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宋微雖然神情留戀,到底利落地轉了身,騎上毛驢回家。他走得如此干脆,怕母親擔心是一方面,不知深淺,發(fā)展太快,怕吃虧上當是另一方面。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也最無法啟齒的原因,是怕自己……不行。 不能怪他緊張。任誰彎了幾輩子突然發(fā)現自己變直了,對當事人來說,其震撼程度,大概跟直了幾輩子突然發(fā)現變彎了一樣。當然,從非主流入主流,也許不會有那么多糾結掙扎,然而也更不愿面對失敗的后果。眼下的宋微,不論生理還是心理,都交織著渴慕與膽怯、向往與害怕。縱然他再如何著急證明什么,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崔貞是個非常合適的對象。自主獨立,美麗大方,溫柔體貼,年長有經驗,想必事后也不會糾纏不清。宋微決定,認真談談這場姐弟異性戀。 轉眼到了景平十七年五月,宋微的戀愛談了快半年,進展順利。 買賣雖然照做,獨孤府占的比例卻越來越大。崔貞對待小情人很慷慨,基本宋微到了長寧坊,就不用走別家。宋微也不是小器人,總要挖空心思,額外給貞娘尋些等閑見不著的精巧物件,博美人歡心。要說宋微別的不會,吃喝玩樂樣樣來得。他長得好,性情單純開朗,因為母親的緣故,慣于甜言蜜語哄女人,天生的極品小白臉。崔貞獨守空閨,最是寂寞無聊,自從認得宋微,不知開心多少。 兩人隔三五天見個面,喝酒吃飯、游戲消遣,甚至出門踏青游春、拜佛上香,同進同出,越來越親密。獨孤府上下婢女奴仆,皆習以為常,更坐實了宋微猜想,崔貞是個孀居的有錢寡婦。此番郎情妾意,你來我往,圖的是及時行樂。宋微當然不會傻到去問“你過世的老公如何”這種煞風景的蠢話。 戀愛談了小半年,盡管崔貞暗示過若干次,宋微從未留宿。 這一日天氣晴好,宋微陪崔貞在后花園賞花。五月鮮花爭艷,近處嬌媚者如芍藥牡丹,遠處清新者如薔薇石榴,無不開得熱烈奔放,香風襲來,令人沉醉。 崔貞靠著長榻,衣著輕薄,神情慵懶:“聽說夜里燭光下,花朵顏色姿態(tài)另有佳妙之處,與白日大不相同,不知宋郎可愿與奴同賞?” 宋微覺著自己不能再拖了。神經抻得太久,只怕適得其反,越來越緊張。是騾子是馬,在此一舉,長痛不如短痛,上吧。暗下決心,咬牙點頭:“得貞娘相邀,夜賞鮮花,是宋微的榮幸。” 吃罷晚飯,果然先裝模作樣點上巨燭,賞了一陣子花。宋微要壯膽,特地多喝了幾杯酒。崔貞挽著他的胳膊,臉緊貼著他脖頸,宋微只覺濃郁的香氣熏得頭腦昏沉,不知什么時候進了內室,坐在床上。 婢女們燃上熏爐,調暗燈火,放低簾幕,輕聲嘻笑著出去了。崔貞看宋微呆愣愣的表情,比平日機靈模樣還要可愛萬分,不禁撲哧一聲,在他臉上捏了一把。 宋微猛地回神,崔貞身上居然只剩了肚兜褻褲,軟綿綿白花花大片皮rou在眼前晃動。臉刷地紅透,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崔貞半跪在床沿,纖纖玉指挑起他下巴:“宋郎這般羞澀,莫非是……初次?” 跟女人確實是第一次。宋微瞬間想開了,紅著臉靦腆一笑:“有勞jiejie教導……jiejie可得多疼著我點兒……” 崔貞大喜,這可真是撿著寶了。再不矜持,直接把宋微剝了個精光,預備拿出看家本領,使出渾身解數,制造一個回味無窮的美好良宵。 宋微努力放松,在對方老練的侍弄下,呼吸漸重。他心里十分期待,期待著崔貞幫他打開人生另一扇大門。 忽然,門外守候的婢女一聲驚呼。聲音極其短促,像被什么掐斷了似的。屋里兩人來不及反應,就聽“啪”的一聲,房門被踹開。緊跟著“哐啷”巨響,擋在床前的四頁屏風被人踹飛,筆直砸到墻上,撞得四分五裂。 一個男人負手立在床幃前,燭光從側面照過去,映得他的身影幽黑而又高大。 臉上似乎沒什么表情,語調也十分平穩(wěn),卻無端透著陰森寒氣:“嗯?正快活呢?抱歉打攪了。” 宋微嚇得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腦子里瘋狂咆哮:“要死了!這女人竟然有老公!” ☆、第〇〇六章:一路恩深原是悔,今宵欲重不成歡 宋微還處在石化狀態(tài),忽聽“噗通”一聲。下意識轉頭,便見崔貞飛快地翻滾下床,跪到男人腳邊:“小侯爺救命!若非小侯爺來得及時,奴家恐怕、恐怕就被這登徒子……嗚嗚……”梨花帶雨,雨打芭蕉,哭得好不傷心凄惶。 有那么幾秒鐘,宋微覺得石化的腦子裂成一塊塊,轟隆隆直響。幸虧他好歹也是在皇宮里混過,皇位上待過的人,很快反應過來。無論那男人信或不信,崔貞此言一出,自己今日都死定了。為了掩蓋家丑,男人必定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走出府門。想到崔貞稱呼他“小侯爺”,宋微心底冰涼。如此權勢地位,此等情勢之下,哪怕一棍子就在這打死了自己,恐怕也毫無后患。 當下再不猶豫,偷偷抬眼掃去,衣衫褲子被那婆娘亂扔一氣,最近的一件也在床下腳踏上。男人依舊黑著臉背著手,不動也不說話。崔貞滿臉淚水,哭訴哀求,直接抱上了他大腿。宋微當機立斷,扯起床上薄毯往腰間一裹,一個鷂子翻身,飛竄下地,向著門口狂奔而去。眼看就要沖到門邊,忽覺身上一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飛離地面,“通”地一聲,被重新扔回床上,床幔哧啦晃動,床板嗡嗡震響,耳鳴眼花半天,低頭一看,自己被一條絲絹捆了個結實。這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崔貞配衣服的紅色帔帛,又長又韌,瞧著輕薄透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斷。 帔帛另一端還在男人手里抓著,但見他臉不紅氣不喘,仿佛剛才根本沒動作過。 望著宋微,語調不急不徐,依然平淡里透著陰森:“女干yin良家婦女,還想跑?” 宋微心道天亡我也,竟是個練家子,看樣子還是個高手。跑是定然跑不掉了,怎么辦? 跪在地上的崔貞又嬌怯怯喚了一聲:“小侯爺……”眼底充斥著掩藏不住的恐懼。 宋微腦中一閃,剎那間看明白了,就算這小侯爺是崔貞的老公,崔貞卻絕不可能是正牌夫人。如此姿態(tài)做派,至多不過是個小妾外室,甚至可能連名分都沒有。一念至此,立刻連滾帶爬翻到床下,緊貼著崔貞跪下。 獨孤銑開始以為他又要跑,手腕才動便發(fā)現不是這么回事。索性不露聲色,看這對jian夫婬婦如何表現。 宋微命好,幾輩子都當皇帝,除了天地祖宗父母,再沒跪過旁人。這時候為了保命,什么都不計較了,一個頭磕到地上,眼含熱淚,懇切無比:“小侯爺息怒!小人與貞娘兩情相悅,由來已久,若要分離,除非死別。小人斗膽,求小侯爺成全。小人家中雖不富裕,亦薄有資產,愿以舉家之力,求娶貞娘。若得小侯爺首肯,小人甘愿做牛做馬,為奴為仆,終身伺候小侯爺!” 見男人不說話,宋微硬起頭皮,轉臉沖著崔貞:“貞娘,我知道你害怕。我本該自認登徒子,以保全你的名節(jié)。為了你,便是舍去性命,我也是甘愿的。只是如此一來,縱然舍了性命,不但不能與你長相廝守,還要背上惡名,你叫我如何瞑目?不如向小侯爺坦白私情,懇求原諒,侯爺仁厚寬容,定能賜你我二人贖罪之機……” 崔貞聽傻了。 按照咸錫律令,侍妾與人私通,判流放三年。不過大戶人家怕丟臉,一般沒人告到官府去,都是自家私了。遇上苛酷之主,當場杖斃的也有;趕上無所謂的,轉手賣掉或送人了事;有幸碰到心腸格外好的,倒貼一筆安家費遣送出門,也不是沒有。所以宋微這番言辭,意在扭轉整個事件的性質,只盼這小侯爺脾氣稍微不那么暴躁,心胸稍微不那么狹窄,那么連同自己順帶崔貞,也就都有了活路。 這番話出乎意料,獨孤銑不由興味大起,環(huán)臂當胸,好整似暇,看他還有什么花招。 這一定神細看,才意識到眼前景象著實香艷。崔貞美艷非常,一片抹胸一條褻褲,膚如凝脂,體透芬芳,是個男人見了,都不免血脈噴張。問題是,挨著她的那個小子,燭光搖曳中兩相對比,竟然還要細白幾分,仿如酥油乳酪,似乎手指點上去,就會融化一般,真正吹彈欲破。遮羞的毯子早就折騰散了,勉強掛在腿上,紅綃帔帛一圈圈纏在腰腹之間,勒出道道緋色痕跡,看得人只想伸手狠狠掐一把。 崔貞在猶豫,她拿不準是堅持之前的借口好,還是順著宋微的話往下說更好。 宋微拼命眨眼暗示,一臉鼓勵期待祈求盼望,奈何對方根本沒注意。倒是獨孤銑正盯著他瞧,心想這張小臉長得可真不錯,那眉眼生動的,就跟毛刷子撓人似的,直癢到心里去。 他心里這一癢,便懶得拖拉下去了。淡然中帶了絲嘲諷:“兩情相悅?嗯?若要分離,除非死別?嗯?” 不等兩人開口,沖著外邊高聲叫道:“來人!” 兩個仆從走進來,目不斜視。 “把這女人帶出去,綁起來先找個地方關著。” 崔貞見進來的不是府中下人,張口就要說話。誰知那兩人動作極快,捂上她嘴巴直接拖出去了。 宋微猜不出男人的意圖,心里愈發(fā)緊張。雖然已是五月夏初,畢竟深更半夜,近乎光裸在地上跪半天,身上漸漸冷起來,禁不住瑟瑟發(fā)抖。 獨孤銑在床沿坐下,目光前后左右從宋微身上溜過,心道崔貞那女人眼光不錯。只不過……如此極品,陪女人未免太可惜了。 宋微跪得手腳發(fā)麻,正想要不要自己先開口,就聽男人陰沉沉說了句:“名字?” “啊?” “你叫什么名字?” “宋、宋微。” “哪個微?” “微……微不足道的微。” 獨孤銑看他答著答著,忍不住眼珠子亂轉,心中不由好笑,臉色卻依舊陰沉:“多大了?” “十九。” “哪里人氏?” 居然查起戶籍來了。宋微覺得男人不像要殺人滅口的樣子,一面好奇,一面冷靜下來。偷眼窺去,正感嘆此人氣勢好足,怪不得是個侯爺,卻見對方眼神迎過來,猶如兩道黑色電光,銳不可當,立刻低頭避讓:“本、本地人,家住西市蕃坊。” 獨孤銑聽了這句,伸出手指捏住他下巴,硬抬起臉沖著自己。端詳一陣,喃喃自語:“難怪……”問:“你不是夏人,怎么會姓宋?” 宋微被他捏得極不舒服。如此近距離相對,對方身上迫人的氣勢壓得他呼吸都有些艱難。 “是……回紇葛蘭部宋氏。” 獨孤銑點下頭,忽然撈起他一把頭發(fā)。發(fā)尾微微打卷,唯有在燭光下才能看出閃著暗金色的光,仿佛流金的墨色錦緞。 “回紇人少有頭發(fā)顏色像你這么重的。” 問話似乎朝著某個詭異的方向偏離了。宋微想,莫非這位小侯爺當真準備留著自己做牛做馬,為奴為仆,故而上審三代? 不答卻是不行的。恭恭敬敬道:“小人過世的父親是夏人,母親屬回紇葛蘭部宋氏,先父是名游商,過世得早,因此小人隨了母姓。” 獨孤銑又點一下頭,不再說話。 宋微心頭打鼓,等了半晌,實在是冷,悄悄把毯子往上提了提。 就在這時,聽見男人不冷不熱道:“你睡了我的女人,打算怎么賠償?” 什么?宋微以為自己聽錯了。 獨孤銑手指輕輕玩弄著一截紅綃:“總不能讓你白睡,是吧?只不過,你也說了,本侯為人仁厚寬容,私動刑罰之類,我是不做的。你那點微薄家產,我也當真沒瞧在眼里。” 手中紅綃慢慢收緊,勒得宋微腰間一痛。 獨孤銑盯著他,猶如盯住獵物的猛獸:“你自己說,拿什么賠償我?” 宋微有點發(fā)懵。不要錢,也不要命,他這是什么意思?茫然中目光掃過對方的臉,登時心頭警鈴大作,整個人不禁哆嗦得更加厲害。 強作鎮(zhèn)定,小心翼翼道:“宋微情知犯下大錯,如何贖罪,還請小侯爺明示。” “明示?”獨孤銑挑起眉毛,哈哈一笑。這還是宋微頭一遭看見他變臉色,那笑容囂張又邪氣,看得他胸腔里怦怦猛跳,慌亂無比。 “那我就明示了!你睡了我的女人,你讓我睡回來,這事就算扯平。” 這,這,這……宋微如遭五雷轟頂。炸雷響過,腦子回神,“騰”地站起來就往外跑。不想跪了這么久,膝蓋早就麻了,才邁出一步,雙腿便打軟,身子立馬往地上栽倒。他應變倒也迅速,順勢一滾,手肘膝蓋并用,拼了小命往門口爬。 獨孤銑等他爬出一段,才手腕一抖,施個巧勁。那紅綃便如活了般,好似出洞靈蛇,纏住宋微的腰,再次把他拉回床上。 宋微縮到床角,干嚎:“我、我沒有女人給你睡回來啊!” 獨孤銑長臂一伸,抓著他腰上纏縛的紅綃,把人拖到身前:“嗯?裝傻?” 宋微冤枉得簡直要哭了:“我沒有,我根本沒睡你的女人……我什么都沒做啊,真的,什么都沒做,根本什么都沒做……” 獨孤銑不說話,只把一雙無底漩渦似的眼睛盯住他,一邊騰出一只手,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宋微的哭喊聲戛然而止,他看懂了,沒用。換作他自己,撞見那般情形,說什么都沒做,誰信啊…… 宋微被盯得頭皮一陣緊似一陣。當他意識到逃無可逃時,緊貼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突然具有了異常的溫度和重量,身體內部升上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熱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漸趨洶涌。霎時間變得驚惶又無措,他雜亂無章地踢打著,嗓子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嘶吼聲,比最開始捉jian在床,之后不得逃脫,甚至自以為難逃一死時,都要來得恐懼。 獨孤銑將他鉗住,強行讓他望著自己,一字一句道:“宋微,你沒有選擇。更何況,你不吃虧。” 半晌,宋微的身體果然一點點軟了下來。 獨孤銑盯準那鮮紅的唇,低下頭。唔,真是一道誘人的絕頂美味…… 宋微閉上眼睛,聽見自己的口申吟在床幃間回蕩,綿延不絕。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有一種感覺,叫做高氵朝;有一種心情,叫做悲憤。 ☆、第〇〇七章:調虎離山倉惶遁,亡人失財倏爾空 燭冷香銷,歡濃夢淺,不覺已近黎明。 獨孤銑把宋微翻過來做了一回,覆過去又干了一回,只覺抱著柔韌滑膩,弄著緊致溫潤,一摸就發(fā)抖,一捏就出聲,那成就感滿足感,史無前例。 心里不由自主起了懷疑,捏住要害,問:“跟男人搞過幾次?說實話。” 宋微嗓子早就啞了,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胸膛接連起伏幾下,嘶啞著沖他怒吼:“搞、搞你娘!你個混蛋……”好似一只奄奄一息偏要炸毛的波斯貓。 獨孤銑想起他開始發(fā)瘋一樣的抗拒,事后認命一般的崩潰,疑心頓去。松了手勁,著意伺候。宋微腰身一彈,像極了一尾落到砧板上的活魚。 獨孤銑暗忖:天生尤物,莫過于此。 崔貞為行事方便,本就讓人在臥室外間備好了浴桶香湯,這會兒自是涼透了。獨孤銑習武之人,根本不在乎,跳進去洗干凈,擰了帕子回到里邊,準備給宋微擦一擦。低頭才看見這小子直接睡死了。臉上亂七八糟全是淚痕,身上亂七八糟全是……紅綃勒的,牙齒咬的,手指掐的,有些地方已經發(fā)青發(fā)紫,就跟受了一場酷刑似的。獨孤銑一邊擦一邊檢查,那些痕跡看起來嚇人,并沒有真正弄傷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