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獨孤蒞正在上課,宋微也不打攪,徑自跑去看小鴿子。因為自己不上進,故不敢妨礙別人上進。又聽了獨孤銑對嫡子的未來規劃,越發慎重,只盡可能地在別的方面補償小孩兒。 獨孤蒞上完文化課,聽說小隱哥哥來了,飛跑著就進了東院。自從知道宋微就是六皇子,獨孤蒞難得敏銳一回,問今后怎么個叫法,于是宋哥哥換成了小隱哥哥。他不肯改口叫叔叔,當事人也堅持不肯被叫叔叔。憲侯拿兩人沒轍,這輩份只好接著錯下去。 宋微下午要去皇帝那里抄書,眼見說話工夫有限,索性留下來一起吃午飯。他在憲侯府,直拿自己當主人。說留下來跟大公子吃飯,李管家馬上通知廚房,把飯菜送到東院來。 獨孤蒞瞅瞅宋微,道:“小隱哥哥,我叫弟弟一起來好不好?” 中午獨孤銑照例不在。趕上老侯爺精神好,獨孤蒞獨孤蒔兄弟倆跟爺爺吃飯;若老侯爺精神不好,便由jiejie負責。 憲侯兼任宿衛軍府衛軍統帥,城里北郊兩頭跑。恰逢練兵好季節,近日待在北郊府衛軍中的時間,比留在城內的時候還要多。獨孤縈已屆成年,獨孤銑頭年剛把內宅肅清一遍,再加上懷疑女兒跟表兄弟有私情,便把兒女都拘在府中,沒再送往成國公府。寧可自己辛苦些,時常連夜從軍營往家趕。或者說,在“后媽”的偶爾督促下,親爹正在逐步變得稱職。 聽獨孤蒞提起弟弟,宋微頗覺意外。說起來,他很早就知道獨孤府這個庶子的存在,卻至今沒有見過。 想了想,道:“可以。不過小蒞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弟弟來一起吃飯?” “我和小隱哥哥吃飯的話,就只剩下弟弟和jiejie一起吃飯了。弟弟很怕jiejie的,jiejie還是不太喜歡他。我要是不在,他們兩個根本不說話,真是沒辦法。”說完,獨孤蒞像個大人一樣,憂傷地嘆了一口氣。 忽然踮起腳尖,湊近宋微耳朵:“庶母去世了,弟弟前幾天剛從觀里回來,很傷心的樣子。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jiejie那里。” 宋微吃了一驚:“你的庶母去世了?” 獨孤蒞點點頭。他自懂事起,就被jiejie圈在身邊,與庶母并無太多感情,只是有些替弟弟難過。 “爹爹說是生了病。不過,我聽見去料理后事的人回來跟jiejie說,是……懸梁自盡。”獨孤蒞到底經了些事,不似過去那般懵懂,一臉凝重。 “我是偷偷聽到的。庶母去世的事,爹爹不許我們隨便說。小隱哥哥,你千萬別跟爹爹說,我告訴了你……” 道觀修行,清苦寂寞,想來那侍妾終究無法忍受,干脆自己了結了性命。 在獨孤銑那里,此事大概不值得掛心,故而根本沒提過。看獨孤蒞服飾如常,憲侯府壓根不曾傳出辦喪事的消息,可見這位如夫人怕是靜悄悄地死,靜悄悄地埋了。 宋微拍拍獨孤蒞的頭:“好,我不和你爹說。去叫弟弟罷。” 很快獨孤蒞就回來了,手里牽著個矮半頭的男孩,模樣極是周正。獨孤大公子長得已經很不錯,這庶出的弟弟比他還要精致許多。只是身著孝服,神情木訥。獨孤蒞讓他行禮,便彎腰行禮,叫他喊人,卻沒出聲,只抬頭用一雙黑琉璃般的眸子看了宋微一眼。 宋微沖小孩兒笑笑,拿起筷子:“人齊了,吃飯!” 吃完飯,又閑扯一番。獨孤蒞很久不見嗯昂,爬到人家背上不肯下來,對著毛驢耳朵啰嗦半天。獨孤蒔一直在邊上陪著,獨孤蒞叫他一同騎驢,他不動,卻又始終不走。宋微覺得自己在小孩兒臉上看到了某種名為鄙夷的表情,不再似先前那般木訥,大覺有趣,強把笑聲忍成了咳嗽。 歡樂的時光總是格外短暫,午休很快結束了。獨孤兄弟有武術課要上,宋微則須先把禽獸送回王府,然后趕去皇宮應老爹的卯。臨到出發,鴿子不知飛去哪里,不見蹤影。他倒是不著急,興許小拉小丟與孩子久別重逢,想多待一會兒。反正這憲侯府是住熟了的,明日再來接也一樣。 不料回到王府,就有侍衛興沖沖迎上來稟報,鴿子們竟然自己飛回來了。不光大的,連小的也跟著來了。 宋微大喜,跑到后院一看,果然那一家四口正挨在一塊兒唧唧咕咕,見到主人出現,淡定地瞥幾眼而已。 獨孤府有專門訓練信鴿的院子,宋微從未涉足。盡管偶爾也會心癢,幻想有朝一日能隨心所欲打發鴿子送信之類,但始終克制,嚴守分寸。憲侯府馴養信鴿,千里傳訊,專為皇帝與軍隊服務,其中自有一套極其嚴格且機密的法門,難以窺伺。沒料到的是,拉嘰與溜丟這一對,曾在憲侯府長住,又被帶回休王府養了幾個月,今日機緣巧合,居然自發地在兩地之間建立起了聯系,準確往返。 宋微興高采烈,鉆進書房找出紙筆,寫了兩句話。沒尋著小竹管,切一截毛筆筆桿,將紙條卷巴卷巴塞進去,兩頭蠟封,綁在小鴿子腳上。假如獨孤蒞能順利收到字條,說明鴿子們已經認得憲侯府與休王府之間的路,以后豈不是方便多多?比方清早派鴿子送個信過去:“獨孤銑,我要吃福順樓的蟹黃包。”然后憲侯大人在去衙門的路上拐個彎買好蟹黃包,再送到休王府來,多么便利。 不出預料,當日黃昏,獨孤蒞等小鴿子回家等得心焦,結果收到小隱哥哥的信,興奮得手舞足蹈。 此后兩人幾乎隔天便傳上一回,盡是些沒營養的內容,比如“先生病了,明日不用做功課,小隱哥哥來玩吧”。又或者“今日在蓮湖莊買了荷葉餅,味道一般,小蒞你不用惦記了。”獨孤銑知道后,截過兩回消息,看完再面無表情塞回去。見鴿子不亂往別處飛,便沒有再管。小鴿子完全是獨孤蒞在養,獨孤銑把鴿子往返看作情人與兒子之間的小游戲,宋微那點遠程遙控憲侯的陰暗心思并沒有機會實現。 轉眼夏末秋初,收獲的季節到了。 于朝廷而言,這個秋天恰是官吏三年一次的正式考核期,稍微重大一些的升降任免,通常會在本次考核之后宣布。皇帝與主持朝政的三位國公,還有直接負責此事的吏部尚書,加上正在實習期的太子,經常性的在朝會之后碰頭,商量討論考核方案、人事安排。 這一天議事畢,臣子們行禮告退,皇帝道:“翁愛卿稍待,朕有話要問。” 幾個人相互瞅瞅,都猜不出皇帝要單獨跟吏部尚書說什么,行完禮,依次退出去。翁搴心中也嘀咕,只得獨自留下。 太子行至門外,不由自主回頭望一眼。無論是向朝中引薦人才,還是提拔現有官員,都繞不過吏部尚書。翁搴是皇帝親自從地方郡守里挑出來的,因感激知遇之恩,表現得很是忠心。又因為并非京城世家出身,在朝中一貫行事謹慎和緩。對于太子提出的意見,推薦的名單,態度模棱兩可,至今沒個明確意思。 太子暗暗皺了皺眉,覺得皇帝是要敲打吏部尚書,繼而通過此舉敲打自己。他卻不知道,皇帝不過是料理國事疲累乏味,看見翁大人便想起他跟幺兒有些糾葛,打算給自己找點樂子,調劑一下心情罷了。 所以說,心里有鬼的人,看別人也總覺得有鬼。 皇帝叫翁搴坐下,甚至還讓內侍重新上了冰鎮茶湯。翁大人受寵若驚,恭敬問道:“不知陛下要微臣稍待,有何垂詢?” 皇帝與他寒暄幾句,才微笑道:“西都翁氏子孫繁茂,你這一輩的族兄弟,一直排到十九,果然是世家大族。” 翁搴之前以為皇帝不知道,聞說此言,“撲通!”膝蓋一軟,就跪地上了。 皇帝倒被他驚了一下,好笑道:“這是做什么?六皇子都跟朕說了,少年人一點小誤會,能夠化干戈為玉帛,正是美事一樁。” 翁大人拎著心爬起來,聽見皇帝道:“老六這孩子,心性活潑天真,有時難免淘氣。”說著,又笑了笑,無奈里帶著寵溺,“當日我跟他打了個賭,賭你家十九弟會選哪一條路。今日瞧見你,突然想起此事來。不如勞煩翁愛卿,給朕通通消息,哈哈……” 皇帝不是個死板的人,偶爾還挺風趣。翁搴放下心來,跟著笑了,道:“回稟陛下,微臣那不成器的十九弟,正在微臣家里,面壁思過,兼節食瘦身。三月之期,已然過半,不瞞陛下,頗有成效。” 皇帝一拍手掌:“如此甚好、甚好!哈哈,朕要贏了!” 翁搴見皇帝高興,湊趣問:“莫非六殿下猜測我那十九弟會選三年科考?” 皇帝搖頭:“他說你家那小子,又懶又饞又滑頭,不愿長久吃苦,定會先選瘦身,三月不成,借口賴掉,再選三年科考,拖一日是一日。” “額……”翁搴忽然直覺六皇子的預言將會變成現實。只是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身為臣子,無論如何也得幫著賭贏才是。然而休王殿下于翁氏恩重如山,怎么能盼他輸呢,太不厚道了…… 翁大人糾結半晌,道:“連陛下都知道了……臣回去便告誡十九弟,賤名上達天聽,幸何如之,叫他莫要辜負了皇恩……” 皇帝哈哈笑道:“正是。要他好好努力,莫要叫朕失望。” 且不說朝中如何忙碌,于宋微而言,秋天正是狩獵的最好季節。 憲侯專門找人替六皇子特制了一張極品好弓,若干上等羽箭。獨孤銑很早就想要送一張弓給宋微,花了一年多時間,才集齊材料,尋得匠師,制作完成。雖不說當世第一,卻是為宋微量身定做,最適合他的、最好的弓箭。除了弓箭,另有一雙用最結實柔韌的雷龍鱷皮做的手套,以及一枚尺寸正好的犀角佩韘。 宋微對這身裝備愛不釋手,除了在床上回報獨孤銑如此用心,騎射練習也勉強勤快些了。獨孤銑只要有空,會親自教導訓練,且把獨孤蒞也抓過來一起訓。宋微總不好意思被個小孩兒比下去,想要叫苦叫累,都硬生生忍住。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難免變著法兒撒嬌出氣,簡直要把憲侯從十全好男人磨成二十四孝。 騎射功夫精進,狩獵場上自然更加得意。宋微得瑟過癮,良心發現,忽然就體會到了獨孤銑十分情意,一片苦心。夜里主動起來,溫柔時似水,熱情時似火,任他予取予求,百依百順,直教獨孤銑美得云里霧里,真個天皇老子也不換。兩人原本就rou麻得囂張,如今更是蜜里調油,如膠似漆,仿似折騰這些年,才進入熱戀期。 ☆、第一一九章:而今不舍唯慈母,向來莫測是君心 宋微有個天生的毛病:上床愛臉紅。 起始一世,沒見過什么世面,動不動就臉紅。后來臉皮越磨越厚,神經越磨越粗,演技越磨越好,人前臉紅的次數便有如鳳毛麟角。然而到了床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向來皮膚細白薄透,這一世胡夏雜交,此特點尤甚。稍稍動情,血就往頭上涌,哪怕神情態度再豪放,臉上始終紅得一派嬌羞,嗔笑之間,風情無限。 這會兒,獨孤侯爺大剌剌叉開兩條長腿坐在床頭,六皇子殿下正以最豪爽最奔放的姿勢,整個人橫趴在他下半身,一只手撐著他膝蓋,一只手攀著他胳膊,支起腦袋,以吃不小心掉落地上的蛋筒冰淇淋的方式,咂吧咂吧舔個不停。 奈何那蛋筒冰淇淋好似沈萬山的聚寶盆,只見增大不見減小。宋微舔累了,松口。順勢把頭枕在大腿上,斜著眼睛往上瞅:“死撐是吧?小爺不伺候了!” 話粗俗,態度也粗魯,偏偏臉頰紅似彤云,連帶耳朵脖頸,乃至胸膛,都透出誘人的緋色。只是越往下,色澤越淺,像一枝層層暈染的海棠花。 獨孤銑一直半瞇著眼,偶爾壓下幾聲急促的喘息,手垂放在宋微腰間,任他動作。這時睜開眼睛,手指撫上他豐潤的雙唇,輕輕揉捏幾下,臉上沒什么表情,吐出四個字:“耐性真差。” 宋微正要反駁,猛地被他穿過腋下提起,托住臀腿,半屈著身體迎面緊貼過去。 還沒等開口說話,自己那支蛋筒冰淇淋就到了對方嘴里,幾下工夫,嘩啦啦融成一汪奶湯。獨孤銑把嘴里的東西吐到掌心,伸手往宋微后邊抹,這才氣定神閑補一句:“說你耐性差,還不服氣。” 宋微手腳軟得像面條,上半身伏在獨孤銑肩膀上,忍受著對方從外到里、耐心十足的研磨,腰腿情不自禁一陣陣顫栗,喉中嗚咽呻吟,哪里分得出精神答話。 宋微這個樣子,無力又無助,放縱且放蕩,只在自己懷中。獨孤銑為此著迷,沉溺其間,不能自已,總忍不住想方設法,將人逼往極限。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對方從身到心,都是屬于自己的。 宋微被他煎熬得受不了,淚水蹭了滿臉,氣都喘不上來:“你不用、不用向我證明……你耐性好。我服、服氣……還不行么?獨孤銑……嗚……混蛋!混蛋!嗚嗚……” 獨孤銑住了手,扶著他的腰慢慢放下去。然后開始親他的臉:“嗯,我是混蛋。” 那腰身瘦削挺拔,柔軟綿韌,一條胳膊足以圈住。往下壓的時候,好似冰雪竹枝,欲折而未折。再看那帶淚的面龐,卻如朝露海棠,清媚惑人,艷光四射。 獨孤銑將宋微徹底壓倒在床上,動作緩慢而有力。開始還想著帶他一步步登上快樂巔峰,沒多久,就演變成被他迷惑,被他吸附,被他腐蝕,被他絞殺……片甲不留。 第二天,獨孤銑走的時候,把宋微弄醒:“小隱,起來吃點東西,一會兒再接著睡。” 宋微迷迷糊糊點頭:“哦……” 獨孤銑喂他喝了幾口水,又道:“白日里熱得厲害,別往外跑。陛下那里,等日頭下去再過去請安罷。” “哦……” “上回與你商量的事,我跟陛下說了。陛下道是須仔細考慮考慮。” 宋微努力睜開眼睛:“什么事……要我爹仔細考慮?” 獨孤銑不說話了,只盯著他看。 宋微一個激靈,想起來了。獨孤銑謀劃長遠,要皇帝同意休王長居封地,且在交待后事的遺詔里添一筆,把憲侯發配到西北邊疆去。 事關重大,皇帝要仔細考慮,實屬正常。 獨孤銑見他確實清醒了,低聲道:“小隱,陛下想必會問你的意思。他向來喜歡你坦誠,你不必顧忌我,心里怎么想,照實說便是。只是……”深深看了宋微一眼,才接著道,“你明白,陛下有陛下的立場,未必全如你我所愿。許多事,不可一蹴而就。你……耐心一點。” 宋微打著哈欠點頭:“你什么時候見我跟我爹沒耐心了?” 想起昨夜這混蛋干了什么,抓起一個枕頭抽過去:“老子就是沒耐心,怎的?滾!” 獨孤銑接住枕頭,放回床上,硬摟著人親一口:“乖。”走了。 宋微以為皇帝很快會問自己獨孤銑說的事,結果好幾天過去,也不見提及。他在皇帝面前,一貫的原則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皇帝不提,他就當沒這事。 天氣熱,室外娛樂少了許多,無非早間傍晚去憲侯府逛逛,在街市間溜溜。其間值得一提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獨孤蒞因為jiejie身體不適,心情頗抑郁,見一回宋微訴一回苦。要說獨孤大小姐病得厲害,倒也不是,不過是有些苦夏,煩悶倦怠,懶得理人。 “jiejie非說自己沒生病,不肯讓大夫看,也不肯吃藥,還不許我告訴爹爹。可她每日里沒精打采的,經常一句話講三遍也聽不見,她以前從來不這樣啊……” 宋微摸摸下巴,心說傻孩子,這世上還有一種病,叫做相思病。但也沒準就是天氣太熱,女孩子身體嬌弱,再害點兒生理期癥狀之類。于是泛泛安慰小孩幾句。 獨孤蒞如今也想通了,小隱哥哥與爹爹關系非同一般。當然,到底怎么個不一般法,還不是很理解。他一面訴苦,一面拿期盼的小眼神往宋微臉上瞟啊瞟,大概指望小隱哥哥說動他爹,多關心關心jiejie。宋微只裝看不見。 開玩笑,獨孤大小姐何許人也?不到十歲就能在深宅大院中斗庶母,護親弟;十三四就敢跟親爹作對,設計策,放男寵;剛十五就能女扮男裝考科舉,中進士,真正巾幗英雄、女中豪杰。人情已經還清,宋微可不敢再管她的閑事。 第二件,是宋曼姬想離開京城回西都。 當初宋曼姬與麥阿薩本是被奕侯魏觀脅迫來的,與宋微重逢之后沒走,生意是一方面,看顧兒子是另一方面。轉眼宋微正式認祖歸宗已過小半年,宋曼姬冷眼旁觀,覺得大體可以放心,再見面的時候,便提出回去。 宋微有些吃驚,問:“娘在這里待得不開心么?” 宋曼姬笑著搖頭:“是你麥叔的腿受不了。京城靠近東海,遠比西都潮濕。去年秋冬,他那腿便時常犯疼。這眼看天氣又要轉涼,娘想著,你這里沒什么事,不如陪他回去。他這些年,對咱娘倆,也算盡心。皇帝賞賜給了一大堆,但他最初圖的本不是這個。我想著,該讓他過幾年舒坦日子才對……” 宋微慚愧了。麥阿薩追了宋曼姬近二十年,還因為繼子被迫到京城受了半年驚嚇。自己對這個后爹,雖然沒什么意見,卻也談不上真心關懷,說起來,頗對人家不住。 就聽宋曼姬又道:“你如今不比從前,說話行事,皆須記得自己身份。娘固然想在這一直看著你,但時日長了,未必不會拖你后腿。你懂得小心,娘很高興。就怕有那無聊小人,興風作浪。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以為能平白占便宜。眼下都是七爺跟你麥叔鎮著呢。娘回了西都,咱們都省心。” 宋微更慚愧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皇子王爺往長了做,打的盡是些臨時湊合主意。但在身邊人觀念里,顯然不是這么回事。這時被宋曼姬提醒,宋微才意識到,若非有穆七爺跟麥老板坐鎮,西都來跟六皇子認親攀交情的,估計排隊能從休王府一直排到朱雀門去…… 宋曼姬要回去,麥阿薩的身體只是表面原因。怕跟自己的關系被有心人利用,才是背后的深層原因。宋微覺得自己真是不孝。有心挽留,反過來想想,目前皇帝健康狀況良好,憲侯權勢穩固,京城各方面都沒什么隱患,宋曼姬兩口子在這住著,才平安無事。一旦有什么意外打破平衡局面,即便身為皇子王爺,混個自保都不見得容易,哪能兼顧?而西都乃麥阿薩大本營,相較之下,倒是有保障得多。 宋微托著腮幫子琢磨半晌,最后點頭:“娘想回去,那就依娘。娘先準備著,我去跟皇帝請旨,再跟獨孤銑商量商量,派個合適的人送你跟麥叔。” 皇帝那里自然沒什么意見。過得十余日,宋曼姬交接好生意,準備妥當,娘倆依依不舍一番,啟程回西都。負責護送者,乃廷衛軍龍騎尉薛璄,并數名休王府得力侍衛。原來薛璄本就定了秋天請假,回鄉完婚,正好與麥老板一行順路。薛三接了六皇子的差使,自覺重任在肩,直把宋曼姬當皇太后孝敬。宋曼姬知道他對宋微別有心思,卻也明白先頭是替憲侯背了黑鍋,一路雖然冷淡,但也不至故意給人擺臉色。 母親走了,宋微惆悵了好些天。往長遠想,走好過不走,遂釋然。況且將來去涼州西關長住,往返西都十分方便,也沒什么可難過的。如此一想,對申請去封地愈加熱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