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山子點點頭,走過去隨手拿起噴水壺往盆栽上噴了些水?!拔蚁矚g這些花花草草,它們讓人心情寧靜?!?/br> “你住院的時候,這些盆栽……” “哦,房東阿姨人很好,都是她幫我照看的?!?/br> 我細細看著那些盛放的花朵,山子將它們照顧得很好,這里真的是姹紫嫣紅了,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 這時山子洗了水果出來,我們倆就坐在沙發上邊聊天邊吃水果。我跟山子說我剛剛辭了工作,山子一臉惋惜,他問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低著頭沒做聲,其實真沒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手頭還有一點兒錢,失業幾個月還撐得過去。其實我并不覺得這份工作有什么令我不舍的地方,況且以前曾聽說過一句話,初次參加工作不能抱著賺錢的目的,汲取經驗和教訓才是最重要的。 隔了半晌我向山子問起海經的事,山子詫異,不知道我所問何來。其實來之前我想過了,與其瞞著山子,還不如明白地告訴他。以前就是因為我太逞強,什么事都要自己來,才會陷入危險之中,不只弄得自己九死一生,還連累了山子。 我揀主要的,先從海經夢游吃頭發說起,一直說到昨天我看到他胸前的那抹紅影。山子聽完后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我以為他是因為海經的事,沒承想他竟問我昨天有沒有受傷,原來他是在擔心我。我心中一暖,山子真是個好人,能和他做朋友何其有幸。 “我昨天一點兒事也沒有,只是受了點兒驚嚇?!?/br> 山子這才松了口氣:“我不知道海經有夢游癥,大學的時候我和他不住一個寢室,不過也沒聽大華他們幾個說過……哦,大學四年,大華和海經一直住一個寢室。海經這個人除了說話隨便點兒,人還算不錯。我跟他接觸不太多,不過知道他這人挺重義氣,朋友很多。你說的四面佛嘛,沒印象,以前從來沒見他戴什么飾物?!?/br> “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日里有什么愛好?比如說喜歡收藏奇怪的東西,有什么奇怪的習慣……” “我從沒聽說他有怪癖……對了,海經大四那年曾交過一個女朋友,叫……好像是叫黃曉悅,黃曉悅很喜歡收藏東西,特別是那些墜子首飾什么的,海經跟她的感情特別好。不過可惜,他們處得不長,畢業后就分開了,那個四面佛說不定是黃曉悅送給他的?!?/br> 對于山子的話我半信半疑,很難想象海經是個長情的人,以前女朋友送的東西他會一直留到現在嗎?還寸步不離身? 接著我又和山子討論那抹紅影,我覺得我看到的東西已經超出了我的知識范疇,但是要我把它歸咎于鬼怪,我更加難以接受。紅影到底是什么呢?兩次出現都毫無征兆,而且都是一閃即逝,林娜的死如果不是因為碧璽手串,難道跟紅影、四面佛有關? “我總覺得海經不對勁兒,可是具體又說不上來,如果他能說實話就好了……或者把四面佛要出來,研究研究?!?/br> “別急,”山子安慰我,“我想辦法和他談談。林娜那個案子牽涉的人也包括他,我想他也很想早些洗脫嫌疑?!?/br> “嗯?!?/br> 從山子家出來,還不到中午。已經是九月份,天上的日頭高高地掛著,每天都是以要把萬物曬干的勁頭不斷往外放送著熱量。 好熱啊…… 熱到腳下的路都有些虛浮。 現在我要到哪里去呢?百草鎮我暫時不想回去,自從張福全被抓之后,我就再也沒回過百草鎮,倒不為別的,只是覺得有些愧對周大爺和周大嬸,張福全再怎么罪有應得,畢竟也是他們的親戚,如果他們心中憤憤,我該怎么面對? 所以暫時不能回去。 心里正胡思亂想,腳下突然躥過來一個紅色的皮球,我下意識用腳一攔,這時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跑過來撿球,并向我道謝??粗煺鏍€漫的笑臉,我也禁不住會心一笑。還是做孩子好,什么煩惱都沒有。 我微一抬頭,卻看見那修站在不遠處,好像觀察了我許久的樣子。 我的臉微微一紅,朝他揮了揮手:“這么巧。” 那修慢慢走到我跟前:“也不算巧,上午我打電話想問問你的近況,可是你的電話不通,我只好打給山子,山子說你剛走……” “手機不小心丟了……”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那修沒多問,只是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街心花園:“過去坐坐?!?/br> 街心花園范圍不大,卻是炎炎夏日的一個福音,綠樹成蔭,綠草如茵,幾個孩子在草地上嬉戲。我和那修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享受著徐來的微風。 “聽說張福全的案子后天就要作最后判決?!?/br> 我垂下眼瞼:“我知道,馬警官說到時候還要我上庭作證。他殺人加上傷人,應該會判得很重?!?/br> “嗯,別說他了。你最近怎么樣?聽山子說你剛辭了工作?” “我不太喜歡原來的工作就辭了,反正最近事多,老是請假也不好?!?/br>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的目光漸漸被闖入視線的一男一女所吸引,那修說什么話都沒聽見。 “洪靈?洪靈!” “嗯?!蔽乙幌伦踊芜^神來,眼看著那對男女逐漸走遠,終于淡出我的視線。 “你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看到一個熟人?!眲偛抛哌^的一男一女我是認識的,男的是我大學時的同學,我曾經暗戀過他一段時間,畢業前夕我想向他表白,只可惜始終沒有鼓起勇氣,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孩成了眾人欽羨的一對。 剛才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我看見那女孩大腹便便,原來他們已經開花結果了…… 人生很短暫,錯過一次不要緊,若是錯過第二次、第三次呢? 如果我和你的緣分到了頭,最終牽著你的手的人終不會是我。 眼前的畫面逐漸換成那修和另外一個女孩,他們手牽著手,漸行漸遠…… 我好像被什么哽住一樣,突然難受得透不過氣來。 我轉頭看向那修,他的神色冷凝,但是看著那幾個孩子的眼神卻帶著幾分柔軟。 “那修,你有過喜歡的人嗎?”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有過?!?/br> 就在我以為那修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回答了,只是他的答案讓我的心狠狠顫抖了一下:“她是……什么樣的女孩?” “她么……她就像是生活浸透出來的,一首精彩絕艷的詩句,她也許并不很美,但卻讓人著迷。”那修眉宇間透著幾分傷感。 我的心隨著那修的回答漸漸地涼了,他心中竟有這樣一個刻骨銘心的女孩,其他人還有機會嗎? “既然喜歡,為什么還要分開……” 那修的神色變了,聲音里帶著幾分悲涼:“曾經我不懂她,所以她離開了我。但是終有一天我會找到她的……洪靈,你相信緣分嗎?” “相信……”相信又如何?這世上太多有緣無分的男女,就如我和他。 “我相信緣分會讓我們重逢?!?/br> 我急忙側過頭忍住即將決堤的眼淚,太多無法言說的情意隨著眼淚一同咽回肚里。我匆匆和那修告別,一路奔回家,然后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痛哭了一場,哀悼我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的戀情。 哭過之后,心里反倒沒那么難受了,我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我和那修從未開始,無關尊嚴,無關情愛,只是一場單純的暗戀,如今無疾而終,也沒什么不好。 我想也許我對那修的喜歡并沒有那么深,所以不會長時間地難過下去,一如當年我來不及表白的大學同學。 時間很快就到了上庭作證那天,我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上庭作證比我想象的要簡單,最后張福全被判死刑。審訊過程中,張福全一直面無表情,想來對這樣的結果早有心理準備。我在聽眾席上看到了周大爺,還有兩個哭成一團的女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想必都是張福全的家人,看到他們我心里好一陣難受。 從法庭出來后,我到商場買了一部手機,我對手機沒什么要求,能打電話就行。哦,對了,還要加上一項,得有照明功能。 下午為了測試新手機的性能,我給幾個比較熟識的人打了電話,電話打到山子的時候,山子告訴我他已經找海經談過了,雖然他問話的時候很小心,盡量不著痕跡,可海經還是覺察到什么,閉口不談四面佛的事。后來他只好去找和海經比較熟悉的大華,可大華也是一問三不知,只是他提到黃曉悅的時候,大華說大學畢業后海經本打算和黃曉悅結婚,可后來二人不知發生了什么矛盾,婚沒結成,黃曉悅卻死了。這件事是海經的痛處,他從不在人前提起,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大華也只知道這些,具體內幕并不知道。 山子說他會再找人打聽清楚海經和黃曉悅的事,至于這件事跟四面佛有沒有直接關系還不知道,就姑且試試瞎貓能不能碰上死耗子吧。 掛斷電話前我特地叮囑了山子一句,要是實在打聽不到就算了,先不說黃曉悅這件事跟四面佛有沒有關系,人已經死了,這么死纏爛打地揭人瘡疤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家之后,山子一直沒來過信息,倒讓我過了幾天悠閑的生活,要不是心里總惦記著事,真可以稱得上逍遙自在了。 沈小珍自那天出去后,就經常早出晚歸,一副很忙的樣子,不過最近她臉上的笑容多了不少,甜膩得讓人發暈。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正在和李亮談戀愛,看到她終于能放棄那修,我心里輕松不少。不過沈小珍的一句話卻把我雷翻了,她說她并沒有放棄那修,那修是她的終極目標,李亮只不過是她的中轉站。如果一段路程太遠,沒有中轉站可是堅持不下去的。 從此后我對沈小珍算是甘拜下風,她整個一個女版花花公子。上帝造人時給了我們每個人相似的身軀,卻給了每個人完全不同的思想,這也是世界會如此多彩多姿的原因吧。 這天早上我起得很晚,因為前一晚一口氣看完了一部二十集的電視劇,熬得太晚反而失了困意,直到凌晨四點多才睡。是一通電話把我吵醒的,電話那頭山子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奮,他說找到知道海經和黃曉悅內情的人了,讓我九點半到一個叫“綠玉”的茶座等他,他會領著人來?!熬G玉”我知道,就在離我家不遠的小市場附近,大約十分鐘的路。 我抬頭一看時鐘,我的媽呀!已經馬上九點了。我飛快地刷牙洗臉,出門時臉上還帶著兩個熬夜留下的黑眼圈,時間倉促已經來不及去遮掩它。 到“綠玉”的時候,山子手里拿著一杯綠茶正和對面的人傾談。那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戴著一副眼鏡,一派斯文的模樣。 我松了口氣,幸好還來得及。 落座后,山子給彼此作了介紹。那女人叫黃雙燕,是黃曉悅的jiejie。 當問及黃曉悅的時候,黃雙燕掩蓋在眼鏡后的雙眼微微地濕了,敘述時語氣很傷感。 黃曉悅和黃雙燕從小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里,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彼此間的感情也很好,黃曉悅的成長環境可以說比大多數孩子都好。她一路順風順水地考取了高中和大學,學習成績優異,可感情上一直空白。直到她遇到了海經,那個外表俊美、內心黑暗的惡魔。當時因為黃曉悅的刻意隱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和海經談戀愛,直到黃曉悅身體出現異樣,家里人這才知曉她和海經在一起,并且懷了他的孩子。而那時已經是海經大學畢業的前夕。 黃曉悅的父母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于是就到學校去要說法。黃曉悅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鬧到學校,不但自己臉面丟盡,而且學校為了平息這件事,肯定會將海經開除,這樣一來海經的前途就等于毀了。 黃曉悅用盡各種辦法阻止父母,抗議、絕食甚至割腕……后來父母實在拗不過她,只好同意她和海經在一起。就在黃曉悅等著和海經結婚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怪事。海經不知道什么緣故突然把自己關在家里不出來,誰都不讓進去,三天后黃曉悅千方百計地進入海經的房間,出來后臉色十分蒼白,一頭亮麗濃黑的長發失去了一半,家里人問她什么都不說。 自此之后黃曉悅再也沒去見過海經,她一直郁郁寡歡,還經常噩夢纏身,幾個月后她竟然被一場小病奪去了生命,孩子也沒能留下來。在死前她拉著黃雙燕的手只說了一句話,jiejie,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愛情。 說到這里黃雙燕已經泣不成聲,我心中惻然,黃曉悅是個多情的女孩,很明顯是海經負了她。不過黃雙燕說黃曉悅見過海經后,頭發少了很多,為什么呢?難道被海經吃了? “黃小姐,你見過四面佛吊墜嗎?大概這么大,像是銅鑄的?!蔽矣檬直犬嬛?/br> 黃雙燕一開始顯得很茫然,然后一副想起什么的樣子。我心中急切,看樣子她知道。 “那個吊墜我有點兒印象,曉悅喜歡收集一些小玩意兒,有一次我陪她逛古玩街的時候,碰到一個古怪的老太太,老太太拉著曉悅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曉悅付了很多錢買下那個吊墜,后來不知道哪兒去了。你怎么會問這個?” 呃,這叫我怎么回答? 幸好山子在一旁岔開了話題,我才松了口氣。看來四面佛真是黃曉悅送給海經的,既然海經對她那么絕情,為什么還會留著四面佛吊墜呢?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正是這種不合理提醒著我,這件事肯定還有下文,但是我面前的黃雙燕顯然知道得有限。 我和山子走出茶座,山子提議到小市場南面的河堤走走,那里景色一般,勝在有一段林蔭小路,真的很適合“走走”。 “你說,”我手里拿著一根巧克力雪糕,說話時還不忘舔一口,讓那沁涼的甜味驅散嘴里的熱氣,“海經和黃曉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山子搖搖頭,一口下去半根雪糕就失去了蹤影:“我這幾天算是白忙活兒了,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原位?!?/br> “也不算白忙活兒啊,起碼知道四面佛跟黃曉悅有直接關系。真想把海經綁起來,來個嚴刑拷問,他可能就都招了吧。” 山子笑了,親昵地用手搔了搔我的頭發:“你這個腦袋啊,整天胡思亂想些什么?” 我笑了,山子對我的態度就像一個哥哥,總能讓我感到溫暖。 我和山子在外面閑逛了一個上午,還一起吃了午飯,下午時間我回家睡了一覺,睡醒時已經是彩霞滿天,沈小珍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正站在鏡子面前化妝。 “小珍,你還要出去嗎?”說話間我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 沈小珍正用睫毛膏刷著自己的睫毛,眼神卻瞥了我一眼:“你就這么吃吧,睡吧,小肚子上的rou都凸出來了。那修早晚會甩掉你。” 我頓時滿頭黑線,拜托,早就說過那修不是我的那個誰了??墒切睦镞€是被沈小珍說得不自在,右手慢慢挪到腰上捏了捏,我頓時松了口氣,哪有沈小珍說的那么夸張,只是比前幾日稍稍多出點兒rou,做幾天的仰臥起坐就瘦下去了。 “你要去和李亮約會嗎?”我又問道。 “不是,”沈小珍用小指細細推著嘴唇上的色彩,“莉莎今天過生日,她說要聚一聚,對了,今晚海經也去,你去不去?” 沈小珍只是隨口一問,我卻心動了。海經也去……這是個好機會。 于是我厚著臉皮跟著沈小珍來了,沈小珍倒不十分在意,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我只見過莉莎一次,倒好像是來蹭飯的。 莉莎的生日聚會在一間餐廳進行,來的人我大多數不認識,不過都是年輕人,氣氛很熱鬧。快要吹蠟燭的時候海經才來,為了我的計劃能順利進行,我主動和他打了聲招呼,他好似很意外。 在餐廳吃完飯,莉莎鬧著要去練歌廳,她是壽星當然沒人反對,于是一行人向練歌廳出發。我不著痕跡地擠到海經的身邊,偏著頭看了他一眼:“好久沒見,胳膊好了嗎?” 海經瞇著眼瞧了我半天,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只是關心一下你的手臂,用不著這么看我吧?!蔽腋砂桶偷匦α藘陕?。 “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