨哥兒,本來他們身份就敏感。如此一來,不是給了旁人離間他們的機會。也讓外人覺得我府上寵庶滅嫡,恐怕招人口舌啊。” 紀老太太眼睛一瞇,聲線拖的長長的:“那侯爺是不肯了?” “過幾天是你舅舅的忌日,雖然旭哥兒惱了你和蓮姐兒,可對著我這個姑姑還是有幾分尊重的。大不了,我舍了這張老臉,讓旭哥兒讓了家里的名額給安哥兒。我就不信了,沒你殺豬紀,我還吃不成豬rou了。”紀老太太也是氣了,說的話也越發的刻薄。 紀博“噗通”一聲,跪在了紀老太太眼前,一臉惶然,急切的說道:“母親這要如此做是要陷兒子于不孝啊。兒子知道母親心里的苦,可那明山書院是嫡子的地盤,安哥兒以庶子的身份進去,要受多少白眼啊。也要為安哥兒想想,我本就有愧于他,怎能忍心他去受旁人的奚落嘲諷。要母親真想如此,不如,讓安哥兒憑本事考進去,如此一來,旁人瞧著安哥兒有真才實學,總能得旁人高看一眼……” 紀博還未說完,紀老太太卻是要跳腳了,罵道:“你這是什么話,安哥兒身子骨本就弱,蓮姐兒又壓著他上進。現在也只不過認的幾個字,真才實學,你們也得給他機會學啊。俗話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可是你的親兒子。你怎么能這么埋汰他。也是,你有個文武雙全的晨哥兒,自然是看不上我的安哥兒。我可憐的安哥兒啊,你怎么攤上了這么個狠心的爹,犯傻的娘啊,這不尷不尬的,也只有我這個做祖母的能護一護你了。” 紀博不敢接話,屋子里靜了下來,半響,紀老太太罷罷手,失望的對著紀博說道:“侯爺下去吧,老身要休息了。”竟是半句話也不肯在搭理紀博。 紀博知道紀老太太是真生氣了,可也不敢答應。瞧著紀老太太閉上了眼睛,明白多說無用,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留園之中,東廂房里,一個身著桃紅暗紋褙子的中年婦人挑起了門上掛著的大紅撒花軟簾。屋里一張正四方榻臥鋪里臥睡著一個身著月白中衣的女子,只見她明眸皓齒,柳眉鳳眼,黑發如瀑,纖腰一束,端是位絕美艷麗的俏佳人。 中年婦人一進屋,女子睜開了微閉著的雙眸。眼中閃過精光,對著中年婦人問道:“孫嬤嬤,侯爺可曾回來?” 孫嬤嬤低眉順眼的答道:“回太太的話,侯爺讓老夫人請去了。聽前院的管事說,侯爺去了書房睡下了。” 女子正是紀府的當家主母鄭氏,聽著孫嬤嬤的話,對著身邊的大丫頭紫沉輝輝手,一行下人躬身的退了出去。 鄭氏這時候才開口道:“哦,這老太太又有什么想頭了?” 話明顯的是在問孫嬤嬤,孫嬤嬤低走幾步,在鄭氏耳邊嘀咕了幾句。鄭氏臉色難看了起來,冷笑道:“果然如此,每每叫了侯爺去,總是拿捏著以往的一絲半點情誼做筏子,好掏著侯爺當牛做馬。老太太話里話外的無非是說我雀占鳩巢,不是賢惠人罷了。這倒罷了,她為長輩,我且忍她一忍。萬萬沒想到,世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我這兒退了一步,她倒是得寸進尺。想用家里蔭生的名額,好,真是好。她可曾有一點為我的晨哥兒想過,紀安頂了府里的缺,要讓外人如何瞧我,如何瞧晨哥兒。真是欺人太甚!” 孫嬤嬤一直跟在鄭氏身邊,是鄭氏的心腹,很是得鄭氏的意。這個時候,也只有她敢勸上一句:“太太,您別生氣,侯爺還是向著您和世子的,任是老太太如何說,也沒答應。侯爺對您的這份心,連老奴都要贊一句。” 說到紀博,鄭氏剛剛還冷陰陰的臉龐就初展笑顏,可沒一會眉頭又緊上了。對著孫嬤嬤說道:“孫嬤嬤,侯爺還是怪我的吧。不然,他也不會去書房了,他對老太太孝順至極,為著我忤逆老太太恐怕心中定是不好受的。也罷,他待我一場真心,我怎么也要對得起他這份情。當年,要是沒有那元宵節上的驚鴻一瞥,或許,也不會害他背了撇棄糟糠妻的罵名。” 孫嬤嬤瞧著鄭氏要松口的模樣,忙說道:“太太,您不是想要順著老太太吧。這可不行啊,安少爺雖然是庶子,可他身份不一樣啊。有老太太護著,侯爺寵著,要是再讓他得了勢,世子可就為難了。這京城上上下下,嫡庶兄弟禍起蕭墻的不在少數。太太三思啊!” 鄭氏嘆了口氣,說道:“這白氏要是不安分,不老實,我找了噱頭把她打發了就是了。可惜,她偏偏安分守己,端是個四角俱全的人物。身上又有陛下親封的誥命,老太太更是當寶貝似得護著。侯爺即使不說,我也知道他心中對著紀安的愧疚,為此,對著紀安就多了幾份包容,我就是知道,除了大大方方的表示不在意,又能說什么?jiejie雖然貴為皇后育有二皇子,可前頭還壓著個嫡長皇子,上頭更是有著圣德太后轄制著。看著風光,內里的滋味誰又知道呢,侯爺越發的受陛下器重,我也得為jiejie考慮一二啊。” 第4章 反應 紀老太太的一席話在整個紀府的主子中就如同水滴入了guntang的油鍋中,“刺啦”的炸開了。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難以入眠了。 第二天,只見一位上身著柳煙色金織薄綢褙子,下身著碧色淺紋束腰長裙的年輕婦人,頭發雖然只是隨意的挽了個墮馬鬢戴了支珠花,但勝在她肌膚欺雪賽霜,襯得越發的楚楚婉轉,氣質出塵。 佳人碎步走來,阿羅多姿,身上的配飾卻微風不動,任誰瞧見了都得贊一句:好儀態!好規矩!只是,白蓮今日雖然走的速度不快,可鼻尖已經冒出了細微的汗珠。 從昨天晚上得到消息起,白蓮一大早就趕著來給紀老太太請安。她身邊的陶嬤嬤帶著四個大丫頭跟著后面,還沒到集府堂的正院,呂嬤嬤已經在門前迎著白蓮。 白蓮對著紀老太太很是孝順,本就是紀老太太的侄女,呂嬤嬤是從白家跟過來的陪嫁丫頭。爹娘老子都是白府的家生子,對著白蓮自然是恭敬有加的。白蓮向來溫柔慈愛,對著下人寬厚體恤,更何況是紀老太太身邊的第一心腹呂嬤嬤了。 瞧見呂嬤嬤在門前等著,知道是紀老太太吩咐的,和呂嬤嬤寒暄了一會就進了屋子。紀老太太昨天和紀博不歡而散,夜里沒睡好,這不,一大早的,叫嚷著頭有些不適。大丫頭秋山正給按摩頭上的太陽xue,捏的紀老太太有些犯困了。 白蓮輕手輕腳的進來,瞧著紀老太太的模樣,伸出右手食指擋在嘴巴,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下人們也瞧進了,也都福了福,并未再出聲。她走到塌上,給秋山使了個眼神,換下了秋山,自己動手給紀老太太按摩。 紀老太太忽然開口道:“秋山啊,你這按摩的功夫漸長啊。這力道,這巧勁都快趕上蓮姐兒了,要賞,要賞!” 說這話時,紀老太太睜開了眼睛,一瞧正是白蓮在給她按。白蓮對著紀老太太帶著一些調皮的笑容說道:“姑媽,你剛剛可說要賞我的,我可得好好想想,讓你賞我什么好。” 紀老太太笑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盡會打你姑媽的秋風。看你孝順的份上,姑媽就破次財,給你存些小金庫。正好啊,府里剛剛送進一批蘇繡織錦料子,我知道你喜穿淺色,特地給你留了兩匹淺碧色的料子,你也做兩身夏衫穿穿。” 府里的供奉自然是集福堂最好,其次是紀博的思永齋,鄭氏娘家底氣足,又時常有宮里的打賞,有時候比紀老太太還要風光享受。紀老太太不喜歡鄭氏還真不賴她,實在是鄭氏有的時候十分的不給紀老太太面子。誰喜歡落自己面子的人呢,紀老太太又不傻。 同時,紀老太太還深深的為自己的侄女,白蓮女士抱不平。她抱不平的手段很簡單,就是自己給東西給銀錢,完完全全的表現了什么是護短,什么是偏心,正大光明的很。 這里要說了,白蓮女士卻很是高風亮節,在這種事情上從不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反而是充當救火員,細細的勸說紀老太太,表明自己現在很好很滿足,完全不要為了她破壞家庭和睦氣氛,不然她就是罪人云云。常常讓紀老太太很是頭疼,有的時候真覺得她家侄女都快羽化登仙了,真不是她這個俗人能理解的。 這次,白蓮聽著紀老太太的話,欲言又止,紀老太太心里有數。揮揮手,讓下人們都下去,呂嬤嬤體貼的關緊了屋子的大門。里面只有紀老太太和白蓮。 白蓮語氣中帶著試探問道:“姑媽,我聽聞您要侯爺把安哥兒送到明山書院去是嗎?” 紀老太太手里轉著佛珠,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對著白蓮諷刺的說道:“這府里傳的真快啊,我這老太太和兒子的悄悄話就像長了翅膀似得,都被旁人知曉了。” 白蓮一慌,立馬著急的解釋道:“姑媽,我是聽身邊的大丫頭說了一聲。并未在您身邊安插人手,姑媽萬萬不可誤會我啊。” 紀老太太拉著白蓮的手說道:“傻孩子,姑媽怎么會不信你呢。你就是太心善了,你想想,這府上除了那位又有哪個有這等手段。她知曉你是個心好的,不愿意我和博兒為了這件事情翻臉,必然要勸我一勸。這才把消息給了你的,這也是試探你。看看你是個什么心思,她啊,看著脾氣急可這手段卻是老道的很。” 白蓮感激的瞧著紀老太太,說道:“姑媽,幸好有您護著我,我從小就是您看著長大的。您對著我那是比侯爺還要好,記得小時候,侯爺還假意吃過我的醋呢。您對我的好,我都知曉,可安哥兒頂家里明山書院的缺卻是萬萬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