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墨沉舟天真地看著他,表示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 唐天風額角又是一跳。“你今天是故意的吧,”他輕輕彈了墨沉舟的額角一下,“明知道師娘不準你出宗門,卻偏偏要在我在場的時候與人約定下來,在師娘看來倒像是我同意了一樣。” 自小到大,他和大師兄替這丫頭背了多少黑鍋,連自己都記不清了。 唐天風有些無奈地想著,卻不見墨沉舟狡黠地偷瞥著自己,見他的表情軟化,更是扭股糖一樣鉆進他的懷里,“二師兄二師兄,這次都和陳天罡約好了,若是我不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嗎?再說我如今的實力也可以自保,成天呆在鼎天峰悶都悶死了。” 小小的女童撅起了嘴,唐天風看著,多少也有些心疼,又低頭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你和我回昭云峰,至少也要稟告一下師尊和師娘。” 果然這招有用!墨沉舟心里一個舉著叉子的小惡魔得意地搖了搖尾巴,“師兄放心吧,本來我也想回去一趟的,這次還可以搭師兄的小青一起回去,省了我不少力氣呢。” 唐天風對上墨沉舟總是沒轍的,索性不看她那張得意的笑臉,手中一翻現出一枚白色的丹丸彈向空中,那丹丸在空中散發著一股清香,不一會兒,就聽一聲清鳴,一道青色的身影振翅飛來,一口吞下丹丸,得意地鳴叫一聲,卷著一陣風落在唐天風的身邊,收了翅膀,用脖子親近地蹭著俊秀的青衣修士。 這飛禽身形巨大,卻沒有一絲笨拙的感覺。整個身體優美無比,一身青色的羽毛光滑發亮,顯然被喂食得極好,一雙鳥目靈動無比,帶著幾分狡黠之意。尾部拖著青光四射的尾翎,華美異常。 蹭了自己的主人一會兒,這飛禽才看向墨沉舟,清鳴一聲仿佛在打招呼。 墨沉舟走上前,笑嘻嘻地撓了撓飛禽頸間的軟羽,引得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將脖子往墨沉舟的手上送了送,愜意無比。 “不過幾日不見,小青越發好看了。”墨沉舟笑著對唐天風道,“青鸞不愧是天生靈禽,這宗門內我也算見識過不少的靈獸靈禽,大多比不上咱們的小青,也就是柔云峰首座的聽云雀還能相較一二。” “它還小呢。”唐天風神色柔和地看著這青鸞,“不過四階,那位首座的聽云雀已然是七階了。” “那又如何,”墨沉舟撇了撇嘴,“聽云雀不過是普通的靈禽,若不是這些年那位首座真人給它喂食了不少的靈丹,它也不會進階得這樣快,不過也只能止步于七階了吧。咱們的小青可是有上古神獸血脈的,哪是聽云雀可比,是不是?” 小青仿佛也知道墨沉舟是在夸獎它,鳴叫一聲,又蹭了蹭墨沉舟的臉。 “你們啊,”唐天風寵溺地看著面前一樣驕傲地仰著頭的兩個小家伙,“這樣的話,莫要在別人面前說,聽見沒有?” 墨沉舟笑嘻嘻地應了,和唐天風一同站到青鸞的背上,青鸞一振翅,便向著昭云峰的方向飛去。 墨沉舟正享受著風吹打在臉上的感覺,就聽到耳邊傳來淡淡的問話,“那個魏靜,你準備這么辦?” 墨沉舟詫異地抬頭,這對上唐天風關切的雙目,心中一暖,臉上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是個筑基初期,若是我難為了她,倒顯得我的心胸狹窄了。只要她以后安分老實,便隨她去吧,”況且那人人緣不好,剛剛筑基就引得天怒人怨,恐怕不用她出手,想要收拾她的人多了去了,何須臟了她的手。 若是她再敢挑釁自己,墨沉舟也不會手下留情,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不少,她本就不是良善之人,真的惹翻了自己,她也不在意親自動手。 只不過這些卻也無須對旁人說。 似也看出了墨沉舟的未竟之意,唐天風知道這家小師妹向來心中有數,便也不再多話。 青鸞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就來到昭云峰的峰頂,兩人躍下青鸞,墨沉舟又用力抓了抓青鸞,心神一動,手中現出一個穿著靈絲的方形玉匣,打開玉匣從中揀出一枚丹藥塞入青鸞嘴里,眼見青鸞吃了后一雙眼睛眼巴巴地落在這玉匣上,可憐兮兮地叫了幾聲,方將這玉匣系在它的脖子上。 唐天風看著青鸞心滿意足地飛走,無奈地笑了。“你也太寵它了。” 墨沉舟不在意地聳肩,“不過是幾枚獸靈丹而已,又有什么了。” 唐天風微微垂下眼。獸靈丹是三階靈丹,給修士服用的三階靈丹都不多,更何況是給靈獸的。就這么一匣子獸靈丹,虧得青鸞是在昭云峰,若是在外,怕是早被人搶走了。 然而心中卻也因為小師妹對自己的親近感到喜悅,俯下身揉了揉墨沉舟的頭發,“師尊和師娘去天外天觀云海去了,后天才能回來,你上次托我尋的破月草我放在你的房里了,要不要去看看?” “都幾百歲了還玩你儂我儂這一套,也不怕把我帶壞了。”墨沉舟一聽自家那一雙感情日日里蜜里調油的爹娘又二人世界去了,不由抱怨了一下。 其實他也是這么覺得。那兩人興致上來,熱情的能閃瞎昭云峰眾弟子的狗眼。 唐天風咳嗽一聲,壓制住對自家師尊的不敬想法,臉上一肅,輕斥道,“別胡說八道。” “哦,”在外人面前再強勢,可是在自幼帶她長大的唐天風面前,墨沉舟還是比較聽話的,答應了兩聲,復又問道,“大師兄還在閉關?” “嗯,”唐天風有些憂慮,“當日他結丹太過倉促,本就根基不穩,又受了沐陽宗常觀海的一記冷玄珠,這些年寒毒未盡,實在讓人擔憂。” 墨沉舟抿了抿嘴,從手中取出一個玉匣放到唐天風手中,“二師兄你看看這個能不能幫上大師兄。” 寒毒入體并不是危及生死的大事,不過是因比較難除罷了。因此連墨九天都并沒有太過在意,交給沈磊許多穩固根基的丹藥就命他閉關了。只不過墨沉舟與唐天風沈磊感情頗深方才時時關注罷了。 唐天風打開玉匣,就見兩株巴掌大的青色青草,草身極細,每一株上都僅有三四片細小的葉片,直襯得頂端的那顆鴿卵大小的紅色果實沉沉欲墜。感受到這兩枚紅色果實中散發出的磅礴的火系靈力,唐天風眼神一縮,“六階火元果!”他脫口而出,看向墨沉舟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哪來的?” 心知唐天風在憂慮什么,墨沉舟安撫地附上他的手,“是我稟告過師尊,才從靈藥院采來的。師兄放心。” 心里卻嘆了一聲。 ☆、駐顏丹 唐天風眼神一松,卻還是忍不住告誡道,“這次就算了,下一次莫要再如此行事了。雖說端木真人待你很好,可是常常這樣討要高階靈草,恐怕會引得真人不喜。” “我知道了。”唐天風處處為她著想,墨沉舟就答應了兩聲。 端木錦在凌云宗的名聲真是不怎么樣,更兼有一張人嫌狗厭的臭嘴,若不是貴為九品煉丹師,恐怕要套他麻袋的修士不是一個兩個。因性格古怪,大家都以為這位首座真人不好接近,卻不知端木錦對人才是一心一意。若是入了他的心,真是挖心挖肺地對你好。可若是他不待見你,對不起,哪怕你死在他的面前這位大爺眼皮子都不會多動一下。 墨沉舟眼神一沉。 旁人都以為是端木錦偶遇到她,喜愛她煉丹的天賦才執意收她為徒。卻不知這一切一開始就是墨沉舟一手策劃。 從相遇的地點,時間,開爐時完美無缺的丹藥。這一切,都是因為上一世的時候墨沉舟熟知端木錦的習慣才如此順利。 上一世,端木錦就與墨沉舟相交莫逆。 是的,是和墨沉舟,而不是墨引凰。 那一次相遇,才是真正的偶然。 附身她人的一抹幽魂,執掌一峰的首座真人,在還未熄滅的爐火旁爭論不休,從低階靈草的習性到高階靈丹的煉制,遇到端木錦后墨沉舟能夠使用墨引凰身體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和端木錦研究靈丹靈草。端木錦基礎扎實,對各階靈草靈丹了若指掌,墨沉舟因在虛天鐲中的玉簡中習得的知識常有驚人之語。 是真正的知己之感。 那個時候,墨沉舟也多少有些忘形,恐怕被端木錦看出不少端倪。 不僅是因為平素里端木錦對墨引凰的視而不見。更是因為,端木錦偷偷塞給她的壯大神魂的高階靈丹。 這位享譽修真界的大宗門真人,甚至默許了她的奪舍。 那個時候,墨引鳳和端木錦是墨沉舟寂靜生命里唯一的鮮活。 然后…… 引鳳死了。 再然后…… 她也死了。 直到她上一世死去,這位心高氣傲的元嬰真人都沒有收到他想要的弟子。 寧缺毋濫。 端木錦寧愿自己的道統斷絕,也不肯俯身屈就。 重活這一世,墨沉舟不顧墨九天的反對執意拜倒端木錦的門下,不僅僅是因為上一世端木錦對她的善意,也是為了希望他的一身所學,能夠被自己繼承流傳,乃至發揚光大。 一瞬間,唐天風突然感覺到墨沉舟周身的氣息一變,那種仿佛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滄桑與寂寞引得唐天風心里一顫,想到似乎很久以前,墨沉舟剛剛出世的時候,明明只是個小小的嬰孩,卻仿佛歷經滄桑一般。 正想說些什么,卻見紅衣女童抬起了頭,一雙鳳眸靈動流轉,微微而笑。“師兄快給大師兄送去吧,我也要回房間了。” 唐天風知道墨沉舟并不想讓自己深究,又細細觀察她的神情并不像有事的樣子,便將火元果收入袖中,溫聲道,“我送了火元果便回來,然后我們一起用飯。” 其實修士筑基之后就不用再進食了,只不過唐天風和墨沉舟感情好,每每也陪著服食些靈果之類。 “這可不用,”墨沉舟挑眉拒絕道,“一屋子的破月草等著我呢,哪里有功夫吃飯呢?師兄放心吧,我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辟谷丹。” “少吃點辟谷丹。”唐天風猶豫了一下,知道墨沉舟決定了的事情很少又能夠改變的,便不再勸她,叮囑了一番便向著沈磊閉關之處而去。 墨沉舟看著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氣。 若只是簡單的寒毒,她也不會如此掛心。 這股寒毒極為jian狡,且善于隱藏,竟連元嬰真人都看走了眼。 上一世她和墨引凰結識之時,沈磊就已經寒毒如骨了。在這之后的兩百年,他的修為再也沒有寸進,一直停留在了金丹初期。雖然沈磊心性豁達,一把飛劍連半步元嬰都要膽寒,可是卻從此與大道無緣。她那時想過要幫他拔除寒毒,卻連端木錦都無能為力。 端木錦曾經惋惜地感嘆,若是最初的時候,僅僅一株火元果就可以祛除這絲寒毒。 因此在這一世,她才向端木錦討要了兩株以備萬全。 墨沉舟站了片刻,就走回自己的小院。自她出生,墨九天簡直欣喜欲狂。高階修士很難留有子嗣,因此對墨沉舟簡直是愛若珍寶。但凡有要求真是無有不應。因此這個院子里幾乎到處都是好東西。 小院的兩側都被人以千里庭戶之法折疊了空間,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階靈草,郁郁蔥蔥,可見自墨沉舟離開依舊被人打理得很好。墨沉舟細細看了片刻,心情大暢。或許是前世窮慣了,墨沉舟總是感覺手中沒有足夠的靈草法寶就寢食難安。從小到大,每次她都要在修煉前扒著窗戶多看幾眼院中的靈草方能安然入定。 推開門進了房間,無視了房中多出的無數精美的擺件掛飾,墨沉舟眼中只有靜靜放在案幾上的一捆銀白色靈草。眼中放光地撲上去,抽出一株細細打量片刻,墨沉舟滿意地點點頭。 這些破月草品質極佳,靈氣未散,看來采集它的人也相當精心。 破月草收集不易,再加上很少有丹藥用得上,因此不被人重視,價格也不貴。墨沉舟早就給唐天風留了一大筆靈石收購這種靈草,因她向來有錢,唐天風也不和她客氣。 摸了摸這種美麗的靈草,墨沉舟心說乖乖,姐掙錢可全靠你了。 除了好看以外沒有其他優點的破月草竟然是煉制駐顏丹的主料,這又有誰能夠想到呢?金丹以下的修士是無法阻止面容衰老的,男修倒還不是特別在意,然而女修卻對駐顏一事有著近乎瘋狂的追求。這種狂熱的姿態從上一世就嚇壞了墨沉舟,可是卻也因此是大發了一筆橫財。這一世,她當然更加不能放過。 涵元大陸之前并沒有駐顏丹,在這之前女修多是以靈氣或是其他手段維持容貌。這種丹方還是墨沉舟自地球帶來的,可謂是獨家秘方。一枚駐顏丹可駐顏十年,天下女修何其多,光想想都能讓人渾身發抖。也正因為此,墨沉舟才看不上杜朗所說的大比時賣藥的那點利潤。 墨沉舟的目標可是要把駐顏丹賣到修真界的每一個角落。 愛惜地摸了摸破月草,將靈草收入儲物戒,墨沉舟方忽地一下坐進身邊的天龍木圈椅中。這種天龍木是難得可以凝神定氣的樹木,千年份的更是不多見。墨九天疼愛她,才費力去尋到了一節,統共就做了兩把椅子,一把給了墨沉舟,另一把,坐在她娘沈嵐的屁股底下。 墨沉舟伸出右手運轉法力,眼見右手變成了一只黑色的龍爪。暗暗想道今日她確實有些托大了。她剛剛練成黑龍經,根基并不穩固,若不是今日魏靜的飛劍品階不高,會發生什么她也說不好。不過她也知道,今日她的這一手,確實是震懾諸峰,想來之后那些想要仗著鼎天峰不善斗法妄圖挑釁鼎天峰的低階弟子會安分不少。 而如今,她所要做的就是盡快修煉,早日成為高階修士。墨沉舟境界還在,因此不用擔心因修為過快而造成的根基不穩,所欠也只是法力了。如今她修煉的是虛天鐲之中的《五行混沌訣》,一直能夠修至大乘期。成仙之后就可以轉為《大混沌陰陽訣》,極合自己的資質。 至于黑龍經,她只要繼續修煉,便可以自行升階,不但可以強化rou身,還有無數出其不意的攻擊手段,是難得的煉體功法。 墨沉舟對如今的狀態已經很滿意。只要在筑基之后再修煉兩門神通,一般修士就不是她的對手了。 手中飛出一個高階聚靈陣陣盤,服了一顆三階青云丹,手指一揮就封閉了房間。 墨沉舟合上雙眼,心神下沉進入入定的狀態。丹田中的金色靈氣一陣翻滾,之后經脈開始有靈氣運轉。一時間,房間里的靈氣瘋狂地涌進墨沉舟的身體,而此時服下的青云丹藥力化開,化成一股暴躁的無色靈力狠狠沖進墨沉舟的丹田,三階靈丹本是筑基期修士才能服用的,練氣期的丹田根本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靈力,然而墨沉舟的丹田卻僅僅是震動了片刻,慢慢又開始了運轉,將這股靈力慢慢轉化為更加細小的金色靈氣,慢吞吞地迎向墨沉舟吸入體內的靈氣,同化,然后順著墨沉舟的筋脈游走。 筋脈被拓寬以承受強勁的靈力,隨處可以看到破裂的縫隙。這種事本就不是第一次發生,墨沉舟并不慌亂,取出一枚白色的丹藥服下,下一刻,一股清涼之意在經脈中游走,破損的筋脈迅速恢復,卻比之前更加堅韌寬大。 墨沉舟很早就發現了,這種金色的靈氣較之平常修士的無色靈氣蘊含的靈氣更多,一絲金色靈氣可抵同樣靈氣的五倍,因此她雖是練氣期弟子,卻依舊敢屢次與筑基期爭斗。 想到這,墨沉舟遲疑了一下,便同時運轉起黑龍經。她打算得很好,這些都是來自虛天鐲的功法,應該不會有什么沖突。果不其然,黑龍經沿著經脈運行一周,竟然極為順利。 就在黑龍經靈力回歸丹田,墨沉舟松了一口氣之時,變故頓生。 一直寂靜地浮在丹田上方的黑焰呼地一動,接著竄進了墨沉舟的經脈。 ☆、劍意 不好! 墨沉舟大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股黑焰化成一縷火線順著經脈一點一點地煅燒著自己的血rou,然而讓她心神一松的是,預想中的并沒有出現,在這黑焰反復煅燒時,自己竟連疼痛之感都沒有,卻是有著一股暖洋洋的感覺。 墨沉舟突然之間福至心靈,忙繼續運行起黑龍經,果不其然,這股黑焰在黑龍經的催發下不僅淬煉著自己的rou身骨骼,連身體里一些雜質也吞噬一空,接著便合著靈力及催生出的新的血rou。一個周天下來,收功之后這股黑焰就回歸到丹田上方繼續安靜地燃燒著,仿佛剛剛惹出那么大動靜的并不是它似的。 墨沉舟這才有些明白,原來這黑焰竟然還是修習黑龍經必不可缺的關鍵。這次再觀察自己的rou身,果然發現自己的血rou骨骼都變得更加堅韌凝實,特別是一雙手,動作間更為有力了。 滿意地一笑,墨沉舟不由忖到,怨不得都說富貴險中求,雖說因這幾年過得安逸而使得心神松懈,從而魯莽了許多,可是卻也得了不少的好處。不過從頭來過一次不易,她也暗暗決定從此要謹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