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孫秀才,”周儉昌拿著兩個胡餅從庖廚過來,隨手給了他一個,“事情了結,為何你還悶悶不樂?” 孫熊咬了一口,只覺蔥香撲鼻、酥脆可口,恐怕比傳說中大內皇帝老兒的御膳還美味幾分,“我開心得很,你從哪里看出來我悶悶不樂的。” 周儉昌笑了聲,“秀才你自己不照鏡子不知道,你幾乎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尤其是你那對劍眉,好看是好看,可一生氣便皺、憂愁便蹙、欣喜便揚,無喜無悲則平,哪里藏得住什么心事?” 孫熊一愣,突然想起賀熙華與賀熙朝兩兄弟都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沒來由地喪氣起來,“我一介窮秀才,日后放浪形骸,縱情山水,何須那許多城府?” “嘿,”周儉昌啃了一口餅,“你啊,和咱們賀大人是一類人,最是關心國事蒼生,日后要真能縱情山水,對你倒不是一件壞事。” 孫熊撇撇嘴,“這天下又不是我的,我為何要關心?不過是領了賀大人的俸祿,為賀大人跑腿罷了。” “你可千萬別這么說,你去當官,這世上便多一個好官,少一個庸官狗官。”周儉昌理了理自己空蕩的左袖口,“這一來一去能救多少百姓?” 孫熊湊過去,“周叔,你說玄啟開國以來,不說全是明君,至少沒什么桀紂之君,為何百姓還是過的這么苦呢?” 周儉昌跟著嘆道:“我若是知曉,我就不會過得這么苦了。” “那你說賀大將軍和當今天子,到底誰強些?” 周儉昌一驚,看看周遭無人,指指天上:“這些人的是非功過,我們哪里能評頭論足?” 孫熊剛想說“恕你無罪,但說無妨”,又覺得可笑,便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況就算是因言獲罪,也不會有人去彈劾我等衙門小吏不是?” 周儉昌認真想了想,“當今天子不曾親政,我比不出來,可若說比先帝,差不多吧。用的人差不多,做的事也差不多,百姓的日子過的也差不多。” 孫熊笑了笑,“是么?但愿下個天子是個不一樣的皇帝吧。” “說這些做什么,吃!” 承明十年十一月,肆虐淮南道三月的大脖瘟終于絕跡。淮南道黜置使姚舜上表論功請賞,賀熙華因累年磨勘上等加上牧民有功被擢拔,一躍從從六品上的上縣令遷為正六品上的泗州長史。 不過由于泗州駐地本就在臨淮,賀熙華及僚屬只需換個衙門辦公,不會就此遠去,不由讓臨淮百姓松了一口氣。 搬離縣衙的那日,除去行李,賀熙華只帶走了賀省、周儉昌和孫熊三人。 登車時,孫熊回頭看了眼漸漸變得熟悉的院落,剛想蹙眉,不料余光瞥見賀熙華早已如老僧坐定,不由得又忍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結束 下一卷開始 小熊已經待了一年啦 第34章 第一章:yin雨霏霏 “外頭這么大的雨,孫秀才你也不帶個斗笠。”周儉昌正將幾盆蘭花運進屋里,轉頭就見孫熊如同落湯雞一般狂奔進來。 孫熊站在屋外甩了甩頭,又將外衫褪下擠干,頓時身上的水如同涓涓細流滴落下來。 “嘖,這么大的雨,今年的年景也不好過哦。”周儉昌給他拿了塊干布,一起站在屋檐下看著如瀑雨簾。 賀熙華雖是升遷,可原先做知縣還是一縣之主,一整個衙門隨他調配,如今做了長史便不如往日方便,只賃了間一進一出的小院,左右兩廂房,正好四個人住。 孫熊便只好和周儉昌擠在一處,他將唯一一張床讓給周儉昌,自己委委屈屈地在窗邊睡那張羅漢榻。近來他身量抽條不少,便只好將那羅漢榻一邊卸了,拼了張椅子,勉強換一夜好眠。 “是啊,”孫熊擦干頭發,隨意地往榻上一靠,一雙大長腿晃來晃去,“我剛從縣學回來,今日的童子們只來了一半,約莫是路不好走罷。大人呢?去巡河了?” “正是,這雨斷斷續續下了十來日了,愁煞人也。刺史大人命賀大人這幾日派人巡河固堤,這可是個苦差事。” 孫熊冷笑,“大人在刺史府資歷最淺,做這些倒也無可厚非。可誰讓咱們大人非要到州縣來呢?若是和賀熙朝一般在中書省行走,躺著都能官升幾級,哪里需吃這么多苦、受那么多累?” 周儉昌給他端去一杯熱茶,也跟著嘆氣,“人家到底是天子的伴讀,何等的情分,不一樣的。” 孫熊聽了這話,只覺那茶杯熱的更加燙手,“情分?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你覺得是賀熙朝和太后、大將軍的情分多,還是他與天子的情分多?” “聽聞大賀公子已經升到從五品官,比咱們大人晚出仕近兩年,如今卻已經超過大人了。還不是大人在淮南道蹉跎的?”周儉昌感慨不已。 孫熊勾起唇角,“一飲一啄,莫非天定。你要相信禍福相依,他賀熙朝今日欠的,他日總得還。我和你打賭,若賀家一直不曾落罪,待他二人蓋棺定論時,賀熙朝絕不會高過咱們大人。” “你……”周儉昌左右看看,“還是小心些吧,千萬別犯了大人的忌諱。” “他聽不見。”孫熊桀驁道。 “恰恰相反,我已經聽見了。”賀熙華推門而入,即使穿著蓑衣,同樣渾身濕透,但仍比方才孫熊多了幾分雍容,“孫熊,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