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第二十八章路途 下了船之后,自然早有馬車候著,繡心抬腳上了寬大的馬車,一路上悶悶不樂地悶坐著,臉上一絲笑影兒都沒有。翠香蓮香兩個還不解事,掀開簾子嘰嘰喳喳地往外頭瞧,“你瞧你瞧,真熱鬧啊。”翠香羨慕地道,“咱們要是也能下去逛逛就好了。” 蘭香見繡心面色不愉,便勸道,“姑娘何必總同王大人慪氣呢?不管他如何,他總是姑娘未來的夫君,是姑娘你一輩子的依傍,姑娘若討不得夫君的歡心,又如何能在王家立足?說王家是個龍潭虎xue一點也不為過,到時姑娘嫁進去,受了委屈,連個能保著姑娘的人都沒有,屆時姑娘該如何自處?” 繡心亦是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在面對著王甫生的時候,總不能平心靜氣地說話兒。他實在不是她心中理想夫婿的模樣,見著他,她便總是想到他的放涎無理,風流不羈,況且,他府里還有那么多女人,更要命的是,外頭還不知養了多少相好。一想到這個,繡心就覺著自己的腦仁一陣陣地疼。 蘭香見繡心表情有所松動,故而又勸道,“姑娘,就當為了讓老爺和夫人少擔心些,姑娘也莫再和王大人扭著了。” 繡心點頭道,“我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客棧,繡心扶著琴香的手下了馬車,入得客棧歇息。過了會兒,有人敲門。繡心還以為是送晚膳的人,故而一邊走過去開門一邊道,“可是晚膳好了?” 門口的人手里倒是端著晚膳,可卻不是什么丫鬟婆子,而是王甫生。 繡心想到方才蘭香的話,接過他手中的餐盤,稍稍和緩了語氣,“怎么敢勞煩王大人親自給我送飯?” 王甫生瞧繡心似乎不如以往一般滿身是刺,心中的怒氣亦平了些,故而臉上露出了絲笑容,“今兒月色甚好,悶在房中有何樂子,不如同我一起去后院里一邊賞月,一邊用飯,再吃些茶水點心如何?” 繡心輕輕點頭道,“好。” 這客棧是燕州最大的客棧,臨水而建,王甫生一來便將整個客棧都盤了下來,故而后院內倒是靜悄悄的,還能看到燕州的江水以及水面上來往的船只,耳邊聽得一陣陣水聲,此景確實令人心神開闊,心曠神怡。 桌上擺著幾樣燕州的特色點心,比如五色燒麥,水晶包子,玲瓏蝦餃等,另外還有一碟小兔子形狀的面團,白白嫩嫩的,瞧著頗為喜人。繡心將一個小兔子捏了起來贊了一聲,“哎呀,可真是精巧。” 王甫生見繡心眉目展開,唇角微微上翹,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心頭微動,“這可是我專門吩咐人做的,里頭包的豆沙,你嘗嘗看?” 繡心笑道,“這樣好看的東西吃了豈不可惜?” 他抿嘴笑道,“這東西既做出來就是給人吃的,若是做出來沒有人吃,才真是可惜呢。” “你說得也有道理。”繡心說完便嗷嗚一聲咬了半個小兔子,這糕點做得綿軟而有嚼勁,里頭的豆沙入口即化,甜得仿佛入了人心里,“真好吃。”一面說,一面從盤子里拿了個小兔子遞給王甫生,“你也嘗一個?” 王甫生低頭,瞧見她伸出來的一截藕臂,白白嫩嫩,光滑如玉,如水蔥般的指尖捏著那小兔子,真真是美景一副,一時之間竟看得他呆住了,連糕點都忘了接。 “你拿著呀。”繡心又道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伸手去接。也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心的,偏偏捏住了繡心的指尖。 繡心登時臉紅了個透,迅速把手縮了回來,只低著頭垂首不語。王甫生瞧她那紅紅的耳尖,心頭越發生了愛憐之意,低頭咬了一口小兔子,極慢地讓那糕點在唇舌間輾轉,仿佛他唇舌里的不是那糕點,而是一個繡心似的。 好容易將那糕點吃完,繡心便聽他笑道,“今日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唯獨缺了絲竹之聲著,不如由我來吹一曲《望江月》應個景兒如何?” 繡心訝然抬頭,“你會吹曲子?” 王甫生頓時生了得意之心,“你這便不知道了,雖說我如今忙于政事,久未理會這些,但十幾年前,我這一曲笛聲在京城之內不敢認第一也敢認第二。” “那你吹給我聽聽罷。”繡心亦生了好奇,這登徒子滿肚子壞水,還能吹得什么好曲子出來? 王甫生眨了眨眼,“我若吹得好,繡心你準備如何打賞我?” 繡心哼了一聲,“你且先吹來聽聽罷。” 王甫生果然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笛,對著江面吹了起來。笛聲清脆悠揚,合著濤濤水聲越發動聽,繡心撐著下頜,呆呆地聽著,心內想,沒曾想他還真有兩下子,德行雖不好,這點子東西倒擺弄得不錯。江面起了一陣風,將他烏黑的長發揚起,深紫色的長衫亦是迎風而揚,他逆風而立,倒頗有幾分芝蘭玉樹的味道。繡心瞧著他的側臉,心頭輕輕一動,在月色下瞧,他也不怎么老嘛。 王甫生吹完曲子,回頭見繡心神情,漆黑的眸子亮了亮,里頭似乎點燃了一把火焰,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繡心的肩膀,壞笑道,“如何?我吹得不錯罷?你準備如何打賞我,嗯?”最后一個嗯字特特提高了音調,繞了好幾個圈兒,頗為挑逗。 繡心的臉登時就紅成了春桃一般,“喂,你且放開我。” 王甫生不知是被景色所迷,還是被眼前的美人兒所迷,行動越發放蕩起來,伸手捏住了繡心的下巴,“美人兒,不如讓爺香一個?”說著,便要湊上來。 繡心沒想到他竟如此無賴,慌亂中握住了茶杯,兜頭便將茶水灑了他一頭一臉,還有幾片茶沫子粘在了他的頭上。果然只是皮子生得好,內里還是一肚子花花腸子,不對,就算他皮子生得好那也是一老皮子了,不經看了! “你……”繡心將茶潑了之后也有些氣怯,喏喏道,“是你無禮在先的。” 王甫生抬手抹了一把臉,也不生氣,伸手道,“給我一塊帕子。” 繡心一愣,將袖中的白帕遞了過去。 他用白帕子擦了擦臉,又擦了擦自己的頭發,望著繡心嘆了口氣,“我說繡心,你做出的事總是讓人始料未及,就比如你謊報八字,還有詐病逃婚。” “我……”繡心低頭,無言以對,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在這件事上,她總是不占理的。 王甫生伸手抓住了繡心的手,將她的衣袖往上捋了捋,露出那串紫檀木的佛珠來,“你還帶著它,我還以為你早丟了呢。” 這串佛珠自王老夫人給她戴上后,她日夜戴著也沒想著摘,不知不覺已帶了月余,如今王甫生忽的提起,繡心倒是一愣。接著,王甫生將自己的衣袖往上挽了挽,露出一串一模一樣的佛珠來,“我也還戴著。” 繡心看著他手腕,怔住了,“你……” 他倒沒有深講下去,起身道,“今兒個也晚了,咱們都回房罷,明兒還要趕路。”一面說,一面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繡心,“燕州可是繁華之地,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讓人去替你買了來?” 繡心道,“沒什么想要的。” 雖則繡心說了沒什么想要的,但王甫生到底著人送給她一個巴掌大的白玉雕制的小兔子,那兔子的眼睛用紅色寶石鑲嵌在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著實令人喜歡。蘭香見狀笑道,“咱們未來姑爺對姑娘你還是挺用心的嘛。” 繡心哼了一聲,嘴硬道,“誰稀罕。” 琴香笑著將那玉兔搶了過來,“姑娘若不要,便給了我好了。” 繡心起身追道,“你個小蹄子,慣會尋隙,我哪里說了不要,你這便搶了去!還不快還給我?” 琴香嘻嘻一笑,“姑娘不是說了不要的嘛,如何又要了?” 蘭香道,“琴香還不停下來,這是未來姑爺送給姑娘的,姑娘縱不要也輪不著你要。” 琴香這才停了下來,將玉兔遞到繡心手上,“姑娘你既要可得好生收著,可莫丟了,沒得說是我拿去了。” 蘭香見琴香說得不三不四,皺眉道,“你這說得什么話,人越大了,越發不知輕重了!” 繡心平日見琴香服侍得也盡心,并不同她計較,“罷了,這回便算了,琴香也是玩笑,只是這回之后可不能有下回了。” 琴香笑著摟了繡心一下,“還是姑娘待我好。” 一路順風,兩日后便靠近了充州地界。充州多山,多石,江河蜿蜒,風大浪大,水流湍急。繡心便開始覺著悶悶地不舒服,食欲不振頭也昏得厲害,船上大夫診治之后道是暈船,給開了些藥。繡心吃了藥之后卻不見好,這日午間勉強用了飯之后,竟全嘔吐了出來。蘭香忙喚了人送來清水給繡心漱口,又服侍著繡心換了身衣裳。奈何,繡心的癥狀一點也不見好,至了晚間水流湍急處,船身搖晃得越發厲害,繡心暈得不行,直躺在了床上,臉色蠟黃,出了一身冷汗。 琴香一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去敲了王甫生的房門,“王大人,王大人,我家姑娘暈船暈得厲害,這可怎么辦?” ☆、第29章 重病 第二十九章重病 王甫生原本正準備上床歇息,聽得外頭的喊聲后,只穿著一身中衣便起身去開了門。見門外站著一個丫頭,著一身嫩黃色短衣,下身亦是嫩綠色百褶羅裙,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她見著王甫生出來,神色焦急,“王大人,你快去瞧瞧我家姑娘罷?她今兒個吐了好幾回了。” 王甫生聞言即刻回身披了件衣裳便敲開了繡心的房門,果見她正扶著床沿吃力地吐在痰盂里,屋里彌漫著一股酸氣。生性喜潔的他微微皺了眉,“怎么了這是?如何暈得這樣嚴重?” 蘭香道,“姑娘此前從未坐過船,來的時候經過這一段也是吐了四五日,整個人都脫了形。” 王甫生道,“你去替她壓著內關xue試試,另外,把門窗都打開。” 蘭香應是,忙按著王甫生所說的做了,繡心的癥狀果然略有緩解,只是依舊不停地出冷汗,臉色蒼白得嚇人。王甫生又道,“有沒有酸的東西,壓在她舌下會好些。” 蘭香急道,“這會子哪有酸的?” 繡心此刻雖萬分難過,也有半分清醒的認識,極其不愿王甫生見到她這般狼狽的模樣,故而皺著眉揮了揮手道,“你來做什么?” 王甫生原本心存關心才來瞧她,卻見她非但不領情,反而揮手讓他走,不由得心生怒意,哼了一聲,“好,我自是不該來,你自個兒病著好了,也礙不著我什么事。” “你!”繡心又急又氣,心緒翻騰之下,忽的又吐了出來。 蘭香見琴香杵在原地,想著她無緣無故把王甫生引了來,忍不住罵道,“琴香,你是沒長腦子么?怎的把他叫來了?” 琴香氣道,“我見姑娘病得這樣重,一時情急才去喚了王大人,我原是關心姑娘,你卻反倒怪上我了!”一面說一面跑著出去了。 王甫生氣哼哼地回了自己屋內,想起她那般不識趣,暗道,自己自年輕時期起,多少女人都上趕著巴結他,奉承他,現如今崔繡心卻這樣對他不假辭色,連敷衍都不肯的,不由得有些心灰。他也不是非娶她不可,她心里亦沒他,以后娶了她來,只當個擺設也就罷了。 他喝了杯冷茶壓了壓心里的火,準備上床歇息,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嘔吐聲,到底睡不著,喊了一聲,“莫硯!” 莫硯就住在王甫生隔壁的小房間里頭,聽得王甫生這樣一喚忙披衣起身,笑嘻嘻地推門而入,“二爺,有何吩咐?” 王甫生道,“明兒個到了青霞鎮之后,咱們便走旱路,你去準備著,叫人去準備車馬。” 莫硯奇道,“二爺,怎么忽然想著走旱路了?現今天下雖太平,可仍有不少流寇馬賊,到底不如走水路安全啊。” 王甫生皺眉道,“讓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莫硯滾出去之后,王甫生憤憤地躺了下來,聽著外頭一陣陣的浪聲想,我這是為了什么啊我是! 次日一早,船便到了青霞鎮,王甫生一行人便都下了船,換了馬車。繡心昨晚折騰了一夜,下船的時候已是面無人色,船又在晃,繡心走下船腳下一軟,人就往前栽去,好在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后摟住了她的腰身,那只手略一用力,繡心的身子便磕著了一具堅硬的胸膛。 有熱氣靠近繡心的耳邊,將繡心的臉頰熏得嫣紅一片,“三姑娘,小心吶。” 王甫生只覺著懷里的軀體柔軟而馨香,讓人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就這么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再也不放開。 “還不放開我?”大庭廣眾之下,繡心迅速掃了一眼四周,小廝丫頭們皆故作他顧,并不瞧他們,饒是如此,繡心的臉仍然迅速燒得熱燙燙的。 王甫生戀戀不舍地松了手,心內暗道,崔繡心這朵花雖然香但是卻扎手,著實令人心情不悅。 繡心拜托了王甫生,便牽著蘭香的手徑直上了馬車,再不回頭瞧他一眼。蘭香倒是道了一句,“姑娘,我覺著崔二爺心里還是念著姑娘的,這不瞧姑娘暈船暈得這樣厲害,才改走了旱路么?” 繡心半撐著頭,瞧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咱們還有幾日到京?” 蘭香道,“改走旱路應該會慢些,還有七八日罷。” 繡心點了點頭,“我乏了,想睡會兒。” “嗯。”蘭香見狀也沒有再應聲,替繡心墊了個小枕頭,服侍她睡下了。 繡心這一睡就到了黃昏時分,在馬車上睡到底不舒服,加之先前暈船折騰了一整天,故而下馬車的時候只覺渾身酸軟無力,頭暈腦脹,心口沉悶。這不是在家里,繡心也就忍著沒聲張,晚間稍喝了幾口湯便上去歇著了。 至了晚間,蘭香才將將睡下,忽聞幾聲痛苦的呻吟,才猛地驚醒過來,從小榻上起身,卻瞧見繡心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都干裂了,一摸額頭,燙得驚人。蘭香嚇了一跳,想要去請大夫,可是現下夜深人靜的,她與繡心皆孤身在外,又有什么人可以依傍的呢? 蘭香先去外頭打了溫水,打算給繡心先敷著額頭降溫,也是巧了,正遇上出恭回來的莫硯。莫硯見著蘭香笑著問了一句,“蘭香jiejie,這么晚怎么還出去呢?” 蘭香道,“我們姑娘病了,額頭燙得嚇人,可現在又請不到大夫,莫硯小哥,能不能勞煩你去請個大夫給我們姑娘瞧瞧?” 莫硯聞言哎呦了一聲,心內思忖著崔繡心雖不得二爺的喜歡,可將來到底是王家正經的主子,故而也不好怠慢的,“二爺身邊離不了我,不如我去叫個小廝出去替崔三姑娘請個大夫?” 蘭香如獲至寶,“如此真是多謝你了。” 莫硯道,“且等著罷。” 這頭王甫生將將把書收起來,聽著莫硯在外頭說話,故而問了一句,“你方才同誰說話呢?” 莫硯便照實說了。 王甫生聞言立刻便皺了眉,坐起身來,“我去去瞧瞧去。” 莫硯瞧王甫生那模樣擺明了是關心著未來的二夫人的,心內暗暗想以后可得對著崔三姑娘殷勤著點兒。 王甫生推門進去,見繡心果然是病得狠了,迷迷糊糊地說著胡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微微有些心疼,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接過了蘭香手中的帕子,替繡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動作溫柔而細致。 蘭香道,“二爺,姑娘還是我來服侍罷。”雖說姑娘遲早要嫁給他,可如今畢竟還未嫁過去,這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似乎于理不合。 王甫生最是愛由著自己性子做事的,蘭香的話反倒觸了他的逆鱗,“你先出去,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