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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熙華想要的是真相和公道,他們要的卻只是順當和安穩。 誰都沒有錯,可誰也都錯了。 孫熊想了想,取了一旁的紙筆,寫了寥寥數字,敲了敲門板,從那縫隙里塞了過去。 賀熙華接了字條,垂首看了一眼,神色不變地塞回袖中。 一旁的姚舜和傅淼卻奇怪得很,他們均聽聞賀熙華這三年兩袖清風,不養門客,不聘師爺,只帶著一忠仆上任。怎么如今卻也破了例? “最為關鍵的是,”賀熙華冷冷道,“先前曾接到邸報,近來淮南道、江南道均有海寇襲擾。要是這些人私通海寇卻被寬縱了,日后海寇乘虛而入,咱們誰都得吃掛落。若僅僅是海寇也便罷了,莫忘了倭人仍在虎視眈眈呢。” 海寇!倭人!一聽此幾字,眾人均是心驚膽寒。啟朝商旅發達,海上商貿往來不絕,當年天啟神州陸沉時,便有海寇趁亂打劫往來船只牟取暴利。因朝廷袖手不及,各家商戶便自招鄉勇,漸漸的便有如重明島晏家般的海上豪強崛起,成了孤懸海外的朝廷大患。尤其是重明島晏家,據一島擁百船,堪稱富可敵國。 不知從何時起,仿佛有了默契,這些海寇開始對這些豪強的商隊高抬貴手,久而久之,大多商隊便會向豪強和海寇納貢,海寇只搶掠未納貢的商戶以及朝廷的官船了。由海上來的倭人無法與海寇和豪強抗衡,卻會上岸劫掠,朝廷一派兵,便又立時上船逃走,極其可惡。 賀鞅雖是外戚,卻精通兵略,孫熊再不喜歡他,也不得不認他一句當世名將,可即便是他也束手無策,甚至大敗過。任何事但凡和海寇或是倭人這四字扯上半點關系,在賀鞅那都兇多吉少。 “淮南道畢竟離東海尚有段距離。”姚舜神色一變,“未必就……” 賀熙華打斷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姚大人莫不是忘了還有幾人企圖從水下潛入我臨淮縣城吧?若是渾水摸魚……” 若是被定為海寇、倭寇,那必死無疑。 堂下幾人忽視一眼,立時哭天搶地地嚎起來,“大人冤枉啊!” 第33章 第十一章:柳暗花明 “稟報大人,是鄭大人逼我們這么做的啊!” “大人,他失心瘋了,休得胡言。”打頭那人一急,立刻踹了其余幾人一腳,“我等均是良民,哪里會和海寇勾結,不過是饑饉年歲求口飯吃,就算賀大人不可憐咱們這些草民,也不要口血噴人要咱們的命啊,求各位大人垂憐!” 能言善辯,還會撇清干系,若是無人指使,傻子都不信。 賀熙華瞥了他一眼,輕聲道:“分明前幾日本官已派人運糧去開陽,運糧的人已回,還帶上了開陽的收條,難道沒有分發到爾等手中么?要么是開陽的官吏中飽私囊,要么是你們信口雌黃,要么你們分明就是海寇,壓根就不是開陽縣人!” 他頓了頓,聲音雖輕卻無比陰森:“我朝律例,但凡是海寇倭寇,格殺勿論!妻子盡數充為官奴,子孫萬代皆為賤民!” 堂上霎時一片靜寂,緊接著一片喊冤叫屈之聲,“是劉老大叫我們這么做的,說是賀大人沽名釣譽,已經毀了郭大人大好前程。現在各縣都水深火熱,就是臨淮有藥有糧,這次要給臨淮一點顏色看看……我們真的沒和海寇勾結,大老爺們明鑒啊!” 說罷,不知誰帶的頭,一群人頭磕得驚天響,帶頭的那劉老大此時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賀熙華神色復雜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撩起官服下擺,對著姚舜跪下,拱手道:“請姚大人明察,我賀某人從不是貪名奪利、任由生靈涂炭之人。臨淮運去開陽的糧去哪里了?” 孫熊隔墻聽著,他不曾想到賀熙華先前就已經派人向鄰縣運了糧食,這么一來,情勢瞬間逆轉,就算是姚舜和傅淼想要息事寧人,都要忌憚賀熙華是否繼續會上告朝廷。 姚舜撫了撫額心,嘆道:“賀大人考慮得著實周到,后生可畏吾衰矣。傅大人,你以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傅淼早就料到這老狐貍會將皮球踢過來,默然道:“如今鄭燎雖是代知縣,但卻指使人做下如此下作之事,哪里配做我啟朝的官吏?以我之見,還是請姚大人上表朝廷,請天子決斷。” 孫熊心中冷笑,這些官啊,不管作出什么功績,生祠也好萬民傘也罷,都是給他們的,遇到要擔責了,全都想起圣天子來了。 果不其然,姚舜長嘆一聲,“想不到在郭炎冬治下,開陽吏治竟腐敗如斯。” 傅淼又道:“以下官之見,不如將賀大人在臨淮治大脖瘟的良方在整個淮南道加以推行,也請林太醫去其他郡縣廣布天子的恩德。” 姚舜點頭,“傅大人所言極是,待此事一了,論功論罰,自見分曉。” 他那雙眼渾濁中透著精光,故作懇切的看著賀熙華,滿是提攜之意,“行前老夫去吏部,專門看了淮南道諸官去年的等次,賀大人這幾年政績斐然,朝廷都是看在眼里的。” 賀熙華連忙起身謙辭一番,又道:“二位上官一路顛簸,下官備了薄酒幾杯,為二位大人接風洗塵。” 姚舜擺手,想要客氣一番,又聽賀熙華道:“因是多事之秋,故而只有鄉間粗釀、家常小菜,還請兩位大人勿要介意。” 幾人相攜用膳,人犯也被押下,孫熊才從后頭出來,雙手攏在袖中,若有所思。