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在使臣松了口氣、終于私下告訴莫卓個中隱情之后,莫卓自然而然地覺得皇帝方才的回答只是敷衍了事。王子妃司齊看了看皇帝與蘇妤,卻道:“貶妻為妾卻又明明待她不差,陛下何必?” 被丈夫一捂嘴,司齊噤了聲。 侍衛牽了馬來,眾人各自挑了,蘇妤不懂這些、更不會騎,在眾人選馬的時候無事可做。發著愣,耳邊一股熱氣,回頭見一體型小些的黑馬正在一步外的地方眨著眼看著自己,嚇了一跳?;乜戳艘粫?,那馬倒是目光溫和,蘇妤猶豫著伸手摸了摸它,它也不惱,反倒過來拱蘇妤。 一股濃郁的草料味道讓蘇妤鎖了眉頭,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親熱弄得發笑。司齊走過來清泠笑說:“充儀娘娘和這馬這般親近,可是舊友么?” 蘇妤如實搖了搖頭,抿笑說:“不是。這圍場我頭次來。” 司齊了然點頭,也伸手摸了摸那馬兒又問:“那充儀娘娘會騎馬么?” 蘇妤又如實道:“不會。” 司齊便是一聲嘆息:“你們大燕的女子啊……活得忒沒意思。聽我父親說,從前嫁過去的祺裕長公主,每日就都是練字繡花,騎射半點不會。” 祺裕長公主和親……那是差不多和朵頎公主嫁來大燕同時的事了——大約還要早上些許。蘇妤聽言微有不悅,卻是寬和笑道:“各有各的活法,沒什么有意思沒意思的。就如你們喜歡騎射一般,我們也是真心喜歡女紅?!?/br> “能和丈夫縱馬馳騁狩獵是件很有趣的事。”司齊自顧自地道,“靳傾的女子都會騎馬,狩獵多半也會?!?/br> “果是各有各的活法。”一句笑言。說話的卻不是蘇妤,而是皇帝。賀蘭子珩自己牽著馬走過來,笑說,“靳傾以游牧為主,自是人人善騎射。于大燕,騎 射本就不如在靳傾那般重要,何況……”視線似是無意地從蘇妤面上劃過,眼底笑意深深,“娶妻回家是要好好護著的,風吹日曬豈不可惜?” “陛下,我知道大燕的規矩多?!彼君R抿唇一笑,意指皇帝不過尋了個借口。眉目一瞥蘇妤,帶了兩分挑釁的意味問皇帝,“那如是充儀想學呢?如是充儀和喜歡女紅一樣喜歡騎馬呢?陛下可會讓她學么?” 若這不是鄰邦王子妃,蘇妤真要替她捏把汗了。都說靳傾人豪放,這也太快人快語、口無遮攔。 皇帝沉吟一瞬,倒是未答司齊的話,只問蘇妤:“想學么?” “……”蘇妤輕輕一訝,淺笑著搖了搖頭,“臣妾怕是這輩子也學不來這些?!?/br> 這般作答,照理說便是就勢將這事揭過去了。她未說“想學”惹皇帝不快、亦未直言“不想學”讓司齊下不來臺,這答案該說是合適。 皇帝卻是一笑:“如是覺得有意思便試試。” 竟是有幾分鼓勵的意思。 頓了一頓,他又道:“朕教你?!?/br> 皇帝說著看了眼她身后的那匹馬,笑說:“正好,你騎它便是。” 蘇妤也回頭看了看那匹馬,這次卻不是敷衍的推拒,黛眉微蹙,說得情真意切:“不敢……” 怎么看都覺得,即便這馬小些,騎上去還是很高。 “……”皇帝一陣無話,遂低一哂道,“那……朕先帶你騎吧?!? 當著靳傾王子夫婦、靳傾使臣,還有一眾朝臣、年輕將領、皇室宗親的面……皇帝帶著蘇妤同乘一騎在圍場逛了一整天。因怕她嚇到故而不敢騎快,狩獵自也不怎么可能了。 就這么慢悠悠逛了一整天。 起初蘇妤很是害怕,明明被他護在懷里,雙手仍死握著韁繩不放,握得比他還要緊些。后來,林中的各種動物時不時地吸引住蘇妤的視線,同時也就忘了緊張,越來越是自如。 這天賀蘭子珩淡瞧著在自己懷里不住東張西望的蘇妤,心情也很是愉悅。暗道這些日子的努力似乎還有點成效的。 不遠處一道白影在林中迅速躥過,皇帝一凝神,迅速地取弓搭箭。蘇妤還沒回過神來,耳邊便聞得箭羽飛過的輕鳴。 一聲凄慘嘶叫,身側的侍衛立即下了馬前去查看,片刻后朗聲回道:“陛下,中了。” “嗯。”皇帝輕有一笑,俯首向蘇妤道,“回去做個護手?” 作者有話要說: 阿簫向基友吐槽:大家管章悅夫人叫章魚、管佳瑜夫人叫甲魚,我有一種蘇妤是海綿寶寶的錯覺。 阿笙:所以陛下是派大星? 阿簫沉思:賀蘭大星…… ——綜上,所以,如果有朝一日蘇妤對陛下說“陛下,我們去抓水母玩吧”,大家要理解……這相當于我們說要去抓蝴蝶玩_(:3」∠)_ ——以及,蘇妤她爹蘇璟難道是蟹老板?#不行了,不能再腦補了# ☆、56、雪貂 遂一起下了馬走過去。蘇妤也看到了那一道白影,又聽得他說“回去做個護手”,只道是只兔子。到了近前一看,卻是一只通體潔白的雪貂。 那雪貂已斷了氣,眼睛卻還睜著,死死地望著一個方向,明明雙目都已失去了光澤,這雙眸子卻讓蘇妤覺得心中發悸。 顯是不止她一個人覺得這視線不對,賀蘭子珩看了一看也蹙了眉頭,順著那方向走出幾步,便在不遠處找到一個土xue。 俯□子一看,兩個小白團臥在里面。 那兩個小白團都睡著,相互依偎,莫名的溫馨感覺。蘇妤看得陡有一滯:“這是……老鼠么?” “……”皇帝扭過頭瞥了她一眼,“所以你覺得那貂死時的眼神是為差一步捕到食而懊惱么?這是小貂。” 剛出生沒幾日,連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貂,呼呼地睡著,對外面的一切無知無覺。蘇妤大著膽子探手摸了一摸,一層毛軟軟的,其中一只有所察覺,往另一只身下拱了一拱,接著睡。 皇帝看著它們笑嘆一聲:“一天也沒搭弓,一箭射出去就毀了一家子?”看了看蘇妤一下下摸在小貂身上的手,又道,“不然抱回去養吧?!?/br> 隨在身后的一眾侍衛一時都屏息了:皇帝剛剛建議充儀把兩只貂抱回去養……這可不是兔子,這東西……還是有些野性的。 皇帝說罷徑自抱了一只起來,小家伙被驚醒,卻因睜不開眼不知發生了什么,“嗷”地一聲輕叫,不住地掙扎?;实劭戳艘豢?,渾身都是白的,只有額上有一塊小小黑斑,細看之下……似乎是個魚型? “哈……”皇帝忍不住笑出了聲,“叫阿魚吧?!?/br> “……”蘇妤情不自禁地抬眼就瞪了過去,瞪得皇帝一噎,訥訥地改口道:“要么叫子魚?” 先前說“阿魚”明擺著是有意湊著她的名字,目下這個“子”字……賀蘭子珩? 改口就把自己也說進去了……陛下您倒是豁得出去。 蘇妤抬了抬眉,仿若不明地只問道:“那另一只呢?” “子魚……嗯……”皇帝低頭沉吟著,“另一只叫‘子非魚’吧……” “……”蘇妤側首認真地問他,“那若日后有了小貂,要叫‘魚之樂’么?” “可以!”皇帝鄭重點頭表示贊同。 蘇妤伸手抱了那另一只起來,放在懷里輕撫著,斟酌著和皇帝打了個商量:“‘子非魚’聽著太長了,叫‘非魚’可好?” “隨你?!被实坌Φ溃胺凑惚Щ厝ヰB?!?/br> 說得篤定,蘇妤心里暗道一聲:我什么時候說要養了……. 二人一并抱著兩只小貂回到了原處,侍衛奉了之前射中的那只貂來,蘇妤看了一看,又看了看懷里的非魚,道:“陛下……要不……葬了吧?您說若是這小貂日后看到母親被做成了護手……” 心情得多復雜。 皇帝點頭應允,便吩咐把那大貂下葬。扶著蘇妤上了馬、自己也跨上馬后,皇帝將子魚也交到了她手里:“一起抱著。” 他得馭馬. 回到行宮中,折枝一見那兩個小白團也是同樣的反應:“……老鼠?!” “……是貂?!被实蹝吡怂谎郏瑪堉K妤進了屋去,蘇妤把它們擱在榻上,它們便又迅速縮成一團,接著睡。 皇帝思量了一番,伸手拎了非魚起來。 蘇妤輕有一怔:“陛下干什么?” “朕也想養一只?!被实鄣Φ?。遂將它擱在了懷里撫著,因是幼貂,毛還絨絨的。 很快,闔宮都知道了……陛下和云敏充儀弄了個寵物回來。 小貂長得很快,一個月不到就已比之前大了近一倍,可算是不像老鼠了,兩只烏黑的眸子總滴溜溜地四下張望。 蘇妤多了不少可做的事情,每天逗著子魚玩,這小玩意頗通人性,很多時候都跟聽得懂話似的。 又過些天,蘇妤逐漸發現,子魚時不時地會往外跑。但一來自己總能找回來,二來宮人們也都知道這兩只小貂的來歷,便也不曾擔心她會跑丟。 卻沒想到子魚這么一趟趟往外跑這……很快就把行宮摸了個清楚. 那日仍是照常去向佳瑜夫人晨省,一眾嬪妃落座閑聊著,忽聽得外面一陣嘈雜。回過頭看去,便見一小小的白影迅速躥進殿來,身后一小宮女緊緊跟著,入殿后卻在一眾嬪妃的視線中滯住,張惶下拜:“佳瑜夫人安……” 子魚也停下來,回過頭瞧了瞧她,后爪撓了撓下巴,四下張望著,繼而視線停在蘇妤身上,一下子跳到了她的膝頭上。 然后便臥著睡了。 “……”滿室寂然,一干嬪妃被弄得有些發懵,少頃,才有嬪妃猶豫著出言緩解這尷尬,“瞧不出……這小東西,倒是聰明……” 遂有人紛紛應和,蘇妤不滿地覷著那宮女道:“菱角,怎么回事?” “這……”那小宮女怕極了,瑟瑟縮縮地一拜,喃喃道,“娘娘恕罪,它非要往外跑,奴婢也攔不住,就追了出來,誰知……誰知竟是來了夫人這里。” 蘇妤瞧著眼前翻了個身把肚皮朝著她的子魚,發不出火來。 佳瑜夫人也瞧著子魚,心中的怒火不打一處來。 “到底是個畜生,又隨處亂跑,充儀小心它傷了人?!奔谚し蛉丝跉獾氐馈?/br> “謝夫人提醒?!碧K妤輕撫著子魚頜了頜首,淡看向佳瑜夫人道,“它近來是淘了些,倒是不曾傷過人?!?/br> 她倒是想看看,佳瑜夫人敢不敢說不讓她養子魚。 對視片刻,佳瑜夫人目中冷意愈甚,卻到底知道這貂是皇帝親自取的名字、親口說讓蘇妤養的,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半句不是。目光便移到那名喚菱角的宮娥身上,不快道:“充儀交代的事也做不好,如是不小心傷了人,你擔待得起么?” 分明是問罪之意。菱角也知佳瑜夫人和蘇妤不合已久,如今讓她捉了錯處,只怕難免要受罰。急忙一拜,菱角忐忑道:“夫人恕罪……奴婢再不敢了,日后定看好了它……” “日后定看好了它,這次就先杖責五十吧。”佳瑜夫人清清淡淡地道。 蘇妤神色一凜。這丫頭也就十二三歲,杖責五十還有命么?不僅如此,誰都看得出,子魚雖是跑了出來,但沒傷到人、亦沒惹出半點別的麻煩,佳瑜夫人這一罰,擺明了是要當眾給蘇妤個好看。 聽了命,便有宦官進來帶菱角出去,蘇妤面上微冷:“慢著?!北銓⑺谜娣淖郁~遞給了折枝,起身一福道:“夫人,這么點小事何必動這么大的刑?” “小事?”佳瑜夫人凝睇著她道,“都鬧到本宮這兒來了,充儀還能說是小事?” “不知佳瑜夫人這‘鬧’字何解?”蘇妤側首瞟了子魚一眼,道,“子魚除了來找臣妾之外,似乎也沒惹什么麻煩?!闭Z中微頓,蘇妤抬起頭淡看著佳瑜夫 人,眸色冷涔涔的很有幾分蔑意,“再則這是臣妾宮里的人。如當真是傷了夫人,夫人要殺要剮臣妾半句話也不說;目下既是沒有,要治她這失職之過,也該是臣妾 做主才是?!?/br> 換言之,縱是佳瑜夫人掌著六宮權,她也到底還是一宮主位,別的不說,自己宮中的宮人總該是由她自己來管。 這大約是蘇妤頭一回如此明明白白地駁了佳瑜夫人的話,未等對方開口,她便吩咐道:“郭合,押菱角回婷息軒,如何發落等本宮回去再說?!?/br> 一時間眾人也都看得出,蘇妤就是有心不讓佳瑜夫人痛快。 “充儀!”怒一擊案,佳瑜夫人壓制著怒意,語氣沉沉道,“充儀休要忘了,本宮到底還掌著六宮之權、到底還是正一品夫人?!?/br> “那菱角犯了怎樣的打錯,要驚動掌權的夫人來處置?”蘇妤不甘示弱地反問她。輕有一笑,蘇妤又道,“臣妾知道夫人入宮時日到底短些,許多規矩上的 事拿不好分寸,怕出差錯便嚴責也在情理之中。”忽見蘇妤面上浮起一抹溫婉笑容,佳瑜夫人心覺不對,剛要出言,卻聽得她一字字又道,“所以陛下才囑咐夫人, 如有什么拿不準的事大可和嫻妃娘娘商量商量,或是可問臣妾一句……” 擺明了是挑釁?;实鄣哪欠捲谧T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卻是都知趣地不提。如今是頭一次有人如此明目張膽地在佳瑜夫人面前提起,還就是蘇妤這個昔日的太子妃。 “充儀你……”佳瑜夫人怒喝聲至一半,卻被折枝的一聲驚呼打斷。蘇妤一驚,回頭望去,見是折枝懷中的子魚忽地向門口跑去了。 剛到了殿門口的賀蘭子珩眼見一道白影躥過來,忙又退回了門檻外,生怕踩到它。一定神看看這動作素來迅捷的小貂,便也知道……它怎么可能讓他踩到。 子魚歡快地跳出門檻,繞著皇帝轉了一圈,又回到殿中,隔著門檻在他身前停下,歪著小腦袋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