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真是鍥而不舍啊! 看來得用殺手锏了,夏沅撥開果籃上的嫩草葉子,捏了一個草莓夠著身子送到他嘴邊,“哥哥,你吃吃看,這個特別甜特別好吃……比以前咱們吃的都好吃,你快嘗嘗看,”一派急于分享的摸樣。 “嗯,真的好甜哦,好好吃,” 果然吃貨就得用吃來攻略。 “好吃吧,大姑姑也吃,” 又捏了一個給夏小香,“哪來的草莓,”這個季節,蘋果柑橘倒是常見,草莓倒是不多見,主要不是生長季節。 “一戰友家里搞大棚種植蔬果,送了點過來給我嘗鮮,” 這是出來時兩人套好的詞,也為以后送水果找好的借口,“真挺好吃的,貴不貴?價格合適的話,替我買點來,馬上就中秋節了,這個用來送禮最好不過了,”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回頭我給問問,”夏鶴寧真沒想到拿這個賣錢,遂也沒想過價錢。 夏沅也沒想到,主要是她前世今生都沒差過錢,根本沒往掙錢方面想,雖然也知道現在商機無限,但讓她像別的重生女一樣靠賣頭花、賣瓜子、賣手織手套和毛衣掙下第一筆創業基金,她真干不了,一個頭花兩毛錢,一包瓜子兩毛錢,一雙手套一塊錢,這得賣多少個頭花、瓜子、手套才能夠買一個集資房的,還有股票原始基金。 她是經濟學碩士畢業不假,但她一向只看大經濟,小市場不是她的風格。 “這事你給姐上點心,青山縣撤縣為區的文件已經出來了,明年就公告執行,你姐夫倒是趕上趟上去了,可上去后是進哪個部門,就看這禮送的合不合上面人心意了,”夏小香食指指天,小聲說,“為這事,連我公婆都拿出老本了,讓我們兩口子無論如何也將這節禮準備的體面點,這禮哪是那么好送的,輕不得重不得,重了落人話柄,說你賄賂,輕了人家看不上,白送,” 看著大姑拉著爸爸抱怨個沒完,夏沅嘆,在一個警察面前說送禮的事,這真的好么? “行,姐,我知道了,回頭就給你問,一定讓你有禮送,” “……” 夏沅想,這個世界其實也不是那么黑白分明。 “還有你,你還真想跟這小地方窩一輩子啊,自己也準備點,讓爸今年去見戰友同事時帶上,” “這兒有什么不好,” “這兒有什么好,” “行了,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看著辦,你先忙好你和姐夫的事,” “你……” “天不早了,我們還得回村呢?先走了,”正準備發動摩托車,被夏小香攔住,“等等,陳淑香說下午出院,你先去醫院把出院手續給辦了,讓她趕緊回家,” 夏鶴寧愣愣,“我這會沒空,你跟她說讓她再住幾天,” 夏小香朝他臉上啐了一口,“你當醫院是旅店啊,還多住幾天,就算是我親戚,有折扣,可也不是一分錢不花,讓你白住,這一天天的住著,可都是錢啊,就算你不在乎那點錢,我還想圖個清靜呢?這一個月把我累的,比連上一年大夜班還累人,寧子,你也心疼心疼你姐,趕緊把人領回家,大不了這住院費姐給你出了,” “姐,你看我今天真沒空,明天成不?你要是真忍不到明天,就辛苦一趟替弟弟跑一趟,回頭你那草莓錢我替你出了,要多少有多少,除了草莓,我再給你弄點稀罕貨,讓你送禮更有面,” “你說的?那草莓真能我要多少就有多少?”這是個物資匱乏,什么都缺,什么都憑票搶夠的年代,拿這種反季水果送人,不要太有面,再說這草莓也真好吃,她吃了幾個有點欲罷不能,賣相也好,水靈靈,紅艷艷的,看著就喜人,裝在這個手編小籃里,挺顯檔次的。 真能弄來十幾籃,她這禮就不用愁了,只不過反季水果,肯定不便宜,十幾籃子得不少錢吧,與其小弟拿錢去貼補陳家那個洞,還不如拿來替她過難關呢?能從陳淑香手中劫錢花,她有種郁氣得出的快感。 “是,要多少有多少,”最多花點種子錢,這個他出得起,就算沒有沅兒這個催生術,花錢替他姐買幾筐水果他也是樂意的,這一個月來,他姐也真是為他cao了不少心,身體累也就罷了,主要是心累啊! 想著,回頭讓沅兒分點那個蜂蜜出來跟其他蜂蜜稀釋一下給他姐喝喝,靈氣散點就散點吧,多少還能留點,讓他姐也滋潤滋潤,因為他一人的錯誤,帶累了一家人,真是……唉! “姐,我先走了,” “走吧,” “小舅,我也想去姥姥家,”小胖墩巴巴地說。 “上來吧,” 夏鶴寧往前坐坐,小胖墩將草莓遞給老媽,手腳麻利地爬上后座,夏小香叮囑道,“到你姥家聽話,別皮啊,” “知道了,你回吧,”? ☆、番外——歷史(上) ? 夏小香看不上陳家,那是有歷史原因的。 她爹夏淮是南下干部,17歲參加革|命,46年膠東解放他回鄉擔任地委武裝部部長時已經二十有五,在那個普遍早婚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可以是好幾個娃的爹了,47年6月,在人民解|放軍解放全華夏的滾滾洪流中,為了接管、鞏固新華夏政|權,支援南方廣大新解|放區建設,各省根據中|共|中|央決議,紛紛抽調大批黨政干部隨各路人民解|放軍南下。 夏淮身為地委武裝部干部,自然帶頭報名,家里老娘聽說他還要南下征途,登時就鬧了起來,家鄉歷來有“老不上北,少不下南”的說法,老不上北指老年人北上綏遠謀生,有的饑寒而死,身葬荒原;少不下南指南方炎熱如火烤,在烈日下,頭頂一面塊,一會兒就可烤熟,且南方女子秀麗,后生們南下迷戀女色,樂蜀忘家,哪還會回來,更何況他為了革命已經耽誤了娶妻生子的大好年華,這南下還不知道啥光景,再耽誤個幾年,還能找著媳婦? 這個困難的年代,打光棍到死的漢子大有人在,他娘跑到部隊領導面前,抹著大腿哭喊著:讓俺家兒子南下可以,但是在這之前必須讓俺兒子找個媳婦,給俺老夏家生個崽,讓俺老夏家有個傳宗接代的娃! 夏淮爹死的早,兩個jiejie嫁人后,家里就剩一個老娘和一頭驢,部隊領導了解了他的特殊情況后,將他從第一批南下的名單里刪除,讓他回去找個女人成家生娃,夏淮趁機跟領導報告,說他看上了醫療站那個長的眉目清秀,膚白臉嫩,聰慧爾雅,一笑起來就眉眼彎彎的小大夫,想跟她結為革命伴侶。 小大夫叫周然,醫學院畢業,剛分配到這兒實習,部隊里好幾個未婚男同志都惦記上她了,但人家是大學生,文化人,能看上他們這些泥腿子?一個個也就只敢想想,眼瞅著自己就要被老娘拉郎配了,夏淮豁出一身剮,也要把小護士拿下當媳婦。 然后就有組織拉線,給兩人創造了一個相親的機會,在那個崇拜英雄的年代,周然對他印象也不差,小伙子長的挺帥,說話也詼諧逗趣,最重要的是長的高大威猛,讓人看著就特別有安全感,別看人長的粗獷豪放,但不乏粗中有細,這一年沒少關照她,于是在組織的關心下,兩人閃婚,迅速結成了革命夫妻,49年2月,周然生下一對龍鳳胎,因條件苦難,龍鳳胎里的女兒僅活了三天便因腦膜炎夭折了,49年4月夏淮報名參加第五批南下部隊,9月份到c市,51年2月正式任命為青山縣武裝部部長,這邊安頓好了,就托人捎信給周然,讓她帶著兒子過來跟他團聚,周然跟婆婆處的跟親母女似的,想著她和孩子一走,留婆婆一人在家太孤了,就勸著婆婆一起跟去,夏老娘舍不得大孫子,又想老兒子,一番糾結后同意了。 一家人去投奔兒子,好多事兒都得安排著,比如房子,比如驢,比如地里的莊稼要收了——等這些安排妥了才出發,到青山后已經11月底了,一起跟來的還有陳淑香的老娘李翠妞。 陳淑香的爹陳三貴,后改名陳向前,23年生的人,跟夏淮是一個部隊的戰友,還是老鄉,跟夏淮不同的是,他在家里是娶了媳婦的,李翠妞比他大6歲,因家里窮,7歲被賣到陳家當童養媳,原是定給陳三貴的二哥陳二貴的,不想陳二貴12歲下河洗澡時被淹死了,當時李翠妞都已經是15歲的大姑娘了,長的腰圓腚大,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再者,李翠妞干活麻利,人也勤快,眼里有活,養豬喂雞,種田插秧,家里的農活還指著她干呢! 陳三貴的大哥早夭,二哥又被淹死了,家里就剩他一根獨苗了,于是李翠妞就攤到了他的頭上,陳三貴老爹是鎮上米棧的掌柜,因三貴是家里僅活下來的□,6歲就被陳掌柜帶在身邊,一邊在私塾讀書認字,一邊在米棧跟他學算賬,陳三貴的老娘是這么想的,等三貴頂了他老子的班后,就讓他在鎮上再尋一房媳婦,跟翠妞兩頭大。 雖然兩人相差六歲,但圓房時16歲的陳三貴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22歲的李翠妞也是女人生涯中最美好的階段,臉盤不算俊,但還沒到看不下去的地步,仔細看,眉眼還算俊俏,就是黑了些,但她身段好,胸|大|腚|肥,看著油膩,但弄起來特別有滋味,讓初嘗葷腥的陳三貴著實稀罕了幾年,每天不弄上一弄,就過不去,農忙時,還在玉米地蘆葦蕩里弄過幾回,愛不愛的先不說,反正沒少做,陳三貴的種子播的勤,李翠妞的田也給力,五年給陳家生了2兒1女三個娃。 45年,陳三貴跟鎮上的幾個同學結伴去參加革|命,49年報名參加南下革|命時,李翠妞已經給他生下了3兒2女5個娃,因家里有了傳宗接代的孫子,他報名南下時,他老子倒也沒咋反對,主要是年輕那會陳老爹常隨著東家南下收糧,見識肯定比一般人那是要大一些,知道南方條件比北方好,聽黨領導說這些人都是去接收南方城鎮的,接收之后就在那兒就地當官,這就跟古時候科考一樣,大家寒窗苦讀為啥?為的不就是學問能被皇上看中,給個官做么?兒子現在是膠東區專署糧財股長,去了南方后,怎么著也得往上升一升吧,這好事,誰會推拒?你說打仗?小鬼子被打出華夏,老蔣大部隊逃去臺灣,還剩下零零散散的部隊能成啥氣候,這等好機會一定要抓住! 陳向前沒辜負他老子的厚望,因是南下干部里比較有學問的一類,51年2月正式任命為青山縣縣財糧副局長,這可是大油水的部門,青山剛解|放,糧食是有錢都難買到的金貴東西。 當周然收到夏淮接她帶著孩子過來跟他團聚的信件后,李翠妞也收到了陳三貴寄給她的離婚證明,她做牛做馬地在陳家干了三十年,又為陳家生了5個娃,一點福沒享到不說,男人才有出息就將她拋棄,華夏解|放了,她這個陳家童養媳也要搞解|放,得知自己男人當了大官后,在組織的介紹下,打算跟當地一個18歲的城里姑娘結婚,遂坐不住了,將包裹一收,就領著大兒子抱著小兒子奔青山來了,將二兒子留在家中絆住老兩口,至于兩賠錢貨閨女,來不來都沒啥大用,男人可以不要媳婦,但不能不要兒子。 到了青山,陳向前根本不見她,她只能先住在夏淮家,夏淮跟周然是新婚,且周然還是他惦記很久又廢了大力氣娶回來的新媳婦,自然待她極好,小別勝新婚,就有點黏黏糊糊的,白天還能悠著點,晚上動靜就有點大了,這人啊,不能比,一比氣性就上來了,本來有別的鄉下原配陪著,李翠妞也不覺得自己有多慘,可有周然這個同為原配不但沒休反倒很受男人愛重的女人作比較,心里就覺得委屈的不行,夏淮的官職比陳三貴還大,人家當官了,也沒有拋妻棄子,憑啥陳三貴就敢,就想讓夏淮以戰友還有老鄉的身份去勸阻陳三貴。 那個年代拋妻棄子的干部不獨陳向前一人,幾十萬南下干部中,凡是在農村結了婚的,大部分在南下后離了婚,拋棄了農村的妻子,娶了南方的新太太,而且這還是合法性的拋妻棄子……就算夏淮看不慣,他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去對抗當時的制度,大家都這樣,他也只能保證自己不拋妻棄子,哪有資格阻止別人,再說,男人有男人的情誼,他如何能為一個并不怎么熟只見過幾面的嫂子去發難他的兄弟戰友呢?收留她們在家住,已經讓戰友為難了! 便以工作忙,躲了出去,又怕媳婦攙和這件事,遂將她安排進了縣醫院上班,周然文憑在那,新華夏成立,哪里都缺人才,自是不愁找不到工作,夏母要照顧孫兒,更不會攙和這種事,李翠妞孤立無援,只能自己帶著孩子去財糧局大鬧,見人就將她和陳三貴的感情糾葛演講一番,什么她到陳家時,陳三貴還是個歲把大的娃娃,是她背在背上帶大的,從一歲背到他進城當學徒,陳三貴愛尿床,一直到六歲,他的尿褲床單被褥都是她負責清洗、曬晾的,沒鬧革命前,兩人也是有過一段和諧而美好的夫妻生活的,不說別的,就說家里五個娃,他一當親爹的,當了大官后就拋妻棄子,這是無情無義,是豬狗不如! 陳向前也沒有想到一向被他老娘拿捏的老老實實的童養媳婦會帶著孩子千里迢迢找到青山來,更沒想到一向沒啥主見只知道悶頭干活的老媳婦居然敢到他工作單位里鬧,雖說,南下干部里娶新太太的不獨他一個,但他自詡文化人,由著鄉下老妻這么鬧下去,他面子里子都丟盡了,最后沒法,只能向組織申請調到別的地方開展工作,調令下來的也快,前后不足半個月,他就帶著新娶的太太去臨縣的糧油局上任了。 托夏淮在青山縣給母子三人租了間民房等家里父母來接他們回去,李翠妞不是沒鬧過,但陳向前也學聰明了,走時根本沒跟任何青山縣的戰友講,連夏淮都不知道他住哪。 陳三貴的老爹也來的及時,基本李翠妞前腳來青山,他后腳就來了,但他到底年齡大了,中途喝了生水,染了痢疾,在一老鄉家養了十來天才好,趕來時,他兒媳鬧也鬧過了,兒子官聲也損了,還被迫逼著去臨縣當官。 雖然都是縣城,但青山作為主打解|放縣,自然有它的優勢,一來青山縣是c市最大的縣城,也是最富裕的縣城,都是山區,但青山田地多,是山區縣城里平原土地最大的縣城,而陳三貴后去的臨縣則是實實在在的山區,縣城小不說,好多村莊都建在山坳或山上的,走訪起來全靠兩條腿,催繳公糧要一座山一座山地爬到村民家里通知,這絕對是苦差,還不定能收到青山縣三分之一的糧食。 得知兒子居然被兒媳搞到降官,一直都是陳家權威但一向只威不怒的陳老爹怒了,見到李翠妞,連呼蠢婦,厲呵:你是要亡我陳家么?要不跟我回家,要不我做主讓三貴休了你! 李翠妞對積威甚久的公公還是很懼的,更怕公公做主,真讓陳三貴將她休棄,她七歲被賣到陳家,父母兄弟們在小鬼子掃蕩時,死的死,逃的逃,就算活著,誰愿接收她這個中年被休棄的阿姐,所以沒怎么反抗就帶著孩子跟公公回家了。 到家后,公公將她交給婆婆,本來她一童養媳在陳家的生活就不怎么好過,那個時候的童養媳比小妾通房還不如,跟免費下人似的,雖然陳家不至于對她非打即罵,但臟活累活都是她干,即便生了五個孩子,家庭地位在二老跟前也沒上去過,在二老的觀念里,養她就是給陳家生娃的,能生是陳家祖宗保佑,不能生要她干啥! 對于兒子再娶一房城里媳婦,二老都是樂見其成的,本來嘛,古代有點家底的人家,誰沒個三妻四妾的,就是陳老爹,城里還置了房姨太太呢?只是那姨太太不會生養,這么多年也沒給他生個一男半女出來,所以,陳老爹將振興陳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兒子身上,不想卻被這個在陳家連牲口都不如的童養媳給毀了(其實那個時候,牲口一直比人貴重),能不惱? 陳老爹自持身份,將她丟給老妻后就回城處理公事了,膠東剛解|放那會,因其配合解|放軍,開倉放糧,還主動將東家的賬簿交給解|放軍,新華夏成立,米棧歸公,他暫代副縣長一職,忙著呢? 陳三貴是陳老娘的命根子,得知兒子差點被這蠢婦害的沒官當,活撕了她的心都有,這也是個大字不識兩字的村婦,一時怒上心頭,叫來大女兒,用繩子將李翠妞捆了,讓她跪在祖宗牌位面前,舉著抽驢的鞭子抽了整整三十下才罷手,事后連大夫都沒給請一個,就從赤腳大夫那買了點消炎止血藥粉給撒在背上,喝了幾天土方法給熬的草藥,傷沒好全,就薅著她的頭發將她扯到地上,讓她去做飯,病好后,對她是抬手就打,張嘴就罵,三天一大虐,兩天一小虐,臘月的天讓她去河邊砸冰洗衣服,酷暑的天讓她下地干活,怎么折磨怎么來,要是她敢有半點反抗,敢跟外人抱怨半句,就將她關進小黑屋,餓上幾天讓她長長記性!不進小黑屋?那就休了她! 李翠妞原也是個沒啥大主意大主見的人,進了陳家門,就沒做過忤逆公婆的事,唯一鼓起勇氣去做的事,就是帶著孩子去青山縣找陳三貴,又在夏淮和周然的刺激下到陳三貴的工作單位去鬧,被婆婆一頓家法打服了,這般虐待也不敢反抗,逆來順受,比小媳婦還小白菜。 陳老娘以為自己關著門虐待媳婦,她自己不說,外人不會知道,只是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56年革舊迎新抓典型的時候,陳老娘被鄰居告發虐打家中童養媳,在村婦女干部強勢介入取證下,以地主惡婆娘的罪名被關押起來,陳老爹也因此受到牽連,被免了官職,兩人都是沒受過啥苦頭的人,兩年批斗,陳老爹死于痢疾復發,陳老娘也瘋瘋癲癲的,今天哭明天鬧,抱著陳三貴的小衣服,說要去找兒子,幾個女兒都躲的遠遠的。 壓在身上的兩座大山一死一瘋,李翠妞終于翻身把主人做,給大女兒找好婆家后,就打著替婆婆找兒子的借口,帶著婆婆和四個兒女來找陳三貴了,找不到陳三貴,就直奔夏淮家,一家子往夏家門口一坐,不說陳三貴在哪,就一副賴著不走的樣,夏淮也是老婆親娘孩子一堆,哪有多余的地方給她們一家六口住,給她門在外租房子又不答應,鬧了幾天,夏淮就將陳三貴的地址給她了。? ☆、番外——歷史(下) ? 李翠妞找過去的時候,陳三貴因上山收糧遭遇山體滑坡傷了腿,沒法繼續在糧油局擔任一把手,便申請調回青山縣的米面廠任廠長,那時小他將近十歲的新太太也已經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嬌妻白嫩水靈,兒女聰明可愛,完爆李翠妞這個鄉下黃臉婆和四個鄉下土孩子,要不是老娘也跟來了,陳三貴就能找人暗中將他們打包送上火車,送回老家。 可老娘也來了,不要老婆孩子,可以說是時代悲劇,不要老娘,這就是人品問題了,他還沒那么不孝,可老娘瘋了,不識人,他工作又忙,指著嬌妻照顧婆婆,這可能性不大,況且嬌妻也有工作,她是護士,最后,陳三貴跟李翠妞坐下來幾番商量,在青山縣給她買了個小院子,讓她帶著兒女和婆婆住進去,他每月給家用。 李翠妞起初有些不情愿,就算兩頭大,也該她大才是,可陳三貴明顯將她當老媽子看,但大兒子勸她,就這樣吧,再鬧,將爹的工作鬧沒了,一家人喝西北風去,他也是十五快十六的人了,農村孩子早當家,他知道因為母親,爺爺不僅被罷了官,還因批斗而死,他也因此由副縣長孫子成了人人喊打的地主老財余孽,連同幾個弟妹都遭了老罪,大姐被退了親,硬是從縣長家的大小姐磋磨成了一個大齡村姑,最后被大姑胡亂配給了她那瘸腿兒子,他也到了要說親的年齡,廠長兒子總比窮家小子好說親吧! 李翠妞一農村婦女,大字不識一個,就知道一個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男人發達了,她當不成官太太,那還不如守著男人回鄉做農婦呢! 但是兒子說的也有理,家里地已經被政府收走了,因為公婆的罪名,她倒是被大家同情了,可幾個孩子遭罪了,女兒嫁不到好婆家也就算了,兒子娶不著好媳婦,她怎么抱孫子,遂消停了,不過要讓陳三貴給兒子弄進廠里上班,原先陳三貴是想讓兒子繼續上學來著,后來想想,多一個人掙錢也好,不然兩個家,他也真是負擔不起,況他的心也偏在小兒女身上,對幾個大的還真不怎么上心,買了院子給了家用后便不在過問,當然也沒傻到將大兒子弄到自己的廠里上班,而是托了人給弄去手套廠上班。 新太太剛有了安穩日子也不想折騰,再者她也不想照顧陳三貴的瘋老娘,給點錢讓原配照顧瘋老娘她也愿意的,主要是不愿意也沒法,人都來了,再鬧下去,還要躲出去么?像她們這種兩頭大的也不只她一家,不同的是人家原配都跟老家守著婆婆和孩子過,他們這個拖家帶口地過來了。 因為老太太住在小院里,陳向前隔三差五的也會過來坐坐,陪陪老娘,問問三個孩子的學習情況,因為不跟李翠妞過夫妻生活,她幾次罷工不愿伺候老太太,故意在他看老太太時,由著她滿院子的瘋鬧,衣服不給洗,頭發不給梳,房間不給收拾,由著她在床上拉屎拉尿,她也長心眼了,知道陳三貴不敢跟她鬧,鬧起來只會讓他官做不穩,她也不是想那啥,只是沒有夫妻生活,還是夫妻么?是夫妻,替他照顧老娘,那是媳婦應當做的,不是夫妻,替她照顧老娘,那是老媽子,她不愿做老媽子。 沒法,陳三貴只能答應她一周過來住一晚,一晚也好,不受寵的正房太太,總比老媽子好,李翠妞自我安慰道。 前頭說她地肥,一周一晚的頻率,竟讓她在三個月后發現懷孕了,那個年代沒有計劃生育,只要你能養的起,就可勁兒生,六零年,她先周然半年生下女兒,起名陳淑香,希望自己女兒也能像城里人一樣成為一個書香門第的小姐。 陳淑香卻是沒趕上好時候,63年,小四清運動,清帳目、清倉庫、清財物、清工分,陳三貴被下屬官員舉報貪污財政公款,李翠妞不知事態嚴重性,在上級領導上家來調查陳向前的情況時,在調查人員技巧性的誘導下將對陳三貴拋妻棄子的滿腔恨意呈幾倍的爆發出來,讓人坐實了陳三貴德行有虧、貪污公款的事實,陳向前連同好幾個拋妻棄子德行有虧的縣委干部被打成“老虎”,勒令停職,被關押起來。 陳三貴被削官罷職后,嬌妻就跟他離婚了,帶著一雙兒女卷著家財走人了,李翠妞的小院卻被上面派人給封了,一家老小都被趕了出來,大兒子也被廠里辭退了,李翠妞就帶著一家老小投奔夏淮來了,夏淮只能出面給她們娘幾個租了個小院,讓她們暫住! 64年“小四清”運動后,這場沖擊官場的戰役非但沒有得到遏制,反而越演越烈,66年,那場聲勢浩大的政治運動席卷而來,運動來勢之猛烈,竟然使久經考驗的地縣兩級干部們慌亂不知所措,過去搞運動,必是黨的領導,目的也是為了鞏固和發展黨的領導,現在完全反過來,要砸爛政府機器,砸爛公檢法,踢開黨委鬧革命,昔日領導運動者,今日全部是挨整對象。 官職越大的被整的越兇,夏淮的老首長也被波及了,被定為黑四類,三反分子——反d、反社會主義、反毛**思想,這次夏淮也被牽連在內,列入了“壞人”之列! 夏淮出身貧寒,幼年吃了不少苦,養成他堅毅的性格和樂觀爽朗的性子,從小聽著水滸傳長大的,很是向往梁山好漢的生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在部隊時就是有名的兵游子,這絕對是褒義,有著山東漢子特有的豪放和仗義,因文化程度不高,又顯得格外鹵莽、直接,做事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繞彎子,是個是非觀念,嫉惡如仇,并且相信別人跟自己一樣有著對是非的判斷標準的大男人,所以,一旦確認自己做事符合正義,就會無所顧忌。 但殘酷的戰爭教會了他什么時候該蠻什么時候需要講究策略,將傷亡減到最低,沒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卻總能說出他自己的一翻大道理,在被勒令停職,接受調查時,他沒有反抗,當紅|衛|兵將他押到臺上對著一群黑壓壓的青山縣群眾批斗時,他跳將起來,將身上的棉衣扒拉開來,露出胸前橫橫豎豎十幾條疤痕,扯著他的大嗓門子喊,“你們說老子是貪污受賄的反革|命人士,老子這身上足以證明老子的清白,當年老子打小鬼子時,你們這些嘎犢子還在老娘懷里嗦奶呢?當年老子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一把三八大蓋掀了一個班的小鬼子,肚子被開了一刀,腸子流了一地,老子將滿地的腸子一點一點的塞進肚子里,抓了把稻草堵上,打死了兩個逃跑的小鬼子軍官才敢倒下,要不是大部隊及時趕到,將俺救了下來,老子現在就是鬼了。 當年南下解放你們時,船被國|民|黨榴彈打中,俺們船沉了,老子們憑著一股勁,硬是挺了過來,老子可以在戰場上被小鬼子打死,可以被刺刀刺死,可以被炸彈炸死,可以被大炮轟死,但決不能死在這誣告上面。 誰敢誣告老子,說俺和俺媳婦是資本主義毒瘤,反d、反社會主義、反毛**思想的三反分子,老子就拿跟繩子帶著我娃兒媳婦吊死你們家門口,半夜找你全家去聊天,聊聊當年打鬼子的事,也讓你們嘗嘗腸子被拖到地上,又一點一點被塞回去的滋味……” 這番演講效果那是震撼的,夏淮個頭很高,目測一米八還要往上,長的又是魁梧粗壯,說話聲音洪亮帶勁,又是見過血的,一身的豪氣匪氣霸氣不輸梁山好漢們,而h省這邊的男女普遍長的都秀氣,更何況這些紅|衛|兵大半都是些有勇無謀的半大少年,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熱血、激情、叛逆、沖動、盲目……因是干部子弟,對革命對□有著非一般的崇拜,文|革給了他們這個機會,于是一呼百應,也想像父輩一樣充當一把英雄好漢,成為救人民與水火的大英雄。 不過是仗著“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那股勁,抒發青春期少年那過多的精力,丟個石頭,砸個門,掀翻桌子,燒一些他們認為的反革|命書籍……破壞一些死物,或許會失手傷個把人,但是真正見血,見大血從尸體上走出來的有幾人?沒有! 所以當夏淮露出那滿身的疤痕時,就嚇怵了那幫小紅|衛|兵,在連吼帶嚇地說完那番話后,連臺下的民眾都被鎮住了,大家來參加批斗不過是憑著一腔熱血,當然也有一些底層人士,因眼紅那些當官的住大房子,吃大rou,滿心地希望他們被斗倒,然后取而代之,而沒有利益的普通群眾則是單純地圍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員被拉下馬,像個狗一樣蹲在臺子上挨批斗……滿足他們變態的虐人欲,顯然,夏淮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干部,他武力值很高,是真正從死尸中走出來的血漢子,若不是在戰場中受了大傷,只能從部隊轉業到地方武裝部,不然就憑這身傷,這樣的軍功,在部隊干下去,怎么著也是軍長一位。 就憑這一身傷,也值得人尊敬,這場批斗不了了之,夏淮被放回去的第一時間,就將16歲的大兒子丟進了部隊,今日的紅衛兵小子們讓他對兒子的未來表示堪憂,今日的造反無罪就像過去的鬧革|命,早晚有一天會像流行感冒一樣蔓延整個大院乃至整個青山縣,如同當年他們村上在第一個小伙伴去參加革|命,到后來整個村子連同別的村子的小伙伴都結伴去鬧革|命了,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血、殺人時的心情,害怕、恐懼有,但更多的是興奮、亢奮,然后是投入地殺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第四個……乃至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 可當時他殺的是小日本鬼子,那些人該殺,國|民|黨是敵對分子,是剝削階級,可現在……昔日領導運動者,今日全部是挨整對象。 老干部們平時很自信亦很豐富的人生經驗,現在全部失靈,只有招架功,毫無還手力,拼命學習報紙文件,半夜起來收聽廣播,還是糊涂找不著北,什么老干部是民主派,進而當權派,進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反正今后不讓你干了,要換人換代,換上沒有打過日寇,沒有斗過地主,沒有建國建政,甚至連黨組織也沒有參加過的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毛**現在支持的是他們,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這才幾年,當初統轄政權的干部們,從強勢集團一下子變為不堪打擊的脆弱群體,那年冬天,青山縣死了好幾個干部同志,他們中間有南下干部,有本土原籍干部……沒有見血,都是被扒光了衣服跪在雪地里,活活凍死的,凍成一根冰棍,成了一個發紫的雪棍人。 那種場面讓手上沾滿鮮血的夏淮也覺得心驚膽寒,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可以瞬間將全身血液凝固起來的150°的寒意,真正的殺人不見血,何其殘忍,何其冷酷,原來死傷慘重的永遠不是戰爭,而是權利之爭。 再后來文人學者、技術人員、教師、醫生……也都被拉出來成為被批斗的對象,經過小鬼子的侵略,能成為以上人員的,多是家里小有薄產的,不然也不會有錢讓他們去上學,他們被打入地、富、反、壞、右(即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分子,文人重骨氣,這些人受不了侮辱,自殺的多了去了,死了就被人像抬死豬一樣丟到外面,她們的親人會來領的,死不了的繼續折磨,甚至比之前斗的更狠。 這種像瘟疫一樣蔓延整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的場面不是個人能挽救的,夏淮一天一日比沉默,壓抑的氣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讓人發瘋,不知道哪一天就輪到自己了,就像是一場莫明其妙的鬧劇,批斗的人是為批斗而批斗,根本不清楚為什么要進行批斗,被批斗的人也糊糊涂涂的受批斗,批斗后有什么結果也不清楚,批斗別人的,被別人批斗的都是被愚弄的對象,可這場鬧劇卻是要人命的,不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誰。 夏淮雖然沒被關押起來,但也沒有官復原職,而是被調到農林墾殖場任場廠,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部門,他能做的僅有盡自己最大能力保護妻兒,不讓他們受到傷害,課業停了,所有人都在鬧革|命,大家互相指認揭發周邊親友,夏淮到底高看了人的良心,他在陳三貴被關押后,不僅給他妻小租了房子,還在這么緊張的時刻出路費讓他大兒子帶著奶奶和兩個弟弟回鄉避難,留下18歲的二姐幫襯著照顧年幼的meimei,李翠妞則四處找人救陳三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