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恐怕是。當時情形分外緊急,想來小侯爺不及察看……”歐陽敏忠說到這,停下。宋微看著他不說話。 歐陽敏忠于是繼續(xù)道:“我觀公子聰敏穎悟、豁達善良,當能想見當時狀況。說來慚愧,小侯爺先救了敝人,再轉頭去找公子,已然救援不及。山崩地陷,須臾之間,人命危淺,生死一線。如今見公子平安歸來,實乃不幸之中萬幸之至,我也算去了一塊心病。” 宋微面無表情,還是不說話。歐陽敏忠只得接著講:“公子歸來之前,小侯爺有一句話,令我深為動容。” 宋微終于開口:“哦?不知道小侯爺說了什么?” “當時他急于搜尋公子,我勸他節(jié)哀順變。他說……說你愛干凈得很,不忍心讓你在底下待太久。”歐陽敏忠一臉苦口婆心,“你看,他也同樣不忍心。依我看,小侯爺對宋公子你,情意不淺。” 宋微沉默一會兒,淡淡道:“我若沒走,不就死在這了么。人都死了,一句不忍心,能有多少情意?”說完,面上滿是譏誚之色。不一會兒,又平和了,“也幸虧沒救成。若因救我連累害了別人,更是一場罪過。” 歐陽敏忠一心要還獨孤銑的人情,本欲勸和,卻不料適得其反。他是端方君子,不懂情人間清算恩怨的公式,說了還不如不說。不由得有些著急:“話不是這么講……” 宋微搖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大人是個好官,精通水利,造福百姓,真正國家棟梁。換了我在那種情形下,也必定先救大人你。” 太陽無聲移動,他拿起幾件衣物,挪到另一邊能曬到陽光的石頭上去。一轉身,卻是獨孤小侯爺站在面前,也不知聽去了幾句。 ☆、第〇二五章:良宵共度如魚水,今朝相忘在江湖 沒有了親自搜尋的必要性,獨孤小侯爺自然不可能繼續(xù)跟村民們一塊兒挖泥。做做樣子交代一番,又回來了。望見歐陽敏忠與宋微一老一少相處投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雖談不上故意潛行,卻從側面慢慢走上坡,并未驚動說話之人。 然而他沒想到,一個會那樣說,另一個會這般答。一個自作主張,另一個則無動于衷。哪怕本來預備了滿腔情緒,滿腹言語,聽了這番對話,也盡數(shù)化作惱怒和憋屈。他定定地看著面前始作俑者,仿佛要透過皮rou看到靈魂里去。近在眼前的這個人,好像早已熟悉,又好像從未相識。腦海中種種鮮活細膩的印象,每一幕都如此真切,偏偏拼湊在一起時,連大概的輪廓都看不清。 對方是什么人,他以為自己很清楚很了解。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明白,從來就沒明白過。 惱怒憋屈過后,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失落感和挫敗感。 獨孤銑長久地沉默著,宋微也就抿著嘴不說話。實在是沒什么好說。到這地步,說什么都是錯。 忽然傳來一個驚慌的聲音:“老爺!老爺你怎么了?”歐陽敏忠的長隨救了場。 只見歐陽大人雙手捂著肚子,面色慘白,眉頭緊皺:“突然覺得……腹痛難忍。常興,扶我,扶我去……茅房。” 常興扶起他家老爺,可憐歐陽大人站都站不穩(wěn)了。獨孤銑立刻背起他送往最近的人家。宋微抬了抬腳,滿地物品,其中還有官府印信,便停下,守在原地繼續(xù)之前的工作。 不久,幾位大嬸抬著木桶送飯過來,宋微一問情況,才知道村長已經(jīng)派略通醫(yī)術的村民煎了草藥送去,還有另外兩位體弱的村民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癥狀。吃過飯,委托秦顯看守石頭上曬著的東西,宋微從嗯昂背上小筐里翻出那盒“萬應膏”,去找獨孤銑。 那懂點醫(yī)術的老農(nóng)識得此物,非常高興,挑出一些化在水里,讓病人喝下去。到了傍晚,上吐下瀉的癥狀果然漸漸好轉,也沒有出現(xiàn)令人擔憂的高燒。宋微沒別的事,就留在屋里和常興一起,幫忙照顧病人。這活兒雖然輕省,但無趣得很,而且還要時不時捏起鼻子等在茅房外,十分考驗人。待三個病號好轉開始睡覺,他就鉆到灶下,給做飯的大嬸們扎草把子燒火去了。 這一夜,整個村子都沒怎么睡。挖出來的遺體盡最大可能做了收殮,剩下的等明日再繼續(xù)搜尋。山村重風俗,就在避難的石坡上搭了靈棚,連夜燒香點燈,唱經(jīng)哭喪。好在村長考慮周到,專門辟出位置相對清靜的一家,給幾位大人休息。獨孤銑擔心室外通宵點火不安全,特地過去看了幾次,見村民輪班值守,靈前小心謹肅,便不再過問。 從中午一直到半夜,他再沒找到機會跟宋微單獨對面說話。有時一抬眼,看見他滿臉黑灰從哪家廚房鉆出來,趕著毛驢去坡下小池塘打水。有時一轉頭,看見他挽起衣袖褲腿,跟秦顯一起收拾整理行裝雜物。最后一次的印象,是他拿著一根禿頭筆,由村長親自作陪,坐在靈棚邊上寫紙錢包。村民沒幾個識字的,即使文化水平最高的村長,也比不上宋微這個半桶水。當然幾位貴客大人都有的是學問,但村長哪里敢去請,試著問了問宋公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好像總在眼前身邊晃悠,卻又滑不留手,總也抓不住。 半夜睡下,始終不見宋微回來。牟平看一眼小侯爺,問:“要不,我去找找宋公子?” 獨孤銑掩住情緒:“不用。他在哪兒待得不舒坦?” 秦顯點點頭:“宋公子看著嬌氣得很,真沒想到,實際上又扛摔又扛打,比一般人不知強多少。” 牟平又看一眼小侯爺,遲疑片刻,還是道:“萬一……”言下之意,萬一半夜又跑了呢? 秦顯難得機靈一回,居然聽懂了他后半句潛臺詞:“剛村長請宋公子去幫忙,叫人把他的毛驢跟東西都送到這兒來了。他真要走,肯定不會丟下那頭驢。” 牟平暗中翻個白眼。這白癡,這不擺明了說小侯爺在人家心里還不如一頭驢么。 獨孤銑神色如常:“睡罷。明日也不輕松。”說完,就在床上躺下。心想那混賬東西,也不知睡在哪家男人們的大通鋪上。一時牙癢癢,一時又空落落,想到后來,只覺得沒意思。然而心中越覺得沒意思,身體里那股火偏燒得越旺,就這么一邊冷一邊熱,打擺子似的睡了半宿。 第二天,盡管歐陽大人身體略顯虛弱,仍然按計劃一大早出發(fā),返回驛站。那領路的驛仆也十分命大,當夜安排在另一家住宿,安然無恙。只是有點驚嚇過度,一閑下來就不停念叨菩薩保佑。只剩下一匹馬,理所當然安置了歐陽敏忠。此馬乃小侯爺坐騎,得賜佳名曰“凌云”,一般人牽不動,于是歐陽大人十分惶恐地由獨孤小侯爺牽著走。宋微還坐在嗯昂背上。雖然這不合規(guī)矩,但別人誰也不可能跟他爭一頭驢,他也就心安理得,高踞而坐。 走了一整個白天才回到官驛,這邊都等急了,正預備派人去雙橋村看個究竟。歐陽敏忠把該指示該通報的都安排好,聽從驛長勸說,決定在此修養(yǎng)幾日。這一趟所有人都嚇得不輕,累得更慘,收拾洗漱完畢,早早躺下歇息。 獨孤銑跟歐陽敏忠說完話,進房間一看,宋微已經(jīng)睡著了。開始以為是裝睡,怎么可能讓他如愿,捏著肩膀就把人翻過來。動作粗魯,還帶了幾分力氣,捏得人扭來扭去,閉著眼直皺眉,跟小狗崽子似的嗚嗚抗議,表情又惱恨又委屈。 松了手,輕拍他臉頰:“宋小隱。” 這回干脆噘了嘴,把頭直往被子里鉆,大有死也不醒來之態(tài)。 獨孤銑一想,怕是昨夜根本沒怎么睡。自己也累得很,折騰不動了,明日再說。 第二天,照例是他先醒。耳邊有溫熱綿軟的氣息,微微側頭,就可以看見那張白里透紅的臉,恬靜安詳,近在咫尺。身體裹在薄薄的絲被里,以一種極柔順的弧度依偎在身邊。 多么親昵多么恩愛。 獨孤銑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感覺到,表象與真相,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有些茫然地伸手過去:真是一張迷惑人心的臉。手指自眉眼而下,撫過挺直的鼻梁,鮮艷的唇瓣,順著修長優(yōu)美的脖頸往下,拉開衣領,停在精致的鎖骨和肩窩。昨晚捏得太狠,肩膀上竟然留下了指印。獨孤銑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帶著火氣的。 他慢慢解開衣襟,露出胸前白雪紅櫻,湊過去輕輕地舔。聽見帶著睡意的細微口申口今,一絲絲從鼻孔漏出來,像混了蜜糖的糯米酒般甜膩,便停下來抬頭去看。果然,五官舒展而愜意,雙眼似睜非睜,唇角似笑非笑,一副等人干的模樣。 天生尤物,莫過于此。 “宋微。” “嗯……” 等了一會兒,就見臉上表情漸漸沉靜下去,腦袋在枕頭上蹭蹭,不動了。 他其實根本沒有醒。 那么清醒的時候,又怎么樣呢? 獨孤銑一把扯下宋微的褻褲,扣著后腦勺就吻上去。連啃帶咬,直到他手腳亂舞,哀哀呼痛,最后怒喝:“大清早發(fā)什么神經(jīng)!滾!!” 距離拉開,迎上瞪視自己的雙眸,又大又亮,瞳孔深處跳躍著小小的火焰。 獨孤銑和身而上,將他牢牢壓住,放輕力道,變換角度,重新開始溫柔地親吻。很快,聲音不大了,眼神也不兇了,鼻息開始發(fā)膩,身體開始發(fā)熱,胳膊攀上了肩膀,雙腿纏上了腰身,胭脂紅亂,瓊玉珠飛,一塌糊涂。 獨孤銑越干越猛,好像從來沒有這么激烈過。當?shù)诌_高峰之后緩緩下落,又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冷靜過。他想:原來迷惑人心的,并非漂亮的臉和身體本身,而是這臉與身體呈現(xiàn)出的快樂而多情的假象,太容易制造錯覺。之前的自己,恐怕一直處在錯覺里,進而被它帶入了歧途。 然而真相又在哪里?真相是什么樣子?無從追尋。 很不甘心,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他只好起身,洗浴吃飯,然后去辦別的事。宋微陪著一起洗了澡吃了飯,盯著他背影看兩眼,倒頭補覺。 睡到下午,出房間找吃的,遇見歐陽敏忠,道:“前日多虧宋公子的靈藥,未曾道謝,還望見諒。” 宋微客氣兩句。歐陽敏忠又道:“公子恩德無以為報,篋中碰巧帶了兩瓶小曲燒春,公子若是不嫌棄……” 宋微本來還怕他婆媽小侯爺?shù)那橐庵悾犚娪泻镁疲差櫜簧狭耍s緊點頭答應,喜孜孜跟進房間。 歐陽敏忠拿出酒,又叫驛仆送來幾樣小菜點心。他不是蠢笨之人,只字不提獨孤小侯爺,老少二人對坐,談談吃喝之道、奇風異俗,愉快非常。 宋微見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大張的白紙上是畫了三分之一的高轉筒車圖樣,喝完酒便沒走,留下給歐陽大人幫忙,量個尺寸,彈個墨線什么的,比他那個長隨常興好用得多。 于是接下來幾天,白天在歐陽大人這里混,晚上陪獨孤小侯爺睡,倒也太平。 臨行前一天,歐陽敏忠問:“宋公子這是不走了?” 宋微坐不住,畫畫最多一刻鐘,后來干脆找仆役要了一堆竹竿,替歐陽大人做個筒車小模型。這時正往上邊安最后一個竹筒,聞言搖頭:“有機會就走。” 歐陽敏忠也搖頭:“我看,宋公子未必有機會。” 宋微笑了:“總有機會的。”抬頭看看,見常興不在,只有彼此二人,才道,“大人以為,一個又驕傲又尊貴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自作多情了,能容許令他自作多情的對象在眼前待多久?遲早的事。” 宋微笑起來,端的十分明媚動人。歐陽敏忠望著他,竟然覺得心頭一堵。半晌,才慢慢道:“自作多情,到底也是一份情。宋公子,你說是不是?” 宋微沉默片刻,道:“大人言之有理。只不過,說到底,也是錯付的一份情。明知道是錯付,難道還要我錯收不成?” 歐陽敏忠嘆口氣,不說話了。 五日后,巡方使一行進入終點站順城。這回正使先行,副使錯后半日,微服抵達。 獨孤銑騎在馬上,望著眼前的岔道:“宋微,我想過了。你說得對,當初你若不跑,早就死了。既然你這樣不情愿,我便當你死了又如何。從現(xiàn)在起,你去留自便。只不過,”他停了停,才道,“只不過,往后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再看見,就由不得你了。” 宋微沒有立刻回答他,表情也不太容易分辨。似乎有點吃驚,又有點釋然,也許還有點驚喜和惆悵。 獨孤銑突然有幾分期待他會說什么。 宋微笑了笑,問:“小侯爺,你叫什么名字?” 獨孤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你叫什么名字?”宋微看著他冰凍石化的臉,笑得很燦爛。 “我知道你姓獨孤,是個小侯爺。你既要我今后聞風繞道,總得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〇二六章:未料相逢是故友,難知偶遇共前途 宋微騎在驢背上,隨著嗯昂歡快的小跑上下輕顛。想起獨孤小侯爺那張被雷劈的臉,忍不住要笑。笑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可憐,漸漸笑不暢快了。想起他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最后居然還沒忘記拿路費——雖然自己不可能要他的錢,但由此可見對方終究還是有點良心。 換個角度換個標準,獨孤銑,嗯,終于知道名字了,未必不是個上檔次的好男人。 “只不過,那又怎么樣呢?那畢竟不是我的角度我的標準,對吧,嗯昂?” 宋微摸著毛驢尖尖的長耳朵,嗯昂被他摸得很舒服,連叫幾聲表示贊同。 他是和獨孤銑一起進的城,在城里第一個大道口分了手。目送小侯爺遠去之后,一路問一路走,找到專賣西北特產(chǎn)的博源商行所在地。穆七爺?shù)纳剃犞灰搅隧槼牵囟〞诖寺淠_。柜臺伙計聽他打聽穆七爺,十分客氣:“客人趕得不巧了,七爺前日剛出發(fā)去了南順關,要到年下才回來。” 順城是交州最南端,也是整個大夏國南邊最后一所大城市。再往南,穿過大片山林,便是與交趾國接壤的南順鎮(zhèn),以及由交趾進入大夏的第一座關卡:南順關。 因為交趾歷來就是大夏的屬國,因此南順關不過做做樣子。駐兵不多,主要功能乃維持邊境治安,以及處理一些外交方面的瑣事。而南順鎮(zhèn)則聚集了兩國的邊境商人,成為一個繁華熱鬧的邊貿(mào)市場。穆家商隊真正的終點站,就是此處。放眼整個大夏,有能力有膽色一路從西北走到南疆的商隊,僅有這一支。因此,穆七爺每一趟過來,都能用攜帶的貨物直接從交趾商人手里換取最好的南海珍珠、深山翡翠、陳年香木等等貴重物品。 “大哥知不知道七爺在南順關什么所在?” 聽宋微問得仔細,那伙計上下打量他,露出幾分警惕神色:“對不住,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邊境生意做到穆七爺?shù)某潭龋p萬貫純屬寫實,不可能隨便把底細交給外人。 宋微也不著急,恭恭敬敬地問:“不知道貴上哪一位先生可能知道?我跟七爺是街坊鄰居,一路同行南下。中途有點私事臨時分開,七爺讓我到寶號來問消息。” 那伙計又看他兩眼,進去叫了個掌柜模樣的人出來。宋微一瞧,這人雖然作南邊打扮,卻有一頭虬髯卷發(fā),明顯不是純種夏人。這掌柜見了宋微,嘰哩咕嚕就說起了波斯語。宋微大喜,趕緊用波斯語回他。把來龍去脈解釋一番,語句間處處透露出與穆家商隊的熟稔關系,最后終于拿到了穆七爺在南順鎮(zhèn)的聯(lián)系方式。 并非居住地址,只是一個聯(lián)絡方式。宋微很理解,生意人的謹慎,有時更甚于江湖幫派。 按照慣例,穆家商隊會在年前回到順城,過完春節(jié)后,再啟程返回,于來年春末夏初抵達西都。一趟貫穿南北之行,將近整整一年。如果有大宗的緊急生意,修整一兩個月,就重新啟程出發(fā)。如果不急,則可能待到后年開春,組織貨源,備齊人手,再動身上路。 和商隊一起走,安全又熱鬧,回去跟娘親也好交代。所以宋微打定主意,非再次賴上穆七爺不可。反正他們要到過年才回來,便計劃先在順城好好玩玩,然后去南順鎮(zhèn)找穆家商隊,順便見識見識傳說中溫柔如水的交趾國美女,瞧瞧南疆邊關風情。 博源商行的大胡子掌柜很高興見到宋微這么個老鄉(xiāng),聽他說想逗留幾天,熱情邀請他入住商行下設的博源客棧。這是面向往來客戶的小型內(nèi)部客棧,外面看不出奇,室內(nèi)卻全是北方陳設,甚至還壘了火墻土炕,用來抵御南疆冬日獨有的間歇性陰寒濕冷天氣。宋微頓時明白為什么穆七爺一定要在此地過完年再走了。 大胡子給他打了個最低折扣。宋微泡在浴池里,吃著烤rou喝著奶茶,度過了南下以來最自在舒坦的幾天好日子。他出來這么久,除去花一千文買了嗯昂,一路上打秋風的時候多,真正自己花錢的時候少。但架不住掙多少花多少,在庾城還弄了條價值不菲的司南魚。因此到這時節(jié),兜里也就剩下幾百文生活費。照目前的生活水平,最多撐上十天半個月。心想等到了南順鎮(zhèn),跟穆七爺借點本錢,帶幾樣當?shù)靥厣|西,回程路上賣掉,估計差不多能混到家。 宋微把所有沒必要留下的零碎都清理出來,找到大胡子,并不要錢,只麻煩他換件夾衣,再換雙鞋,舊的也沒關系。 他五月里從西都出來,身上的胡裝早在第一次驛站出逃時,跟山中獵戶換了夏裝。后來被獨孤銑逮到,牟平細心,發(fā)現(xiàn)他衣著不合身,臨時買了兩套。好當然好,可也是偏薄的紗絹料子。紗絹嬌弱,被他雨里來泥里去的,看上去已然頗顯陳舊,而且更加不保暖。如今已是十月初冬,南疆再暖和,那幾件衣裳也有點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