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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魚躍龍門記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就在這一剎那工夫,垮塌的陂塘之水裹挾著泥沙草木奔涌而下,撞上瓦房墻壁,一面摧毀脆弱的磚木,一面激起回旋的浪花,沒過門窗屋頂,與上峰谷口奔流而來的山洪匯合,聚成一股更加壯闊黏稠的渾黃泥水,如魔鬼巨獸般,瞬間吞噬了兩側屋宇、谷底清溪。

    不過須臾片刻,入睡前印象中那白墻青瓦、那綠樹紅花,那活色生香,那音容笑貌,都成了一灘黃泥。

    獨孤銑覺得自己的魂好似被抽走了似的,木然瞪著前方。閃電消失,四周黑沉如故,那一灘黃泥就像刻印在了腦子里,不曾消散,令他再看不見其余。

    兩個侍衛立刻發現了他的異樣,當然也發現少了一個人。然而此種情形下,不論是誰,自己逃得命在都是僥幸,救人也只可能救手邊之人。一個小男寵,跟朝廷命官比起來,應該先救誰,根本不是問題。

    “小侯爺。”牟平喊他一聲,居然沒反應,馬上使勁拽了胳膊一把,“小侯爺,山洪!”

    獨孤銑驀地還魂:“砸門!能出來多少是多少!”

    門板在腳下四裂,吼聲在雷雨中炸響。獨孤銑只覺眼睛熱辣辣刺得生疼,心口恍若無端被剜走了一塊,冷風和雨水無止境地灌進去,造成一種空洞的痛。

    他踢開一家又一家的門,帶出一個又一個人,想:為什么獨獨來不及救他?

    為什么,獨獨,來不及,救他?

    又想,如果重來一遍,救不救得了他?

    若還是二選一,答案無須追問。

    抬頭看一眼震怒的天空,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多數村民本來就沒睡安穩,被三人這一通鬧,都飛快地跑了出來。山村總共不過幾十戶,大部分住在這邊,小部分住在對面,幸而山溪下游更遠處住戶較多。趁著石橋還沒被沖垮,兩個壯漢冒險過去報信。這面安全逃出來的人,最后都聚集在下游一處坡頂,獨孤銑的馬兒就停在這里。這地方多大塊巖石,故而未曾耕種,人家也少。雨水無法存留,順著石槽流向谷底。

    半個時辰后,雨停了,天也開始亮了,人們這才看清,谷底并非洪水,而是黃濁濃稠的泥石流,從上游谷口沖下來,直到第二座石橋的位置,砂石才漸漸減少,變成一股流動的泥水。整體望去,上寬下窄,好似一只巨大的漏斗。凡是這只漏斗占據的地方,除了黃色泥沙,什么也沒剩下。被沖垮的房屋,大約五六所。

    雨聲一停,哭聲就起來了。即使不是親戚,小小山村,往來密切,關系都很親近。災難釀就的悲傷籠罩了人群。

    有村民迫不及待要回去查看自家房屋,被歐陽敏忠制止。雨雖然停了,誰也不知道山上哪一塊已經泡軟泡發,隨時可能引發新的塌陷。

    昨夜投宿那家的房子,就在陂塘下方。若非臨時有貴客,這一家子斷然無從幸免。男主人驚魂初定,帶著妻兒過來磕頭道謝。

    獨孤銑懶得說話,只擺擺手。牟平幫他把人打發走了。歐陽敏忠坐在他邊上的石頭上,這時才發現不見了小侯爺身邊的小男寵,問:“怎么不見宋公子?”

    獨孤銑置若罔聞。秦顯只好替他答道:“回大人,沒來得及,宋公子他……”想起那個活潑可愛的漂亮青年,心里也十分難過。又想起自己的坐騎,跟了幾年的良駒,不料意外葬送在此地,更加難過。

    歐陽敏忠吃了一驚。繼而想起當時狀況,當即明白了。獨孤銑第一時間救了自己,才導致來不及救他的小男寵。

    暗嘆可惜,只得道一聲:“天災無從預料,請小侯爺節哀順變。”

    聽見獨孤銑低聲說:“是我把他帶到這里來,卻未能護他周全。”側頭看一眼,并沒有多么悲傷的樣子。

    歐陽敏忠心想:活著時日夜不離,死了也不過如此。

    只聽獨孤銑繼續道:“我帶了他來,就該送他回去。歐陽大人,不知什么時候能開工清理泥沙?”

    歐陽敏忠一愣,隨即道:“只要天氣好,今日就可以。不過在那之前,須先派人看看山頂的狀況,消除了塌方的隱患方可。”

    獨孤銑站起來:“那么我帶侍衛們上去看看,這里就有勞大人了。”

    歐陽敏忠道:“何必這么急?等村民們暫時安置了,找幾個熟路的壯勞力同去,豈不穩妥?”

    獨孤銑看著前方,沉默片刻,道:“小隱愛干凈得很,我不忍心讓他在底下待太久。”

    歐陽敏忠頓時語塞。

    牟平小心補充道:“大人跟我們的行李信物也都沒來得及帶出來,早一點找到也好。”

    獨孤小侯爺是以近乎裸奔的姿態跑出來的,匆忙中只抓了那件半夜拿來做抹布的里衣遮羞,這時當然早有未遭災的村民送了衫褲給他穿上。一身農夫裝束,穿在他身上,富貴氣派沒有了,更添憂郁落拓之意。歐陽敏忠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其實相當不好受,心里也跟著更加不是滋味。

    宋微走了個把時辰,才穿過山道,行至平地。剛出山時雨下得不算大,后來卻瓢潑盆傾,打得人差點睜不開眼。勉強又行了一段,他還想堅持,嗯昂不干了,路過一處農夫守夜的竹棚,刨著蹄子再不肯往前走。

    無奈之下,只得牽著毛驢進竹棚躲雨。竹棚一面無墻,三面漏風,頂上蓋的茅草,雨點兒外面大下,里面小下,不過是聊勝于無。風稍微大一點,整個棚子就東倒西歪,嘩啦嘩啦作響,好像隨時都會被風連根拔起,或者被雨水徹底澆垮。宋微提心吊膽等了好一會兒,居然始終不壞不倒,不由嘖嘖稱奇。

    這么干坐著被雨淋,很快就覺得冷了,于是爬到嗯昂肚子底下蹲著。只盼著雨勢快點兒變小,好重新上路。又想如此澆個透心涼,路上只要遇到人家,先討口熱水歇一歇再說。

    長夜無聊,風雨凄涼。這輩子是沒這么凄慘過,但比起記憶深處一些模糊的悲慘往事,似乎還是好得多了。捋著嗯昂肚皮上的毛,有一搭沒一搭說點閑話。

    “你說那神經病會不會氣破肚皮呢?他氣死沒關系,只要不去找娘親的麻煩就好。我覺得不至于,你覺得呢?”

    嗯昂被他揪得又舒服又難受,嗯昂叫一聲。

    “你看他堂堂一個小侯爺,又擔著這么重要的皇差,肯定不會特地來找咱們。等他回了京城,也不會馬上有機會去西都。當我看不出來么,他這是長途寂寞,路上無聊,拿我打發時間。等京城好日子一過,就算這會兒氣破肚皮,估計也記不了太久。回頭見過娘親,咱們就跟高家商隊跑西北去。雖然當初和高家打得頭破血流,過了這么久,也該化干戈為玉帛了,你說是不是……”

    摸摸鼻子:“說起來,神經病床上工夫還是蠻不錯的,要不是這輩子我只想娶女人……嘿,這話我可只告訴你哦……”

    宋微心想:嗯昂是最可靠的,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一頭毛驢更可靠呢?

    一陣電閃雷鳴。宋微怕附近就這處稍微高點,運氣太好被雷劈著,死活拽著嗯昂站到路當中。轉眼想起出了棚子就數自己高,不是避雷針是什么,又手忙腳亂鉆回棚子里,還蹲在毛驢肚皮下。

    又一陣轟隆之聲從遠處傳來,與之前的雷聲不同,這一次回聲格外長久。伴隨著成串的轟鳴,地面似乎也跟著晃動,更別提頭頂的竹棚了。

    “嗯昂——嗯昂——”毛驢仰頭叫個不停。

    宋微大駭,莫非要地震?探頭看看,夜色濃厚,雨霧凄迷,真要地震,沒個躲處。索性站出來,側耳傾聽,仔細判斷。那聲傳十里震響天地的動靜,恰從自己剛剛離開的地方傳來。

    聲音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過于響亮,余音不絕于耳,好似還在腦中盤旋。

    宋微默然站了許久。他當然知道,那聲音絕不尋常。

    這些天熟悉的面孔從眼前掠過,就連昨日送了半壇子醬瓜絲給自己的大嬸,不過一面之緣,亦栩栩如生。

    他爬上驢背,輕聲道:“嗯昂,走,咱們回去看看。”

    ☆、第〇二四章:情淺緣深恩是怨,人執我破聚還離

    太陽出來,竟是個響晴天。雨后碧空如洗,艷陽高照。天空明朗澄澈,景色怡爽清新。如果不是那一大灘漏斗狀的泥石流還斜鋪在地上,像一張死去的妖獸剝下來的皮,人們會以為半夜的災難不過是一場噩夢。

    獨孤銑帶領侍衛上山勘察地形的同時,歐陽敏忠在下游稍遠處尋得一個低洼的小水坑,指揮村民把坑挖大些,底部和四圍鋪上石塊,灌滿水后,加高圍岸,形成一個封閉的人工水塘。因水塘與山溪主干隔離開來,不會跟清理泥沙流下的污水混合。塘中之水雖然看起來渾濁,自然沉淀后就可以飲用,算是個方便村民生活的臨時大水箱。

    上山勘察對于小侯爺主仆而言,不是什么難事。一來探查地形之類,本是行軍打仗必修課,二來三人都有功夫在身,上躥下跳視若等閑。歐陽敏忠剛把蓄水箱弄好,他們就回來了,確定沒有二次塌陷隱患,組織人力預備清理泥沙。

    毀滅不過一瞬,重建卻困難無數倍。僅憑小山村有限的人手和條件,要全部清理完畢,不知到何年何月。故而最后商定的方案,先把幾所民宅倒塌處清理了,挖掘重要財物,安葬死者遺體。至于其他,等明日幾位大人返回官驛,通報縣丞,調集附近壯丁、牲口和工具,再做打算。

    主事者計議已定,在避難石坡上架鍋燒水的女人過來稟報,喝的洗的都準備好了。原來一村男女老少都被暴雨澆透,就有老人建議煮些祛寒的湯水,以防疫病。一鍋干姜蔥白用來喝,另外兩個大鍋放了艾葉,用于沖洗。女人提著木桶打了藥水,輪流上附近的人家洗。至于男人跟小孩,濕衣裳一剝,拿瓢從頭往下淋。

    一碗蔥姜水下肚,扛起鋤頭鐵鍬,挑著竹簍簸箕,開工挖掘。所有勞力都先跟隨縣丞派來的大人,尋找貴客們遺失的物品和不幸遇難的同伴遺體。

    獨孤銑要了一把鐵鍬,一馬當先,領頭在前邊親自動手。他一雙手絕不嬌氣,奈何擅長的是舞刀弄劍,于農事上陌生得很。又憋了一股郁悶之氣在心里,力氣使得格外大,沒多久就因為方式不當,掌心磨起了泡。木把上的倒刺扎進rou里,見不著血,卻疼得鮮明。一個年紀大點的農夫實在看不過,心疼他使壞了農具,委婉勸說,請尊貴的大人去歇息,這些粗活本該粗人來干。見勸他不動,便手把手示范一番。

    瓦房被泥石流沖垮,當初墻基修筑得結實,下半截都還留著。獨孤銑等人的行李物品均放在屋里,因有殘垣斷壁阻攔,很容易判斷大概位置。眾人齊心合力,幾個挑子差不多都找到了。抬到石坡上,歐陽敏忠的長隨和幫忙的女人們一起沖洗收拾。

    獨孤銑認定宋微當時人在后院。院墻本是泥坯壘就,早與砂石化作一體,院中的人和馬被沖到了什么地方,難說得很。歐陽敏忠與幾個老農觀察一番,選了一個最有可能的方向,讓眾人自高而低探挖搜尋。

    于是宋微回到雙橋村的時候,獨孤小侯爺正挖泥挖得狼狽不堪。他臉上熱汗淋漓,腳下骯臟濕滑,心里陰寒沉重。歐陽敏忠已經跟他備過底子,一行人不可能久留,萬一找不到,就只得算了。待日后當地人深度清理有了消息,再派人來取骸骨。

    宋微折騰近兩個時辰,才走回來。

    同一條路,回頭比離開難走得多。

    經過一場暴雨的襲擊,山道幾乎成了泥湯。中間有幾處被滾落的山石、折斷的樹枝阻隔,偏偏又沒到徹底堵塞的地步,一人一驢費點勁,依然可以通過。

    若回不了頭,也就不用回頭。想回頭,又能回頭,路雖然難走,卻不可能半途而廢

    至于過后會不會后悔,這一篇翻過去下一篇怎么辦,到時候再說。

    下了山坡,就是谷底兩座石橋。宋微牽著毛驢韁繩,一步一步小心往下走。看見半掩在黃泥里的橋面,也就看見了巨大的漏斗型泥石流,看見許多人在垮塌的坡上干活兒。

    他被眼前的慘烈狼藉嚇了一大跳,傻傻站著,半天才想起來找人,轉頭四處搜索。

    人們都很忙碌,沒有誰注意這邊路口,當然也根本沒有誰想到會有人這時候出現。

    宋微遠遠望見了坐在石頭上的歐陽敏忠主仆,然后費了好大工夫,才在干活的農夫里認出了獨孤小侯爺和他的侍衛。

    他很吃驚,一時沒想到這么多人圍著是在挖自己的尸體,只覺得小侯爺居然會親自跟農夫們一塊兒動手,有點不現實。看那樣子挖得還挺專業挺投入。眾人挖的就是昨夜投宿的位置,若非自己提前離開,必定要經歷這場九死一生的災難。又看了看泥石流的范圍和裸露的房屋殘骸,如果屋子里的人沒能跑出來,至少得死十好幾個。頓時有些愣怔,心里說不出是僥幸還是沉重。

    他這么一發愣,便沒留神腳下。稍微動彈,不提防滿地全是爛泥,立刻出溜坐倒,屁股就像落在了滑梯上,嗖地筆直從坡上往下墜,最后直沖到石板橋面,洗了個徹頭徹尾的黃泥浴,滾成了一只泥猴。

    主人遇險,毛驢提醒營救不及,仰天“嗯昂——”一聲長鳴,也不知是在哀嘆還是在幸災樂禍。

    這下,山坡上的人全注意到了。

    獨孤銑盯著那只泥猴看了很長時間。看他慢騰騰地撐著橋面爬起來,因為太滑,腳底直打趔趄。好不容易弓腰站穩,剛走出一步,也不知是扭傷了還是沒走好,一個前撲,再次跌倒,差點一骨碌滾到橋下,掉進泥水里。

    把手中鐵鍬扔給旁邊的農夫,跳出淤泥,甩開大步,幾下躍到橋上,拎著泥猴的腰帶整個提起來,跳回這面山坡。

    被人半空攔腰提著的滋味絕不好受,宋微忍不住嚷起來:“放、放我下來!”卻不料不但沒能下地,反而一陣天旋地轉,被腦袋朝下扛在肩膀上。他掙扎了一下,扣在腰間的手指跟鐵爪似的,簡直要在rou里鉆出幾個洞來。饒是他無視慣了此人的迫人氣勢,這一刻也覺得兇煞無比,不敢直拂其纓,乖乖做死狗狀,任他扛著。

    獨孤銑把人徑直扛到石坡上燒水的大鍋旁邊,這會兒沒人用,鍋里溫著一大鍋艾葉水。“嗤啦嗤啦”幾聲響,宋微的衣裳被撕成爛布片子扔在地下,轉眼只剩了赤條條白生生,錯了,赤條條黃澄澄一尾泥鰍。

    村民們都在干活,坡頂只剩兩個女人在給歐陽敏忠主仆幫忙。這時早就被嚇跑了。歐陽大人是君子,認出宋微,一面驚詫,一面心無旁騖整理物品。實在忍不住了,才偷偷跟長隨一起,偏了腦袋瞅一眼。

    獨孤銑一手揪著宋微的頭發,一手抄起大葫蘆瓢,舀滿一瓢水,兜頭澆下去。

    剛開始被他扯衣裳的時候,宋微還有點羞窘。后來一看沒外人,挨了半夜冷雨,又滾了一身淤泥,熱水淋著實在舒服,也就放開了。閉上眼睛,兩只手連搓帶洗,正兒八經洗起澡來。洗至酣處,情不自禁輕哼兩聲:“這兒,再來點兒。”許久不見動靜,睜開眼,就見小侯爺手一揚,葫蘆瓢飛進鍋里,一張臉冷得結冰,正上下打量著自己。

    這時已經快到中午,太陽直射地面。南嶺深秋,依然暖和得很。宋微硬是被獨孤銑看得一個哆嗦,定了定神,撿起一塊稍微像樣的布片,自己舀瓢水搓干凈,擰干了當布巾使,慢慢擦著頭發和身體。

    之前兩個侍衛跟過來看情況,恰撞見小侯爺撕衣裳,呆了呆,趕緊背過身。望見宋微的小毛驢馱著筐兒顛兒顛兒走過來,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一肚子都是疑惑。

    牟平機靈,扯著秦顯就走。找村長要了一身干凈衣服,向小侯爺打個手勢,悄悄放在附近的石頭上。宋微并不知道他送了衣裳來,這時光著身子就去嗯昂背上掏。東西雖然都淋濕了,好歹干凈。

    獨孤銑被他這副沒臉沒皮當自己是死人的模樣氣得發暈。抓住胳膊扯過來,把干衣服摔到他懷里:“穿上!就在這待著,不要動!”指指另外一邊小鍋里的蔥姜湯,“去喝兩碗!”仿佛再多看他一眼就要氣死在當場,轉身走了。

    宋微穿好衣服,過去瞅瞅小鍋里是啥,果然盛兩碗喝了。舀瓢水把鞋子洗洗,晾在石頭上。赤著腳走到歐陽大人身邊,幫他晾曬泡濕的物品。

    歐陽敏忠看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覺得這年輕人不可小覷。又想他居然活著,可算萬幸,福大命大。

    斟酌片刻,開口問:“宋公子,恕我冒昧,你這是……去而復返?”

    宋微大方地點點頭:“嗯。”

    歐陽敏忠看著他:“昨夜暴風驟雨,冒著風雨于山間田頭夜行,非有相當膽色不可。敢問宋公子,為什么要走呢?”

    宋微漫不經心道:“為什么不走?我跟他,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之前是沒機會,昨夜機會正好,想走便走了。”

    歐陽敏忠似乎有些不解:“既如此,那又為什么還回來?”

    宋微頓了頓,道:“走到半路,聽見這邊聲音大得嚇人,不是山洪就是地裂。覺得應該回來看看,就回來了。”

    歐陽敏忠點頭:“宋公子是不忍心。”

    “也許吧。”宋微神色肅穆,“大人,不知道有多少村民遇難?”

    歐陽敏忠表情也很沉痛:“共計五戶二十三口。”

    沒想到比猜測的還要多。天災無可抗拒,宋微沒有答話,一時寂然。

    半晌,歐陽敏忠道:“原本是二十四口。小侯爺以為宋公子也在遇難之列,十分傷心。身先士卒,親自挖掘搜尋,一刻不歇……”

    宋微一愣,打斷他:“他怎么會以為我死了?他難道沒發現我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