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馬場四周一圈風雨走廊,安有石桌石凳,方便地位高的觀眾悠閑觀賽。端王坐在安王邊上,見宋微到來,頷首示意,己方人馬整齊排開,等候指令。 宋微聽罷憲侯的話,笑道:“既然時辰已到,那便開始吧?!毕埋R走到幾位皇兄面前,彎腰打招呼。 公共場合,都不至于太難看。四位皇兄沒起身,但也一一點頭答禮。沒辦法,誰叫宋微是老幺,人坐著他站著,天經地義。 太子笑道:“我忝為長兄,便替二位弟弟做個評判罷?!?/br> 端王與休王同時笑答:“有勞太子殿下。” 宋微抬手摘下頭頂金冠,順便朝身后一遞。緊接著解開腰間白玉帶鉤,將紫綾外袍往下一脫,同樣頭也不回,遞給身后之人。在馬上時,貼身跟著的本是秦顯,下馬后卻變成了獨孤銑。休王遞得順手,憲侯接得自然,一樣樣接過去,再交給侍衛首領捧著。 宋微卸下身上累贅的親王服飾,露出里邊與其他隊員一般的白色胡風騎裝。唯一的差別,是以金線刺繡,更加典雅華貴。胡服窄袖緊腰,越發襯得腰細腿長,挺拔勁瘦,好似一株雪松,一桿銀槍,與先前風流態度大不相同,盡顯傲然銳氣。 他把手一伸,眼神一挑:“四皇兄,請!” ☆、第一一四章:真金何懼煉明火,小丑專能博謔聲 宋微言辭神態明顯帶著挑釁,然而端王穩坐不動,只抬起下巴,眼睛往場中掃了掃:“我的人早已就位,單等六弟到來?!?/br> 他話音才落,宋微便夸張地“咦”一聲,滿面驚訝之色:“四皇兄的意思,莫非你不上場?” 端王淡淡一笑,很是矜持:“我手下兒郎,俱有可觀之處,想來不會叫六弟失望。” 宋微做出一副無比意外的樣子:“四皇兄特意相邀,道是彼此切磋。小弟我滿懷期待,日日盼望。誰知皇兄竟然不上場,這……這叫人如何個切磋法?” 整個人表現得很吃驚很詫異很殷切很受傷,聲情并茂,動人心弦。邊上不知情的,都有點替四皇子掛不住。 宋霏酷愛擊鞠不假,也常常下場過癮,奈何技術一般。平素打著玩兒,或者一般賽事,不論陪練的還是對打的,看在皇子親王份上,都會有分寸地相讓,誰也不敢跟他死磕。他多少有自知之明,知道與老六賽擊鞠,不可能指望對方放水。雖然并沒把休王府烏合之眾多么放在心上,但親自下場確實只有拖后腿的份兒。再說比賽有風險,下場需謹慎,擊鞠本是危險系數與專業技術直接成反比的運動,萬一不小心馬失前蹄,斷胳膊折腿都是輕的,被馬蹄子踩成終身殘疾也有可能。 基于以上充分理由,端王當然不會親自參與比賽。 有姚子貢那個京城紈绔通在,宋微當然不可能事先猜不出這局面,無非故意落端王面子,令他丟臉難堪罷了。 好在宋霏臉皮也算厚。即使有些不自在,仍然保持了風度,佯咳一聲,道:“不巧得很,為兄近日身體頗覺不適,六弟想切磋,日后自有機會?!?/br> “原來如此。”宋微拖長了調子,唇邊一縷淡笑,嘲弄戲謔之態一覽無余,“果真不巧得很……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弟今日便先向四皇兄手下兒郎討教討教。況且切磋事小,身體要緊,四皇兄多多保重,?;市衷缛湛祻汀!?/br> 宋霏老臉一紅。心道這野猢猻可真討厭,敷衍兩句,再不搭理。 宋微得意洋洋,翻身上馬,領著己方成員場中列隊。 十六名騎手,一隊朱紅,一隊銀白,煞是鮮明奪目。七彩鞠球高高拋起,宋微早已聚精會神,蓄勢待發,從拋球者手臂施力方向直覺判斷出鞠球落點,以不過瞬息的速度優勢搶得頭籌。 精準而迅捷的動作,引發了觀眾席第一輪喝彩。幾乎毫無過渡地,比賽從開端直奔向高潮。 這既是因為開場精彩,也因為是短時賽的緣故,拖延戰術疲勞戰術根本用不上。從觀眾的角度說,這樣的比賽最好看。雙方均全力以赴,氣勢高昂,拼搶激烈,極易帶動情緒。而圍觀者高漲的熱情又反過來激發了騎手的狀態。全身心投入的結果,便是時有超常發揮,絕妙好球層出不窮應接不暇,將比賽整體水平持續推高。 端王府八名隊員皆是專業人士、一流好手。因為長期配合,默契度相當高。又少了主子礙手礙腳,以絕對勝利為目標,打得又穩又狠。若是實力稍微差點的,對上他們,攻不進,守不住,只有無可奈何等著認輸的份。然而偏偏遇上休王府的隊伍,簡直就像是遭逢了天生的克星。 論整體實力,六皇子這邊有強有弱并不均衡;論配合經驗,所有選手湊一塊兒才練了不到一個月。但人家默契程度一點不差,充分揚長避短,主次明晰,分工合理,各司其職,各守其位。而專管進攻的兩位,六皇子殿下本人,與薛璄薛三郎,仗著出色的個人技術,專挑刁鉆古怪處下手,無孔不入,往往打得人措手不及,攻其不備,出奇制勝。 其結果就是,四皇子這邊明明覺得該甩對方一大截,卻總是在料不到的地方被壓制,被反超。 原本帶著立場觀賽的一些人,看著看著,就忘了最初的立場,拍手跺腳、鼓噪叫好,渾然不覺弄錯了敵我方向。說到底,京城地界,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這般引人入勝的擊鞠賽事了。 雙方越戰越勇,比分交替上升。被宋微與薛璄兩個不要臉又不要命的炫技派帶動,端王隊伍中一個個不由自主拿出壓箱底的功夫,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只看誰手段最高。如此一來,視覺效果更好,觀眾呼喊聲也更高,但實際上卻潛在地影響了團隊配合效果,可惜當局者迷,無人察覺。 場外有眼神毒辣的球迷看出來了,也沒有誰會傻乎乎跑到四皇子面前點破。 每隔一刻鐘,便有專門的計時員擊鼓報時。當比賽只剩下最后一刻鐘,雙方仍然未能擺脫膠著狀態,而比分也始終死死咬住。 這時球在薛璄手上,理所當然傳給宋微。為防對方攔截,傳得有點兒飄忽。高空搶球,正是宋微所擅長。當即策馬躍縱,腰身離鞍,左手執韁繩,右手握球杖,眼看就要將這一球納入囊中。 個把時辰打下來,滿場都知道,只要球沾上六皇子的球杖,基本等著入洞得分便是了。 對方明顯焦躁起來,拼盡全力阻擋。這時候就看出得噠的本事,愣是從夾縫中尋得空隙,在不與對方沖撞的前提下,載著主人奔向目標。 短時賽,沒有替補一說,若出意外,下去就下去了,少一個是一個。因為這個緣故,選手反而更加小心。馬蹄無眼,給對方使絆子,往往擇不開自己,傷敵一萬自傷八千,十分沒必要。 然而比賽到了最后一刻,端王隊伍方面,似乎不光人急躁,連馬也狂暴起來。距離宋微最近的那匹馬,猛地橫過身體,腦袋筆直撞上宋微左腿。得噠正攢足了勁兒要跳得高高地,前蹄已然騰空,僅后蹄著地,挨了這一下,頓時身姿不穩,一個趔趄朝側面傾斜。宋微左腿本已吃痛,馬兒又突然受驚,徹底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從馬背上翻滾下來。 人群中一陣抽氣驚呼。 獨孤銑霍然站起,頓了頓,立在原地沒有動。這個時候沖下場去,強行中止比賽,絕非宋微所樂見。更何況,這點伎倆,應該還難不住他。 果然,宋微就著翻滾之勢,左手牢牢抱住馬脖子,右腳卡在馬鐙里,而左腿則勾住馬鞍,整個人側掛在得噠身上,繼續策馬奔馳。應變之及時,騎術之高超,驚險無比,精彩絕倫,為現場觀眾獻上了本場比賽巔峰一幕。 掌聲如雷。 當宋微就著側掛的姿勢,于千鈞一發之際,抄手將馬上就要落地的鞠球救起,喝彩叫好聲如春雷震響天地。 獨孤銑放下心來,緩緩落座,側頭瞟了身邊端王一眼。 觀眾席主位坐的幾位皇子,還有愛好擊鞠的兩個郡王。剩下一個地位最高的,就是憲侯。太子居中,左面依次是安王、端王、憲侯,右面則是容王與兩位郡王。 宋霏被賽場變幻驚到,根本沒來得及多想。憲侯眼風掃過自己,好似過了趟涼水,打心底一個激靈。片刻后才反應過來,對方什么意思,不禁勃然大怒。正要發作,獨孤銑卻已經把頭轉回去了,面上一派安定從容,剛才那個冷厲眼神,仿佛不曾存在過。 四皇子生把滿腔怒氣咽回肚里,憋了一會兒,拎清輕重,想開口解釋幾句,場上意外絕非自己蓄謀安排,又覺得未免有示弱之嫌,更沒準人家理解成欲蓋彌彰。一時氣悶,盯住那撞人的手下,暗暗咬牙。 比賽還在繼續。 端王府諸人于短暫的愣怔之后,回過神來。球落到宋微手上,都以為他即刻就要擊球入洞,迅速集結阻攔。 宋微這時已重新坐回馬背上,勾起嘴角,似乎笑了笑。在右手的cao控下,七彩鞠球穩穩停在球杖彎月形的前端。 他就這么看著對方結成人墻陣勢,擋在自己與球洞之間。忽地扭轉馬頭,沖著另一個方向。端王一方有反應快的,立即發現薛璄正在接應范圍內,慌忙叫嚷著催促隊友,阻止宋微將球傳給薛三郎。 宋微瞇了瞇眼,抖動手臂,將鞠球輕輕拋起。他的動作實在太過溫柔,僅僅將球扔出三尺高,就又落回自己面前。 所有人的視線都緊隨著他手臂轉動。他剛開始動作,不論對手還是隊友,便無不繃緊了神經,全神貫注等著接招。誰也沒想到竟是虛晃一招,叫大家都候了個空。 就在人們狐疑松懈一息之間,宋微舒展手臂,掄起球杖,將鞠球狠狠擊打出去。無數雙眼睛被那圓溜溜的七彩木球帶動,眾人這才發現,鞠球飛奔而去的方向,不是球洞,不是薛三郎,不是任何一個場上隊員,赫然正是觀眾席主位。更確切地說,是主位席上坐著的四皇子端王殿下。 宋微這一球運足十成力氣,全力施為,那小小鞠球真個如利箭離弦流星趕月,直奔四皇子面門而來。 這一下太過出乎意料,別說其他觀眾沒想到,宋霏本人也沒想到。就連他身后侍衛,應對也比太子身邊人來得慢。奈何太子身邊高手只顧著太子,可顧不上四皇子。 當宋霏意識到,宋微這一球專為砸自己臉的時候,那球離他的臉僅剩咫尺之遙。 情急之下,便想往邊上躲。左邊坐的病癆鬼安王,碰不得。碰倒了比自己挨砸更麻煩。右邊坐的憲侯獨孤銑,片刻前那個冷厲眼神從腦中閃過,身子一僵,止住去勢。這廝定要落井下石,哪敢拿他當盾牌。倉促間只得后仰,不料驚慌之下使力不當,頓時連人帶椅子向后仰面翻倒。原本椅背后站著個貼身仆從,那仆從甚是忠心,發覺不對,便打算撲到端王殿下面前,用身體擋住攻擊。萬沒料到他這一挪,后邊沒了支撐,“啪”一聲椅背著地,把四皇子摔了個四腳朝天。更要命的是,倒下時踢翻了面前放茶水的幾案,茶湯淋漓,全灑在紫綾衣袍上,位置甚是尷尬。 場內觀眾非富即貴,誰不認識風流倜儻瀟灑俊逸的四皇子?當即有那憋不住的,情不自禁,“哈哈”笑出了聲。此等情形,有人開了頭,如何還煞得???那一聲笑,便如波心投石,漣漪陣陣,須臾發展成風吹海浪,波濤洶涌。滿場看客,斯文的掩口背身,粗魯的捧腹頓足,就連溫文如太子殿下,也扭頭掩面,不忍直視。 端王殿下形容之狼狽,平生僅有。只此一遭,一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坑友: 明天三八國際腐女節,夕照將代表阿堵向“大愛清塵”捐出《附庸風雅錄》個人志作者部分收入。同時啟動《紅塵有幸識丹青》三版意向調查。有興趣的親,敬請關注新浪微博@阿堵通寶,百度貼吧“紅塵有幸識丹青”,或淘寶店鋪“聽雪夕照軒”。 謝謝大家。 預祝節日快樂! ☆、第一一五章:甜頭苦rou皆為計,前倨后恭因務實 仆從們七手八腳將四皇子扶起,收拾整理一番。好在茶水都不燙,天氣也暖和,巾帕擦拭干凈,并無大礙。 宋微那一球來得嚇人,實際誰也沒砸著。獨孤銑趕在端王府侍衛前頭,伸手將球撈入掌中。當太子問比賽是否繼續,憲侯便托著鞠球呈到太子殿下面前。 端王這才想起,憲侯任宿衛軍統帥,不管誰被球砸到,都是他失職。真是躲到獨孤銑身后,甚至抓他當盾牌,憲侯恐怕還非得替自己接下不可。無奈先前太過驚慌失措,被那一眼瞪出心理陰影,硬是嚇昏了頭,坐失良機。 太子先是關切地問候端王兩句,然后道:“四弟無事便好。馬有失蹄,人有失手,賽場難免意外。” 太子比底下幾個兄弟年長一截,兄長派頭擺了很多年,十分自然順暢。自從三皇子隸王死后,其他幾位皇子再跟太子打交道,無形中比過去更加小心。端王這一跤摔得七葷八素,面紅耳赤,滿腔羞惱,正不知如何發泄。被太子殷勤問候,強壓著情緒應付。待聽見后邊這一句,心頭熊熊怒火登時熄了大半。 太子這意思,擺明了各打五十大板。馬有失蹄,誰叫你先不守規矩使絆子?人有失手,難怪對方沖著你來這一下。 端王張了張口,一時竟無法自辯,只得頹然放棄。他心里也知道,若非宋微騎術過人,那一下撞擊,勢必掉落馬下,至少斷條胳膊腿之類。而砸向自己這一球,此處侍衛林立,不乏高手,一枚小小鞠球,又能掀起多大風浪?最糟糕,也不過是叫自己顏面掃地。而四皇子的顏面,在太子眼里,顯然沒那么要緊。 憲侯捧著鞠球,向四皇子道歉:“獨孤銑救援不及,叫殿下受驚了,請殿下恕罪?!?/br> 端王尚未答話,太子已然自憲侯掌中捏起那枚鞠球,悠然道:“剩下不到一刻鐘,難得一場精彩賽事,自該善始善終。四弟以為何如?” 宋霏木然點頭:“但憑太子殿下吩咐?!?/br> 按說馬匹失控撞人,該判罰下場。但宋微故意將球擊出場外,同樣屬于嚴重犯規。雙方就此扯平。太子將鞠球扔回場內,宣布比賽繼續。 三聲鼓響,重新開始計時。 這一回與先前大不相同。六皇子一方氣勢如虹,而四皇子一方明顯士氣低落。搞出馬失控撞人這般意外,不但狠狠得罪了對手,更害得自家主子大大丟臉,最后結果不論輸贏,注定沒有好果子吃。罪魁禍首心虛憂慮,余者害怕牽連,難免怨懟。如此一來,此消彼長,休王隊伍越打越勇猛,越打越順利,而端王隊伍越打越拘束,越打越忙亂,片刻工夫連丟三球,可說兵敗如山倒,毫無懸念走向失敗。 高潮過于出乎意料,驚艷動人,結局反而顯得平淡了。當宣布結束的鼓聲響起,眾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反是場外觀眾,聽說六皇子勝出,掌聲歡呼聲雷動,比起場內熱烈得多。 盡管如此,所有現場觀賽者,除去個別心不在焉的,都不得不承認,這一仗淋漓酣暢,確實不虛此行。 太子親王在場,其余人等皆候在原地,不敢先行離開。 比賽一結束,那撞人的騎手便滾下馬背,到宋微面前磕頭謝罪。宋微擺擺手:“你是四皇兄的人,找你家主子領罪去,別來找我?!?/br> 說罷,再不搭理,騎著馬慢慢往觀眾席主位走去。昂首挺胸,左右睥睨,滿臉驕傲自豪的笑容。一邊走,一邊不時跟場邊鼓掌的人揮手致意。用后世的形容詞來講,那叫一個酷帥狂霸拽,完全徹底地滿足了觀眾們對于球場英雄的心理期待。 他就這樣像只得勝的公雞般,趾高氣揚走到賽場邊,翻身下馬。不料落地時左腿忽然吃痛,步伐不穩,慌忙拿球杖當拐棍,想要撐住身體,然而終究未能如愿,“撲通!”一屁股跌坐在地。 “哈哈……” 如此笑得張狂的,是端王安王二位及其忠心屬下。 周圍不少人也跟著嬉笑起來。但隨即想到六皇子如此這般,必是碰撞時腿上受了傷。笑得并無惡意,且很快收聲。宋霏兀自抱著肚子“嘎嘎”樂,猛地發現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聲音,訕訕止住。 獨孤銑一步越過廊前欄桿,旁人還沒看清他身影,已經到了六皇子身前。 宋微察覺他要伸手抱自己,一巴掌推開,低喝一聲:“扶我起來!” 獨孤銑瞅他一眼,宋微低頭笑笑,悄聲道:“聽我的?!边@一縷壞笑再沒有別人能看見。 獨孤銑于是攙著他起身,任由他架在自己胳膊上,一瘸一拐慢慢走到端王跟前,鞠躬道歉:“四皇兄,實在對不住,適才我被嚇昏了頭,根本不知道球往哪兒飛,幸虧皇兄好身手,不曾有什么閃失……” 端王氣結。 這時那撞人的騎手醒過神來,慌忙沖到四皇子面前,跪下“咚咚”磕頭,口中連聲請罪。 宋微看四皇子沒空理自己,大搖大擺在他旁邊憲侯的位子上坐下。獨孤銑蹲身給他解開綁腿,撩起左腿褲管,果然從小腿到膝蓋青了一大片。手掌輕輕摁了摁,宋微立刻呲哇叫喚,嗷嗷呼痛,把邊上人全嚇一跳。 大男人受點傷就掉眼淚,未免招人輕視。奈何宋微賽場上的狠勁給人留下印象太深,再加上長得好的人總是容易獲得同情分,觀眾一方面覺得他大概天生怕痛,另一方面,自然認為是傷勢太重。 擊鞠賽難免損傷,通常雙方都會帶有傷藥,且有通醫理者在場。獨孤銑在宋微的慘叫聲中上下摁了個遍,道:“先上點藥,不要再使力,回去讓李易仔細瞧瞧?!笔忠簧欤仫@馬上將藥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