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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煥點頭,“啊,難怪著你來送信,正巧趕上鄉試。” 他打開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點頭道:“泗州大水之事,本官早有聽聞,揚州與泗州本就為鄰縣,地緣相近、人緣相親,歷來守望相助,既然賀長史向本官求援,本官自然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他看向周儉昌,“這位壯士,我立即請司馬帶你去糧倉清點,還請這位孫秀才留下,本官想詳細問問泗州之事。” 周儉昌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先去點糧,你別走遠。” 孫熊點了點頭,“還在先前那面攤見。” “受賀長史所托,本官先前搜羅到一套孤本,想請秀才轉交賀長史,不若秀才隨本官去書齋一趟?” “樂意之至。” 跟著他繞過一精巧的小園子,進了一把手嚴密的書齋,趙之煥將護衛盡數揮退,隨即掀開衣衫下擺跪了下來,“臣趙之煥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十余字實在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 孫熊微微側身避開他的禮,淡淡道:“我何德何能,擔得起你一聲陛下。” 趙之煥額頭貼地,“臣不知陛下就在淮南道,不曾第一時間接駕,臣死罪。” “則誠兄起吧。”因了文圣皇后的關系,潁川趙氏與皇室常兄弟相稱,孫熊喚他一聲兄,倒也合宜。 趙之煥起身,細細端詳孫熊,“先前賀熙華曾提起,說是有一雜役,渾身上下滿是蹊蹺,更有雙瞳,懷疑會否是陛下。彼時臣不信,直到聽聞陛下不曾前往云中,才信了七八分。” “想來你也一直派人跟著朕?”孫熊試探道。 趙之煥搖頭,“臣豈敢窺伺帝蹤?且臣深信賀熙華并不會對陛下不利,更有余力護駕,故而不曾面見君上。” 孫熊本就覺得以趙氏之謹慎,絕不會多此一舉,便點頭道:“原先朕不懂為何賀熙華要朕到揚州,如今卻是懂了。不過除此,怕還有旁的緣由,你知道么?” 趙之煥遲疑道:“臣只知興許和傅淼有關。” “傅淼?” “傅淼與賀黨不睦,更以保皇黨自居,從前做言官時,曾公然說賀氏滿門都是亂臣賊子,幸好祖宗家法不允殺言官,才未被賀鞅處置。于是貶官兩級,發配到泗州去做刺史了。” 孫熊仔細回想,恍然大悟道:“難怪朕覺得這名字耳熟,他原先曾做過半個月御史中丞?” “正是。那半個月正好陛下在養病,先前許是他位次太低,故而不曾得見天顏。” 孫熊忽而轉頭,目光銳利地盯著趙之煥,“如此這般,傅淼極有可能會打著朕的旗號,對賀熙華不利,他擔心朕受牽連,故意將朕支開,是也不是?” 趙之煥懇切道,“他不曾與臣言明,那封信也只說讓臣務必保證陛下安全抵達金陵。” “你就不好奇朕是為何從云中到了泗州的么?”孫熊坐回官椅上,端起茶杯,戲謔一笑。 “坊間有幾種傳聞,賀黨把持的朝廷,對外聲稱陛下老老實實地在思過;有人說賀黨弒君,陛下已經鼎成龍升;有人說陛下大難不死,逃了出來,不知下落。” “朕怕賀黨加害,命一內侍扮成朕的模樣,還未到太原,便脫身離去。不過朕剛逃出數百里,便開始不斷有黑衣人尾隨行刺,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跟著一過路商隊,由陽泉、邯鄲、臨淄一路南下泗州。” 趙之煥由衷道:“陛下福澤深厚,必有后福。” 孫熊對他的恭維充耳不聞,“朕先前曾以為是賀黨,如今看來卻未必。天下人皆知朕被賀鞅流放,若是朕有了什么差池,首當其沖便會懷疑他。賀鞅雖是一介武夫,卻也不至于蠢鈍至此。” “陛下到泗州后,可還有人尾隨?” 孫熊仔細回想,“應當沒有,若有也是沖著賀熙華去的,并非為了朕。” “陛下有何打算?回長安么?”趙之煥關切道。 孫熊將茶盞穩穩地放回案上,云淡風輕,“回是要回的,不過不是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有個咖位高到面圣過的了 掉馬*1 第41章 第八章:南柯一夢 聽聞這個回答,趙之煥啞然失笑,半晌躬身道:“那臣便等著陛下重回大明宮的那日。” 孫熊心知他斷定自己是個酒囊飯袋,也懶得辯白,思緒又禁不住飄回到賀熙華身上,若是傅淼要以他為切口重創賀家,此時此刻此景,用什么法子最一擊斃命…… 趙之煥靜靜觀察孫熊,他還是軒轅曜的時候,遠比今日陰郁驕躁,整日困于深宮之中,猶如一只急于撕破樊籠的幼獸。可如今再看他,即便身著麻衣布衫,卻陡然已經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帝王氣度。 更讓他刮目相看的是,曾經的小皇帝哪怕親生母親死時都殊無悲色,能毫不猶豫地誅滅真心倚賴過的杜顯九族,可如今卻也會為旁人記掛牽念。 哪怕他是仇人之子。 孫熊原本輕叩案幾的手頓住,面上現出幾分恍然之色,“朕有一事想拜托則誠兄。” 趙之煥趕緊起身,“臣接旨。” 孫熊在他耳邊低聲交待幾句,又低聲道:“泗州和賀熙華的安危,盡數交托于兄了。” “臣領旨。” 孫熊意味深長地凝視他,“勿失朕望。” 周儉昌與他再度會合時,孫熊已經在喝餛飩了,一見他,立時又和老板多要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