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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熙華似是看出了他的顧慮,緩緩笑道:“秋分而潛淵,春分而登天。對寒門士子而言,要一步登天,唯有鯉躍龍門一道。難道你不想躍過那道龍門,一朝化龍嗎?” 孫熊垂著眼瞼,笑笑,“有的人生而龍鳳,有的人生而魚蟲,這有什么好爭的呢?與我而言,科考不過是掙碗飯吃,有個出路罷了。大人你不必為我擔心。” 賀熙華看他,起身走到平常鎖著的官帽柜前,取了隨身的鑰匙打開,拿出一個小布包,遞到他跟前:“當年我會試時,便用的這套筆墨,如今將它送了你,給你添點彩頭。” 孫熊打開,筆是湖筆,硯是端硯,墨是徽墨,紙是宣紙,樣樣都是上好的東西,立時推拒,“這是大人心愛之物,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哪里能收?” 賀熙華重新又包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你便收下吧。” 他抬頭看著孫熊,神情嚴肅,“我有幾句話,你務必要記好,第一,去了揚州,見了刺史大人,不管他問什么,你都實話實說,可若他不問,你也不要全說;第二,他之后若是要殷勤留你,你也不要久留,兩天之內,一定要離開揚州,前去金陵赴考;第三,到了金陵,不管你聽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回來。聽到沒有?” 孫熊雙眸猝然抬起,“你這是何意?要出什么事了?” 賀熙華按住他的肩膀,臉色是從未有過的端肅急切,“總之你就記住這幾句話,其余的都不要管,聽到沒有?” 孫熊只覺悚然,又聽賀熙華道:“你也知我是太后的侄孫,定然不會有事,勿要擔憂。” 孫熊心亂如麻,可當他目光掃到賀熙華桌上的印盒時,又漸漸冷靜下來,最終低聲道:“你也要善自保重……不過是場洪水,別讓自己折損進去。” 賀熙華點頭一笑,“我省得。” 彼此似乎也再無多少話可說,孫熊向他略施一禮,便匆匆離去。 待他離去后不久,賀熙華在桌后坐下辦公,有幾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公子,有可靠消息,姓傅的似乎要發難,可要小的護送公子離開?” “不必。”賀熙華冷聲道,“你們靜觀其變,若是用得到你們,我自然會與你們說。” “是。” 賀熙華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其中一人,“這封信,你務必要交到國公世子手上,記得,萬死也要親自送到他手里。” “萬死不辭。” 賀熙華點了點頭,將他們揮退,又等了半個時辰,周儉昌進門了,“大人,聽聞你要我與孫秀才一起去揚州送信?” 賀熙華點點頭,“不錯,我預備向揚州借糧,待你們送了信,孫秀才去了金陵,你便押糧回來吧。” 周儉昌雖覺得訝異,但仍領命,又聽賀熙華道:“你要時刻留意孫熊的動靜,你也知他不樂意科考,若他中途要逃,你便將他押送至金陵,再運糧不遲。” “啊?”周儉昌十分詫異,心道孫秀才這么不愿去鄉試,為何還埋頭苦讀? 賀熙華定定看他,“總之,務必要確保他到金陵。” 見周儉昌應了,賀熙華才幾不可聞地嘆了聲:“如此我方不是千古罪人。” 第40章 第七章:故人相逢 泗州離揚州不遠,孫熊與周儉昌行舟不過兩日便到了。考慮到再過半個月,孫熊便要去金陵江南貢院赴鄉試,周儉昌便不斷催促孫熊盡快拜會揚州刺史。 “揚州刺史是誰?”天下九州數百刺史,孫熊當然不可能盡數記得。 周儉昌想了想,“行前賀大人對我說過,是潁川國公世子趙之煥。” 孫熊一驚,“什么!” 先前他便懷疑賀熙華已料定他身份,將他差遣至揚州,恐怕就是為了讓他與趙之煥見面,這哪里是讓他千里走單騎,簡直是對著趙之煥白帝城托孤啊。 “大人到底有沒有和你說過,泗州要出什么變故?” 周儉昌冷著臉不為所動,“我曾是軍人,只服從軍令,如今我只知送你到揚州和金陵,不論泗州如何,都不是我該過問的。” 雖知他秉性,孫熊還是給氣笑了,“好好好,也罷,我這就遂了你們的意,現在就去見趙之煥!” 于是,他二人午膳只在揚州的面攤上用了碗陽春面,便直接叩響了刺史府的大門,遞上拜帖。 很快,便有人講他們引入堂內。孫熊陡然想起當年他院試時,賀熙華就曾來拜謁過揚州刺史,當時沒留心問,想不到當時找的便是趙之煥。本朝趙氏向來超然,在歷代黨爭中置身事外,想不到竟和賀黨的賀熙華有私交,實在令人費解。 在正堂小坐一會,就有著青緞子背心的家仆前來端茶送水,對一身布衣的二人并無任何不屑之態,比起狗眼看人低的賀省不知高上幾許。 孫熊心中暗自慨嘆了數百年世家和數十年豪門的差別,就聽那家仆低聲道:“刺史大人到。” 再抬頭一看,便見一著暗色蜀錦常服的清雋青年緩步走來,對他二人拱手見禮,復又在主位上坐下,“小賀大人差二位前來,所為何事?” 孫熊起身,“大人有機密書信,命學生親手交給明公。” “學生?”趙之煥抬眼看他,饒有興味。 “回大人的話,學生有秀才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