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彭潤又將賈赦偽造得可以亂真的火鳳凰特種營之金印并兵符取了出來。 姜武雖有幾分驚訝,半晌,擊掌道:“怪道呢,你忽然就說往江南去了,數年也不過那么幾封信。”又笑道,“你們這火鳳凰的名字是恩侯取的不是?他取這名字那會子我恰在當場呢?!?/br> 彭潤頷首道:“正是?!蹦宋P下巴示意,“我不認得忠誠王爺,你瞧那個人可是?” 這會子司徒塬的傷勢已無干息,趙得福正陪著他在觀內后院轉悠。忽一抬頭,見姜武笑嘻嘻迎面而來?!巴鯛攧e來無恙?!?/br> 司徒塬嘆道:“你瞧我這模樣兒,可是無恙?” 姜武笑道:“天下能得幾個人如王爺這般,人都下葬了還生龍活虎的,王爺福澤深厚。” 司徒塬啼笑皆非,又搖搖頭:“是非成敗轉頭空,罷了?!庇痔囟嗲屏怂麕籽鄣?,“如今忠誠王爺既死,我看你倒是順眼了許多?!?/br> 姜武哼道:“末將看王爺依然不順眼。” 司徒塬笑道:“既然不順眼,又特特來瞧我作甚?” 姜武道:“彭將軍說救下了一個人,自稱忠誠王爺,末將總得確認一番是否假冒的。總歸她可不曾見過王爺的。” 幾個人遂進了屋里,彭潤先道:“忠誠王爺離京之時我也得了圣諭。他是來招安的,我是來剿匪的。” 姜武樂得沖司徒塬擠眉弄眼。 司徒塬一臉懶得搭理他的模樣,再細細描述了一番南下招安經過。 姜武聽完不由得大笑,指彭潤道:“你當日不救他倒是更便宜,省卻咱們許多事。” 司徒塬哼道:“姜浩之,你如今膽子倒是大了。” 姜武笑道:“你一個死人,我怕你作甚!”忽又奇道:“阿潤,既然你們在剿匪,我又來做什么?” 彭潤瞥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 姜武道:“我應當知道么?” 彭潤笑道:“自然是來當幌子的,不然小小的水匪勞動你作甚?!?/br> 姜武噎了半日,忽然拍案道:“豈有此理!此中必有旁的緣故,快與我說明白些!” 彭潤只做沒聽見,姜武便以為其緣故不便當著司徒塬說,也不再問。 司徒塬向姜武正色道:“經由此事,我也悟了。我欲丟去紅塵俗物,自此湖海自由。橫豎忠誠王爺司徒塬已死,姜將軍,打個商量,你不曾見過我,如何?” 姜武搖頭:“這個卻是不成,王爺若同圣人打商量,他沒準能答應?!?/br> 司徒塬嘆道:“若恩侯在,定然能打這個商量。” 姜武皺眉,過了會子才說:“他卻不同,他無職一身輕?!?/br> 司徒塬正色道:“非也。恩侯眼中,果真眾生平等?!?/br> 姜武聞言愣了半日,再抬頭時,司徒塬恰轉身離去,趙得福攙著他,身形蕭瑟無比,竟是透出幾分凄涼來。 姜武當日親眼見他“靈柩”入京并大葬那情景,嘆道:“不曾想他那醫學院忒得人心,他若回去,只怕要惹圣人忌憚?!币驅⒛切┣榫跋蚺頋櫦毤氄f了一遍。搖頭道,“莫說圣人,連我這個身在圣人陣營、早年與他對戰多時的都心有余悸?!?/br> 彭潤道:“如今圣人已穩坐天下,兵馬在手,何須憂心他?!?/br> 姜武道:“自古皇位之爭無父子,他若不曾讓四皇子反手一刀,而是實在相助,圣人倒是容易去做太上皇的。那椅子旁人坐著的時候拼死去奪,從不想敗了會如何,一群兄弟中唯有一位可勝出,余者皆敗;奪了椅子后日日恐旁人來奪,偏這個旁人多半是兄弟兒子。圣人的日子過得委實不安生?!?/br> 二人遂丟開此事,往外頭院中斗了幾下,身形兵刃俱騰挪不開,漫說騎馬了。便使小道士向莫瑜打了個招呼,揚鞭往郊外去了。 他兩個好久不曾交手,倒是旗鼓相當的。二馬相錯之時,彭潤低聲道:“有件事方才不曾說與你,這會子該說了。不然你上折子時怕是要露陷了。” 姜武忙問何事。 彭潤輕笑道:“給你并司徒塬看的那金印兵符俱是賈赦偽造的?!?/br> 姜武好懸一個趔趄栽下馬來,半晌,低吼:“你說什么?” 彭潤仍然面無波瀾道:“我是水匪?!?/br> 姜武呆了半日,傻子一般問:“你說什么?方才風大,我仿佛不曾聽清楚。” “我是水匪。” 半晌,姜武忽然問:“方才做什么哄我?” 彭潤道:“方才要一并哄著忠誠王爺,須得有你在旁做個佐證,他必能篤定我是圣人密營將領?!?/br> 姜武瞥了她一眼。 彭潤乃抖了抖轡頭,揚鞭指了前頭一處開闊去處,“尋塊石頭,坐下說?!?/br> 姜武心內早翻江倒海一般,默默隨著她尋了兩塊大石頭坐著。 彭潤乃將賈赦當年初次來江南那會子便憂心新君登位恐容不得他們、特與李三交好;后來見這些皇子一個個靠不住,通匪愈多;彭潤讓唐貴人暗使手段離了特種營,無聊的緊,賈赦薦了她南下;前頭幾回官兵與他們交手是何等情形,賈赦與齊周父子如何猜測從頭至尾俱說了一回。 末了她道:“我瞧見那假金印兵符并齊全文書便明白了,這些水匪總有一日能悄悄化作朝廷官兵的?!贝藭r彭潤以為全軍化作官兵少說得數年以后,不曾想,她們當水匪的日子不多了。 半晌,姜武道:“你們何不拉了司徒老五入伙?” 彭潤哼道:“他一個王爺,如何肯輕易歸降水匪?眼下不是時候,待我軍正名成了朝廷官兵卻再拉他入伙不遲。” 姜武苦笑道:“這個入伙乃是結黨罷,賈恩候終于還是反了?!?/br> 彭潤道:“竟也不算??倸w日后皇帝依然姓司徒,我瞧賈赦之意為諸王分政,莫使一君獨大?!?/br> 姜武思忖了會子:“忠誠王爺想來樂間其成?!?/br> 彭潤瞥了他一眼:“你呢?” 姜武苦笑道:“造反大事,且容我想幾日?!?/br> 彭潤頷首:“你且慢慢想著?!庇值?,“我不擅編謊,給圣人的密折如何上,你且琢磨著罷?!?/br> 姜武哼道:“我又如何會了,恩侯最擅此道,偏其人不再此處?!蹦藫P鞭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假作真時真亦假,額,有些劇透型的評論,金子就當沒看見了…… ☆、115 話說姜武終是知道了自己這幾個朋友早聯合一氣預備擁兵自重,縮在無錫縣衙思量了數日,有人問起來只說姜將軍頗有些水土不服。北人來南地水土不服本是常事,旁人倒是不曾起疑。 偏莫瑜不知情,眼見師兄神色恍惚心思重重,頗為著急,大夫皆無計可施,唯有在姜武院子外頭團團轉罷了。 忽外頭報彭潤來了,莫瑜十分歡喜,迎出來急道:“彭姑奶奶,師兄這幾日仿佛是魔癥了似的,如何是好?” 彭潤道:“他是閑的,你帶我一同去見他?!?/br> 莫瑜滿口應了。 二人便往姜武屋子里去,彭潤直丟給他一份口供。“姜浩之,你水土不服這些日子,我已將常州縣令拿了?!?/br> 莫瑜大驚:“啊?!” “依著賈赦給馮紫英的法子,”彭潤瞥了莫瑜一眼,萬年難得好心一次,解釋道,“馮紫英是圣人如今的密探頭子。你岳父送了他一則審訊法子,便是將犯人關在密不透光之空屋中,使其眼不見人耳不聞聲,不過數日功夫,再帶出來時必然悉數招供?!?/br> 莫瑜眼珠子往上瞧,假裝抓不住重點的模樣嘆道:“岳父奇才,我輩望塵莫及。”圣人的密探頭子云云豈能隨便說出來? 彭潤接著道:“口供在此;人在外頭、我使人交予你的親兵了。” “什么?!”姜武“唰”的站起來了,“你已將常州縣令拿了?” 彭潤點頭道:“早預備好了要拿他的,單等你過來做幌子。終歸我們是密營。” 姜武噎了半日。你們是水匪好不好……哪有這樣洗白的……莫瑜還在呢…… “只是此處既無有水匪,我們也當回去日常練兵了。”說著她又掏出一卷東西來,遞給姜武?!敖袢諄砹嗣苤?,給你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禮了?!?/br> 姜武打開一看,果然是圣旨,乃是讓他接手調查四皇子使人扮水匪一事。那字姜武熟悉得很,前幾年他與特種營扮作江洋大盜楚留香與胡鐵花搬空了平原定城兩府的庫房,便是留下的這筆跡——出自齊周他爹齊老爺子之手。再看那玉璽印子,無一處不真。 姜武好懸沒拍桌子大笑,偏有莫瑜在一旁瞪著純真的大眼睛,生生又忍了下去。 彭潤又道:“你水土不服這么些日子,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br> 莫瑜也道:“可不呢,大夫都說你身子本無礙的。師兄,既如今有正經事兒做,卻莫在院子里耗著了?!?/br> 姜武瞪了他幾眼,揮手道:“去去,抱了峴兒來我瞧,我便好了。” 莫瑜笑道:“這個容易。我只走慢些,二位將軍好生商議?!备箢^有鬼在追似的撒腿跑出去了。 到了后院,不由得向迎春慨嘆:“岳父這個隱謀當真什么都管的。連圣人密探頭子審犯人的法子都是他教的?!?/br> 迎春笑問:“大約是早年姜大叔父掌密探營時父親說給他的?!?/br> “仿佛不是,聽聞是說與馮紫英將軍的。”過了片刻,莫瑜又驚道:“雋之師兄掌過圣人的密探營么?” 迎春奇道:“二爺竟不知道?我當你早知道的。” 莫瑜興致盎然:“這等機密他如何肯告訴我。岳父倒是半點事兒不曾瞞著你么?” 迎春笑道:“我爹在兒女跟前時??跓o遮攔,這些話皆是他無意提起的,我們雖聽見了,只裝作沒留神罷了?!?/br> 莫瑜不禁攬住她笑道:“真真是心有靈犀了,圓圓跟我是一樣的!方才彭姑奶奶與師兄說話忘了避開我,她說他們是密營云云,仿佛有旁的要務,圣旨也隨手丟給師兄了,竟不是為了水匪來的。我也只裝作沒留神混過去了。半晌師兄才明白過來,打發我出去,我竟是逃出來的——誰知道他們要說些何等機密,我一個小小縣令知道了全無好處?!?/br> 迎春連贊他機敏識時務,哄的他眉開眼笑。 另一頭,眼見莫瑜沒影兒了,姜武忙扭頭望著彭潤:“你們卻又耍什么花槍!” 彭潤道:“那常州縣令本來便預備等你來再拿的,方可借你這幌子。我們是扮作你的人拿的他,還不留神在常州縣衙留了你軍中的影子,不然江南豈非又得上一封折子,常州縣令讓水匪綁架了?” 姜武哼道:“難道他不是讓水匪綁架了、竟是讓我拿了不成?”又一指圣旨,“這個呢?” 彭潤道:“委實今兒才送來的,讓你得空給司徒塬瞧瞧。齊老爺子道,此人日后是我們洗白之關鍵證人。” 姜武哼道:“無法無天。” 彭潤瞥了他一眼:“水匪本來無法無天。” 姜武又問:“你們去哪兒?” 彭潤正色道:“忠誠王爺起初送回京中的兩封書信都是尋常筆墨,然最近一回用了秘語,齊周費了數日功夫竟破不了。司徒塬不是會等死認命之人,齊老爺子恐京中或生變故,我家小六那幾個人只夠護著圣人了,哪里顧得了這幾家;偏偏他你又南下了。況如今你領著三萬人馬在這兒,兩軍在一處轉悠著,若惹了什么不便,卻難以收場。他便讓我領著人往京中去,待你大軍回京再回江南來??汕蛇@些年我弄過幾次長途拉練都不甚遠,如今正好練一練?!?/br> 姜武噎了半日,道:“你們的糧草軍費呢?” 彭潤奇道:“當年蘇州糧倉那案子不是你來查的么?竟是忘了不成?” 姜武追憶往事,那會子賈赦猜道,若那些水匪將盜取的糧食吃十年賣十年養家十年,這十年水匪都不用去搶糧食了,便能安心經營附近的民心……苦笑道:“讓他猜著了?!?/br> 彭潤無意知道他想什么呢,又道:“實在不成先向朝廷預支些,橫豎如今管著這些的是齊大人?!闭f得姜武翻了個大白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