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第〇五九章:憐傷憐痛憐孤苦,愿挨愿打愿癡狂 在宋微心里,翁寰位列欠揍排行榜首,這廝挨打,自己是一定要在現(xiàn)場觀摩,出盡心頭一口惡氣的。獨孤銑沒跟他說什么時候動手,他便也沒問。事實上,憲侯這趟來,有著遠(yuǎn)比當(dāng)打手更加重要的任務(wù),宋微心知肚明。只不過,獨孤銑不說,他便始終不問。 高手過招,一動不如一靜。 為避人耳目,獨孤銑每晚入夜偷偷摸到宋宅,清早陪宋微溜鴿子溜牲口,進(jìn)了城門即分手,各干各的事去。幾日下來,宋微覺著憲侯大概是幫皇帝忙完了大事,上這西都度假兼偷情來了。原本因為穆七爺之前轉(zhuǎn)達(dá)的那句話,宋微猜測獨孤銑不來則已,來了必定快刀斬亂麻,明明白白給自己劃下道兒來,卻不想居然還在原地兜圈子。 變化自然也是有的,可惜不是往前走,而是往下陷。 身體夜夜熱情似火,卻阻止不了心里的溫度一點點重新冷下去。并不是懷疑獨孤銑的心意差了,而是宋微很清楚,身居高位的人,無可奈何的地方總會額外多些,難免許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這一點,他比憲侯本人明白得還要更早更透徹。 說絲毫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但宋微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自從想通之后,在情愛關(guān)系這個唯一看不大開的問題上,他也看開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管他性別無差、地位懸殊、時空遙遠(yuǎn),談場酣暢淋漓無疾而終的戀愛,又何妨。 只不過,指望他宋微主動,在目前這種情形下,做夢也不要想。 他這里沉得住氣,做母親的可忍不住了。宋曼姬當(dāng)然不知道他跟獨孤銑之間暗地里的勾當(dāng),而是聽聞薛三郎派人上門送錢送物,自家兒子居然照單全收,立時坐立不安,差人叫宋微過去說話。 按說宋曼姬早該知道,但是麥阿薩入夏后突發(fā)中風(fēng)之癥,幸好救治及時,保住了性命。經(jīng)過幾個月的治療,善加調(diào)養(yǎng),后遺癥狀也漸漸減輕。除去半邊手腳不如正常人靈便,其他基本恢復(fù)。宋曼姬既要照管生意,又要伺候病人,忙得根本顧不上兒子。宋微時常過去探望母親,實質(zhì)上的幫助卻沒法給,也不方便給。 身邊這些爛桃花,他自己當(dāng)然不會說。街坊鄰居有的是人想說,然而一直沒什么機會。像撒婆婆這樣的厚道人,那是強忍著不給宋家娘子添堵添亂。 宋微名聲不好,由來已久。尤其某方面的名聲,如今別說蕃坊西市,就是整個西都都不陌生。但真論起是非來,倒沒人當(dāng)成什么大事。何況他本質(zhì)如何,家人鄰舍朋友都知道,最多恨鐵不成鋼嘮叨兩句。他跟薛家兄妹同時曖曖昧昧扯扯絆絆,旁人嘻嘻哈哈瞧熱鬧的居多。只不過,公開收取錢財這類舉動,落在有心人眼里,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 畢竟,嫖人,跟被人嫖,那能是一回事么?用后世的說法打個比方,炮友跟被包養(yǎng),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 哪怕當(dāng)初麥阿薩和宋曼姬搞在一起,也是個追求與被追求的姿態(tài)。 何況他還搭著麗情樓的頭牌,拿著薛三郎的錢送給窈娘。后邊賣屁股,前邊喂鳥——這得花成什么德性! 眼看他一天比一天不像話,等麥阿薩能支著拐杖自己行走,宋曼姬出現(xiàn)在波斯酒肆的頻率漸增,關(guān)于宋微近半年的各種荒唐流言,也就紛紛傳到了他娘親的耳朵里。 “小隱,你跟娘說實話,你和那薛三郎怎么回事?” 宋微一愣。這問題怎么聽著這么耳熟?想起來了,前幾天獨孤銑正也這般問過。 順口便道:“什么怎么回事?” 宋曼姬一個爆栗敲過來:“少跟我裝傻!薛三郎不是上京去了?怎的還纏著你?小隱,你是不是拿了他的錢?有多少?給人還回去。還有上回那個贏了的彩頭,我就不該信你紅口白牙瞎說。娘用不著那些首飾,都給人還回去。” 宋微抱著頭哀哀叫喚:“娘哎,你也知道薛三上京去了,他邊上那些個渾人,說不明白。我哪里是不想還,總得等他回來啊。那都是他自個兒的私房,還到薛府去會有麻煩的。至于上回打賭的彩頭,我真沒瞎說。不信你去問逍遙坊姜老板,要不跟翁十九公子對質(zhì)也行。” 看宋曼姬臉色緩和一些,認(rèn)真道:“娘,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你兒子還不知道么?工錢是工錢,賞錢是賞錢,彩頭是彩頭。薛三郎這份,什么也不是,我怎么會要。或者回頭送到娘這里來,等薛三郎回轉(zhuǎn),一并還給他本人。” 宋曼姬點頭:“早該這么辦。他無端送你錢財,你當(dāng)他安的什么好心?小隱,娘早叮囑過你,貪小便宜吃大虧。不要等吃了大虧,才來后悔。” 宋微心道:娘親真有先見之明,你兒子差點就吃大虧了。 宋曼姬接著道:“這半年你跟那幫公子哥兒離得遠(yuǎn)了,娘心里好不容易踏實一點。只求你當(dāng)真把心收了,別又跟人攪和到一起……” 宋微縮著肩膀垂著手,做乖順狀,靜聽母親嘮叨教訓(xùn)。等宋曼姬告一段落,才道:“不是早說好秋天跟穆家商隊跑貨去么。這不也沒幾日了,我做做準(zhǔn)備,真的收心干正事了。娘,你就放心吧。” 心里卻想:京城,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宋曼姬聽他這么講,立刻不訓(xùn)話了:“定好哪天走沒有?要帶什么,娘給你收拾。” “總歸就是這幾日了,我回頭問問。如今商路越發(fā)好走,沒什么特別要帶的。” 宋曼姬是有決斷的女子,雖然十分不舍,也知道這是兒子最好的一條路。母子倆親親熱熱說了一陣,宋微惦記家里那四口,預(yù)備告辭。他是先過來蹭了晚飯,問候了麥老板,才單獨跟母親說話,到這時天色已然頗晚。 臨走,不提防宋曼姬再次叮囑:“小隱,那個薛三郎,以后斷了往來吧。” 宋微應(yīng)一聲,躊躇片刻,看向母親。 “娘,我跟你說個事,你聽了別生氣。” 宋曼姬皺眉:“小隱?” 不論京城去不去,事到如今,都該給母親備點兒底了。 “娘,我……”真要開口,確實不太好意思。 “那個……就是……我覺得……”宋微偏了腦袋,不敢看母親的臉,一鼓作氣說出來,“就是,比起女人,我好像更喜歡男人。” 宋曼姬呆望著他,好一陣才反應(yīng)過來,抬手就打:“這是什么混賬話!你個孽障!什么混賬話都敢講!” 宋微抱著腦袋躲閃:“娘,我試過了,費了好大的勁,還是擰不過來。娘,我也不喜歡往妓館跑的,就是想尋個法子改回去,但是改不回去了……” 宋曼姬追著他不放,氣得俏臉通紅:“是不是那個薛三郎?是不是他勾的你?是不是他?” 總得有個墊背的。宋微叫道:“沒有他也會有別人!認(rèn)得他之前我就覺著不對勁兒了!” 宋曼姬認(rèn)定是薛三郎帶壞了兒子,暴跳:“你給我跟他一刀兩斷!聽見沒有?再跟他勾勾搭搭,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宋微委屈極了:“他是快要成親的人,你兒子有這么下賤么?我跟他什么也沒有。你以為我想這樣?我不過是被女人嚇怕了,一個二個要人性命。對著女人,我高興不起來。” 宋曼姬追不動了,扶著桌子喘氣:“好好的良家女子,你不要,盡招惹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娘說過多少次,你就是不聽,就是不聽……你怎么就是不聽呢……”說著說著,眼淚掉下來了。 宋微不想叫她傷心,卻也沒辦法,做出乖巧可憐神態(tài):“娘,我跟薛三郎,沒有你想的那些事。我不會去禍害人家,別人也休想禍害我。你別難過……興許過些年,又好了呢。” 宋曼姬看著他,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落:“小隱,你怎么就這么不叫娘省心。好端端的,突然不喜歡女人了,要去喜歡男人……你看那些喜歡男人的,哪個不是玩玩便罷?這就是個虛擲光陰,空耗日子的行當(dāng)。你浪蕩這許多年,難不成打算一輩子浪蕩下去?娘在一天,便管你一天,若是娘不在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到底要怎生過……” 因為麥阿薩這場病,宋曼姬說起生死,格外敏感。忽然就覺得兒子從出生到如今,種種遭遇,莫不是伶仃無依、孤獨終老的征兆。一把坐倒在椅子上,痛哭起來:“小隱……我苦命的孩子……” 宋微不理解,喜歡男人,怎么就苦命上了。看母親如此傷心,也十分不好受。竭盡全力軟語哄勸,總算勸得宋曼姬漸漸止住哭泣。 最后,宋曼姬道:“小隱,娘管不了你喜歡誰,只是你總得找個伴……人總得有個伴……” 宋微賭咒發(fā)誓,一定努力找伴,絕不會自己孤零零過日子,等母親忘了糾結(jié)男人女人的問題,終于從麥府離開。 這時已是深夜,幸而同屬蕃坊,沒有宵禁的問題。被母親這一番痛哭,宋微頭都是暈的。推開自家院門,房里居然亮著燈,才意識到已經(jīng)過了獨孤銑平日上門的時刻。 關(guān)上大門,也不管人看不看得見,沖院子里立著的兩個黑乎乎的影子點點頭。 走進(jìn)房間,獨孤銑問:“怎么回來這么晚?” “去看我娘了。”扯起嘴角苦笑一下,“她知道我跟男人混在一塊兒了,差點沒拿眼淚把我淹死。” 獨孤銑沒想到是這樣,摸摸他的臉,沒說什么。 “我先去喂牲口。” 獨孤銑拉住他:“都給你弄好了。等你有事。” 起身敲敲窗,秦顯提著個大麻袋進(jìn)來,扔到地上,招呼一聲,出去了。 “人是我親自動手抓的,他們只幫忙拎了一段。好大一攤肥rou,死沉死沉,比口豬重多了。” 宋微這才聽明白,是把翁寰那死胖子抓來了。 獨孤銑將袋口解開,讓宋微驗明正身。但見翁寰被綁成一個大rou球,嘴里塞著破布團子,昏迷不醒。 宋微道:“沒讓人發(fā)現(xiàn)吧?” 獨孤銑笑笑:“今日翁公子與友人在東郊賽馬,一馬當(dāng)先落了單,正好。我想著你沒準(zhǔn)要自己動手出氣,干脆拎過來隨你處置。” 宋微抬腳踢了踢翁寰圓滾滾的屁股:“這一身厚肥膘,累死我也揍不出坑啊。” 獨孤銑看著宋微:“小隱,我記得你說要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宋微斂去笑意:“嗯,一個月。這廝值這個價。” 獨孤銑點點頭,還用麻袋將翁寰腦袋套上,解下腰間佩劍,目測一下位置,握著劍鞘敲下去。“咔嚓!咔嚓!”兩聲脆響,準(zhǔn)確無誤敲斷了兩根脛骨。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把人弄昏的,敲得那大rou球連彈兩下,居然沒醒。 宋微在旁邊聽見那聲音,禁不住跟著抖了兩抖。 獨孤銑笑道:“嘴上說得狠,其實也沒多大膽子。”補充一句,“這樣動靜小。過一會兒人醒了,保證疼得他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拍拍窗戶,還是秦顯進(jìn)來,拎著麻袋不聲不響出去了。 宋微在床沿坐下,因為獨孤銑那句“哭爹喊娘,生不如死”,想象一下,心里痛快得很。笑嘻嘻抬頭:“咱們喝一杯如何?” 獨孤銑在他身邊坐下:“好極。” 很快把矮幾擺上火炕,也不用菜肴,一壺酒平分兩半,一人一大碗,互相碰了碰。 宋微剛要喝,卻見獨孤銑將碗放下,改為跪坐姿勢,雙手撐著幾案,滿臉肅然:“小隱。” 酒碗停在唇邊,等他下文。 “小隱,我……” 獨孤銑吸口氣,一字一句,仿佛銘刻碑文般凝重而緩慢:“我無法承諾你太多,但是我可以保證,從今往后,獨孤銑心中只有你宋微一人,必定傾盡所有對你好。以你之哀樂為哀樂,以你之好惡為好惡。絕不會用你的親人威脅你,更不會在災(zāi)難來臨時拋下你。我將與你共同面對生之艱難,死之恐懼。用我所有的力量保護(hù)你,愛惜你,全心全意,一生一世。 “所以……小隱,我請求你,跟我一起回京城。” 宋微低頭凝視淺碧色的酒液。半晌,輕啜一口:“好。” ☆、第〇六〇章:千重帆過唯伊是,百煉鋼成繞指柔 宋微的打算,自己跟穆家商隊出行,到路上再與獨孤銑會合。他以為要費一番口舌,不料獨孤銑二話不說便點了頭。 沒想到侯爺自我批評和自我完善的能力這么強,宋微心中暢快,抱著他脖子軟綿綿道:“我想把它們都帶上,好不好?” 獨孤銑一手托著他屁股,手指在滑膩的肌膚上連捏帶掐,一手挑起下巴,方便啃咬脖子,明知故問:“它們?誰?” “就是嗯昂、得噠、拉嘰、溜丟它們啊。我不在家,托給誰都不合適,再說我也不放心。” 獨孤銑搖頭:“馬可以帶,驢不行,太慢。鴿子嬌氣,路上折騰不起。” 宋微問:“你趕時間?” 獨孤銑目光暗閃,只是宋微正仰著頭任他親吻,故而沒看見。 “不趕時間,計劃回去過年,臘月底到達(dá)京城就行。但是我想帶你路上好好玩玩。自西都龍城至京都苑城,沿途風(fēng)光不錯,郡市無不繁華,很有些出名地方,比南嶺更有意思。咱們一路玩過去,你少帶些累贅物。” 宋微喜出望外,眉開眼笑瞅著他:“真的?一路玩過去?嘿嘿……好!” 旋即又生疑惑:“這才九月,一氣玩到臘月底,你哪來這么多空閑?”眼珠一轉(zhuǎn),笑道,“你遭貶了?還是辭官了?這可真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獨孤銑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一下:“憲侯乃五侯之首,世襲罔替,貶誰也輪不到我,想辭也辭托不掉,你死了這條心罷。皇上龍體康復(fù),各方安定有序,體恤我之前奔波辛苦,給了三個月長假。” 宋微失望地撇撇嘴:“哦。皇帝對你可真大方。”貼上去摸摸蹭蹭地撒嬌,“反正是玩,帶上它們有什么關(guān)系?拉嘰和溜丟乖得不得了,我已經(jīng)搞清楚怎么cao控飛盤起落遠(yuǎn)近,不會麻煩的。嗯昂就更不用說了,那小子你還不知道么?耐力好,不挑食,不挑地方,根本用不著管。你既不趕時間,何必嫌它跑得慢,這不是故意瞧不起人么?” 明知宋微一貫把畜牲當(dāng)人看,獨孤銑還是忍不住笑,邊笑邊搖頭。 宋微知道得很,獨孤銑心目中,自己養(yǎng)的這些個禽類獸類都是拖油瓶電燈泡。腦袋一扭,哼聲道:“你不是有三個兒女么?你養(yǎng)三個,我養(yǎng)四個,比你養(yǎng)的省事多了,是不是公平合理?我不跟你計較,你憑什么不讓我?guī)е俊?/br> 獨孤銑哭笑不得,尷尬無語:“這能放到一起比較么?真是……” 討價還價半天,宋小郎完勝,拖家?guī)Э谏下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