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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了握他的手,點頭。 我當然知道他是誰,母親對我說過,尋,明天還有一個人要來,傅家寧,你傅叔的弟弟,以后是你小叔叔。 儀式結束后,我們驅車去預定好的酒店午餐,傅叔開的車,母親興致勃勃地跟他討論著蜜月行程。我跟傅家寧安靜地坐在后座,我望著窗外發呆。忽然,他伸手碰了碰我,我轉頭望他,他湊近我耳邊,壓低聲音問:“你之前到底在笑什么呢?” 噢,他還記著那個突兀的笑呢。 我指了指自己鮮紅的衣服帽子鞋子,再指了指他全身的黑。 他愣了愣,然后也笑出聲來。 傅叔側頭問我們:“家寧,你跟小尋在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他笑著朝我眨眨眼,說:“秘密。” 他長得并不英俊,但他有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睫毛濃密細長,眨眼時,仿佛有細碎的星光在眸中流動。 那時候的我,并不能預料到,這個人,將會牽引我這一生所有的歡喜與哀愁。 那一瞬,我只是望著他的側臉,在心底偷偷地想,這個人,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傅叔與母親當天傍晚的航班飛往熱帶島嶼蜜月。 機場告別后,我被傅家寧帶回了他的公寓。他住在一個陳舊的小區,是那種老式的紅磚房,小區林蔭道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法梧。他的公寓在六樓頂層,小小的兩居室,客廳里有一整面墻的大書柜,里面擺滿了書,以及碟片。角落里一盞落地臺燈與一把舒適的躺椅。而他的陽臺,簡直是個雜亂卻生機勃勃的小花園,藤蔓囂張地爬滿了紅磚陽臺,姹紫嫣紅的花從那些綠蔥中探出頭來。 我瞬間就喜歡上這個又舊又冷的公寓。 可這份喜歡很快在半夜里被一只碩大的老鼠打碎。 傅家寧是被我的尖叫聲嚇醒來的,他找到陽臺上來,震驚地望著裹著厚毛毯蜷在躺椅里的我。 “小尋……你大半夜在這里干嘛?” 我哆嗦著手指指著角落里的花架:“老……老鼠……好大一只……” 他蹲在我面前:“這是老房子,有老鼠很正常的。可你不睡覺,在這里干嘛呢?” 我拍了拍胸口,慢吞吞地說:“我……我在等下雪。” “啊?” “天氣預報說,圣誕節的凌晨會下雪。”我抬頭望向陽臺外的天空,嘀咕道:“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沒有下。天氣預報是騙子……” 他“撲哧”笑了,揉了揉我的頭發:“真是個小孩子啊!” 他問我:“小尋很喜歡雪?” 我點點頭:“我沒有見過雪。” “這個城市也很少下雪的。”頓了頓,他說:“想不想去北方看雪?” 我想那一刻我的眼睛一定變得很亮很亮,可我卻還在琢磨他話里的可信度。 他了然地笑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真的。明早就出發。”他起身將我抱起來,哄小孩一般:“所以現在,你乖乖去睡覺。” 那一年,我才十二歲,在二十七歲的他眼里,確確實實是個小孩子。 我們在第二天清晨出發。 他開著一輛好破舊的越野,真的很破舊,我懷疑狠狠踹兩腳,車門都會掉下來。 一路上,我們沒有過多的交談。車內放著音樂,是外文歌曲,悠揚的調子,低沉磁性的男聲。 后來我在那歌聲里竟然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回到了七歲那一年,母親嫁給了一位姓季的叔叔,婚禮過后照樣是去蜜月。臨走前,母親領著一個阿姨到我面前,對我說,她不在的這些天,家政阿姨會過來幫我做飯。最后她摸了摸我的臉,說,尋,不過晚上你要一個人睡覺了,害怕的話,就開著燈。當天晚上,下起了大雨,雷鳴電閃。季叔叔的房子很大,我把房間里所有的燈光都打開,可依舊還是很害怕很害怕,我蜷縮臥室角落里,緊緊抱著一只玩偶,雷聲轟鳴里,眼淚滾落如窗外的大雨…… “嘿!嘿!醒醒,醒醒,小尋!” 我緩緩睜開眼,對上傅家寧擔憂的眸子,他問我:“做噩夢了?” 我呆呆地望著他。 他忽然伸出手,在我臉頰上擦了擦,我一怔,然后伸手摸臉頰,原來我在夢中哭了。 他說:“下車吧,今晚就在這個小鎮住。” 下了車,我才發覺,竟已是深夜,陌生的小鎮里燈火闌珊,這已屬北方地界,冷冽的寒風如刀般撲在臉上。 我們是在第二天下午抵達H城的。 看著車窗外洋洋灑灑飛舞的雪花,我忍不住搖下車窗,伸出手去接。北國冷冽的風呼嘯而入,傅家寧也沒有阻止我,只讓我將圍巾蒙住臉。 我們沒有在城里停留,他將車直接開到了一個大型的滑雪場。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戶外運動。 我從未見過那樣遼闊的雪地,一望無際的白,沒有盡頭,就像夢境一樣。我站在這片盛大的夢境里,眼睛追隨著傅家寧從坡上俯沖而下的矯健的身姿。 我靜靜地想,他的姿勢可真漂亮啊。 沒想到第二天晚上,我竟然病倒了。我蜷在被子里,越來越難受,頭痛得厲害,渾身都在冒冷汗,卻不敢出聲。不知過了多久,我昏昏沉沉中,房間里的燈亮起來,有一只手覆在我guntang的額頭上,我聽到他低低的聲音:“原來發燒了……我就說你怎么不睡覺在床上翻來翻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