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我想,凡塵的一切,不論是美貌還是才智,不論是歡喜還是傷痛,都抵不過他在身邊。 有他,這便是我此生的執念。 “醒了?”眉眼淺彎,淡淡的笑意,他款款向我走來,攜著四溢的墨香,攜著無盡的溫暖,讓我挪不開眼。 可是,我不想回他也不想說話,只想什么都不顧地望著他,拋開所有的顧忌和堅持,只當他是我的唯一的依賴。 是了,此時天與地,我眼里有的就只是他。 他笑,坐到我身旁,輕輕地替我拭淚,言:“阿碩,不論發生過什么,此今都已是過往云煙。” 我頷首,然后,撲到他懷中,嚎啕大哭。 孔明,可不可以此后亂世平凡,不離不棄,可不可以此后是非悲喜,不問不疑? 良久,我才尋回些許理智,眷戀不舍地松開雙手,從他懷中鉆出來,以手捂面,不想讓他瞧見我姿容盡失的模樣,自然,嘴上也不會忘記別扭的解釋,“我……只是……一時感觸,非是這般容易落淚的……你,不要……不要誤會……” 可是,說罷,我自己都不知曉在怕他誤會什么,是怕他誤會我太多愁善感,還是怕他誤會我太嬌氣,又或是怕他誤會我不能同他一起亂世沉浮? 他卻是微微一笑,清澈的笑聲低低響起,而后,修長的十指緩緩地撫上我的背脊,在我不明所以的情形下將我按入懷中,力道輕柔但不容拒絕。他說:“阿碩,這么多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我夫婦,日夜相伴,同榻而眠,本已是親近至極,如此,又有什么好顧忌的呢?” 我聞言,撤下覆在面上的雙手,靠在他懷中無奈的努努嘴,有些哀怨又有些倔強地道:“再親近那也只是夫妻……”只是夫妻非是至愛,這讓我該如何毫無顧忌呢?我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他,除卻不知他的心意外,還意味著疏離,因為不想在傾盡所有之后,才恍然發覺一直是自己可笑的自作多情,連自尊都丟失殆盡了。 “不是夫妻還能是什么?”他笑意盈盈,扶正我的身子,深邃的眸望著我,讓我沉溺之余,更讓我覺得他深不可測,看不透那彌漫著的笑意下會是怎樣的真情實意。 搖首,再搖首,我終究還是沒能將自己的心思說出口,同時,為了避免他追問下去,笨拙地轉移話題,裝作滿心疑惑地詢問:“明明我已是將死于赤壁,怎么會回到你身邊呢?” 心下卻是自問自答著,大約是他猜測出來的,又或是司馬懿寫書告知于他的。 “當初,我同仲達曾有約,兩軍鏖戰之時便是你歸來之日。”看著我,他笑意不改。 哦,原來是他們早就約定好的,而我竟是在什么都不知曉的情形下,順著他們的約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那,不棄呢?”緊接著他的音落,我又問,深怕一個間隔他就會回問先前的問題,盡管,我知曉以孔明的性子多半是不會那般做的。 依舊是笑著,他答:“甘夫人感激于你的相救之恩,便將不棄要走,親手照顧,吃穿用度皆與小公子無異。” “……”那,接著呢?接著又該問什么呢?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見他淺笑晏晏,我有些窘迫,當即,低下了頭,攥著衣角,默然無言。 “阿碩。”可是,心里害怕什么偏是來什么,只聽他喚我一聲,然后,淡淡然地問道:“我本不想過問什么,卻又抵不住好奇,倒是想知曉這除卻夫婦,你我還能是什么?” 我猛地抬眸,有些驚詫地望著他,可是,目光在觸及他的雙眸時又無奈地挪開了,微微嘆息,答不上話來。 猶豫了片刻,頂著逐漸緋紅的雙頰,我緩緩地攀上他的頸脖,對著他好看的薄唇怯懦的揚首親吻,心想,不知這樣能不能讓他暫時忘卻這個問題。 孔明,其實,離開的這幾月,我頗為思念你,思念到不知曉要怎么表達才好…… “唔……”倏地,有人反客為主,擁著我加深了那個吻,掠奪走我所有的思緒和氣力,弄得我只能全身酥軟地倒在他懷中,無力地攥著他的衣領維持平衡。隨后,背脊一軟,我已是安然地平躺到床榻之上,衣衫半褪。 他的吻雖不是萬分的輕柔,但是動作輕柔得過分,避開了我身上所有的傷處。 四年已逝,我同他早已不是那時的青澀少年少女,因而,即使需要注意我的傷處,亦是得以盡享魚水之歡。 過程中,我一直有些迷糊,不明白單純的獻吻怎生變成了獻身,還在不知不覺間被折騰了多次。如此,待我困乏地安寢于被衾之中時,一直低低垂著腦袋,羞到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里。 孔明倒依舊是淡然的模樣,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神色,就連額際的汗液也都是淺薄的一層,全然不同于我的狼狽。 還真是不公平啊…… 我撇撇唇,心中想得卻是不棄,那個小丫頭幾月不見,不知有沒有長高長胖,不知會不會笑了?想著,我便輕聲道,“孔明,我想去把不棄接回來。”原本,我不在,由甘夫人照顧她最是佳好,既不會煩擾孔明也不會讓不棄受了忽略,畢竟孔明政務繁忙得緊。但,如今我既已是歸來,就委實不該再繼續勞煩甘夫人了,她本是一府之主母,君主之發妻,豈能日日替我照料嬰孩。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孔明并沒有應允我的要求。他淺淡一笑,擁著我言:“過些時日吧。”說著,停頓了片刻才又道:“主公有令,命我指揮三軍攻打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阿碩,你可愿隨我同行?”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滿心皆是因他想要攜我到各處而產生的喜悅,可恰是這份喜悅讓我忽略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直到許多年后,回望當年的種種,我才恍然想起孔明乃是淺淡之人,縱使是日后對我有了喜愛之情也決然不會是在作戰時也想著要同我一起的,因而,他此今愿攜我離開縣府的緣由只有一個,那便是不想我留我一人,孤身面對縣府中的種種流言蜚語和指責。 謀害主公之女的罵名有多么沉重,此時的我自然不會知曉,也不會想到。 紙終究包不住火 興兵那日,我恰是傷好,行動自如。在此之前,因是多有不便,我幾乎日日憋悶于屋室之中,與醫書相伴,時而,當孔明閑暇的時候,才有機會出去,被他抱著,置放到屋室前的石案旁,享受片刻的溫暖日光。自然,他有閑暇的時候委實很少,自從徐庶離開劉營,他被擢升為軍師,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所要處理的政務又添了許些。 這般,他休憩的時間亦是減少,常常會在陪我曬日的時候淺淺小眠于桌案之上,惹得我分外心疼。每到此時,我皆會默默地凝視著他,不停地告知自己,要好好照顧他,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他。 不過,即便再為忙碌,他也從未遺忘過允諾我的約定,日日之初陪我用早食。 如此,安穩靜好的過了幾日,我復又回歸到隨軍前行的生活,男兒扮相,書童身份,大致同于在曹營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此番我沒有徒步隨軍,而是被孔明擁在懷中,光明正大地共乘一騎,緣由是我腳傷初愈不久,委實不適合長途跋涉。 不同于司馬懿,孔明向來給將士一種和善、好相與的映像,因而,將我這么個書童置于身前,雖有些不和禮數卻也不算違和,并沒有惹來任何人的詫異之語,反倒是夸贊的言語較多,大抵不過是軍師尊情重義之類。 或許,這就是孔明和司馬懿之間的根本區別所在。孔明和善親民,受百姓愛戴,是絕然佳好的輔國之臣,而司馬懿淡漠疏離,能震懾世人,有為人君王的風姿。若是這倆人能夠共謀天下的話,三國定能改頭換面一番,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孔明和司馬懿追求的東西并不相似,因而,是怎么也無法聯合的,而這注定的無法聯合也預示著他們的結局,一個因后主不明,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一個因迫為人臣,畢生謀劃,未能成事。 而我這個后世之人本該以全然淡漠的態度去觀望這所有的一切,卻又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得不融入其中,甚至變成歷史的締造者。 也許,這就是命運,將我們牢牢地束縛在其中,掙脫不得。 我扼腕嘆息,但又學會了釋然,若說這就是命運的話,予我來講未必不是恩賜,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荊州四郡從地圖上看來,皆位于南方,其中武陵最近,其次是長沙、零陵,最末是桂陽。原本,按照地圖,理應最先攻取武陵,再取長沙、零陵,最后取桂陽。但是,從地理條件來看,湘江之西最近的乃是零陵,此地依水而居,戰略位置位于四郡之首,遂改為先奪。此后再參照人力物力的耗費,決定次取桂陽,而后武陵、長沙。 取零陵,張飛為先鋒,趙云合后,孔明和劉備為中軍,人馬一萬五千,得零陵后,再由趙云率兵馬數千調轉攻取桂陽。得桂陽后,趙云就地屯兵,官拜桂陽太守。期間,有趣事一件,不論是史書中還是演義中皆有筆墨涉及,說原桂陽太守趙范有寡嫂樊氏一人,生得天姿國色,為了討好趙云,趙范欲將這寡嫂配予趙云,趙云則以趙范之兄與其同姓,許是本族之人,固辭不受。 知曉這趣事后,我同孔明說,待我入桂陽,定要去瞧瞧這樊氏,看她可真的是天姿國色。若是真的,勸趙云納她為妾倒也不錯,孔明聽罷則是笑著搖搖首,不置可否。自然,我說得是玩笑話,趙范獻樊氏乃是別有用心,趙云不會不知曉,如此,即使樊氏再美,他也決然不會為美人計所迷惑。 可惜,趙范太沉不住氣,還不待我隨孔明等入桂陽,就是因叛逃而走為趙云所獲,落得個軍法處置的下場,死于亂世。 趙范死后,其舊部群龍無首,就算非是心甘情愿歸降的也只能乖乖地做劉軍的將士,鬧不出什么大事來。這般,桂陽也算是徹底平定了。平定桂陽后,孔明又命張飛率兵三千攻打武陵。武陵太守金旋是個聰明人,見大勢已去,主動歸降。最后長沙,情況大致同于武陵,其太守韓玄歸降。 并收四郡后,劉備擢孔明為軍師中郎將,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調收賦稅,以充軍實。自然而然,孔明留在了四郡,居于長沙臨烝,我易釵而弁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